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妖娆帝姬傲娇王》作者:炼狱の布 【书籍简介】 一个机灵古怪的冷血公主 一个风流倜傥的风趣王爷 ---“沁儿自然喜欢皇叔” ---“不许再喊我皇叔!” 一个步步为营的机敏太子 一个处处设防的高傲皇帝 ---“这一方天涯早已被人许诺,自然动了我心的是他不是你……” ---“终究她还是走了---我从来没有输与谁,却真真的败给了她的心” 一个才高八斗的桀骜公子 一个天赋异禀的聪慧少年 ---“守你、护你本是我此生的承诺,如今诺言达成了,我也没有遗憾了,不是吗?”而你不知道的是,守护了十五年的,不止子逸一人 ---“姐姐,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失去的你也一并没有得到,而我得到的其实比你想象得要多。虽然当初父皇和母后选择留下的是你,我却从来没有丝毫埋怨过---见你之前我自然还不清楚这往事,而见你之后,我便知道,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当初由我抉择,答案必定是一样的” 天下纷争,情仇恩怨,谁在把酒言欢,谁又满心厌烦? 谁先碰了琴弦,歌尽天下,只为一句诺言? 谁又起了执念,生生世世,只求存在于你的那一天。 谁为谁画眉绾发,许下一方天涯? 谁又一生戎马,醉尽一世繁华。 网编:默默 作品标签: 腹黑 斗智 宠文 作品系列: 穿越时空 前尘皆云烟 “如果我完成了那个传说中的‘终极任务’是否能让我就此永远与组织划清界限?”冰冷的女声响起,犹如一把巨大的冰刀,划裂了本就稀薄的空气,还没嗅到新鲜青草的气息,却直直地已经插进了某人的心里。 笔直的背影在听到被咬得死死的“就此永远”四个字以后,不由得微微一颤:“就这么心急?——是为了继承你的林氏企业,还是因为……他?”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色,却依然在听到声音之后可以想象得到此刻那张阴沉的脸上挂着的不屑与鄙夷。 “与你无关!只需回答问题!”女子伸手将额角垂下的长发捋到了脑后,坚毅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右手举枪对准男人的后脑,语气坚定地不容置疑。 “好!”男人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有可能完成那件事的人,大概组织里面也就只有你了,你做完那件事,一切就此结束~” “成交!”女子的眸中闪过某种情绪,瞬间便又恢复平静,淡漠的两个字从红唇中淡淡吐出,冷得让人觉得此刻置身于数九寒冬。 “咔!”女子拉回思绪,将最后一把枪装好子弹。 抬手,看表,22:50,还有十分钟。 虽已是入春,地下停车场里却依旧阴风阵阵,女子不由得皱眉,默默握紧了拳头——林翎,你踏着尸体走过了多少春秋,多少次想要脱离那个噩梦,如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你怕了吗?不,没什么好怕的,杀了那人,拿到东西,就可以和组织永远不再见……就可以……脑海中闪过爷爷苍白的笑脸——虽然他富可敌国,在人们心中像神一样存在,但在她眼里,他只是自己的爷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脑海中再次闪过的是秦峦那张温柔帅气的脸——他第一穿上警服,站在自己面前,骄傲地声称要保护自己一辈子,再也不让自己突然失踪的样子仿佛还在昨日一般。 失踪?林翎哑然,更确切地说是绑架吧?组织派人绑架了世界第一大公司——林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却将所谓的“失踪”伪造地天衣无缝。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从被绑走离开亲人的庇护,到被迫接受组织一系列的魔鬼训练,再到学会弱肉强食踏着别人的尸体过活,无疑每一步都过得足够折磨足够血腥。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与鬼门关擦肩而过,更数不清身上受过的伤到底有多少,渐渐地她便学着不再计较,毕竟,活着比什么都好。 是啊,活着比什么都好。至少随着组织的胃口逐渐膨胀,她可以被心安理得地安排到爷爷身边,以林氏企业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作掩护来为组织效力,即便避免不了双手染血,但还是感激爷爷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撑起了一片看似安逸的天地。 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当然忘不了组织将她送回爷爷身边那天他的出现,透着薄荷香味的白衬衫配上一脸的阳光,即便她早就忘了怎么笑,却仍旧被他暖到有了融化的感觉。 他说他叫秦峦,他说她真漂亮。那一年,她15岁,经历十年砺练重返爷爷身边。 一直想告诉他,他的笑容很美,却终究在每次要启齿的时候生生咽回,这一次再也不会了。脑海中再次浮现,他的笑,他的闹,他凝神,他皱眉……无论是哪个角度,哪个画面都成了她心里最美的风景。相识七年,他和她都在自己的领域里拔了尖儿,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女子的明眸闪过一丝调皮,不想却一双大手紧紧地捞进了怀里。 “你已是长发及腰……”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呢喃,轻蹭着女子的肩头,传来薄荷香气。 女子甩甩头,右手不由得握紧了手枪,屏气凝神,将自己深深地伪装起来。 “噔噔……”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丝毫不凌乱,一步一步稳得让人心慌。 就差一个拐角,脚步声在另一侧停了下来。 林翎拧紧了眉头,握枪的右手已经沁出了汗珠,悄无声息地抬头观望,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 “噔噔……”脚步声再次响起,拐过拐角,直接向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走去。 “别动!东西交出来!”抢已指着某人的头部,女子压低了声音。 眼前的人背对着女子举起手,听到命令,将箱子从车里往外提——这背影,女子太过熟识,手腕微微一抖,差点晃了神去。 趁女子恍惚的瞬间,男人利落地转身,箱子一挥,将两人划开了距离,同一时间枪已脱袖,直直地指向对面的女子。 “砰!”两人同时开枪,男人的枪穿透了女子的心脏,而女子的枪只打穿了男子的肩膀。 “对不起,林翎,无论如何,爷爷的东西不能落入那些人手中……”秦峦的眼眸闪过一丝情绪,转瞬即逝,提起箱子,抬腿便离开了地下室。 原来以为回家了就好,爷爷和秦峦总会给她一个依靠——一个是至亲至爱的长辈,一个是承诺保护终身的爱人——到头来,还是她最相信的两个人放弃了自己。林翎舒缓了眉头,绝美的红唇一勾,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随后,清亮的眸子渐渐暗淡了下来——她真的累了——她最相信的人给了她一个休息的机会,这样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好。 微笑渐渐淡去,女子的嘴角缓缓溢出了血迹,眼皮也渐渐不堪重负地向下滑去…… 往事不可追 “哒哒哒……”嚣张的马蹄声扬起一阵烟雾。 “可有消息?”端坐在马背的男子一袭黑衣,面朝峭壁之下的大海,并没有回过身去。 “回主子,没有!”蒙面黑衣人拱手作揖,低下头来,“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而且下方是茫茫大海,估计很难成活!况且那人已经身受重伤……” 英俊的面庞闪过一丝厌恶,这群蠢货已经跟了自己那么久,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那人来自灵族,即便她不自知,也不代表轻易地就能要了她的性命……当然,那一掌也坚决不是吃软饭的,即便她能受得住,这悬崖峭壁落上便是粉身碎骨,要是落到这大海……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黑衣人再次率队伍离开,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还在耳边徘徊。 净华寺内 男子一袭青衣,负手而立在窗前,清亮的月光洒进窗里,为男子本就清俊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华彩。 一团雾影闪进窗子,虽已是悄无声息,却还是惊动了男子,男子转过身来,面向来人。 “主子!”雾影化作年轻的男子,俯身拱手。 “如何?” “少主已无大碍,只是还在昏迷之中,伤害少主的人还没有下落,是否继续追查?” “查!”男子皱了皱眉头,想到女孩被救起时已是奄奄一息,若不是自己亲自出手,用灵力配合内力保她一命,恐怕现在她已经……不!不能有万一!袖子里的手紧紧拽成了拳头,“所有隐卫继续保护少主,没有生命威胁不必现身,留孟老怪夫妻贴身照顾,其余人皆来协助调查……” “是!”雾影轻点脚尖,正准备出门。 “清风!” “是,主子~”雾影又回到了原地。 “不得透露少主身份——即便对她自己也不行!” “是!” “将这个瞅机会交给她!”男子摊开手心,将手伸到清风眼前。 “是!”雾影接过男子递来的东西,轻点脚尖,闪了出去。 男子看着清风离去,伸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希望不会再出事情吧~男子摇摇头,终于走向床前,去了外衣躺到床上休息。 羲和国西部边界的小村子——灵隐村内 犀利的掌风向女子打来,虽然伸手已经足够矫捷,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女子在马背上接招的同时,也被逼得节节后退。 暗箭从左侧打来,直冲心脏,女子用左手挡箭,眼前的人伸手向她胸前打来,右手再挡便将胸膛露了出来,男人剩下的左手集中气力,重重打向女子的胸口……下一个场景便是女子朝万丈深渊掉落…… 似乎感到了失重,女子的身子失控地抖了一下。 “不要!”尖利的女声穿透了寂静的夜空,浑身是汗的女子从梦中惊醒。 “少……姑娘~你醒了?”面容慈祥的老婆婆匆忙冲进屋子,拿起女子头上的毛巾便开始给女孩子擦汗。 “姑娘醒了?”老公公一进屋便听到屋里的状况,亦是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到女子床前,便抓起女子的手开始把脉。 “这里是哪里?”林翎显然刚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慌忙抽出了被抓住的手腕。 记忆中自己受了秦峦一枪,自己不是死了吗?想到这里着实感觉到胸口剧烈的疼痛,不仅胸口,几乎全身都在痛——林翎晃晃脑袋,难道自己被人救了?是爷爷舍不得,还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眼前的老夫妻身上。 老公公身材高大魁梧,络腮胡,一身粗布衣裳,却挡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威严;老婆婆亦是一身简朴,华发整齐地绾起峰峦般的发髻,眉眼间透出慈祥,从那温润的脸庞中不难看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儿——没有感觉到压迫,林翎松了一口气——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林翎将目光收回到自己身上,自己也是一身粗布衣裳,微微抬臂,便看到那懒懒泻下的云袖——What! “这里是羲和国边境的小渔村,老头子前几天在海上打渔碰到重伤的你漂在海里,便将你救回了家……”老婆婆微笑着张口,丝毫没有被林翎不礼貌的打量干扰到。 “老头子我略通医术,姑娘的命便是我捡回来的,姑娘无需多虑~”老公公见林翎开始对她自己身上的衣服皱眉,便又张口道,“老头子救起姑娘的时候,姑娘虽是一身华裳,但已伤痕累累、被血污染遍,遂让老婆子给姑娘做了一件粗布衣裳,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自然不会!林翎多谢二老救命之恩!”林翎舒了一口气,垂眉低头一脸诚恳。 老夫妻听到林翎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姑娘怎么称呼?”老婆子依旧笑盈盈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女子刚才的话一般。 “林翎!”女子再次答道,“可有纸笔,我写于二老可好?”女子微笑,如春风袭来一般,散了寒雾,亮了天地。 “好啊,好啊~”老头子连忙收起惊讶的表情,推推仿佛已沉入思绪中的老婆婆,“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准备笔墨?” 老婆婆转眼便将林翎要的笔纸拿到了床前。 “林翎!”虽然作为林氏企业唯一继承人,林翎已经练过多年书法,自然对书法自信,但这次写出来的字却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相较以前,这次的两个字更具风骨:柔而不软,刚而不僵,媚而不妖,明而不灼。别说已经对其字叹为观止的两位老人,就连林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字是什么时候练成了这炉火纯青的地步的。 “好字!”老伯伯猛地拍手,将老婆婆从讶异中再次拉回现实。 老夫妻这一辈子算是阅历美人无数,鉴赏书画无数,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人清丽脱俗已非凡类,丹青一出更是鲜有人及。 “献丑了~”林翎笑笑,谦而不卑。 “刚才老头子给姑娘请脉,姑娘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近期无法牵动内力,活动手脚嘛也得慢慢来,不能着急……”老伯伯也瞬间换上了笑脸,“姑娘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看我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林翎想到自己身受重伤,必定是有人想要自己的命,既然如此还是早些离开不要祸及无辜得好。 “无碍,若是姑娘会招来麻烦,恐怕我老两口也活不到今日了……姑娘还是先把心思放在养病上,不急道别——反正我们老两口也是膝下无子,姑娘前来陪陪老两口实则是我俩修来的福气~”仿佛看出了林翎的心思,老婆婆及时开口阻止。 “这…不太好吧?” “反正姑娘现在想走也是不容易的,不如安心养病,以后的事情再做打算,如何?”虽是商量,老爷子一开口却仿佛没了商量的余地。 “也好~”林翎想着初来乍到还身受重伤,还是先安身栖命摸熟了情况再作打算也不迟,既来之则安之。 老两口见林翎答应,便不再言语,相携走了出去。 出了门,老婆婆将林翎写的纸条给了老伯伯,老伯伯则招来一只小鹰,将纸条绑在它脚上之后,将它放飞。 “如实禀报主子!”老婆婆见小鹰着急,便飞身将其抓回,传音入密嘱咐道。 小鹰见自己几根漂亮的羽毛在老婆婆的手中掉落,一脸哀怨,但对上老婆婆犀利的眼神之后,便心惊地咽了口口水,默默地点点头。 老婆婆心满意足地挑眉微笑,松手将它放走。 “多大人了,还这么皮,让主子知道你欺负他的飞鹰,肯定要找我讨说法!”老伯伯有些好笑地嗔怪道。 “反正你又不怕~”老婆婆笑笑,反身进了隔壁房间。 “也是!”老伯伯摇摇头,跟了进去。 安栖小天地 小鹰轻身穿越房檐,直冲青山,进入古寺,便奔向主子的栖身之所,轻手轻脚地穿越窗户,落在主子的床榻。小鹰见主子不动声色,心知主子奔波数日,再加上给少主疗伤,已是疲累至极,便乖巧地守在一边,不予打扰。 “飞鹰,你回来了!”似是睡熟了的人儿,悠然睁开了双眼,“可是有什么消息?” 小鹰乖巧地点点头,用嘴叼出绑在脚上的纸条,随即将所见一一比划了出来。 男子看完小鹰的“表述”,忽地扬起了嘴角:“可是事实?她说她叫‘林翎’?” 小鹰坚定地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嗯,很好~”男子用手拍拍小鹰的脑袋,任其撒娇般地在自己怀里蹭了两下,“去休息吧,明天继续观察!” 小鹰委屈地望着男子,似乎在抱怨主子做的是无用功。男子则微微一笑,抬了抬眉眼示意小鹰不必讨价还价——暗中守护了十五年,书信往来也至少有十个春秋,他怎会将她认错? 小鹰见主子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便不再反抗,自己拉起被子,在主子床上倒头就睡。 “会不会是因为从山崖掉下创到头部,导致失忆呢?”男子回头却找不到了小家伙,直到小鹰的呼噜声传来,男子才勾起一抹微笑,“至少醒过来了,名字换换,也不是坏事~” 男子再次卧身床榻,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自有一番风流体态。 小鹰忽觉身上一凉,睁眼便见主子已经就寝,便毫不客气地往上挪了挪,靠着主子睡了过去。 林翎再次醒来已时近中午,准备起身,却还是提不起气劲。 “姑娘醒了?”老婆婆再次很合时宜地出现在林翎眼前,手端食案坐到林翎床前,“姑娘饿了吧?” “还好~”林翎浅笑,自是一片春暖花开,“婆婆叫我翎儿吧,以前我爷爷也这么叫……”提到“爷爷”俩字,林翎忽觉胸口一阵疼痛——那一切是爷爷的意思吗? 老婆婆见林翎脸色不好,便搁下食案,伸手覆上林翎的手背。 暖意从手背直传心底,林翎回神,温柔一笑,问道:“林翎该死,赖了老人家这么久,都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公公婆婆呢!” “夫家姓孟,翎儿若是不嫌弃便喊我俩一声‘孟伯伯’‘孟婆婆’吧~” “甚好!孟婆婆~”林翎眉开眼笑,晃神之间,似觉自己如此频繁开怀的场景已是隔世,悲由心生,笑容也渐渐淡去。 “吃饭,吃饭~”老人家见女孩心神恍惚,忽喜忽悲,便忙转移了女孩的注意力,“吃完饭将这药吃下,大言不惭地说,我家老头子可是这一代出名的神医呢——相信你一定可以很快好起来的,来~张嘴!” 孟婆婆亲自动手来喂林翎,让林翎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五岁之后她便再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别说是有人喂自己吃饭,就连自己受伤、奄奄一息的时候,也只能是自己来打理自己。 “还是我自己来吧~”林翎接过碗筷,兀自朝嘴里扒去。虽是乡野粗劣的饭食,在一个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嘴里,却自成一番风味,“好吃!”林翎手中的动作飞快,却丝毫不失优雅——怎么地前世也受了多年大小姐的礼节教养,自然不会太过粗俗。 老婆婆眉眼弯弯地盯着林翎“狼吞虎咽”,心想少主一身惊才,无论何时何地都难掩芳华,这倒符了主子的气魄,如若二人…… 林翎似乎察觉了什么,突然停下动作,挑起凤目,好奇地看着孟婆婆。 被看了好久,孟婆婆才回过神来,自觉失察,慌忙问道:“翎儿可是吃饱?” “饱了,饱了~”林翎递出手中的碗筷,将脸上的惊异之色一扫而光,随即换上微笑,眼眸深深的,猜不透她的思绪。 孟婆婆收了碗筷,将药碗递上:“已经不烫了,可是应该有些苦……” “没事!”林翎摆手,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自然对于药物不会过多排斥,别说苦,就是毒药,恐怕喝两口也刺激不到那早已麻痹了的神经吧? 主子明明交代说少主最怕苦了,可如今……老婆婆再次用怀疑的眼光望向林翎。 舌尖刚触到药水,林翎便有些忍受不了地将眉头皱了起来,拗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办法将药吞下肚子——难道是这身体本身对苦味有排斥?——这身体是不听我的,还是根本就不是我的!林翎有些挠头,更多的是有些恼怒。 见林翎神色不对,孟婆婆猜想是药味太苦,惹她动了怒,便打消了刚才的疑虑——也许主子怀疑地对,少主真的失忆了,甚至连自己怕苦都不记得了呢…… “都说苦了,还不信我!”孟婆婆的语气有些嗔怪,有些宠溺,“那死老头子前几天在集市上换了点蜜饯,调和一下,应该会好很多的……” 孟婆婆伸手接过药碗,用勺子将蜜饯调和进药里。林翎则将视线落到了孟婆婆白皙的手背,手腕动作细致有力,优雅却不失韧劲儿——她真的只是一介乡野村妇?疑问再起,林翎却不动声色,将它埋在了心里。 “来,张嘴~”孟婆婆倒是极有耐心,一口一口将药水喂到林翎嘴边。 林翎也不再推辞,乖乖地将药水吞进肚子——蜜饯压住了药水的清苦,而药水刚一下肚,体内便感到了丝丝暖流攒动——感觉很有效,林翎舒展了一下身子,倒是十分舒服。 “好了!”孟婆婆见林翎精神焕发,便将药碗放入了食案,“翎儿精神不错~” “多亏二老照顾~”林翎含笑伸手去掀被子,准备下床。 “使不得!”孟婆婆上前阻止道,“老头子出去前交代翎儿这两天不可妄动,身子本就受损,下床再沾寒气恐难自愈,再在床上呆几天,可好?” 本想张嘴回复“哪有那么娇气”,但当林翎迎上孟婆婆紧张的目光便也不忍张口,静默地点了头。 “等我收拾妥当,陪翎儿聊天,可好?”孟婆婆起身,见林翎瞬间蔫儿下去的样子,不觉地发笑。 “甚好,甚好!”本来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又被燃起了激情,反正觉已经睡得足够多了,了解一下现在的形式,没什么不好。 孟婆婆见林翎火急火燎的样子,眼中闪过欢喜,遂转了身将食案搬了出去。 (璃雪国)暮雪城内 “可是查出十七叔下落?”年轻的男子只身孤立在“观雪楼”顶,随着男声的终结,一个人影闪身出现,跪下行礼。 “回主子,属下无能,暂无十七王消息!” 长久沉寂之后,男子忽然笑出了声音:“你们若能找到十七王的下落,他便不是十七王了——起吧!” “主子,是否再查?” “暗桩依旧,其余人马回撤暮雪!”声音柔亮却不失威严。 隐卫身子一抖,大概真没料到主子会这样出招,低声确认道:“主子是否……” “你听到的就是你该做的,不必质疑!”男子冲隐卫摆手,隐卫默默地退了出去。 男子一身锦袍负手而立,修长的身姿站在风里,显得刚劲挺拔。 恍然如隔世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多年严苛训练的缘故,林翎的身体恢复地出奇地快,迷迷糊糊地修养了三天,林翎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以至于外面天才蒙蒙亮,她已经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孟婆婆这几天都陪在翎儿左右,生怕林翎不听话乱活动伤了身子。也正因为孟婆婆时刻陪伴左右,林翎也不至于感觉太过烦闷。几天聊天下来,林翎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已经知道她所处的这个空间一共有三个国家,一是位于东部的东凌国,四季分明,民风淳朴,背山面水,是几个国家中最富足的国家;一是位于西部的羲和国,据说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民族,气候温暖湿润,虽然历史悠久,但遗留下来的古术却少之又少,人们安居乐业,自得一方水土——当然林翎现在所在的村子便是东凌和羲和交界边缘的小渔村;最后是位于北方的璃雪国,璃雪国偏北,气候较干燥,冬季寒冷漫长,夏季凉爽短促,人们以狩猎和对外贸易为生,国风开放,军队强壮,人才亦是层出不穷——当今天下口口相传的天下三公子中的第一公子“子逸公子”便来自璃雪,剩下两位公子的分别是羲和当家太子爷灸舞和灵族少主澈公子。百年来三足鼎立,虽偶有争斗,却始终没有破了这平衡。 除此以外,不得不提的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两大“神”族,一是上古传说中隐于青丘(位于羲和以南)的狐仙一族涂山氏,虽然这一族的族人灵力非凡、智慧超群,却并没有一争天下的野心,但求安逸的涂山氏族人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和聪明才智,将涂山氏的产业扩大到布满天下。他们生性谨慎,自然不会轻易透露手中的财富到底有多少,所以,没有人知道,天底下到底哪些店铺真正属于涂山家族,但若是真的想要去查询些许蛛丝马迹,往往会发现两个风格迥异、无法联系的店铺居然都属涂山旗下,但你永远查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家店铺属于他们,或许一家,或许所有——他们,只存在于传说;另一个“传说”则是出了那位惊才震天下的澈公子的灵族,灵族虽不是从上古时期便存在的古老民族,却也已经有上万年的传说了,灵族原叫“蓝灵族”,因为传说中蓝灵族人,周身散发蓝色灵光而得名,故蓝灵族世世代代皆以“蓝”为姓,后因涂山氏行踪难觅,人们渐奉蓝灵族为唯一神族,便简称之“灵族”。比起涂山族,灵族更加骁勇善战,传说蓝灵族祖先本是天上仙君,由于武断行事,触犯天条被罚到凡尘,画地为牢,该仙君便带着家族定居灵山(位于璃雪以北的秘境,人们皆知灵族善战,便几乎没人敢去灵山一探究竟),灵族之人皆有常人所不及之能力,可以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此所谓灵力。 如此混乱的时代,林翎自觉此行定不会太过烦闷。当然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者,比起那两个“传说”林翎自然对那“三足”更加感兴趣,心里琢磨着这几天的听闻,林翎不察,又无声息地睡了过去,一觉便又是下午。 “啪……” “啪……” 声音虽不大,林翎却听得清楚,微皱的眉头缓缓松弛下来,紧闭的双眼也慢慢睁开——阳光调皮地挤进眼帘,晃得林翎赶紧闭眼,缓和了一会才慢慢睁开。 “我不要走这里,我要走这里!” “都多大年纪了,还悔棋?不行,落子无悔~” 是孟婆婆和孟伯伯的声音——貌似是在下棋吧?林翎缓缓起身,蹑手蹑脚地掀了被子,下了床,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四处打量——这农家小院——确切说院子并不小,矮矮的篱笆圈起了一片区域,篱笆外面已经恳出了一块田地,院子倒是宽敞得很,除了自己和老夫妇住的这几间屋子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走这里啊?”孟伯伯的声音再次响起。 “确定啊~”孟婆婆紧接着回答。 “不改了?” “不改!” “吃~” 林翎偏头,看见院子最东侧的大榕树下面正紧张对弈的两人——虽然榕树枝已经遮了大部分的阳光,但还是有细碎的光斑穿越重重阻碍附在两个老人身上——明亮的光泽映衬出两位老者头发的雪白。林翎心脏一动,忽地就想起前世和秦峦牵手走在雪地的场景——我们终究不能一起白头。林翎眯了眯眼睛,抬起步子向大榕树走去…… “不~改!我说的是不,改~”孟婆婆拿回棋子,宛如一个小女孩一般继续耍赖。 “你怎么能这样!”孟伯伯有些恼怒俩人便开始为一局棋吵吵起来。 “走这里!”林翎只是扫了一眼棋盘,便伸手指了个方位,让孟婆婆落子。 二老这才发现林翎已经下了床,神采奕奕地站在了自己眼前,惊诧也不过是一秒而已,老太太便又垂下眼皮,赌气似的丢出一句:“你确定走这里就能赢他?” “自然!”话一出口,连林翎自己都觉心惊,自己前世虽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精通的棋是五子棋、跳棋、军旗甚至象棋,这……这玩意,还真没玩过。 “那你来下,赢了我就给你做好吃的!”孟婆婆起身,生生将林翎按在了石凳上,丝毫不记得主子嘱托好好照顾少主,醒来便备好衣食的事情了。 林翎本想拒绝,但一想刚才看棋盘时,自己心底闪过的棋局,便猜想是这身体本能作祟,既然如此,何不试试看它有多少本事呢?林翎想罢,抬手接过棋子,按照刚才自己指的点落下。老爷子自然也不吃素,林翎一落子,孟伯伯便紧紧接上,林翎瞥一眼棋局,脑海立现策略……这样一来一回,林翎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将孟婆婆原本输掉的部分补了回来,老爷子虽渐处劣势,却因棋艺精湛,双方拉锯了许久,竟也无法一时将其击败。 孟婆婆看着林翎逐渐增长气势,心中再次感叹这女子不若凡类,忽地又忆起主子的交代,便悄声去了厨房,做起饭来。 “老夫认输了~”孟伯伯一捋胡须,哈哈而笑。 “孟伯伯承让!”林翎莞尔,却在心中窃喜——就凭那字和这棋,这身子的主人是何等惊才亦是不言自明,林翎想了想自己并没有失了前世的记忆,那前世的本领自然不会被丢弃,如今再加上这“全面发展”的身体,只赚不赔,而且还赚了不少。 孟老头自然不知林翎所想,但在他心里,此刻却是喜悲参半——棋逢对手,自然该高兴,但输给了一个黄毛丫头,着实让祺鬼的脸面丢了一次——毕竟这世上能跟他对弈的也只有三公子,但这小丫头……孟老头扫了林翎一眼,起身,踱出了石凳。 林翎抬眼望天时已是黄昏,不知不觉地一天又要过去了,而以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像隔了几世那么遥远——林翎苦笑,亦起了身,回了房间。 红妆傲须眉 自从尝到了自由活动的“甜头”,林翎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呆在床上了。老夫妇见林翎恢复得不错,自然也不做强硬措施,便由着她在周边活动一下。 林翎也渐渐恢复了以前早训的生活习惯,天还蒙蒙亮便起身在院中活动手脚——动作虽轻,却仍逃不过屋里的四只眼睛。老两口对林翎的“恢复式”训练不可置否,便也默默地由着她去,等她再回到屋子假装睡下,老两口再假装起床劳作。 终于在闷了几天后,林翎忍不住要求跟孟伯伯出门打渔——虽然她也不是很喜欢在船上摇晃,但毕竟闷在屋子总不及出去活动筋骨来的舒坦。孟老头扭她不过,便只好妥协称带她去山里打猎——走出屋子,林翎这才意识到这个小村子建在丛林里的一小块平原区,而户数也不过十几——倒是一个养伤避世的好去处。 孟老头将一把精致的弓递给林翎,林翎好奇地看着弓,心知肚明就这样一个小村子要能制出这样的弓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孟老头见林翎迟迟不动,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便缓缓开口:“这是姑娘随身之物,姑娘不记得了吗?” 林翎这次惊醒,暗笑自己多疑,伸手接弓,有什么像洪水一般地沿着指肚触碰弓的地方泛滥地袭了过来——“去找璃墨,让他带你走……”记忆中出现了一个熟识的脸庞,弥留之际一遍一遍地冲林翎嘱咐——不对,是对这具身体的主人…… “可惜了那些箭,櫜还在,箭大抵都被水冲走了吧~”孟老头兀自说着话,转身进了草棚,拿出一些箭来,“不过老铁匠打的箭还是不错的,我们今天就靠它咯~” “翎儿?”老头见林翎似乎并没挺进自己的话,忍不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恩!”林翎用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挤出一个微笑,给老头以回应,脑海中却不断重复着刚才的画面——“去找璃墨,让他带你走……”——璃墨,璃墨……谁是璃墨?谁是璃墨!——一块镌龙美玉闪现眼前,记忆中浮现的是自己策马去找配着那玉佩的人儿,却被那人赶至悬崖的场景……——林翎不由得凝眉——璃墨,璃墨……璃墨就是那个将她打下悬崖的人! “翎儿?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我们就择日再去?”孟老头见林翎一头虚汗,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着急地提议道。 “无妨~无妨~”林翎惨白着一张小脸儿冲着孟老头笑笑,“出发吧!”说完便转身走出门去。 还没走出村子,林翎便看见一群衣着华贵的人冲进了村子,为首的那人大概有二十岁左右,身材挺拔,眉宇微蹙,面色温润,若不是气势汹汹而来,林翎还真怀疑是哪家神仙迷了路转到了这穷乡僻壤来了。 “给爷搜!”男子一袭玄衣,伸手一挥,身边的随从便大摇大摆地进村开始搜查,大有日本鬼子进村儿时那鸡飞狗跳的样子。 “住手!”林翎自是习惯这村子里的静谧,自然容不得别人将它破坏掉,遂完全不顾身边拉了自己半天的老爷子,兀自又回到了村里,“敢问这位公子,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搅扰一方安宁,可会内心不安?”语气冷淡地如初雪飘落,洋洋洒洒冰而不寒,自有一般美感。 大抵是没有想到在这群乡野村夫之间还有人敢跟自己反抗,男子轻浮地转了身回望,一双眸子在对上那女子时竟结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虽是一袭粗布衣裳,却难掩那女子清丽高傲的气场——柳眉微蹙,明眸红唇,嵌于那晶莹白皙的小脸儿之上,还真如珍宝装进宝盒,无一不熨帖之处,虽不施粉黛却胜人间姿色万千;身材娇小,盈盈而立,虽无娇柔妩媚之姿,却胜袅娜万千之态——好一个美人儿! 男子眯眼一笑,皓齿自现:“本大爷来山上狩猎,射中的猎物跑入了这村子,若不是有人藏匿怎会找它不见?爷不过是来找自己的猎物而已~” 而已?!林翎倒是头一次见如此理直气壮找茬的人,凤目一挑,嘴角倒勾了起来:“既是狩猎,猎物未亡逃之夭夭也并非公子之物,若是有人怜惜那东西收留了它,既是无上功德,也算它命不该绝,而为了一畜生搅了人神安宁,倒显得某些人小气了许多~”一席话说得不紧不慢,却将村里人收留受伤的小野兽的慈悲与眼前人为了一只猎物荼毒生命的阴毒对比得淋漓尽致。 男子不怒反笑,转过身来,不去看女子,对着手下人悠悠道:“继续!” “是~” “住手!”林翎大喝一声,却没有人再去理会她的存在,那些家奴装扮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安宁的小村庄顷刻间便开始鸡飞狗跳,林翎伸手取箭“嗖嗖嗖”数箭连发,箭箭命中,却无人死亡。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孟老头见如此状况,默默放开了袖中握紧的拳头。 “主子,在这里呢~”一个奴才从屋子指着某个屋子大叫,不等他反应过来已被利箭射穿了左肩,随机“啊”的一声昏死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银白色的小东西从那屋中窜出,直直地冲上箭来的方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到林翎的怀里。林翎被撞了一个趔趄,却还是基本功扎实地定住了脚步,低头看向怀中,那一身白绒的小狐狸紧紧地抓着林翎的衣襟,正瑟瑟发抖,右边后腿还有血污一片,只是不见箭头。 “主子~”仅剩的没受伤的几人都聚拢在男子身边,男子摆了摆手,众人皆停了脚步。 林翎虽算是“铁石心肠”,却终究还是女孩子,被这个柔弱的小东西一抱,倒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小狐狸见林翎凝眉,以为林翎不愿救她,便哀怨地望着林翎,眼中还蓄出了泪水。 “姑娘既是菩萨心肠,便应将这东西交还与我,我保证不再惊扰这一片净土~”林翎盯着那人轻启薄唇悠悠吐出一句话,心里猛地蹦出了四个字——道貌岸然。 “你既知本姑娘菩萨心肠,怎会不知求我帮助的,我便不会不予理睬呢?”林翎将左手抬起,拥上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反正梁子已经结成了,救与不救又有多大差别。 男子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身后的奴仆抖着胆子向前迈了几步。 孟老头展开袖中的双手,飞刀已定在手心。 “哈哈~好一个小娘子啊~”男子不怒反笑,趁众人正纳闷之际,飞出一掌,直冲林翎面门而来,“如若将你变成爷的人,是不是那怀里的东西也该是爷的了?” 林翎见状,本能性地迎了一掌,天地之间发出巨大的声响——林翎退后数步,鲜血夺口而出;男子亦是退了几步,并无再多异样。 “上!”不知是哪个家奴喊了一声,其余人对着林翎一拥而上。 孟老头还来不及反应,一袭青衣悠然而下,如天外降下的仙人一般,一手揽过林翎的身子,一手挥向不远处的一群人,看似只是轻盈了一挥衣袖,一群人竟翻滚了数米,好不神奇。 孟老头看清来人,暗自松了口气。 林翎自然不识来者何人,便好奇地仰头看着已经与自己贴在一起的这个身影——如墨的青丝随意地束着,慵懒地泻下一方华彩,白皙的皮肤如一方美玉,通透的让人忍不住要伸手去触摸一下——还好林翎为了护住怀里的小东西,根本腾不出手来去做这“出格”的事儿,否则真的就是丢人丢到古代去了…… “你有伤在身,不要妄动内力!”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林翎抬头,对上那人妖娆的眉眼——若是活在现代,那些当家偶像会不会想要自杀?林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静了下来——他刚才说内力……这么说那一掌,是我的内力?看来内力真是个“好”东西,不过打得欢畅,伤的也欢畅。 青衫见林翎不予理会自己,找了个平坦的高地便点足停了下来,却始终没有放开林翎腰身的意思。 对面的男子自然不舒坦,见自己的人被铺了一地,在青衫停靠下来的一瞬便出手袭来。 “住手!”清亮的男声传来,自成一派威严。 一袭紫袍映入眼帘,每一步都开起一片罂粟,仅是远远一望,林翎便在心里默默咒了句,又一祸害来袭。 “三哥!”玄衣男子收起拳脚,躬身一礼。 “看来四弟打猎也能打出些情趣!”紫袍眉眼一挑,不怒自威。 “是四弟不是!”玄衣男子放低声音,没有半死反抗。 “那便闭门反省吧~”紫袍男子看都不看一眼依旧躬身的玄衣男子,兀自向前,冲林翎和青衣男子深深一礼,道,“灸舞对舍弟管教不严,对子逸兄和这位姑娘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玄衣男子瞳孔闪过一丝惊异,但只是片刻便又恢复平静。 随着男子走近,林翎这才看清楚对方的眉眼,却是与那玄衣男子有个七八分的相像,但论气度谈吐,这紫袍分明比那玄衣高了不知多少分。 “羲和太子过谦了~不过,四皇子跟一介女流抢东西,还真的有些不合礼数呢~”经那青衫一提点,林翎猛地想起羲和国的当家太子爷正唤“羲和灸舞”,这么说……那倒不为过了~林翎扬起一丝笑意,却又从方才羲和太子的话中琢磨出了点滴滋味,刚才他称这人……凤眼微挑,细细打量身边这人,竟除了一副好皮囊,看不出有何才干,敢称第一公子,就连刚才一席话,也分明是人家羲和太子爷说得更体面顺耳些。 “子逸兄留步~既来我羲和不如一起小酌几杯,也好叙叙旧情~让我羲和蛮族一睹第一公子风采,岂不是善事一桩?”语调不卑不亢,让林翎有了些许玩味。 “翎儿说呢?都听你的!”林翎自然没有反应过来问题是怎么转到让她做主的,毕竟人家邀的是眼前这男人,关她什么事情。 见林翎不说话,子逸轻启薄唇,幽幽道:“看来翎儿并不愿意呢,太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谁说我不愿意!”林翎倒是毫不扭捏,张嘴喝道,“四皇子伤我和族人,太子自然要给个说法的~” 羲和灸舞挑起嘴角,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随口道:“自然!” 随即一青、一紫、一黑、一灰四个身影,飘然而去,剩下的随从则赶忙收了东西,灰溜溜地跟了过去。 一饮千秋醉 羲和灸舞引路,将一行人带到了羲和国第一酒家——“醉千秋”。当然,“醉千秋”名声在外,有好事者将天下酒家进行了排名,单从酿酒实力排名,“醉千秋”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而璃雪国的琉璃轩和东凌的逍遥居也杀出重围,分列天下二三。 酒馆并不奢华,青砖土瓦,挂在门前的大旗虽不残破,却已是黯然褪色,简朴的双层构造,并不能接纳太多的客源,若是知晓这“醉千秋”的价位,也许你就会了解敢去品尝一杯的恐怕整个天下也寥无几人。 天色将晚,惨淡的灯光似乎也已昏昏欲睡,但跳跃着的酒香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果真应了它的名字,千秋万代在酒香中沉醉,酒水飘香,迷醉了千秋!林翎挑了嘴角,顿时高兴起来了。近了门口,林翎凤目一挑,将门两侧的对联看了个仔细——上联云“倾国倾城翩跹至羽化登仙”,下联道“国色天香逍遥去遗世独立”,林翎嘴角微勾飘然而入,倒应了这对联的景儿。身后的三个男人本就见过大世面,却被林翎这一动,晃了神去。 小二见了一行人只是客气地引了大伙去了天字一号房,虽是礼节周到,却无半点卑躬屈膝——是见过世面的,林翎心赞。 “太子爷,您今天要来喝点什么啊?”小二满脸堆笑,语气却与对待其他客人没有二样。 “你家当家的不在,今天就让你来伺候吗?”羲和灸舞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大有没事找事的姿态,“爷可是冲着你家当家的推荐酒水这一规矩来的,他若不给爷推荐,爷来这也没劲!” “太子爷今儿带的可都是贵客,个个超凡脱俗,器宇不凡,不如就让小人擅自做主,给爷上两坛‘羽化登仙’可好?” 羲和灸舞还没来得及找茬,林翎便张嘴打断道:“甚好~也让徒有皮囊之徒,肚子里也存点实货!”一句话不冷不热,却分明在嘲讽这一桌子人。 小二一听这话,顿时不敢妄动了——毕竟这好端端的酒名,本是恭维之意,却让这桌上唯一的小女子,曲解了去,自己若是按这个上了,便算认了这小女子的说辞,自然是给主子找不快的。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这位姑娘的话吗?还不上酒!”羲和灸舞倒是大气得很,丝毫不在乎被人嘲笑胸无点墨,缺少仙气。 “我不叫这位姑娘!”林翎挑眉直视灸舞,视线相撞,皆是一片黑暗。 小二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外面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贵客盈门,自然要上最应景的美酒——两坛‘风花雪月’!”小二听到外面的声音,终于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应了声“是!”便出门抬酒去了。 林翎不自觉地朝门口望去,并未见什么身影,猜想是凭内力所至——做到这步大抵也是高手,不过最有意思的自然不是这人的功力有多强,而是那坛酒——好一个“风花雪月”!林翎心道,只要不是“红颜祸水”她便当与她无关,毕竟,凭这三个男人的姿色聚在一起,也不难风花雪月~林翎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想笑,怀里的小东西睡得倒熟,一伸爪子,将抱着它的林翎的手臂推了出去。林翎这才想起怀里还有个小东西,低头看见那可爱的睡相,忍不住便扬了嘴角。 “难得它这么安静~”好听的男声在耳边想起,林翎抬头却发现某人似乎并没有张嘴说话。“传音入密也忘了?”璃子逸挑了挑眉,一脸宠溺地对着林翎微笑。 林翎亦是挑了挑眉,低下头,在心里狠狠地咒骂道:妖孽! 小二再次踏进房间的时候,竟将酒菜一并都掇了上来——林翎见他一个人拿满了一桌的东西,心底着实佩服里起来——果然有两把刷子。 林翎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动了动,目光扫下,竟看见它睁开了眼睛,正一脸期盼地看着林翎。林翎顿觉好笑,这古代能人多也就算了,连这小东西都这么通人性,关键是还是个纯种“吃货”,顿觉有些伤脑筋。 小狐狸见林翎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用脑袋在林翎身上蹭了蹭,仿佛告诉林翎它饿了,等着吃东西呢。林翎被闹得没法,刚要拿些吃食给它,却被身边的人打断了。 “拿着一边吃去!”璃子逸倒也有意思,明明是喂一个畜生,却连盘子都端起来了。当然,这当然不是高潮,高潮时那小家伙竟接了盘子,还稳稳地叼着,昂首阔步地跳到地上,找了个舒坦的地脚儿,兀自狼吞虎咽起来。林翎猛然间觉得还好自己不戴眼镜,否则现在这情形,真心会让眼镜摔成玻璃碴子。 酒坛不知何时被揭开了盖子,芬芳的酒香悠然而出,引得林翎不得不收回了视线。 转瞬间,羲和灸舞已是将四人的杯子都斟满了酒。 “今日之事是四弟不对,还请子逸兄和翎儿……姑娘是吧?海涵~”羲和灸舞端起酒杯自是一派风雅,“我和四弟先自罚一杯,向二位赔罪~”说完仰头,一饮而尽;本是一身嚣张气息的四皇子,此刻倒是安静,也随着太子饮了一杯。 “四弟饮完这杯便回府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羲和灸舞语气看似平淡,却透露出极大地威严,正应了传说中那句“羲和当家太子爷”。 四皇子面无表情地躬身行礼,淡淡一句:“是!”便闪身不见。 林翎虽晓得羲和灸舞是在护着四皇子,但也心知这羲和灸舞不是省油的灯,她若拦着也未必得好,况且留下个说话算的揩油也不用汇报,倒也捞得舒坦,想到这里林翎便独自动筷子开始吃东西——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讨价还价嘛。 “本太子如此处理,翎儿姑娘可是满意?”羲和灸舞自然不笨,无论璃子逸跟林翎有没有关系,既然他给足了林翎面子,羲和灸舞也不能甩了林翎的脸,虽要对一个小女子低头多少还是会有些不适应,但大丈夫到底是能屈能伸的,羲和灸舞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自然不满意!”林翎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吃了人家的而嘴软,反倒涨起气势来。璃子逸一听林翎这话,暗暗发笑,独自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那姑娘想如何?”羲和灸舞依旧柔声细语,似乎没有半点不耐烦。 “第一,我叫林翎,太子殿下既要称呼本姑娘,自然要叫林姑娘,而不是翎儿姑娘;第二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四皇子伤我村民,坏我东西,这笔账自然不小。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一个小小的皇子坏了规矩,自然要依法处理~”林翎语气轻巧地仿佛只是在开一个小玩笑,丝毫没有觉得“小小的皇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加上“林姑娘”和“翎儿姑娘”一句便将亲疏远近分得清楚。璃子逸再笑~ “那姑娘要怎样的赔偿?”羲和灸舞倒是极有耐心地听着林翎提要求。 “我们那小村庄也就二十户人家,每家都被您那贤弟骚扰过了,每户人家赔偿一千金即可,本姑娘受伤略重,也不讹你什么,一千五百金也足够,还有……”林翎本想再想些什么花招在敲诈点钱财,却又苦苦想不出来什么了。“唔~”在一旁的小狐狸看不下去了,呜呜地冲林翎叫了两声,撇撇脑袋,示意自己也受伤了,林翎一看,心中赞叹这小家伙有做“诈骗”的慧根,便一勾嘴角,扬声道,“还有我的宠物也受伤了,再加五百金给我们疗伤就行!”不知是因为林翎叫自己“宠物”还是因为只讹了“五百金”,小东西竟撇了撇嘴,不高兴地继续吃东西去了。 屋里谈判地热火朝天,隔壁屋子某人一袭白衣,慵懒的身子软软卧于床榻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小狐狸“呜呜”的声音响起,那人才猛地睁了眼:“鸢尾~” “主子!”清瘦的身影闪进屋子。 “去天字一号查探是否灵狐在他们手上……” “是!” 男子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懒懒地吩咐道:“暂且打探消息,不必急于行动!”男子吩咐完,便又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是!”女子身影轻盈一闪,出了屋子。 再回天字一号,林翎不要则已,一要便是狮子大张口,两万两千金自然不是小数目,林翎一脸挑衅地看着羲和灸舞。羲和灸舞则依旧悠悠地喝着酒,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那小村子也不过十二户人家,你和宠物这伤自然也用不了两千金来养~”一杯饮尽,羲和灸舞再倒一杯,温柔的句子从那柔软的唇中倾洒而出,却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提醒了林翎的讹诈行为,又暗示林翎并不是村中的人——连村子里有多少人都还搞不清楚,“两万两千金,本太子自然不会给你,不过本太子会给你两万金,让你给那些村民一个交代,不过,这金子是本太子聘丞相的费用~”羲和灸舞垂下眼睑,将要求提的一清二楚——想要为那些村民出头,便要付出代价。 “如若我不同意呢~”林翎倒是没有半点惧怕。 “那你猜你能不能拿到钱,还有那只狐狸!”犀利的眼神冷冷地瞪向地板上的小狐狸,小狐狸打了个冷战,怯怯地望向林翎,仿佛此刻已经被某人抽筋剥皮去了似的,“不过你可以有三天时间考虑~”一切说的仿佛就是那样的水到渠成,说罢,羲和灸舞便又独自饮起酒来,动作之优雅,让林翎都怀疑这满心的算计和眼前的翩翩公子是否真的是一体的。 安静了片刻,林翎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第一公子,话说刚才那第一公子有的是能耐怎么顿时没声音了,林翎忍不住转头去找璃子逸,不找还好,一看差点晕掉,那家伙居然窝在桌角沉沉睡了过去。再次抬头羲和灸舞也霸了一方桌角,睡着了。林翎顿觉好笑,两个大男人酒力如此不济,笑罢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吃菜,竟还没一品这美酒的滋味,遂举杯一饮而尽。 甘洌的美酒顺着喉咙一散而下,顿觉周身热乎了起来——好一个“风花雪月”,醇香甘洌,自有一般才子佳人的缠绵悱恻,下肚之后更是百转千回,余味无穷——只怕喝了这酒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吧?林翎继续倒酒,几杯下肚,顿觉舒爽,招过小狐狸,朝门外迈去,竟觉脚下有些飘飘然——毕竟林翎在前世已是经历过各种药剂的熏染,已达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恐怕连毒药都不会让她有任何感觉,更别说喝醉了——可现在的状况,分明是醉了——林翎勾起嘴角。 “姑娘留步!”羲和灸舞的廷尉守在门外,不见太子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人离开。 林翎醉醺醺地推开廷尉,幽幽道:“你拦我做什么?你家太子醉卧在里面呢,再不去看看,可是要着凉了的……”说罢,便软着步子往来时的路走去。廷尉自是顾不得摇摆而去的女子,冲进屋子便看见了趴在桌上的两个大男人,刚要唤人进来带走太子,羲和灸舞便从桌上爬起来,冷冷问道:“那个女人走了?” “回主子,走了!”廷尉拱手,恭敬道,“太子您不是……” “我没事!”说着便抬眼扫了一眼在窝在桌角的璃子逸,“跟上~”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去。 听到羲和灸舞已经离开,璃子逸也从桌上利落地爬起来:“清风,飞鹰!” “是,主子!”清风和小鹰同时闪了出来。 “飞鹰通知孟老鬼东西留下,迅速撤离——必须赶在少主回去之前!”小鹰点头,扑腾着翅膀转瞬没了踪影。 “清风,随我去看看羲和灸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完便循着羲和灸舞的步子跟了过去。 隔壁房间的人听着天字一号的人都离开了,悠悠睁开双眼:“鸢尾!” “主子,灵狐确实在那群人手中,不过不像是被挟持,而像是自愿跟着那女子的……”被唤作“鸢尾”的女子一口气将打探到的消息报了出来。 “女子?可是熟人?”男子心中闪过一个俏丽的身影。 “回主子,不是熟人,看样子子逸公子与她甚是亲密,而灸舞太子则跟她疏远许多……” “有意思!再探!”男子勾起嘴角,凤目微挑,露出一丝鬼魅的微笑。 “是!”鸢尾得令,转身离开,也随着前几波人的步子去了。 林翎出了酒家,便沿着原路返回,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按着原路走的,可是走到林子的时候,里面已布满了雾气,林翎自诩记忆力超群,却是绕来绕去竟又回了原地,时间已有一炷香了,林翎却愣是没绕出林子,双手不禁抱紧了小狐狸,心里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小狐狸见林翎有些不安的神情,知道林翎迷了路,便挣脱了林翎的双手,跳到林翎脚前,用嘴叼了叼林翎的衣角,示意林翎跟着自己。林翎想想也别无选择,便抬脚跟着小狐狸走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狐狸顺利地将林翎带了回去。 跟随而来的几波人自然都没现身,只是远远地看着林翎从原地绕圈到被小狐狸领回了家里。羲和灸舞轻笑,招手带着自己的人跟了过去;璃子逸则撇撇嘴角,悠然地踱了过去;鸢尾自知远远不及前面两位公子,自然监视也要保持好距离,便在众人都离开之后,悄声跟上了队伍。 林翎回了院子,只见自己屋子还存着点点火光,揣度二老已经睡去,便抱起小狐狸兀自进了屋子,后觉醉酒醉得厉害,便歪身倒进被里,和衣而眠。小狐狸则像一个淘气的孩童一般,从林翎怀里挣脱,跳下地面四处打量这新环境,刚走几步便被桌上的物什儿引了过去。 窗外传来窸窣的声响,小家伙的耳朵自然灵光,趁外面的人还没靠近,叼起那物什儿便上了床,将那东西藏进林翎怀里之后,便用力脱开了被子,给林翎盖好,然后佯装困顿,便钻进被子里,再次从林翎怀里叼出那物件儿,给林翎扣在了手上,随后便和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了过去。 前途未可知 或许是醉酒的缘故,林翎这一觉睡得踏实得很,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林翎刚要起身,太阳穴便传来阵阵疼痛——还真是喝醉了——林翎忆起前一晚的“风花雪月”,倒觉这一次倾醉倒没辜负了那酒的美味。纤手轻按太阳穴,疼痛感渐渐驱散,林翎试着起身,却还是一身的绵柔。 均匀的呼噜声传来,林翎将目光移下,这才发现自己起得还真不是最晚的——那被子里的雪团睡得正高兴,慵懒地翻了个身,呼声再起。 林翎再次扬了嘴角,这老天还真是待她不薄,前世历经多少最终也只能一个人孤寂,而今生刚醒来不久便多了这个家伙伴陪着——倒也不是她没把孟老夫妇做朋友,只是她根据自己醒来时的情景和天生的敏感判断出即便是在这个世界,她恐怕也是个麻烦,还是趁早离开的好……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林翎的眼睛渐渐酸涩起来,林翎忍不住自嘲——自己本是好酒量,这一世的身子未免太金贵,已到这个时辰了竟还没醒酒,还要继续说胡话——但细了去想,自己只是不舍得那救她一命,借她这些日子安逸的那俩老人而已……呵,林翎啊,林翎,上辈子杀人不眨眼,这一生倒还活出了些许人情味。 林翎轻巧起身,越过“雪团”,下了床榻,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给小家伙盖好被子,心中唏嘘,自己竟与昨天给小狐狸盘子的那人做了类似的事情——是人变善良了,还是这小家伙真具灵性,让人忍不住便要将它当人来对待?林翎暗笑自己多心,抬手准备揉揉额头——云袖悠然散下,露出通透雪白的手臂,一条坠子配在这皓腕之上,竟觉察不出有任何不妥。 坠子绕在手腕并未绕紧,林翎轻轻一拽,便将它护在了手心——柔滑的触感沿着手掌溜进了心底,清亮的光泽透着高傲的脾性,玲珑剔透,晶莹有致,倒符了这玉刻的样式——一枚精致的小狐狸。雕者亦是功夫深厚,一笔而至,连了狐狸的眉眼和尾巴,一气呵成——粗中有细,倒也不失精美。林翎见了自是欢喜,但转念一想,不知是谁给的东西,便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小狐狸哼哼唧唧地从床上爬起来,见林翎已经下了床,便撒娇似的又呜呜叫了两声。林翎这才回神,见床上的雪球抖了抖柔亮的毛发,兴高采烈地蹿到自己眼前。 “你伤好了?”林翎见雪球四肢灵活的很,突然想起昨天它受过一箭的事情。 小家伙高兴地点点头,转身给林翎瞧它的后腿——果真已不见了血迹。若在平时,林翎一定会揉揉眼睛,蹲下身子扒着那狐狸后腿的毛看个仔细——明明昨晚还伤那么重,怎么今儿个就什么都没了——不过,现在林翎另有打算,不能因为一条狐狸腿儿搅了全局。雪团见林翎似乎并不大领情,便扭着身子在林翎眼皮子底下跳了跳,似乎在告诉林翎它已经没事了。林翎白了雪团一眼,背过身去:“既然好了,就赶紧滚吧!”一句话说的小狐狸顿时呆掉,转瞬便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林翎,嘴里还呜咽着什么,好不可怜。 林翎回头瞅见这小东西的可怜相,撇撇嘴道:“你想跟着我?”小狐狸连忙点头。林翎心中窃喜,却依旧面不改色,冷冷说道:“可是我现在一身麻烦,你跟着我必定没有好日子过,再说,如果我想留你,那羲和灸舞必定要让我成为他的心腹,倒也是个麻烦!”说着便叹了口气,大有悲天悯人之势。本来话说到这里被收留者该表态了,林翎顿了一顿,才想起来对方是只狐狸,大概也表不出什么来,还是继续一般疑问句好了“你确定还要跟着我?”林翎再将视线移到小狐狸身上的时候,小狐狸已经急红了眼眶,听到林翎这一疑问,仿佛完全没听到前面的话一般,急忙点了点头。林翎想笑却不能笑,依旧摆着扑克脸,道:“你要跟着我也行……但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小狐狸依旧狠命地点头,虽然林翎不相信畜生有什么信用,但被这小家伙一闹,倒也信了几分。 “那我现在有个事情问你……”林翎缓和了语气,翩然坐下,面对着小狐狸,亮出坠子,问道,“这个是你给我的?” 小狐狸认真地点点头,随即,又茫然地摇摇头…… 林翎彻底蒙掉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远处传来一丝异响,虽是门窗紧闭,依旧瞒不过林翎那灵敏的双耳,林翎即刻收起坠子,衣袖一挥便开了门窗——目光所及,连个鬼影都没有。林翎冷冷扫了一眼门外,虽是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但却心知肚明自己不会听错。 “你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林翎百般刁难之后,终于松了口,起身,出了屋子——孟老夫妇屋门紧闭,安静地有些出奇,林翎本是直奔厨房做饭吃的,可是经过隔壁的屋子还是忍不住停了脚步,敲门:“孟伯伯,孟婆婆?”一连敲了几遍都没人反应,林翎垂头,低声说了句“得罪了”便一脚踹到了门上——要知道这练过空手道的人连防盗门都能踹瘪一块,更何况这本就经不起风雨的古代木头门了——林翎这一脚过去,虽只使了三四分的气劲,却将门生生地踹了下来,然后直直地倒向屋里,惊起一团烟雾——当然,这一动作也完完整整地收进了正监视林翎的三波队伍眼里,有人惊讶,有人扬了嘴角…… “孟伯伯,孟婆婆~”林翎自然没有好心情像监视者们那样悠闲地看戏,门一倒下,她便冲进了屋里——屋内有几分寥落,既没有桌椅又没有像样的器具,只有一张大床孤零零地摆在墙角,被褥已折叠整齐——虽然只在隔壁,却似与自己的屋子差距了十万八千里。林翎没有找到人,倒沾惹了一身灰尘,便默默退出房间,兀自进了厨房——还好,还有半袋子米和少许的蔬果可以充饥。 林翎先找水进行简单梳洗了,然后用手将长发随意打理了一下,便开始用仅剩的食材布置这一早的吃食。乌亮的长发悠然泻下,配着那忙碌于灶前窈窕的身姿,让某些“偷窥者”再次迷了眼眸。 不过片刻,悠然的饭香已是溢满小院,急匆匆地像四面八方散了去。小狐狸自是管不住嘴馋,从林翎的屋子里窜出来找林翎。但刚出门口,那小巧的耳朵便动了动,随即,一双狐狸眼眯起冲着不远处的林子瞄了瞄。 “饿了?”林翎一出厨房便发现了小狐狸的异常,便随着小狐狸的目光望向林子,清亮的声音响起,仿佛这话并不止是说给小狐狸听。 林翎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一手端碗,一手抱起小狐狸走进屋里,刚一进门,门窗便被关起来。 “林姑娘好手艺!”一抹紫色悠然落在院心,朝林翎的屋子走去。 “翎儿的确好手艺~”不知何时那抹青色也已然落下,与紫衣并肩,雅然一笑。 “贵客莫不会是要来跟我这荒野村姑讨饭吃的吧?”屋里传来林翎声音的同时,一阵巨大的力量袭来,门窗再次被打开,“或者是来欣赏本姑娘我吃早饭的?”林翎挑眉兀自将剩下的半碗稀饭放在了桌上。 “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请姑娘看在来客饥肠辘辘的份儿上,借些吃食~”羲和灸舞挑唇,躬身一礼,自有大家公子风范。璃子逸不屑地瞥了羲和灸舞一眼,兀自抬步进了屋子,挨着林翎坐下,端起林翎刚放下的碗,便大口吃起来,怡然自得。 “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小女子还是给太子殿下再盛一些得好~”林翎倒也没打算为难羲和灸舞,起身,出屋,就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仿佛突然间想起什么,回头问道:“要不子逸公子也跟太子殿下凑合用一碗?” 璃子逸自然不愿意,头不抬眼不睁地回到:“我吃这剩的正好!” “倒不是林翎小气,一来家里米食实在有限,二来这些吃食本是给那小东西备着的,既然子逸公子不嫌弃……”林翎抬脚,轻快地闪到了厨房,徒留一脸抑郁地璃子逸坐在房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直到把脸憋得铁青。 门外的隐卫自是看得仔细,虽然戏弄主子的人是少主,但这玩笑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尚且不说主子爱洁成癖,就算没什么大讲究也不能让主子这般尊贵的人吃狐狸剩下的啊……隐卫们虽然已是忍无可忍,但迫于璃子逸嘱咐过没有命令不许现身,都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妄动。 羲和灸舞自然好笑,天下第一公子被一小丫头戏弄,着实也是一大奇观。 “还站着干嘛?等着做祷告啊?”林翎回来的时候见羲和灸舞还忍着笑傻杵在门口,忍不住叫他进来吃饭。“祷告”一词自然新鲜,惹得羲和灸舞一愣,好奇地望着林翎。 林翎发觉话中失误,顿时冷下脸来:“不想吃饭就算了~”话毕,转身进屋,羲和灸舞自然也不再纠结林翎说了什么,乖乖地跟进了屋子,贴着林翎另一边坐了下来。 林翎瞥了一眼还沉浸在纠结中的璃子逸,刚想说点什么,小狐狸已经蹿到了林翎怀里,吧唧吧唧嘴巴满足地蹭了蹭林翎的衣襟。“吃饱啦?”林翎轻抚小狐狸的脑袋,小狐狸呜呜叫了两声,冲璃子逸撅了撅脑袋,仿佛在告诉林翎不要逗那人了,怪可怜的。林翎勾起嘴角,如梨花初放,隐隐含香,纯净而美好,不自觉自成了一道风光:“看来翎儿这手艺子逸公子并不喜欢呢……只可怜了我这小狐狸,还没捞着吃便被公子霸了碗去~”林翎的声音再起,犹如初春清洌的雨滴悠然打下,散了冬的寒气,也融了璃子逸周身的冰霜。 不过瞬间,璃子逸的脸色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弱弱地问道:“不是它吃剩的?” 小狐狸实在对这人的榆木脑袋忍无可忍,呜咽着跳下林翎的膝盖,跑到了璃子逸后边,璃子逸转身,这才看见小狐狸的餐具早已放置在那边,顿时有些叫苦不迭,这才忆起她说的是“给那小东西备着的”而不是“吃剩的”,是自己太大意。小狐狸撇了撇嘴角,悠然扫了璃子逸一眼,林翎猜想,若它会说话,此刻定要大骂笨蛋了吧~ “你这丫头……”璃子逸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却让林翎有些失神——这语气、这动作、这场景……似曾相识!有些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林翎却抓不住它们,只好任由它们悄然逝去。 “多谢林姑娘招待,灸舞昨日所提,不知姑娘考虑的如何?”羲和灸舞倒是懂得把握时机,虽然一派君子作风,却丝毫不损咄咄逼人之势。 “不!”林翎和璃子逸一同开口,璃子逸住了声,一句“不许答应”生生咽了回去。林翎也是被璃子逸惊了一下,略作迟疑,清冷道:“不是还有两天么?太子殿下吃完小女子的早餐便要催着小女子跟您回去做饭,会不会打算得长远了些?何况小女子还真不想舍了自由,给人做厨娘,却是为给别人做嫁衣裳!”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巧妙地将林翎处境做了比喻,羲和灸舞想让她做他的左膀右臂,为他出力,但她得到的报酬是那要分给众人的千两黄金和保那小狐狸一命,两相算计下来,还是她自己吃了亏——他也知道这并不是她的村子,而那狐狸更是与她没有丝毫关系,要收买她,恐怕这出价还是不具说服力的。 “如若本太子说能保你性命并能帮你灭掉那些对你不利的人呢?”羲和灸舞似乎察觉林翎要说什么,便提前开口道,“即便你有天大的本事,本太子不允旁人借你武装,你以为凭你单枪匹马能够做到什么?查出那些人的底细,还是保全你这条小命?” “成交!”羲和灸舞在说第二段话之前,林翎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考虑到羲和灸舞在跟自己结识这两天的时间内并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或者说至少在表面上根本没有要杀自己想法,那么,遂了他的心意,借这大树倚仗一下,倒也不是坏事,而且他是邀自己去做官,又不是强调自己要为他卖命——不如钻个空子,占着个空头官职,拿着工资,保着命,倒也不坏。 璃子逸袖中的拳头已经悄然握起,虽然并不愿意让这丫头跟羲和灸舞有任何瓜葛,但也否认不了这个时候将她交给羲和灸舞是最好的选择——一方面,丫头伤势好转难免要现身公众,那些别有企图的人便会立刻盯上她,而现在这个时刻自己的内力和灵力都已大损,倒不是个方便的时候带她走;再说羲和灸舞聘她为官,许下保她一命的承诺,便一定说到做到,这人滴水不漏的个性,他最了解。再者,如若今日不遂羲和灸舞的意,恐怕丫头跟他的梁子可谓越结越深,恐怕到时候要带她走,单单过羲和灸舞这关都要损兵折将,再加上那些暗中操作的势力……他不能带她冒这个险!虽然还不明朗羲和灸舞的目的在哪里,但至少把丫头交给他,短期内这丫头还是安全的——而自己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将身子调养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璃子逸抿了抿唇,脸色并不好看,却没再说一句话。 “爽快!”羲和灸舞哈哈大笑,随意地瞥了一眼璃子逸,看着璃子逸并未恢复的脸色,悠然而语,“赶巧子逸兄也在此,不如就请子逸兄做个人证,免得来日林姑娘……不对,应该称林大人反悔了~” “也好!”璃子逸轻柔的声音响起,没有夹杂丝毫情绪,“来人,上笔墨!” 不过一瞬,清风带着笔墨悠然闪现,将笔墨恭敬地交给璃子逸,璃子逸并没有接过笔墨,而是冲羲和灸舞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羲和灸舞很受用地接过笔纸。 “星魂!”又一隐卫现身躬身在灸舞面前,灸舞将纸铺上隐卫的背,提笔沾墨,一挥而就“聘书:羲和国太子灸舞特以两万金聘林翎为羲和国右丞相,林丞相自此定当竭心尽力为民谋福、为君解忧,在此立据,子逸公子为证。”羲和灸舞书毕,随手签上羲和灸舞四字,笔走龙蛇,自有成一派威严。写罢羲和灸舞将笔递与璃子逸,璃子逸拂袖一挥,自是龙飞凤舞,不逊一毫神韵。若不是见过自己的笔墨,林翎此刻定是不敢提笔的,看到这各具姿态的大家风范,自己前世练的东西自然拿不出手。不过,当璃子逸递笔过来的时候,林翎还是轻松地接了下来,临着璃子逸三个大字,在一旁签下了林翎两字,矫若惊龙,傲若凤舞,比起两位公子,不输毫厘。 羲和灸舞虽是不动声色,却还是为林翎的字惊叹了一番,随即,扬了嘴角,命人将“聘书”收了下去,接着吩咐道:“林丞相从明天起便跟随本太子左右,逐月,寻几个妥帖的丫头、护卫伺候大人!” “是!”女子一袭黑衣闪现,接完命令便又即刻离开,林翎一惊,心叹这种身手,自己想要反侦察自然不易。 “林大人也准备准备吧,明天一早,我吩咐人来接你~”羲和灸舞仍旧底气十足,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风雨几欲至 羲和灸舞离开以后,鸢尾留了几人守着灵隐村,自己则闪身回了“醉千秋”。那一袭白衣依旧慵懒地卧在榻上,仿佛自昨天他就一直这样养精蓄锐没有醒来过。鸢尾不敢打扰,安静地立于门后。 “可有异常?”男子依旧微闭着眼睛,悠然而语。 “主子,他们破了灵隐村的结界,入了灵隐村!”女子声音有些着急,男子却依旧没有睁眼,鸢尾心知主子心里已经有底,便又继续禀报道,“那女子已经答应为羲和灸舞所用,做羲和的丞相,子逸公子为证。” “哦?璃子逸让他的女人做羲和灸舞的左膀右臂?有点意思……”白衣男子挑开凤目,犹如春风拂来,春暖花开,煞是好看。鸢尾愣了愣,随即低头,继续禀报:“灵狐还在那女子手上,昨晚那女子在结界迷路,显然不是灵隐村人,但结界中的暗器皆没有被开启,传说结界暗器有识人之能,加之灵狐有认主之说,属下猜想,这女子会不会……” “不会!”白衣男子仍旧不动声色打断鸢尾,心里却也已是疑虑重重,“我只要事实,不听猜想!继续探!看看他羲和灸舞搞什么花样!” “是!”鸢尾撇撇嘴,一点脚尖,便消失了踪影。男子则轻轻把玩着手中雕着凤舞的玉佩,陷入了沉思。 灵隐村内 从羲和灸舞离开一直到这一天的深夜,林翎一直没有合眼,却也没有动手收拾东西,本想着要么死得干脆,要么活得恣睢,却没想到如今还是要被人牵着鼻子走,林翎不想低头,却更不想就这么简单地丢了这上天恩赐的一条命,思来想去,心里就是别扭,竟没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陪着自己坐了五六个时辰。 璃子逸虽看不出林翎心思的巨细,但光从这表情,就知道这丫头大抵还在为今日被羲和灸舞所迫而不高兴。坐了五六个时辰,璃子逸见林翎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便悄声闪了出去,招来清风吩咐去寻了些米食、蔬果和鱼肉,自己提了便进厨房做起饭来。 崦嵫(yānzī)城①<羲和国最西部的小城,距离林翎住的小村子(灵隐村)相距千米>羲和灸舞行宫内 羲和灸舞本是大胜,回去也该高高兴兴睡一觉。可是夜已过半,羲和灸舞的屋子也还亮着灯火,他将密函封好交给星魂,小声交代了些什么,才让星魂离开。星魂离开以后,屋里闪进另一男子,羲和灸舞揉了揉太阳穴,低沉着嗓音问道:“四皇子如何?” “回太子殿下,四皇子的伤已无大碍,只是听闻您要聘那女子为丞相有些不解~”来人始终不敢抬头,对羲和灸舞很是尊重。 “凭四弟的身手,能伤四弟的人如何?”羲和灸舞挑唇问道。 “自然是高手!”来者心中一震,四皇子的伤实际不轻,不过他不许自己声张才谎报于太子,而伤四皇子的人是那女子,那么,那女子…… “这事情老四做的不错,也着实委屈了他,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是这点委屈都承受不了?”羲和灸舞打断了来者思绪,一席话虽说得有些前后不搭,但重点还是突出了起来——闯村子搜查的事情做的很好,值得表彰,四皇子没占到便宜还要给个小女子道歉,是吃亏了,但这女子身怀惊才,可以一用,此刻自然是动不得的,要成大事,难道四皇子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 来人深得羲和灸舞话中意味,躬身一礼,恭敬道:“太子英明!” “告诉四弟好生养伤,多做该做的事情,少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用到本太子身上,否则别怪本太子不顾手足之情——这区区几双耳目大抵也不值得四弟操心……”最后一番话说得无关痛痒,却让来人重重地颤了一下——羲和灸舞刚收了那女人做丞相,四皇子便得了消息,这自然是明白地告诉太子,他身边有四皇子的眼线,终究太子不是好惹的,分明是警告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竟说得如喝白开水一样轻松,却不会有人怀疑他做事的能力。 “还有事情?”羲和灸舞有些不耐烦,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没有!属下告退!”那人回了神,闪身离开了。 羲和灸舞目送那人离开,才缓缓转身,熄了灯,解衣而眠。 天色将明,羲和灸舞忽地睁开了双眼:“星魂!” “主子!” “几时了?” “回主子,现在已过寅时!” “你带人去灵隐村将林丞相接到行宫里来,就安顿到隔壁的‘灼华殿’,将逐月备好的衣物给她送去,”羲和灸舞顿了顿,继续吩咐道,“昨日进村的方法你可记得清楚?” “属下已经记清!”光跟着主子都来回好多趟了,星魂思忖着想记不清都难。 “灵隐村非一般的小村庄,外部林中的云雾是布下的结界,如若走错,很有可能便再也走不出来,所以,断不能掉以轻心~”羲和灸舞依旧从容,一番话下来却将星魂的不屑散得一干二净,“除此之外,我怀疑那结界里还另有蹊跷,此时不宜再行动,以免打草惊蛇,所以,带去的人均守在结界之外,你将东西交予那人也回外面等候即可!” “是!”星魂虽暗自捏了把汗,却没有丝毫犹豫地便去找逐月将一切打点妥当。羲和灸舞见星魂离去,悠悠地又闭上了双眼。 星魂准备出行的这段时间里,灵隐村已经飘出了悠然的香气。璃子逸命清风将餐饭收拾上桌,自己则拿着夜明珠在前方引路,进了屋子,璃子逸将夜明珠悬于高处,生生压下了烛火的光亮,照亮了整间屋子。林翎一怔,立即警惕地查探了光源,看了好一会那会发光的珠子才终于消停下来——毕竟杀手都是生活在黑夜中的,比起光明,林翎倒觉得黑暗更让她能感觉得到安全感。 “别看了,不过一颗破珠子,快吃点东西,一会天亮了,你可有的折腾了!”好听的声音再次冲进耳朵里,林翎这次倒没有闹别扭,而是乖乖地拿起碗筷,安静地吃起饭来。 虽然林翎始终都没吭一声,但璃子逸看着她乖乖地吃饭已是满心的安慰,遂命清风出去烧水,为林翎沐浴做准备。林翎虽是一肚子不爽快,却也还是觉得眼前这人对自己已是无可挑剔,故而只是默默地听从安排。 清风烧开了水,璃子逸已经命人将碗筷收拾了去,察觉有人进了结界,便带着清风隐匿起来。璃子逸前脚离开,星魂后脚便落了地,停在院中,躬身一礼,扬声道:“林大人,星魂奉太子之命特将大人衣物送来,请大人收拾妥当,随卑职回去复命。” 林翎亦是不动声色地一挥衣袖将大门打开,算是允了星魂进来。星魂进屋将衣物放置在桌上,刚要退身而出,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大人可是需要婢女伺候?不如我将逐月带来,伺候大人。” 林翎瞥了星魂一眼,冷声道:“不必了!”随即冲星魂摆手,命星魂退出去等候,星魂刚一离开屋子,就听到身后巨大的关门声,刚要回头,只听林翎的声音传出:“你等且在村外等候,待本大人收拾妥当,自会随你等前往!” “是!”星魂恨恨地回了一句,堂堂羲和太子手下的第一隐卫,竟还得忍受被一女子呼来喝去,着实不爽快,遂加快速度冲出结界。逐月见星魂从结界出来脸色难看得很,便伸手覆上星魂的额头,温柔将他脸上布着的晨雾轻轻逝去。星魂对上逐月温柔的眼眸,亦是会心一笑,似乎已将刚才的事情抛至九霄。 星魂离开了许久林翎待在屋里面仍是动都没动,直到房门再次被轻轻地推开,林翎才回了神。清风带人将洗澡水抬了进来,然后又迅速地退了出去,关了门。 “既然都答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倒不如陪他玩玩,给他羲和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恐怕你想留,他都不要你呢~”璃子逸的声音传到林翎的耳朵,句句都融进了林翎的心里,“不要有顾虑,本大爷我敢给你出主意就能帮你顶住所有的事情,你就放心大胆地去玩好了~” 林翎勾了嘴角,她倒还真是不怕闯下什么祸来,既然有人要阻了她的路,她便一定不会让那人舒坦,倒是这人,只是为了给人找不爽快,便想尽办法地鼓动自己去折腾那人,更是有些意思。林翎起身,去了衣服,进了木桶——温度刚刚好,玉兰的香味飘然而出,竟和那人身上的味道毫无二致,林翎倒是不在意,反而眯起眼睛,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奇怪的是桶里的水还依然温热。林翎泡在水里小幅度地活动了几下,甚是舒服,正觉得高兴,感到窗外有人靠近,便静了下来。那人停在院中躬身行礼,扬声问道:“大人可是准备妥当?如若不妥,卑职命逐月来伺候大人,可好?”表面是来请人的,实际就是探探人还在不在的。 “婢女就不用了,本大人泡完澡自然会去找你,本大人向来言而有信,你不必担心,好好去外边守着就行,若是再来打扰本大人的清梦,仔细你的脑袋!”声音冷得像要结出冰来。虽然对方是羲和灸舞的心腹,林翎却没有给对方一句软话,最后一句“仔细你的脑袋”更是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林翎这一句出去,想要告诫的自然不止是星魂。 星魂黑着脸行了一礼便急速返回了原地,似乎再晚走一步,林翎便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不错嘛~”某人值得玩味的声音又在林翎耳边响起,虽然看不见脸,林翎的脑海还是想象出了那人狡黠一笑的样子,林翎一惊,慌忙睁眼——根本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 “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一下,翎儿你已经泡了快两个时辰了,要是再不起来,皮都要泡烂了~”璃子逸依旧没个正经,传音入密竟连笑声都一并传了过来。林翎蹙眉,极不情愿地从木桶里站起来,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便有倏地钻回了水里,红着脸,出声道:“不许偷看!”紧接着便是璃子逸酣畅的大笑声,璃子逸笑够了,吐出一个字:“好!” 林翎这才宽了心,从木桶里走出来,擦了身子,换起衣服——那羲和灸舞也是个眼光极好的,无论是朱钗还是衣裙都是极其素雅却又不失华贵的样式。林翎取了衣服套在身上,却被那衣服上环环扣扣搅了心情——这古代衣服也太麻烦了!好不容易套好衣服,林翎又为这一头青丝烦恼起来——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即便自己曾经也是长发及腰,可是那时打理头发自然都比这古代的发髻简单许多,林翎瞥了一眼桌上的钗饰竟生了几许烦闷。 “看来还得爷亲自出手!”璃子逸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子,站在林翎的身后。 林翎本是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泄,璃子逸一来,倒撞个正着:“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自然是你穿完衣服以后。”璃子逸想了想,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 “你又不在屋里面,你怎么知道我何时穿完衣服的?”林翎一句话问完,璃子逸还没来得及反应,林翎便再次出口,咄咄逼人,“你不是答应不偷看的吗?” “是啊~”璃子逸再次冲林翎勾魂一笑,用一派正人君子的口吻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我是光明正大地看,并没有偷看啊!” 林翎一口气憋在心里,脸刷地红了起来——虽然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但还没开放到随便让男人一览春色的地步啊。林翎顿时有种买块豆腐撞墙的冲动,但仔细一想这古代的墙太不结实,恐怕把它们都撞成渣滓了,自己还没死,还是不要浪费力气,浪费资源的好。 璃子逸似乎很享受地望着林翎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将脸色调整回来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林翎有种冲上去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但冷静片刻一分析,这人躲在哪里她尚且感觉不到,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定让这道貌岸然的色狼生不如死。璃子逸仿佛能听到林翎心中所想,笑声戛然而止,即刻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柔声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想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真不文雅,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些?反正看都看了,我就吃点亏,对你负责还不成嘛——以后要杀要剐凭你高兴,可好?”林翎这是第一次知道,古代的第一公子居然是这样没皮没脸的,竟不觉自己又气红了脸。 璃子逸见林翎红了脸,再次戏弄道:“翎儿,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本是一句便能让女人倾心的情话,但是配着此情此景,林翎的小脸儿刷地就绿了!此刻的林翎真是恨透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她怎么就没好好练功,居然被一臭男人欺负成这样,简直是,悲剧! 璃子逸见林翎不再搭理自己,便识趣的收了笑,拿了桌上的梳子和珠钗,正经说道:“既然爷都对你负责了,以后这发也只能由爷来绾,这眉也只能由爷来画!”说着便散开林翎的长发,认真地梳理起来,一下一下,皆是一梳到底,不知是这发本就生的柔滑,还是某些人梳得仔细,直到头发梳完,林翎都没有觉出半点感觉。白皙修长的双手轻巧地穿梭在那如云般绵长的青丝之中,优雅地一环一勾,珠钗一插,一个漂亮的发髻便完成了。 璃子逸捧着林翎的小脸儿皱着眉头打量了半天,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儿了,遂伸手拔了珠钗,乌亮的瀑布再次倾泻而下。林翎本以为是“造型师”手艺不好,做出的发髻连自己都看不过去,遂将其拆了去,哪知还没等林翎嘲讽两句,璃子逸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支金簪——闪亮精巧的紫色宝石镶嵌其间,高贵而不庸俗。只是粗略的一眼,林翎已经喜欢上了这物什儿,还没看个仔细,那双巧手已经将那物什儿插在了林翎头上,林翎忍不住伸手去摸。 “别动!”璃子逸有些嗔怪,但仔细一看发现桌上少了面镜子,难怪林翎要动手了,便随手拿了一面镜子出来。林翎本来注意力全在簪子上,随着璃子逸这一戏法变出了镜子,林翎忍不住将眼光转到璃子逸身上,那怪异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你一大老爷们会梳女式发髻也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着镜子……这也太逆天了吧? 璃子逸被林翎盯得毛骨悚然,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扬手挑了挑额前的长发,无奈道:“是爷的长相告诉你爷无时无刻都需要照镜子,还是你自己傻到以为羲和灸舞让你梳妆都不会给你备下镜子的?”林翎这才注意到星魂带来的包袱里仿佛带了不少东西,便挑了璃子逸一眼,悠然转过头去照镜子——认真算起来自己到这一世来,还真从来都没好好看看这副皮囊呢——看来自己真不适合做女人了,连自己的长相都不在乎了……林翎自嘲了一下,便将目光投向了镜子。 华美的金钗与娇媚的发髻相得益彰,镜中的女子娥眉微蹙,凤目微挑,高挺娇小的鼻子下是那温润晶莹的红唇——五官端庄得大有将林翎学过的所有赞美美女的古诗词全用上都不为过的趋势——白皙通透的颊上还浮着点点红晕——真是美得离谱了些!林翎忍不住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俏唇微勾,露出晶莹的皓齿,连林翎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存在于地面,没有上天。 “爷梳得发式可是喜欢?”璃子逸见林翎对着镜子臭美,心中窃喜,却还是一副君子模样。璃子逸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便将林翎的脑袋再次搅乱——如玉的男孩为小小的女孩绾起长发,女孩满意地微笑,男孩问:“沁儿可是喜欢?”女孩答非所问地回答道:“沁儿自然喜欢皇叔!”男孩皱眉:“不许叫我皇叔!”……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涌来,林翎伸手揉了揉被弄痛的额头——她居然想起来了——关于这身体的一切! 这身体原名璃沁,是璃雪国公主,五岁之前皆住在璃雪,由其生母凝妃抚养,五岁那年凝妃去世,小公主被送到云崖拜师学艺;璃墨,璃雪国十七王爷,璃雪国主璃胤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传说璃墨出生时出现祥云铺路、金龙腾耀之盛景,先皇大喜,大宴天下三天三夜。璃墨天赋异禀,三岁能诗赋,五岁可带兵,深得先帝宠爱,故璃墨五岁便得国号为封号,世人称之为璃王,受人敬仰;璃沁的父亲璃胤长于璃沁整整十三个春秋,故先皇病逝,意气风发的璃胤凭借自己的铁腕,镇压兄弟叛乱,一举得了天下。该役之后,璃王室仅剩即将登基的璃胤和尚不满六岁的璃墨,尽管如此,朝中大臣还是期望璃王登基的人居多,毕竟天降祥瑞,是做不得假的。谁知璃墨不仅没有夺权之心,而且在璃王登基之日率先下跪行礼,高呼“万岁”。天公仿佛也有成人之美的功德之心,本是阴沉的清早,顿时云散阳光现,彩云层出,亦是一派祥和之景——众臣撇去心中顾虑,心悦诚服——据璃雪史书记载璃雪新皇璃胤登基之日为“云散天晴,祥云迭出,是谓吉兆!” 璃王大璃沁六岁,自幼与凝妃母女交好,因此,公主拜师学艺也是由璃墨牵线促成——璃沁公主的师傅是号称天下第一鬼才的“空绝道人”的第一入室弟子,也是璃墨的大师兄——云逸公子。名义上是让云逸公子教导公主,实际上,是要求云逸公子将小公主抚养长大——毕竟,凝妃绝症,命不久矣的秘密在那时的宫中已是无人不晓。 璃沁跟随师父过了十年,也是修得一身好本事,这十年中,璃墨虽没有来看过璃沁,却从未断了书信来往。直到半月之前,有人破了师父的结界,师父与那人一起身葬云崖……师父临终前,将璃墨的布防告诉璃沁,千般嘱咐一定要找到璃墨,让璃墨护她离开……虽然璃墨和璃沁算是“青梅竹马”,不该有不熟悉的道理,但毕竟璃沁离开家的时候还是太小,别说是璃墨,就连她娘亲的样子都只化成了一抹水蓝色的雾影,况且璃墨从十一岁长到二十一岁,即便是正经站在自己眼前来辨,恐怕都难以辨出。 林翎用手杵着欲裂的脑袋,忆起那信封里夹带着的代表璃墨的那小小玉佩的样式——就是那东西,让自己认定了配着一样玉佩真品的人就一定是璃墨……接下来便是厮杀、跳崖、被救……一幕幕跳过,真比电视剧还精彩许多。 璃子逸发觉林翎不对,慌忙唤了数声也不起作用,见林翎用手揉脑袋,便拉起林翎另一只手把脉,这一拉将林翎的思绪拉了回来——头也不疼了,故事也看全了,林翎不高兴地将手从璃子逸怀里抽回来,冷冷道:“本大人要就职去了,子逸公子请便!” 璃子逸看着这善变的女人,竟笑了出来:“翎儿如此善变,望尽天下,也就我璃子逸能容了你,不如翎儿就从了我吧?” 林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凤目一挑,反问道:“难道公子就一毫也不惧羲和太子?”林翎一提醒倒提醒了璃子逸,璃子逸没有应声。林翎以为璃子逸身在羲和地盘也还是有些惧羲和灸舞的,便也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惧自然是没有的事情,但男未婚女未嫁,总是成双入对地出现在公众视野,倒也不成体统,不如爷就委屈一下暗中护翎儿周全,可好?”璃子逸这一让步,竟让林翎肯定了璃子逸是怕羲和灸舞的,否则,他对自己这么感兴趣又怎能让羲和灸舞占了便宜去?这一番考量下来,林翎对璃子逸那句“不要有顾虑,本大爷我敢给你出主意就能帮你顶住所有的事情,你就放心大胆地去玩好了”多了些许怀疑——到底求人不如求己!林翎勾了嘴角,却是一派随和地答到:“自然是好!”——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有人甘愿来垫背,自然是好,林翎再次冷笑。 “大人,您再不出去,太子殿下要怪罪了!”星魂终于忍无可忍,心知太子若是急了这女人恐怕早就没命在这儿磨蹭了,却还是忍不住搬出太子吓吓那女人泄泄气。 林翎瞥了一眼屋子,发现璃子逸又隐了身影,自己仍旧感觉不出丝毫他的气息。随即撇了撇嘴角,冲门外道:“外面候着!有什么事本大人顶着就是,再催一次你试试看还有没有下一次!”冰冷的言语如一把把飞刀闪着寒光刺到星魂耳里,星魂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脖子,再次悄声退了出去。 璃子逸隐身之地虽然不近,却将这一切听得清楚、看得分明——沁儿就是沁儿,这脾性竟丝毫没变……璃子逸再次扬了嘴角…… 林翎见星魂走远,扯了桌上的包袱——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也不予理会——兀自走到床前,将包袱平整地铺张开,随后取了那件旧的粗布衣裳,仔细地将它折叠起来放进了包袱——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滑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翎抬眼瞥去——那晶莹透亮的坠子已安稳地躺在了地面上——小狐狸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叼起坠子便跳上床榻,冲着林翎呜呜地叫着。林翎凝眉,接过坠子,柔声问道:“你让我戴上?” 小狐狸呜呜地点头,林翎也不在追究,便抬起双手将它戴上脖子,扣好,塞进衣服,然后背了包袱,决绝地走出了屋子。 一抹青色伴着玉兰的香气悠然而落,林翎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那人便抬了步子随着她走。走到林子的时候,林翎没有顿足,毫不犹豫地踏着那条破解结界的路走了出去——小狐狸并没有引路,而是急匆匆地跟在林翎后头。璃子逸倒是停了脚步,目光停在那女子的衣领注视良久,终于缓和下来隐了身形。 林翎或许是觉察到跟随自己的脚步声消失了,便停了脚步,许久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忍不住回过头去——耳边传来璃子逸的声音:“爷这才刚离开,翎儿就受不了吗?”林翎随即传了音回去:“流氓!”璃子逸微怔,难道……再次回神,林翎已经在迷雾中消失了踪影。 ①崦嵫:yānzī古代指太阳落山的地方 血雨腥风袭 林翎刚从树林的云雾中现身便闻到了血腥味,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林翎不仅对这种环境极为敏感,而且能以极快的速度判断威胁来自何方。林翎握紧拳头,闭眼,低头,侧耳,藏在树上的黑影现身,挥剑直指林翎,气势汹汹而来——一共六个——林翎计算好出手顺序,定在原地,等待时机。“嗖嗖嗖~”林翎睁开眼,杀手已经被林中射来的暗箭给射倒在地,还没有到达林翎的击杀范围便全部被杀死。从这几个人闪现的速度来看,想要这样射中他们射中他们,恐怕出手只有一招的时间,一招六箭,箭箭穿心。 林翎还没来得及琢磨更多的东西,便被远处星魂、逐月的声音打断,刚想上前,却被耳边的声音拦住:“翎儿你忘带东西了!”林翎回头,伸手接住从云雾中飞出的弓和插满了箭的箭囊。“虽然我不太同意翎儿被动挨打,但还是觉得羲和灸舞的人死一个少一个,你说呢,翎儿?”林翎倒是听得仔细,随即眉梢一挑,回应道:“好想法~” 林翎本来打算袖手旁观看热闹,结果说时迟那时快,星魂和逐月撤了回来——撤便撤了,还浑身是伤得带了一群麻烦回来——最后剩下的四人明显比铺在地面的这六个要厉害得多,林翎翻了个白眼——这羲和灸舞的人也是爱占便宜的主儿,临死还要拉自己一块垫背,跟他们主子倒是一样一样的。林翎在心里还没讽刺完,剩下的四个杀手便冲了过来。 “逐月,带大人离开,我来拖住他们!”星魂倒是很有男子汉气魄,搞得林翎突然要为自己的想法脸红。到底也不是个脸红的时候,林翎急忙收了心思,准备迎战。 “快走啊!”星魂着急地冲着逐月大喝道。林翎这才发现,虽然两人都是伤痕累累,但逐月的伤势明显比星魂要轻上许多,照常理来说女人的伸手通常是不如男人的,再加上此刻逐月死扭着不走的样子……林翎冷哼了一声,好一对亡命鸳鸯! 冲在最前面的杀手已经冲到星魂眼前,星魂一门心思都放在逐月身上,竟丝毫没有察觉,林翎急忙引弓,“嗖”地一声惊退了那已近在星魂咫尺的利爪。随即冲已经呆掉的逐月喝道:“还不动手等死吗?!”逐月这才反应过来,重新集中精力,跟对方拼杀起来。 比起弓箭,林翎更适应近身格斗,对方自然对林翎这种贴身的古怪打法闻所未闻,所以,跟林翎过招的那人到底是吃了不少亏。星魂拖着一身重伤以一敌二,逐月也吃力地应付了一个。随着时间推移,星魂和逐月的伤势自然成了拖累,越打越显得力不从心——本来人数就不占优势的林翎一行人,自然而然地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轰”!身手传来的掌风激起一声巨响,将刚刚还缠斗在一起的两拨人生生撕裂开来。林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一袭青衣挡在星魂、逐月和林翎前面,清风拦了半天也没拦住璃子逸,便也沉着脸跟着出现在众人视野。 “还不快走?!”璃子逸一脸严肃地转头瞪林翎,林翎毫不客气地抬步便往外走,仿佛没有看到正张牙舞爪冲过来的杀手似的。星魂和逐月自然捏了一把汗,但看到林翎悠闲地踱步而去,便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追杀林翎的人分成两拨,两人对付璃子逸和清风,剩的人则去堵截林翎一行,谁知去追林翎的两人还没等靠近便被暗中隐匿的隐卫给拦截了下来,璃子逸和清风对付留下的两人倒也没有吃亏,两方渐渐靠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四个杀手围了起来。 璃子逸从里面退了出来,将人交给隐卫处理,自己则胸口一闷,吐出血来。 “主子!”清风一脸焦急地扶住璃子逸,璃子逸的功力本就没有恢复,加上再次妄动内力,身子自然有些吃不消。 璃子逸冲清风摆摆手,惨白着脸轻叹一声:“无碍!” “里面的人……”清风犹豫道。 “杀!”璃子逸留下一个字,便朝着林翎走的方向去了。 “主子!”清风刚想阻拦,便听到璃子逸冷冷的声音,“把你的事情处理好,爷的事情不用你来指挥!” “是!”清风点头,回身对隐卫吩咐道:“一个不留!办完即刻撤回少主身边!”说完便一点脚尖,朝璃子逸离开的方向追去。 林翎带着星魂和逐月找到了羲和灸舞派来的马车,考虑到两人的情况,林翎还是决定留下马车,并将两人安置在里面,自己则在外面驾车。林翎心里清楚,这是在奔命,不是在旅游——毕竟那第一公子的深浅,她还是不清楚的,万一他顶不住,那些人再追上来,自己还带着两个活死人,怎么算都插翅难逃了——所以便狠命地抽着马屁股,一刻都不允许闲下来,马蹄飞奔,扬起层层烟尘。 马车颠来倒去,坐在里面的人自然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个本是重伤的人相继被林翎折腾地昏了过去——星魂由于伤势太重,不知不觉先昏了过去;逐月虽还清醒着,亦是被林翎驾车折磨到不行,回神见星魂昏了过去,便将星魂拉在自己怀里,护住星魂,减轻车辆颠簸造成的碰撞,不知不觉也疼昏了过去。 林翎的记忆能力自然没得说,但当马车奔到了崦嵫城的时候,林翎突然察觉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羲和灸舞的行宫她没有去过,所以她并不知道通往那里的路该怎么走。随即,林翎勒紧辔头,停了马蹄,掀起已经被折腾地脏兮兮的车帘,才发现里面的俩人已经相拥着昏了过去。林翎的嘴角抽了抽,忆起那第一酒楼,便转了马头,朝“醉千秋”奔了去。 “主子!”鸢尾闪进屋子,给白衣男子行礼。 “何事?”男子抬眼,仍是一脸的慵懒。 “羲和太子新聘的右丞相正驾车朝‘醉千秋’奔来,刚才他们在灵隐村外被袭,虽然子逸公子出手相救,但羲和太子那两个手下貌似伤的不轻……他们前来,是否……”鸢尾的话还没说完,白衣男子便摆了摆手:“吩咐关店门,今日不做生意!” “是!” “慢着!”鸢尾还没退出房间便被飘然而落的青衣男子打断,“师兄还真不厚道,羲和灸舞的人不理也就罢了,对我这师弟也见死不救是不是太绝情了点。” 白衣男子挥手,示意鸢尾退下,随后抬眼打量一身狼狈的璃子逸,柔声道:“子逸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为兄哪里有有见死不救啊~” “非得让我说你的人跟了我一路,我都没动手,你才肯出手吗——非得把账一笔一笔算清楚才高兴么!——真是奸诈的‘死狐狸’!”璃子逸的声音也冷得足够结出冰来,将这“奸商”的恶行一语道了个彻底。 “哈哈哈哈……自然不用!”白衣男子大笑着站起来,转身面对着璃子逸,戏谑道,“这世间的女子竟还有人能让师弟上心,真是不容小觑!鸢尾,吩咐下去,除了羲和太子的人,其他人的生意今日一律不做!”浑厚的嗓音传遍酒楼,鸢尾深吸一口气扬声回了一声“是”,便隐了身影。 “颜渊,你还真是……老样子……”原本气势汹汹的璃子逸,终于舒了一口气,昏死过去。颜渊匆忙伸了双手扶住璃子逸,轻轻将璃子逸安置到了床上,然后伸手给璃子逸把脉。 “主子,羲和太子家的车到了……”鸢尾在门外汇报的时候,颜渊刚给璃子逸把完脉,将璃子逸的手放进被子,然后贴心地掖了掖被角,缓声吩咐道:“派人去搭把手,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不用请示!” 鸢尾虽对主子这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显然有些无语,但主子就是主子,吩咐什么她都必须乖乖照做,便闪身出去帮忙了。 颜渊提笔蘸墨,沉思片刻,笔走龙蛇,停笔,喊道:“罂粟!” “主子!”另一个女子闪进屋里。 “照这方子抓药!”颜渊抬手,将方子递给罂粟。 “是!”罂粟转身离开,不过眨眼。 “颜渊好福气,还跟以前一样左拥右抱!”床上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顽皮地盯着颜渊。 颜渊挑唇一笑:“没事就赶紧滚!”明明是粗话,从颜渊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俏皮了许多,颜渊当然不止是动动嘴皮,话毕,颜渊便来到璃子逸眼前伸手拽璃子逸,似乎真的打算将璃子逸从窗子扔出去。 “师兄都给我煎药了,怎么会没事啊?”璃子逸见颜渊来到眼前,便撒娇似的蒙了被子,“我死了你可就没有师弟了!”——跟以前一模一样,永远像没长大似的!颜渊被璃子逸一闹,思绪一下子回到师兄妹四人跟随师父修行时候那些打打闹闹的时光里去——什么天赋异禀,什么才高八斗,什么文武双全,眼前这家伙对谁都可以装得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唯独在师父和自己面前却赖皮得很。也许是因为大师兄太过严厉,又或许是因为自己跟他性格太像,总之,从进师门开始,他俩便是关系最好的兄弟。也正是因为这人的存在,自己才会偶尔被提醒记起自己曾经也年轻过吧?颜渊眸子闪过一丝暖意。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颜渊帮璃子逸拉了拉被子,让他露出脸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掖了掖被角,随即扬起一个微笑,出了屋子。 “澈公子,好久不见!”颜渊一出门便碰到了刚刚赶来的羲和灸舞,遂冷冷点了一下头,便转到另一间屋子里去。或许羲和灸舞已经适应了颜渊这冷淡的态度,并没多加计较,只是随着引路人朝林翎他们被安置的房间走去。 羲和灸舞一进门便看见婷婷而立、冷眼注视床榻上两个人的林翎——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自成一幅图景。 林翎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羲和灸舞——一身姿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一袭红黑相间的衣裙,称着那清透白皙的肤色,庄严而动人——虽然依旧没有上妆,却分明又清丽了几分。羲和灸舞仿佛被这女子周身的光华灼到了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随即挑唇微笑,视线从林翎身上别开,朝床边忙碌的大夫问道:“状况如何?” “回太子,这位大人受伤过重,恐怕……恐怕……”那大夫指着星魂,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恐怕什么?”羲和灸舞眉眼一挑,晶亮的眸子闪出冷光,那大夫立即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学艺不精还敢出来蒙害病患,来人,拖出去,砍了!” “是!”两个隐卫现身来拉那已经瘫软在地的大夫。 “慢着!”林翎厉声喝道。 “丞相大人果然大慈大悲,这人医术不济,蒙骗病患,怕只会坑骗更多病人,留他何用?”羲和灸舞背对着林翎,冷言道。 “回太子殿下,”林翎拖着声调,懒懒应道,“即便您杀了这人,治不好星魂也于事无补,反倒给人落下口实,说太子殿下滥杀无辜……臣是为太子殿下着想!”照常理,这种劝诫的话仿佛从臣子口里说出来,只有请求的份儿,但从林翎口中说出却分明是点到为止,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样子——反正我说到了,你做不做到不关我事。 羲和灸舞微怔了一下,随即摆手道:“赏他几两银子打发了——下次再做同样的事情便不会如此作罢!”那大夫连连磕头道谢,随后便连滚带爬地奔出了屋子。羲和灸舞看了星魂和逐月一眼,心知逐月伤的不重,不过流血过多,瞥了一眼桌上的方子倒也合适,便命人去抓药。林翎虽是冷眼看着一切,却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这人冷血得够可以,污人庸医不说,还让人断了活路——真是不知人家疾苦的可恶的资本家! 羲和灸舞自然没有心思去琢磨林翎的想法,吩咐人抓药之后,便再次回到星魂身边,给星魂把起脉来。林翎脸色微变了一下,见羲和灸舞颔首垂眉,给星魂看诊看得仔细,竟隐隐有了些许动容。羲和灸舞把完脉便取过纸笔,写了一个方子,再次喊人出去抓药。 羲和灸舞忙完便悠闲地坐了下来,回头见林翎还一脸冷漠地望着自己,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丞相大人受惊了吧?喝杯茶压压惊……”说着便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递给林翎,林翎接过茶水低头轻啜,宛如画中仙子。 羲和灸舞蹙了眉头,凝神看着林翎将一杯茶引尽,起身,挡在林翎眼前。林翎条件反射式刚要抬脸,却被一只大手捉了下巴,稳稳地抬起,四目相对,林翎从羲和灸舞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片深渊——死寂般的黑暗蔓延开来,林翎匆忙别开视线。 “如此容貌,以后还是不要太张扬了好!”羲和灸舞并没有阻止林翎转头,只是悠悠地撇了一句话,独自转回身去,继续喝茶。 避难“醉千秋” 林翎见羲和灸舞又坐下喝茶,便也毫不客气地坐到羲和灸舞旁边,斟茶自饮,忽地又想起什么事情,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四处寻找些什么。 “别找了,灵狐是认主的,它若随你来了,便奇了怪了!”羲和灸舞悠悠地解开了林翎的疑惑,似乎又想到什么,遂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青丘涂山氏你该不陌生吧?” 如若这问题放在昨晚之前,林翎大概会迷茫地摇头——毕竟孟老夫妇告诉林翎的只是皮毛,并没有深入介绍三国两族的事情,但经过昨儿一番折腾,林翎倒是忆起自己以前读过的关于涂山氏的记载,虽然笔墨不多,但还是十分具有戏剧色彩——相传远古时期有座灵山,名唤青丘①,青丘山上生着各种奇禽异兽,其中为首的是九尾狐家族,即今日传说中的涂山氏的祖先。想到这里林翎点头,心道灵狐与涂山氏相关也不奇怪了,接下羲和灸舞的话茬问了一句:“涂山氏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吗?你确定他们还存在?” 羲和灸舞放下茶杯:“如若他们不存在,这灵狐又何以生存呢?灵狐与涂山氏族息息相关,如若涂山氏亡,灵狐便会随主而灭。”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小家伙是人家的灵兽,还故意要抓它!”林翎撇撇嘴,表示对这男人的可恶行径进行鄙视。 “倒也不完全~”不知为何羲和灸舞看着林翎的样子,居然笑出声来,“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相信传言的——譬如天下第一公子不近女色,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就觉得传言不实;譬如涂山家不可查,可是当遇见那小狐狸,自然也想查个清楚……”前一句自然是玩笑,后一句则真假参半了。 林翎自然不信羲和灸舞大费周章只为查涂山氏行踪,如若说他要借此机会掌控涂山氏倒是十分有可能——林翎想到这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收起心思,不动声色——还好那小东西没跟过来,现在连自己都在人家手中,恐怕要保那小家伙也不容易。“既然灵狐与涂山氏息息相关,那涂山族人怎会让它出来乱跑呢?” “这就是我要说与你听的,”羲和灸舞嘴上说着“说与你听”却卖关子似的顿了顿声儿,举杯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传说涂山灵狐现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灵狐易主,即涂山族的神女换人而且有了合适的人来接替——而神女换人,只有一种原因,那便是前任神女毙!”这涂山神女林翎也是听说过的,据说涂山氏神女必定出身于涂山氏正脉或历代辅佐涂山氏的三大长老的家族之中,是涂山族内最有声望的女子。涂山神女除了自身所具独一无二的学识才干之外,还掌握着涂山族一半甚至以上的权利——其话语权并不低于涂山族长。不知为何,羲和灸舞说到换神女的原因时,林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脑海却浮现出了那一抹模糊的水蓝。羲和灸舞见林翎听得仔细,便又继续前面的话题:“第二种原因从来没有被证实过,但也传得神乎其神,说是灵狐无缘无故现世,必出大变故,或吉或凶——故有一种说法叫做‘得灵狐者得天下’!” “净是胡扯,一只小狐狸能兴什么风浪!”林翎冷冷地应了一句,兀自端杯喝茶,心里却清楚,既然这灵狐关系涂山命脉,若是被人抓了去,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如果有人真能控制了灵狐,让财大业大的涂山家都依附于自己,那这人执掌天下真的是指日可待了。 “不过传闻尔,我也只是好奇!”羲和灸舞对林翎的态度不可置否,也含笑品着茶水,幽幽道,“这是产于我国曈山的竞日茶,右丞相喝着可还喜欢?” 林翎这才觉察这竞日的滋味悠长连绵,越喝越觉神清气爽,唇齿留香。虽然如此,林翎却不打算给羲和灸舞好脸色看,顺势咂摸咂摸,撇撇嘴道:“不过解渴的物什儿,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反正是离不开的!” “哈哈……好一个反正是离不开的!”羲和灸舞开怀大笑,心里却因林翎对万物皆不上心的态度,对林翎又看重了几分。 “太子殿下,药已熬好!”有人举碗在门外候命。 “进来!”羲和灸舞的声音刚落,门外的两人已经将碗端了进来,“放着吧……你们先下去!” 来人听到羲和灸舞的命令楞了一下,随即,放下药碗,躬身退了出去。 羲和灸舞指指左边的药碗,望着林翎道:“大人的人劳烦自己打理!”说完便端起药碗向星魂走去。林翎知道羲和灸舞的意思是将逐月许给自己了,心里念想星魂和逐月的事情,羲和灸舞不可能没有察觉,既然不点破,又要做这种安排,定是让逐月做定这个细作了,随即嘴角一勾,也拿了碗,去喂逐月。 逐月这边伤势不重,自然喂药也喂得容易;而星魂那样子已是三魂去了二魄,大概天皇老子来给他喂药,他都不见得张嘴。所以,林翎倒是很快便“完工”将药碗放回桌上,便轻步来到羲和灸舞身边“看热闹”。羲和灸舞自然感觉到林翎已在身后,却丝毫没有理会,而是专心致志地一口一口喂着星魂——真是不知这羲和灸舞使了什么魔法,竟能让星魂这般活死人乖乖吞下药去,而且洒出的药汁少之又少,着实足够让林翎目瞪口呆了——看不成热闹,林翎自觉无趣,便又回到桌前,默默喝茶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羲和灸舞也顺利“完工”,放下药碗,在林翎身边坐了下来。林翎放了杯子,转头看着羲和灸舞,脸上挂着一丝极具玩味的笑容。羲和灸舞抬眼注视林翎,原本冰冷的眼眸竟渐渐暖了起来,唇角勾起的同时,抬手用两指在林翎的眉心弹了一下。林翎忙捂着额头呼痛。 “天下女子,敢用这种目光看本太子的也就只有你了!”羲和灸舞收了眼光,兀自喝起茶来,不知是警告,还是在躲避。林翎没有吱声,自知自己刚才对羲和灸舞着实有些不敬,再加上羲和灸舞的表现,让自己心中竟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抗拒情绪,便兀自取了茶杯,装模作样地玩弄起来。 “来人!” “太子殿下!” “屋子收拾干净,派人给星魂和逐月擦下身子,换身衣服,务必保证随时有人照料、保护,不得有误!”羲和灸舞下完命令,不由自主地又看了林翎几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嘱咐道,“明日给丞相大人找条面纱来!” “是!”侍从偷偷瞄了林翎一眼,心中一惊,慌忙恭敬回应。 “天色已晚,丞相大人可是随本太子回行宫歇息?” 羲和灸舞本是要带人走的话,谁知林翎倒是眼皮一沉,抬手覆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回应道:“启禀太子殿下,林翎今日劳累,实在不愿多做奔波,况且太子允林翎的人还在昏迷之中,林翎心有不忍,还请殿下体谅。”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将态度表了个清楚——住哪里都不跟你去住你的行宫。 羲和灸舞也不为难林翎,点头吩咐道:“给林丞相布置一间客房!”遂一扬袖子,起身离去。林翎盯着那英俊挺拔的身影,不觉竟失了神去。 ①《山海经》中记载“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蒙面女丞相 林翎睡醒,刚准备起身,外面守着的丫头便进门服侍林翎穿衣、洗漱。林翎本要拒绝,但想到反正都是羲和灸舞的人不用白不用,便由着她们去了。梳洗完毕,丫头们将林翎引至梳妆台前,正欲为林翎绾发梳妆,却被林翎打断。林翎仔细瞧了瞧自己的一身衣裳,比起正宗的女装更多了几分英武,思忖着昨儿个璃子逸绾的发型配着这衣服显得柔弱了些,便打算让人找条丝带直接将长发扎成马尾。不想璃子逸还好,一想璃子逸林翎便又不自觉地想起,璃子逸不允许其他人给自己绾发的事情——林翎心中烦闷,随手一摆,把人都赶了出去。 “林丞相脾气还真大啊!”羲和灸舞还未进门,声音便飘了进来。林翎揣度是几个丫头被自己打发出去的情景让羲和灸舞看见了,心中不快,他才如此奚落自己,便没有理会。谁知羲和灸舞推开门进来,直接来到林翎的身旁,挑起林翎的一缕长发,幽幽地说道:“如此美发,着实给他们打理是糟蹋了去。”说完便提起梳子,做梳头状。 林翎见状一急,连忙向前倾了身子。柔软的发丝滑过那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倚靠在林翎俊美的背上。林翎扭头,不太高兴地望着羲和灸舞,没好气问道:“太子殿下一大早闯进女子闺房都不觉有何不妥吗?”羲和灸舞微怔,随即缓和了脸色,反问道:“本太子不过进来看看自己的臣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何不妥?”林翎不愿理他,便抢过羲和灸舞手中的梳子,面朝镜子,梳理起头发。 羲和灸舞见林翎又是爱搭不理的样子,便将手中的东西递到林翎面前。林翎转脸接过,便又转过头来继续梳头。“出门的时候可以戴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羲和灸舞抬步欲走。林翎的眼光扫到了羲和灸舞扎头发的丝带,便一拍桌子,飞身去抓羲和灸舞的发带。羲和灸舞一闪,轻巧躲过。林翎顺势一蹬柱子,转过身子,再次袭来。羲和灸舞背过右手,仅用一只左手与林翎过招,却丝毫没有吃亏。林翎第三招还没出手,就被羲和灸舞扣住手腕,反压了上来。羲和灸舞制住林翎,松手一推,挑唇微笑:“这一大早右丞相就要给本太子活动筋骨,未免礼数大了些~” 林翎亦是扬唇而笑:“伺候太子的人是时候换换了,没脸没皮还没眼光——太子这般贵气的人儿怎能只用这破带子绾发?”林翎前半句话是讽刺羲和灸舞的,后半句则说出了自己关注的对象。羲和灸舞一愣,随即道:“既然翎儿喜欢,拿去便是,以后不得如此调皮了~”说着扬手扯了丝带,任由黑亮的瀑流一泻千里。 林翎本因羲和灸舞一大早便来挑衅,心中不爽,才动了念头,摆他一道,谁知事情竟发展成这般模样……羲和灸舞将解下的丝带放在手中,送到林翎眼前。林翎撇撇嘴道:“臣只是觉得这东西配不上太子高贵的身份,并非此意……” “难道要让本太子亲自动手?”羲和灸舞一脸好笑地看着林翎涨红的小脸儿,一挑凤目,倒起了几分架势。经刚才一笔画,林翎心知自己不是这人对手,再加上这一威胁,便只好乖乖接了丝带,坐回梳妆台。羲和灸舞满意地笑笑,披散着乌亮的青丝,器宇轩昂地离开了屋子。 “待丞相大人用过早膳,尔等随丞相大人前去‘铸龙居’挑件像样的兵器!”羲和灸舞的声音再次传来,林翎则挑了嘴角——这“铸龙居”是羲和国最好的兵器铺子,而璃沁生前心心念念地想来求一件神兵,但苦于师父不允自己出山,这事便一直就搁置着,没想到今日……林翎心道,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倒遂了那璃沁的心愿——况且有人给付账,自然要往好东西里挑了。想到这里,林翎倒不计较那丝带的事情了。 林翎用羲和灸舞的丝带束了青丝,随手取了那大红色的长丝巾遮了面容——对着镜子照了照——那红纱与林翎身上的衣袍倒是配得合适。而红纱遮挡之下,林翎的一张小脸儿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那周身的火红,竟抵不过这仅露出的一双眉眼,不仅没有抢去半分风头,反而将林翎那周身的冷傲衬了个彻底——林翎冲着镜子冷冷一笑,倒是她喜欢的风格。 “大人!”门口守着的丫头们见林翎出了门,皆是弯身行礼,心里却齐齐地冷抽了一下,这人周身极艳极冷的光芒,自然没有人敢看轻一分。 “去‘铸龙居’!”林翎看都没看身后的人,兀自迈着大步往前走——到底不像古代的大家小姐,却丝毫不损周身的风采。 “大人,您还没用早膳,不如……”一个丫头向前一步,对着林翎的背影提议道。林翎摆了摆手,众人不再搭腔,只是乖乖地跟了出去。 林翎下楼的时候,羲和灸舞正散着头发跟留着一样发型的颜渊下棋。颜渊举着棋子,抬了抬本来低垂着的眼皮——一团冰冷的火焰便硬生生地闯入了眼帘。颜渊不由得眯了双眼,视线对上那双清凉的眼眸——虽然看不真切那女子的容颜,但却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女子周身的光芒。颜渊脑中闪过一抹水蓝,随即垂了眼睑,唇角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颜渊看着林翎的时候,林翎自然也看到了颜渊——那慵懒的神情,仿佛世界都放不进他的眼里;那优雅的举止,仿佛做出什么都不会不应时、不衬景儿。林翎忽而弯了眼角,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看着顺眼的男人——比起四皇子的暴戾,他是那么文雅;比起羲和灸舞的深沉,他又是那么轻盈;比起璃子逸……林翎想到璃子逸忍不住收了笑意——眼前这男人着实比那家伙成熟太多……林翎松了松肩膀,眼眸又重新恢复了清冷的姿态。 羲和灸舞自然知道对面的人在看什么,遂假装不经意地扭头一瞥,勾着嘴角悠然道:“这位是本太子新聘请的右丞相——林翎,林大人——澈公子觉得如何?” 林翎听到自己的名字自然不好就这样走出门去,便转了方向,慢慢走到羲和灸舞身后,微微弯膝,算是见礼。 颜渊用捏着棋子的手指轻轻挑开额前的长发,一勾嘴角,抬眼道:“太子殿下好眼光!” “哈哈……”羲和灸舞的声音及其洪亮,笑完才微微转头,对着林翎幽幽说道,“林大人,这位就是这‘醉千秋’的当家,蓝澈,蓝公子——当然,世人对澈公子的才华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们最常称的是‘澈公子’!” 林翎心思一动——原来这就是天下三公子自己唯一没见到的那位,难怪有这这气质品行!林翎不动声色地垂眸点头算是对眼前的“蓝澈”公子见礼,颜渊微微一笑,点头回应。 “澈公子可是酿得一手好酒,我们几天前喝的那酒可是蓝兄亲手所酿,林大人可还记得?”羲和灸舞再次开口说道。林翎挑起眉眼看了羲和灸舞一眼,那一坛“风花雪月”她自然是忘不了的——无论是这人酿酒的手艺,还是那清高的脾性,恐怕自己是想忘都难忘了吧?羲和灸舞见林翎没给反应,便又玩笑似的跟了一句:“那日跟翎儿喝酒,也不难看出翎儿也是个好酒的主儿,今儿正好遇上个会酿的主儿,倒该好好跟蓝兄交流一下,也好在往后多讨些酒来喝。” “还是太子殿下比较懂酒,林翎不过不挑剔罢了,却也喝不出个好坏,倒是糟蹋了这酒仙手艺……”林翎倒是丝毫没给羲和灸舞面子,将这“讨酒”的馋鬼勾当推了个一干二净,随即,屈膝一礼算是别过,便抬脚出了门去。 “太子殿下果然好眼光,哈哈哈哈……”涂山颜渊目送林翎离开,瞥了羲和灸舞一眼,张嘴说道,然后将手中的棋子按在棋盘之上——棋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今日之棋,一时半会也下不完全,蓝澈还有事情,先行告退,咱们改日继续,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羲和灸舞瞥了一眼棋盘,蓝澈一步下来着实将自己逼入了死角,一时也不容易找到出路,遂也跟着哈哈一笑,答道:“也好!”随即挥袖伸手:“蓝兄,请~” 颜渊则站了起来,亦是同样的动作:“太子殿下,请~” 羲和灸舞嘴角一勾,起身离开了桌子,颜渊随后,却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寻宝“铸龙居” 林翎一行离开“醉千秋”便上了马车,直奔“铸龙居”。一路无人相与言语,林翎干脆倚身休息。马车行至路口,骤停,林翎身子一颤,挑帘查看:“何事?” “回大人,前方有车队经过,需要停车让行……”车夫回答得毕恭毕敬,林翎也懒得计较,便准备放下帘子继续休息,忽然感到一丝异样,便抬眼望向右上侧的窗子——窗前立着一眉眼清秀的男子,举止儒雅,神色却极其倨傲,眉宇间透出的英气竟丝毫不输羲和灸舞和璃子逸……璃子逸,璃子逸,林翎的思绪一触碰到璃子逸便是出奇地抵触,随着这股子抵触劲儿甚而连那楼上之人都觉得惹人厌恶,于是一松手“啪”地落了帘子。 外面的人听到声响,怯怯地问了句:“大人?” “赶路!”冷冽的声音透过帘子,闯进了众人的心里,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恭敬地回复“是!”马车甩鞭,扬起一地尘土。 窗前的人看着林翎并不礼貌的行为,不怒反笑——照亮了一片天地。身边的人已是许久没见过主子如此欢笑,便好奇地顺着主子挑开帘子、沿着那目光的方向好奇地张望,却只看到那捂得严实的车辆,随即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主子……那是羲和太子的马车……” “嗯!”男子收了视线,放了帘子,冲身边的人说道,“给我调查清楚那马车里的女子的身份!”身边的人不由得颤了颤身子,心里叫苦不迭——那女人既然坐在羲和灸舞的车里,自然是羲和灸舞的人,主子对那女人感兴趣,该不会要跟羲和灸舞抢人吧?这也太有损主子身份了…… 男子见身边的人迟迟不肯动弹,便扯了一丝微笑,玩味地问道:“想什么呢?”身边的人怯怯地抬眼,望了男子一眼,摇摇头:“没……没有!” “有或没有都没有关系,因为无论你想什么,都不对!”男子背过身去,再次挑开帘子,扬声道,“去吧!” “是!”身边的人躬身行礼,脚尖一点,退了出去。 林翎正在马车里小憩,忽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稳稳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随行者的声音:“大人,‘铸龙居’到了,大人可是下车?”林翎睁开凤目,起身下了车子,身姿袅娜。或许因为刚下车子的缘故,林翎步子并不快,一步一聘婷,一步一涟漪,随行的侍卫和车夫随之失了神去,随行的婆子亦是在林翎走到了“铸龙居”门前才回神跟了上去。 “叫门!”林翎转身,轻启朱唇。婆子这才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面去敲门。 开门的小童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来人,试探性地问了句:“众位客官为求神兵而来?” 婆子嗔怒地看了小童一眼,伸手指向林翎,大声叱道:“那是自然!我家大人可是听太子殿下说起这‘铸龙居’金屋藏宝,前来一瞧,顺便取件顺手的兵器。”一席话说得毫不客气,将羲和灸舞抬在前面自然是给自己长脸,压对方气焰的,谁知那小童不屑地轻哼一声,悠悠地说道:“门口候着,我要先去向我家主子禀告一下!” 婆子听这小子丝毫没有惧意,伸手欲教训那小鬼,不想那童子手脚却利索得很,还没等婆子下手,便关了门去,婆子一手拍到了门上,大声呼痛。林翎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洌的目光凝上婆子,婆子瞬间灭了气焰,噤若寒蝉。 “主子请各位贵客先至大堂休息,各位请跟我来!”童子态度虽然变得恭敬了许多,却丝毫不显卑微——林翎忽觉这“铸龙居”的主人有些意思,一个小小的童子教导得都比羲和灸舞家的嬷嬷上的了台面,着实是个人物。 “贵客请坐!”小童引了林翎坐下,吩咐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林翎取茶自饮,茶味清爽,不似“竞日”般浓重绵长,却在清幽之中透着丝丝甘冽,林翎抿唇而笑,心想这“铸龙居”的主人必定心性清雅,真是有趣得很。 悠长婉转的琴声传入大堂,林翎放了杯子,仔细听了起来——曲子固然动听,指法却繁复得很,即便是音律高手恐怕都难以模拟——林翎抬眼扫到大堂偏角静置的古筝,踱步而去,信手一拨便断了大堂里面入耳的琴音,众人觉惊,望向林翎,这才发现外面的琴音并没有停歇,只是已经在偏角坐下的女子微动玉指,便生生隔开了大堂内外的声音。 林翎挑了嘴角,再次抬手,优雅地一拨一捻竟和上了外面的曲子——琴声筝音相融合,时而如高翔的玄鸟直冲云霄,时而如欢快的锦鲤畅游江湖,时而高亢明亮,时而宛转悠扬,从百舸争流到千流入海,恍惚之间已是一片开阔——琴声戛然而止,众人如梦初醒,再次将目光集中在林翎身上。林翎将扬起的纤手轻盈落下,一啄琴弦配着左手的弹拨,余音绕梁。 “啪啪啪……”大堂外面响起清亮的掌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抹青蓝就已经进了大堂:“姑娘好本事!”柔亮的男声传入耳里,林翎抬眼,眸里一片清凉——与其说是男子,眼前的蓝裳更适合被称作男孩——周身的稚气还未脱得完全,眉宇的英气呼之欲出,浅笑盈盈,轻而不浮,步履坚定,稳而不粗,自是一派大家之风! 随着男子渐渐走近,林翎越发觉着这眉眼看着有几分熟悉,一时却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相似的容貌。 直到男子来到林翎身边,林翎才收回思绪,起身、点头,虽不见鼻唇,却仍能凭借林翎微挑的眉梢猜测出那面纱之下扬起的嘴角。蓝裳男子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将林翎引回座位,轻抿一口茶水,柔声道:“姑娘惊才,只听一次,便能记下我这《长相思》的曲子,实乃鄙人之知音,只是,我这‘铸龙居’只认规矩,不认人情——相信姑娘多少已有耳闻,‘铸龙居’的兵器从不接受世人挑选,而是兵器自己挑选主人……”林翎一垂眼眸,将那璃沁的记忆倒了一遍,还真不记得有这么一说,便撇了撇嘴角,表示沉默。 蓝裳男子见林翎不可置否,便再次笑道:“姑娘也不必担心,认主是认主,但我这兵器库却宝贝众多,单凭姑娘这一身气场,保证姑娘从兵器库出来,定能得一件满意的神兵,姑娘也不必多虑!姑娘,请~” 林翎微微颔首致谢,便起身随着蓝裳男子出了大堂,转弯进了后殿。 蓝裳男子果真没有食言,那兵器库里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什么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备不到的,林翎自是吃了一惊,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蓝裳轻瞥林翎一眼,对林翎的反应很是满意,随即念了一句什么咒语,满堂的兵器竟都颤动起来——林翎的神色重归了淡定,而蓝裳却是一脸吃惊。 蓝裳默默收了咒语,无奈地摇摇头,冲林翎笑道:“姑娘果然不若凡类,鄙人这满堂的宝贝居然争相要求姑娘收留,如此看来,还是姑娘选它们好些!”林翎挑唇一笑,扬声道:“甚好!”便飞身绕了一周,最后选中一条九节鞭和一套飞刀。 蓝裳眸中闪过一丝欣赏,瞬间恢复了平常,声音依旧谦和地问道:“姑娘可是选好了哪样?” “这两样我都要!”林翎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铸龙居铸就兵器向来尊崇一人一刃,姑娘如此可是要坏了规矩……”蓝裳说话谦和有礼,恐怕任谁都难以挑出毛病,与之对立。 “那铸龙居的兵器全体选一人为主,可是随了规矩?”林翎挑眉,反问回去。 “倒也不是!”男子苦笑应了一句,心知此局是女子胜利,心中漫上喜悲参半的情绪。 林翎一勾嘴角,悠悠接道:“既然兵刃都创了规矩,人还要墨守成规,倒是显得公子是不够大方了……” “姑娘教训的是,也罢~姑娘既是有缘之人,鄙人为姑娘破了这旧例也值了……”男子语气低沉,倒真有几分失落之色。林翎道了谢,带着自己的武器,扬长而去。 林翎前脚离开,一抹白色凭空而来。白衫来到蓝裳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蓝裳的肩膀。蓝裳这才回神,激动地盯着白衫,喊道:“颜渊叔叔,那个命定助我的人终于出现了!”随即不知又想到什么,本来燃着的瞳孔突然黯了下来,随口嘟哝了一句,“只可惜是个女子……” 白衫听完哈哈大笑,反问蓝裳:“女子如何!你娘当年率兵七千助璃雪国主败东凌三万,你姑姑更是单枪匹马御青丘边邑,没让他羲和近青丘一毫……谁说女子就不可以呢?她既能得羲和灸舞信赖,必定不是徒有姿容之辈……” 蓝裳听到这里,想起刚才那女子的行为,再次眼眸一亮,应和道:“颜渊叔叔说得对,她不是寻常女子——她便是我要找的人!”蓝裳眉开眼笑的样子,让颜渊心中欣慰——蓝澈终究还是个孩子。 图穷匕首现 林翎寻了称心的兵器,心中自然高兴,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冷着脸,上了马车。随着车夫一声鞭响,马蹄哒哒地忙碌起来。林翎欠身,慵懒地半躺在马车的榻上,心里正琢磨着何时试试这两件宝贝,竟丝毫没有察觉马车已经悄悄偏离了“航线”。 半柱香过去了,地面开始颠簸起来。林翎惊醒,听不见那本该鼎沸的人声,便不由得伸手去拉帘子——马车已经行至一片树林,树木郁郁葱葱,直插云天。林翎仰头、眯眼竟找不到太阳的位置,而四周的杀气已经渐渐浓了起来——这算计自己的人还真大费周章!林翎放了帘子,垂眉、低头,飞刀已握在掌心。 “嗖嗖嗖……”九把飞刀从车中飞出朝九个不同的方向飞去,车夫首当其冲中镖摔下车去,林翎收回飞刀,趁机控制住了飞奔的马匹,身后则是啪啪八声巨响,八具尸体落地扬起一阵烟尘。林翎顿住马车,顺势调转马头,朝来向飞奔,原本还埋伏着的杀手见势纷纷现身,追了过来。 林翎不用回头就知道后面追杀自己的人数恐怕已经够百,那人既然寻了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灭口,必定不会给自己求生的机会——恐怕这森林里处处是埋伏,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林翎狠狠冲马屁股抽打了几鞭子,两匹骏马更是撒开欢地跑起来。虽然如此却仍不足以躲开那些穷追不舍的杀手,林翎一手抓缰绳,转过身来,再次甩出飞刀——再次有人从空中掉落。躲在暗处的隠卫都为林翎捏了一把汗——主子要求危及小主生命才能现身,现在情况虽然危及,但仿佛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于是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遂又聚精会神地看着林翎“表演”了。 林翎第三轮飞刀刚挥出去,马匹不知被什么绊倒,使马车失去了平衡,林翎只好借势凌空,选了块空地落了下来——而两匹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杀死,车仰马翻在林翎眼前。只是一眼,林翎便看清楚了马的死因——那藏于暗处的绊马索直勒马颈,如若马匹足够坚韧还能往前奔出几步估计连脑袋都没了。而那人似乎担心那没头的马还有机会奔出森林,遂在勒住马颈的银线上涂了剧毒,此刻两匹骏马早已没了呼吸,冰冷地躺在那一地的黑血当中。 追杀的人看到布置的陷阱起了作用,趁机追了过来,一群人目露凶光围了上来。林翎拽紧了拳头,甩袖挥出飞刀——这次不是九把,而是许许多多把——林翎集中体内仅仅恢复了的几分内力,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森林深处显得更加阴森寂寥。兵刃交接的响声、人的哀嚎声和那尸体摔落的声音混为一体,听得人毛骨悚然。血腥的味道逐渐浓烈起来,林翎紧咬着嘴唇,拧起了眉毛,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好不容易捡来的命,如此丢掉,自己岂不太冤枉了,不能就这样死掉! 随着林翎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开始沿着那白皙的脸庞滑下,飞刀的幻影渐渐减少,力量也渐渐减弱,而那些人却似乎是越杀越多,林翎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微笑——或许这就是宿命。 暗处的隠卫早已按捺不住,若不是顾忌林翎用内力催动了飞刀,六人早就动手了。为首的隠卫察觉出了空隙,一挥手,六人现身与对方仅剩的几十人拼杀起来——林翎终于收了手,软软地向地面倒去,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扣进了怀里——并没有闻到玉兰香气,林翎一怔,艰难地转头,眸子对上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的羲和灸舞——林翎苦笑,自己是什么时候如此依赖璃子逸的竟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璃子逸对你还真是上心,竟连他苦苦栽培多年人都舍得放出来为你卖命……”羲和灸舞的话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却愣是让林翎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璃子逸的人…… 天空中兵刃交接的声音还在继续,惨叫声却渐渐少了起来,林翎心知肚明,剩的人自然比前面自己杀的人能力更强。六人渐渐有些不堪重负,却始终没有退缩一步,为首的瞥了一眼被羲和灸舞搂在怀里的林翎,眼角闪过一丝情绪,却还是沉下声音,冲林翎喊道:“林子危险,请林姑娘速速离开!” 林翎收回思绪,再次抬眼望向羲和灸舞,坚定道:“救他们!” 羲和灸舞似乎对林翎这个要求十分满意,收回观望的眼神,好笑地看着林翎,问道:“他们又不是我的人,我为何要救他们?”羲和灸舞竟没有号称“本太子”,而是语气温和地用了“我”,林翎则凝视着羲和灸舞的眸子,忽地笑了起来——羲和灸舞本就是来看戏的,这戏看不完全怕是不会罢休。再说羲和灸舞口口声声强调“他的人”,这里身份不明的大概只有林翎自己,如若林翎当众承认自己是羲和灸舞的人,羲和灸舞自然会出手相救,而那些隐卫任务只是保护林翎,林翎离开他们没了顾忌,凭他们的身手脱身也容易;如若林翎不承认,大概这些人便要陪着自己葬身此地——虽然不知道羲和灸舞非要留下自己的目的在哪里,但这当务之急,他不过是要逼自己给个承诺——一个承诺换七条人命倒也不赔,不过千算万算璃子逸都在这一局丢了林翎。林翎苦笑了一下,居然在心里咒了一句,谁让你璃子逸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你不赔就不对了! 羲和灸舞随着林翎的笑声大笑起来,紧搂着林翎的右手的劲儿又加了一分。林翎收了笑,再次冷冷地望了羲和灸舞一眼,不含一丝情绪地对着空中打斗的身影喊道:“回去回复你们主子,林翎是灸舞太子的人,跟你家主子只是萍水相逢并无深交,无需对林翎如此,林翎的一切皆属于太子殿下,还请诸位劝劝你家主子从此断了念想,不必再做这些徒劳无功之举!”林翎一席话说得虽是不讲情面,却始终只称璃子逸为“你家主子”,丝毫不愿出卖璃子逸;而一口一个“灸舞太子”却是生生将羲和灸舞拉进了这场漩涡里——孰近孰远明眼人怕是看得清楚。 羲和灸舞倒是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宠溺地看着林翎冷漠的表情,扬起一个满意的微笑,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林翎点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转身的瞬间跟了一句:“自此分道扬镳,你们若再跟着我,就让你家主子准备好收尸!”林翎说完,口气一松,瘫软在羲和灸舞怀中,在即将眩晕的瞬间,听见羲和灸舞淡淡地命令道:“除那六个,其余一个不留——为爷的马偿命!” 不为人讨公道,要为马寻陪葬,这人的说辞还真……林翎试着勾起嘴角,却终究没有成功。强烈的打斗声被抛在耳后,林翎坠进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不知其所起 林翎昏死过去之后,羲和灸舞便不再如之前一般从容,扣住林翎身子的双手不由得一紧再紧,脚下的步子也不断地加快。直到风风火火地冲进太子行宫正殿“曈华殿”,羲和灸舞才将动作慢下来,轻轻把林翎置于自己的床榻之上。 羲和灸舞伸手为林翎把了脉,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默默收了手,提笔写了方子,略作思忖,又将方子最后的两喂药划掉,重填了两喂药于方子之上。 “云影!”羲和灸舞声音刚落,一团黑雾便现身房中。 羲和灸舞递上方子:“照这方子抓药!——直接去羲和城!” 虽然云影不谙药理,却从羲和灸舞那句“直接去羲和城”听出了端倪——虽然这崦嵫城水灾闹的极凶,但主子前来却备齐了各种药材,如若说还缺什么,那一定是珍稀罕见的东西。云影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能安然睡在主子床榻上的人,这也难怪。 云影躬身一礼,便立即消失了踪影。 羲和灸舞轻轻坐在林翎身边,凝视着林翎那精巧细腻的脸蛋,竟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柔和美妙的轮廓——指尖轻触那温润细腻的脸颊,一丝清波荡漾开来,羲和灸舞如触电一般,一惊,慌忙收了手。 羲和灸舞起身,背对着林翎坐于桌前:这丫头脉象如此混乱,倒不像是被连日来追杀之人所伤,更像是经久压制的旧伤——她,到底是谁?为何会这样? 天色将晚,云影一赶回崦嵫便碰上刚醒来不久的逐月。逐月听说云影是去为一位主子十分珍视的女子抓药,心下便明了了几分。 逐月接过云影手中的药,让云影歇息,自己则亲自去了厨房,将药熬好,端到“曈华殿”去。 羲和灸舞见逐月送药过来,急忙接了药碗,道:“身上还有伤,便回去歇着吧~”逐月本想说点什么,羲和灸舞仿佛已经预测到一般,再次启唇打断:“星魂还昏迷着,没事的话,多去陪陪他吧……”逐月应了声“是”,才低头垂眉退了出去。 羲和灸舞见逐月退出门去,才拿起药碗里的勺子搅动起碗里的药水,嘴唇微嘟,徐徐地吹了吹药水的热气,然后用勺盛了点点药水碰了碰舌尖,确定温度刚刚好,才将药端到林翎身旁。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羲和灸舞就是那擅长伺候人的小厮一般——但羲和灸舞的这套动作,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做,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要将逐月遣出门去,羲和灸舞才好意思这样了。 羲和灸舞缓缓坐上床榻,一手稳稳端着药碗,另一手揽住林翎的肩头,慢慢地将林翎搂进自己怀里——准备就绪,羲和灸舞这才将碗移到林翎肩头的那只手中,空出的手则用来喂药——勺尖刚刚探进林翎口中,林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羲和灸舞手中的动作一顿,亦是拧了拧眉毛:“逐月!” 逐月应声进门。 “寻些蜜饯来~”羲和灸舞的声音竟是如此温柔。 逐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竟不小心定在了原地。 羲和灸舞迟迟没有得到逐月的反应,扭头竟看见逐月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禁有些着急地催促:“快去拿蜜饯,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逐月这才如惊醒一般木木地点点头,匆忙跑去厨房取蜜饯。 清苦的药汁混合着丝丝甜蜜进入林翎的口腔,林翎睁开迷蒙的双眼,男子好看的轮廓便闯入眼帘。林翎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虚着气力唤了一声:“是你……” 男子应声微笑:“是我……” “子逸……”林翎吐完这俩字,再次毫不客气靠在羲和灸舞肩头安然睡去,全然不顾此刻已经僵掉的羲和灸舞。 羲和灸舞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逐月!”羲和灸舞轻轻放下林翎的身子,拖开被子给她盖好,铁青着脸将药碗递给不远处的逐月,“好生照料林大人!”羲和灸舞话音刚落,人已出了屋子,徒留逐月一脸惊讶地站在原地。 焉知其所踪 羲和灸舞的方子自然是最好的,逐月接手羲和灸舞的差事,将药喂完,也不过一夜歇息,林翎便有了康复的趋势。不过自从林翎迷蒙之中喊了篱子逸的名字之后,羲和灸舞便再没有出现在林翎眼前,倒让林翎乐得清静。 第二日午饭过后,林翎就按捺不住要到处走走。逐月劝她不住,只好陪着林翎出门。 通过逐月之口,林翎才知道原来羲和灸舞此次前来崦嵫是为水患——林翎细细一算,此时正值五月梅雨季节,按照自己的推测,这羲和国大体位置应处于长江流域上中游,这个时节,的确是个闹涝灾的时候——不过这也大体佐证她对羲和、东凌和篱雪地理位置分布的猜测。林翎心下有些高兴——虽然这三国仿佛从未出现在史册中,但这地理位置的熟悉还是让林翎有了些许安心的感觉。 逐月自然不晓得林翎作何感想,抬眼却只看见林翎遮面的纱巾,心里不由得打鼓——这林大人本就心思深沉,主子还非要让她遮了面目见人,真是苦了下人们,连察言观色的机会都给抹杀了。逐月心下正抱怨着,突然一阵吵杂声传入耳朵。 林翎和逐月同时收了心思,抬眼望向声音来源——不远处一身官服的父母官用手帕掩着口鼻,站在道路旁边;挡在父母官前面,像是师爷的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指手画脚地指挥官兵将流民往城外赶去。 林翎皱了皱眉,低声问逐月:“他们在做什么?” 逐月亦是压低了嗓音,答:“那边那个穿官服的是崦嵫城的县丞名唤言启,前面那个是他的师爷。看样子,他们应该想要将流民赶到城外去,以防流民作乱……” “作乱?!”林翎语气不善地重复了一句,“官让民反,民不得不反!” 逐月的心隐隐震了一下,有些心惊地看了林翎一眼:“大人……” “羲和灸舞不就是为水涝之灾而来的么?怎么不见他人?”林翎忽地转换了口气,宛若一个看戏的富家小姐一般,仿佛刚才还激动着的人不是她似的。 “那言启是四皇子的人……” “言启?!是挺招人‘厌弃’的!”没等逐月把话说完,林翎便斥了一声,生生将逐月的后半句话盖了过去。 “住手!”林翎上前一步,大喝一声。林翎不是不知道逐月的意思——好歹羲和灸舞和四皇子羲和昌鈤是亲兄弟,不管怎样都要给点面子的——打狗还的看主人不是。 林翎轻哼一声,羲和灸舞不是不管,只是要按兵不动攒大招吧?说白了羲和昌鈤是皇后所生,将来王位争夺最有可能的争斗者便是羲和灸舞与羲和昌鈤,随羲和灸舞的性子,一定不是不敢动羲和昌鈤,不过是时机未成熟罢了。而林翎向来就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既然你羲和灸舞按兵不动,那我林翎就偏偏管管这闲事,给你找点事做。 一干人等被这清泠的女声一喝,果然都停止了原本的动作,向林翎看来。 林翎倒不着急,压着步子款款走了过去,一步一涟漪,倒真像是仙子下凡一般的姿态,虽然看不清容貌,却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嗯!嗯!”还是那言启反应得快,“敢问姑娘何人,为何要阻止官家办事?” “林翎,”林翎一句话答得盛气凌人,不仅没有丝毫要行礼的意思,还生生将那县丞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好奇官爷为何要赶这般可怜的人出城?” 林翎的态度在那言启眼里已算是倨傲,言启自然不高兴,毕竟在这一亩三分地儿内还没有哪家的男人敢如此跟他说话,更别说一个小女子。 言启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继续遮面,转过身去面向被驱赶的流民。 “我家大人说住手,你们听不懂吗?”逐月一见言启这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言启挑挑眉毛,并不打算理会这两个女人。那师爷模样的人却眼皮跳了跳,想起了什么似的,颤抖着举起右手,匆忙在言启耳边耳语了几句。 言启听完师爷的耳语,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转身面对林翎,哆嗦着伸手指着林翎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右丞相林大人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一次又一次询问的!”逐月义正言辞的样子,着实是十分有气势的,以至于话音刚落,那言启带着师爷就已经跪地开始磕头了。 林翎看都没看二人一眼,扬了扬下颌。逐月会心地点头,继续跟官兵吼道:“林大人让你们住手,你们听不懂吗?” 那些本来忙着驱赶流民的官兵这才住了手,随着他们的县丞老爷一起给林翎跪了下来。 “大人不知,这些刁民,凭借水患起势作乱,下官才出此下策……”那县丞跪在地上理直气壮地辩解道。一旁的师爷连连点头作证。 林翎眯起双眼大量眼前这肥头大耳的地方官,冷冷道:“太子殿下早些时候来崦嵫已经备足了物资,为何至此还有如此多的流民?”听逐月说,羲和灸舞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整治水灾,安抚流民,而且已将物资送入城中,让当地官员负责发放接济流民,而且前些日子(林翎遇到羲和灸舞之前)这些事情都做得极为妥当,只是最近羲和灸舞几乎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这物资发放工作仿佛也是大不如前。 “这……这……下官确实在按照太子殿下的嘱咐接济这些刁民,可是这些刁民不识好歹,竟然还要犯上作乱……” “那劳烦县丞大人带本大人去你的‘接济现场’看看……”林翎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启,眼中的冷寒让言启心里阵阵发寒,“怎么,县丞大人有异议?” 言启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林翎看着他那样子,忽然明白他此番窝囊的症结所在了——就这般无勇无谋的东西,羲和昌鈤大抵也没打算再留,所以羲和昌鈤撤回羲和城便再没给这言启指示,导致这言启做事没轻没重,好让羲和灸舞抓到把柄。面上看是羲和昌鈤放弃了言启,谁又知道这故意放下的把柄会不会成为将来羲和昌鈤用来参羲和灸舞一本的利器呢。 林翎冷笑——皇家之事果然复杂,不过这等小事,大抵也不会难住羲和灸舞吧。 林翎一勾嘴角,厉声道:“来人,将这县丞拖出去斩了!”一声令下,满场皆惊,竟没人敢乱动一下。 “你……你……”那言启又惊又恐地指着林翎,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忽地站起身子,指着林翎嚷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太子聘的右丞相?” 林翎柳眉微蹙,细细想来,着实没有什么可以证明。 “居然敢冒充右丞相,来人,将这刁民给我拿下!”言启顿时来了气势,趾高气扬地下达命令。竟有人接着他的命令站了出来,准备拿下林翎和逐月。 林翎随手抽出逐月的佩刀,出脚踏地飞身挥刀,待众人反应过来,只听见“刷”地一声,刀已入鞘,而那言启人头已经落地。 那师爷刚要说点什么,却被逐月一个眼神阻了回去。逐月拿出腰间的腰牌,大声喝道:“太子殿下令牌在此,见者下跪!”众人才服服帖帖地又跪了回去。 林翎瞥了一眼众人,冷声道:“打开城门,开仓济民!”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身后一群惊魂未定的人愣愣跪在地上。 “主子……”躲在暗处的人收回惊诧的视线,转头看向身边的羲和灸舞。 羲和灸舞挑唇摆手:“无碍!”林翎惹得麻烦越多,羲和灸舞要帮她处理得就越多,那两人缠得就越紧——林翎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想到羲和灸舞早就她自己已经算计在其中了。 没个人堪寄 林翎原本打算就此回去,反正闲逛的好心情都已经被某些人破坏得差不多了。 途经“醉千秋”,林翎忽地就慢下了脚步——酒香依旧,物是人非——林翎鬼使神差地将步子停在“醉千秋”门口,脑海里开始想入非非。逐月也是个极懂人情世故的,见林翎这般,也不插嘴打扰,静等林翎做决定。 林翎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醉千秋”虚掩着的大门。 小二正在店里打扫,听到门响,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来者是谁,下一秒便是将那烂熟于心的台词脱口而出:“客官,这个时辰我们还不做生意……” 林翎没有理会小二的阻拦,径直走过小二身边,几欲穿越大堂去到内堂(上次林翎被收留的地方)。 小二见林翎要闯到内堂,赶忙上前一步阻止——林翎这才发现这小二也是有身手的——这“醉千秋”果真不简单!眼看小二的手就要抓到林翎的胳膊,逐月连忙出手将小二的手阻了回去。小二则不甘示弱地再次出手袭了过来。 “住手!”威严的声音自内堂传出,正是那“醉千秋”的当家人,“请贵客进来!” 小二这才收了手,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将路让开。 林翎依旧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地走进内堂——那“醉千秋”的当家仍如那日初见一般,正用食指和中指捏着棋子抵在下巴上,仿佛在思考些什么;不同的是,这次“醉千秋”当家的对手不是羲和灸舞而是那“铸龙居”当家的蓝衣少年。 林翎悠然迈着步子走近对弈的二人——那“醉千秋”当家恬然依旧,仿佛没有注意到林翎一般;而那“铸龙居”的少年则隐隐透出些兴奋,虽然极力压抑,可那眸中闪过的光芒却没有逃过林翎的眼睛。“醉千秋”当家仿佛终于思考完毕,抬手落子,清脆的声响打破了这略显沉闷的气氛。 “澈公子~”林翎点头算作见礼,却没有注意一旁的少年莫名其妙地扬了扬嘴角。 “林大人~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澈公子”亦是冲林翎点了点头,再次回神盯着棋盘,“该你了~” 蓝衣少年这才收了已经僵在脸上的笑容,认真打量棋盘,随后抬手捏起黑子仔细落下。 好棋!林翎在心中暗叹,没想到这少年竟能与传说中的“澈公子”旗鼓相当——从这下了一半的棋局看来,林翎已经瞧出了些许端倪——上古迷阵“七星幻阵”对上无解之局“九转连珠”,着实有几分意思。不过林翎这次这么执着地冲进来,自然不是为了观棋而来。 “啪”“澈公子”再次出手,一招将蓝衣少年逼入“绝境”,开口道:“今日之棋,一时半会也难以结束,不若改日继续。” 蓝衣少年拱手一揖,恭敬答道:“是,师父!” 师父?!一向从容淡定的林翎此刻真的吃了一惊,细细想来,这蓝衣少年着实有些本事,不过任凭林翎怎么猜测都没有猜到这少年竟是这男子的徒弟。 林翎愣神之际,蓝衣少年已经走远。而“澈公子”则抬了美目,凝视着林翎,不同于上次的温和,这次凝视多了些许玩味:“林大人,可是有事?” 林翎本有种询问璃子逸下落的冲动,但听到这句询问,忽地就静了下来,不想再问——倒不是因为考虑到逐月在场,林翎只是忽然有些恼怒,自己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不过短短几天的接触,自己的心就完全不听号令地偏向了璃子逸,这不是个好现象! “翎儿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说要来讨酒吃,怎么澈公子一问,就不好意思说了?”威严的男声传入耳际,林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羲和灸舞依旧从容,转眼便来到林翎身旁,与林翎并肩而坐:“澈兄!” 涂山颜渊这才抬眼看了羲和灸舞一眼,点点头:“太子殿下~” “林翎还没开口太子殿下就来拆台,那这坛好酒的赌约不能算是林翎输了~”林翎也是个反应快的,立马将羲和灸舞那讨酒的说法转成了一场子虚乌有的赌约。 “翎儿反应倒是快啊,本太子还没说什么,就急着将责任推到本太子身上了?”羲和灸舞扬唇挑眉,随即哈哈一笑,接着说道,“罢了,罢了,那是本太子心太急搅了翎儿的好事,本太子愿赌服输!”别说羲和灸舞本就强势,但说羲和灸舞的身份就不允许他轻易认输,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羲和灸舞向一个小女子低头,不仅长了林翎的脸面,更加对外表明了羲和灸舞对林翎的看重。 羲和灸舞将脸转向颜渊,拱手道:“方才本太子与林大人打赌,谁先讨到澈兄新酿的好酒,谁就获胜,翎儿心急,搅扰了澈兄,还望澈兄见谅!” 颜渊浅笑:“无碍~” 羲和灸舞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外面匆匆闯进来的人给打断。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何事惊慌!”羲和灸舞拧眉询问。 那人惊慌地瞥了一眼林翎,随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城门大开,流民入城,癔症传入,一时难控……” 林翎听完这话,亦是皱起了眉头。 “出去看看!”羲和灸舞起身,转头面向颜渊,“灸舞先行告辞~” 颜渊点头。 林翎也立马起身,冲颜渊点头作别,面无表情地跟了出去。 丞相世无双 林翎刚踏出们便被羲和灸舞拉住,动弹不得。林翎本不打算理羲和灸舞,但羲和灸舞抓着林翎的手腕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林翎便勉为其难地赏了羲和灸舞一个大大的白眼。 羲和灸舞显然比林翎想象中要大度许多,见林翎如此回应,羲和灸舞竟忍不住笑了起来,随手将一颗药丸塞到林翎嘴里。 林翎冷不防被塞个东西到嘴里,下意识地要将那东西吐出来。本来还笑的一脸春风的羲和灸舞瞬间变了脸色,一脸严肃地命令道:“吞了!” 林翎被吓了一跳,非条件反射地便将药丸吞了进去,随即一脸惊恐地质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羲和灸舞挑唇不语,大踏步地朝城中心走去。林翎磨了磨牙,一万个不服气,却又拿羲和灸舞无可奈何,不过片刻,林翎又冷静了下来——虽然从前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林翎似乎有了一去不返的趋势,但林翎终究是足够理性的,任何时刻发生的事情轻重缓急不过一眼她依旧辨得清楚,当然,此刻的轻重无需“明眼”便可以辨仔细——林翎默默收了脾气——此刻,并不是置气的时候。 林翎自己憋屈了半晌之后,还是悻冲冲地奔向了羲和灸舞所去的方向。 不过一街之隔,“醉千秋”门前还是一派祥和,而城中央此刻已成了人间炼狱——且不说那染疾的流民卧于各处,呻吟声此起彼伏,单说那衣衫褴褛的灾民都积聚在这里,城中心早已是一片乌烟瘴气。林翎皱了皱眉头,将不远处再次迈开步子的羲和灸舞拉回自己身边,迎着羲和灸舞惊异的目光递上自己的丝帕:“先掩了面吧~” 羲和灸舞眸中闪过一丝暖意,优雅地接过林翎已经对折成三角形的丝帕,快速地遮掩了口鼻。随后,羲和灸舞快速走入人群,询问病症、观察、诊脉。林翎跟在羲和灸舞身后,默默记下了癔症的情况。 “传令下去,将崦嵫灾民一并收入城中,关闭城门,不允随便出入!”羲和灸舞大体探查了一圈,对着手下发布了命令。羲和灸舞的手下领命而去,不过半天便将流民控制起来,癔症也再没了外延倾向。 羲和灸舞带着林翎回到行宫,药浴之后,用艾草熏染,烧掉了所有与癔症区有沾染的衣物,等待癔症的后续情况。 谁知,又隔半日,流民染疾率竟快速飙升。一向淡定的羲和灸舞亦是感到了头疼:“云影,命人将大夫们开出的药方取来!”羲和灸舞思虑半天,担心是药方不济,药性不足,便唤来云影将药方取来,自己要亲自视察。 云影领命而去,片刻便回来复命。羲和灸舞查阅了所有的方子,虽没有特别出众的,却都算是把握住了癔症的性状,即便压制不住,也不至于让癔症进一步蔓延。羲和灸舞再次皱眉:“云影,取几副送去癔症区域的药回来——要当场煎成的……”羲和灸舞的声音不由地沉了几分。 “是!”云影再次闪身离去。 林翎前来打听疫情,恰巧碰上匆匆离去的云影。林翎心中猜想癔症恐有蔓延,不由得加紧脚步进了羲和灸舞的居所。 “可是药已取来?”羲和灸舞正专心凝思,并未察觉来人是林翎不是云影。 “什么药?”林翎开口,羲和灸舞才回过神来,看了林翎一眼。 林翎见状心中猜想又确定了几分,未等羲和灸舞开口又再次问道:“可是疫情蔓延?” 羲和灸舞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药方可是对症?”林翎若有所思地又问了一句。 “药方倒无大差池……所以,让云影取些煎好的药来,查看一下是否执行出了问题……”羲和灸舞再次叹气。 林翎缄默,陷入沉思——林翎虽然不通古代医理,却对现代医术有一定的了解。此次水灾之后的癔症,呈现那呕吐、腹泻、脱水甚至死亡的症状十分接近霍乱或者痢疾,而两者的共同点就在于“祸从口入”——水源是一个最最关键的地方! 林翎刚琢磨出来些许门道,就听到羲和灸舞轻哼了一句:“汤药也没有大问题~” “是水源!”林翎脱口而出,“水源遭到污染,病从口入,传染的速度也就加快了!” 虽然羲和灸舞对于“污染”这词并不了解,但结合整个语境,羲和灸舞还是听明白林翎的意思是要从水源下手。羲和灸舞灵光一闪,提笔写下一个方子,交予云影:“照这个方子配药,投入各处水井之中……” “传令下去,所有井水必须经过加热才可以饮用,”林翎顿了顿,忽觉有些不妥,遂转脸对上羲和灸舞,问道,“可是有什么好方子可以掺入饮用水,来预防大家染疾?” 羲和灸舞微笑,提笔,洋洋洒洒,又是一剂药方:“这个可以掺入饮用水,云影,照林大人的吩咐,将所有水井封锁——一切饮用水皆从没有癔症的区域调度,按方子煮沸再分与众人——附近区域亦要顾及……” 林翎听着羲和灸舞的吩咐,细致缜密,心中倒有些信服此人的才干,不过仿佛还有没有考虑到的,林翎再次启唇严肃道:“分与众人的吃食也定要确定煮熟,经过检查才允许分食!” 云影一直弓着身子,听完林翎吩咐便再没听到动静,遂忍不住抬头观望羲和灸舞。羲和灸舞见云影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竟转过头去,用了相似的表情看着林翎。林翎回神对上羲和灸舞的眼神,竟然脸颊一红,别过头去:“看我作甚!” “在等林大人的妙招啊~”羲和灸舞瘪瘪嘴,倒是一脸的诚恳。 “暂且就这些吧……不过大夫开的那些药还得继续按时分发——如果着实没问题的话……”林翎语速急促,恨不得赶紧说完便不再张嘴。 羲和灸舞见林翎窘迫的样子,好笑地扬了扬嘴角,冲云影点点头:“按林大人吩咐的去办!” “是!”云影终于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羲和灸舞的行宫。 云影离开,林翎和羲和灸舞同时静了下来——林翎寻了个舒坦处坐了下来,羲和灸舞则摊开宣纸,提笔在写些什么。 林翎觉得自己脸颊不再发烫之后才起身去看羲和灸舞,发现羲和灸舞并不是在书写什么,而是在作画——确切地说,是在画地图。 “这是什么?”林翎好奇。 “是崦嵫河的走向图!”羲和灸舞停笔,看向林翎,后又察觉到什么,遂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次水祸的发生地……” “那这些又是什么?”林翎指了指河岸的小点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 “这是村庄,这是良田,这是被水淹了的区域……”羲和灸舞将图书的标志一一说与林翎听,说得极为详细,非常有耐心。 “为什么一定要将村庄建在河岸边呢?”林翎指了指那些临近河岸的那些建筑,“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这里属于北半球,河流流向为东,那地转偏向力的方向就是南——侵蚀岸就是南岸!” “恩?”羲和灸舞完全听不懂林翎这一番“高谈阔论”。 林翎自个嘟哝够了,抬眼望了一眼羲和灸舞:“我是说,反正屋子都被水淹了,不如就此重建,将房屋重建于北岸,距离河水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靠近河水的北岸就开垦成良田,顺便在河水两岸修建一些水库,蓄水防洪……” 羲和灸舞还是没听懂林翎说了些什么鸟语,几度张口欲问,却又不知怎么去问。 林翎见羲和灸舞如此纠结,就理顺了一下思路,细细讲与羲和灸舞:“所谓‘水库’就是在河岸边上挖一些大坑,用来储水——河流的水位与周边土地地下的水位是连通的,并且水位高度一致,”林翎寻思了一下决定打个比方,“就像这茶壶,湖里茶水的高度与壶嘴里茶水高度一样,如若你让它们不一样了,那势必高的一方要补给低的一方从而再次获得平衡……” 羲和灸舞果真是个智慧非凡的,林翎如此解释,竟叫他听明白了。羲和灸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在河两岸修水库就相当于给茶壶安上两个壶嘴,河流里的水少时,水库便能给河水补给,河流里的水多时,便能向两边的水库疏散,减轻水患!” “恩恩!”林翎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一竖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如此学问,谁教你的?”羲和灸舞终于反应过来点什么,好奇地望向林翎。 林翎刚喝一口茶水,差点没呛死在羲和灸舞眼前。林翎翻了个白眼,心里只想骂娘,难道我要告诉你羲和灸舞,我前世最喜欢的就是地理课么?所以,虽然林翎遵从爷爷意愿在大学里面修习金融管理,却经常翘课去蹭人家的地理课——这事连爷爷都不知道呢,怎么能告诉你羲和灸舞啊! 林翎正胡思乱想着,抬眼却看见羲和灸舞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望得林翎直冒虚汗。 “呵呵~家师乃世外高人,不愿参与这红尘中是非,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再为难于我了……”林翎尴尬地挑挑眉毛,真心不知道羲和灸舞再问点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羲和灸舞倒也好哄,见林翎不愿多说便也不做勉强,收了那挑衅的目光,重新去修改那图纸。林翎本要舒口气,谁知那羲和灸舞蓦地转过身来,冲林翎招了招手:“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这样重建比较好……” 林翎乖乖地站了起来,凑到羲和灸舞身边,与羲和灸舞一起研究起灾后重建问题来。 作别崦嵫城 经过羲和灸舞和林翎两个昼夜不眠不休地“作战”,崦嵫城的癔症已经得到了控制——死亡率急剧下降不说,染疾也直线下滑;与此同时,崦嵫城的“重建”计划已经初具形态。羲和灸舞自是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感叹林翎惊才滟滟,一边忙不迭送地“挖掘”林翎的智慧,并将之付诸实践,竟丝毫不觉疲累。 林翎前世虽是经过“特训”,意志上问题不大,可这今世的“华美皮囊”却远远不及林翎前世的身体——两个昼夜的不眠不休已经让林翎的身体疲累到了极致。林翎不查竟和着羲和灸舞的喋喋不休睡了过去。 羲和灸舞发完感慨没得到林翎的回应,心感低落,回头却见林翎单手撑头,已是会了周公。羲和灸舞下意识地扬了嘴角,竟未察觉此刻的表情有多么宠溺,紧跟着的动作便是取了袍子,搭上林翎的身子——林翎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惊醒,一脸警惕地快速将周边观察了一遍,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这才放松了警惕,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羲和灸舞自是将林翎这一套动作看进了眼里,心脏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她到底是什么人?警惕性竟如此之高——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翎亦是察觉到了羲和灸舞的不对劲,抬眼只见羲和灸舞皱着眉头,脸色沉寂,看不出心思何处。于是,林翎又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肩膀,柔声说道:“一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 羲和灸舞这才恢复脸色,伸手欲触林翎白皙的脸颊,林翎再次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不动声色地举了茶杯,抿了口茶水。 羲和灸舞尴尬地收手,抬眼转移了视线,亦是柔声应道:“是我太心急,一心急着将事情做完,没有顾及到翎儿的休息……” 林翎沉了沉脸色,声音忽然就冷了几分:“林翎既为太子殿下所用,定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不过分内之事,太子殿下何足挂齿。”虽是普通的大众官腔,羲和灸舞还是听到了林翎话中对自己的排斥之意——林翎一遍一遍提醒羲和灸舞二人的“合约”关系,不过就是告诉羲和灸舞,她是被他所迫,才与他沾了点关系——她是有多不屑与自己“染”上关系? 羲和灸舞背过身去,不看林翎,亦是沉了声线,出口问道:“翎儿可是在怨本太子?” “本无爱恨,何来怨怒?”林翎倒是答得自然,仿佛是真的连一丝情感都懒得“施舍”于羲和灸舞一般。 羲和灸舞袖中拳头紧紧握起,咬了咬嘴唇,又补了一句:“那翎儿心里可是惦着那璃子逸?” 羲和灸舞不提璃子逸倒好,一提璃子逸徒增了林翎的恼怒。林翎本来只是要挫挫羲和灸舞的嚣张气焰的——毕竟,妨碍林翎“自由”的是羲和灸舞,但一路观察而来,林翎却对羲和灸舞有了些许认同;但羲和灸舞竟不知轻重地触了林翎心里的盲区——林翎前世一向冷淡,就连秦峦都是几经波折才博得林翎“芳心”,而这一世林翎与璃子逸不过短短几瞬接触,就让林翎鬼使神差地对璃子逸放下心来,有了依赖感,这便成了林翎心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此刻,羲和灸舞的一问就像一记重磅炸弹,炸得林翎心里七零八落,烦躁不安。 林翎皱了皱眉,语气烦躁地应了一句:“林翎体力不支,先行回去休息,还望太子殿下见谅!”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门外奔去,不想,却被羲和灸舞一把捉了回来。 羲和灸舞见林翎脸色不善,心里的理解是,自己理解的没错,林翎果然是在乎璃子逸的。随着这一结论盖棺定论,羲和灸舞的心,竟狠狠抽了一抽。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林翎挑起凤目直视羲和灸舞的双眸。 羲和灸舞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匆忙松了手,别开视线:“那林大人就好生休息,这崦嵫水患已解决得差不多了,明日傍晚,我们便起床回羲和城!” 林翎脸色沉了一沉,随即应了一句:“好!”便迅速离开了羲和灸舞的行宫。 羲和灸舞有些恼怒地回想刚才的一切,一拳打上面前的桌子,再次抬手,桌子碎裂数瓣,齐齐散向地板。 云影听到声响闪身进屋,看见羲和灸舞安然无恙之后,躬身一礼:“主子?” “我没事!”羲和灸舞摆摆手,忽又转过身来面对云影,“传令下去,明日傍晚,我们启程回京!” “是!”云影还没来得及离开,羲和灸舞又想起什么便顺口又问一句:“新任县丞可是到任?” “谷大人今日已到城外,然因封城缘故,不得不驻于城外等待解封……”云影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羲和灸舞点了点头再次启唇:“明日一早便接了谷一寒入城赴任吧,安顿好了,便将此图交付于他,交代下去崦嵫新城按此图重建!” 云影恭敬地接过图纸,应了声“是”便闪身离去。 羲和灸舞这才熄灯,安歇去了。 第二日傍晚 林翎随羲和灸舞上马离城。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城内流民竟跪在道路两旁叩首相送。林翎心里突然泛起一种久违的激动感。羲和灸舞望着林翎清亮的眸子,唇角挑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双腿一夹马腹,跑到了林翎之前,扬声于民:“天不绝我羲和,吾皇英明!”万民随其声落,阵阵高呼:“吾皇万岁!” 羲和灸舞不过一句话便将功劳推给羲和国主,而对自己的功劳绝口不提。林翎冷笑,羲和灸舞倒是精明的可以,古代帝王最忌讳功高盖主,即便是对自己的兄弟儿女,亦是防范备至。羲和灸舞此举可谓“一箭双雕”,面子上将功劳都让于其父,里子里不仅得到羲和国主认可,保全了自身,还让天下人都记得了他的好处。 伴随着阵阵高呼,羲和灸舞带着林翎走进崦嵫城门。 再说“醉千秋”这边,不管外面世界多么混乱,“醉千秋”在涂山颜渊的打理下依旧正常运作,自己圈起了一片安逸的小天地。 璃子逸自从被颜渊收留,便一直昏迷不醒。六大隐卫被林翎打发回来之后,没有人发号施令,便只好跪在璃子逸榻前请罪——这一跪就是三日,璃子逸竟没丝毫要清醒的姿态,眼看这第四日已是傍晚时分,璃子逸竟像预知了什么一般,清醒了过来。 璃子逸睁眼便看见眼前跪作一排的隐卫,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产生。待到隐卫将事情一一道来,璃子逸脸色已是铁青。 涂山颜渊推门进来时,看见这神色恍惚的璃子逸,便将因果猜个大概。 还没等涂山颜渊开口,璃子逸便扑向涂山颜渊,两只大手紧紧箍着涂山颜渊宽阔的肩膀,问道:“翎儿可是还在崦嵫城?” 涂山颜渊摇头不语。 “羲和灸舞要带她去哪里?”璃子逸情绪有些激动,仿佛羲和灸舞抢走了自己的宝贝一般,非常着急。 涂山颜渊再次淡漠地摇摇头。 璃子逸拧起眉头,沉声道:“你怎会不知?” 涂山颜渊依旧云淡风轻地应了声:“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无关紧要的人,生死与我何干?” 璃子逸心知涂山颜渊不过是想知道林翎的身份,便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语气生硬地回了一句:“你若见死不救,来日必定后悔!” 涂山颜渊眸中的惊诧一闪而过,随即应了一句:“羲和灸舞复命而去,不过盏茶尔。”涂山颜渊说完便坐了下来,取壶添茶,仍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璃子逸拱手一礼,一句“谢过”之后,便不复见。 涂山颜渊等屋里的人都散尽,才停了手中的“劳作”,一时陷入了深思。 天外见女仙 林翎与羲和灸舞刚出崦嵫城不远,一批黑衣蒙面杀手涌现。来人数量巨大,以致羲和灸舞一行皆被分散开来,各自对抗应接不暇。羲和灸舞虽一心想顾及林翎,却无奈被一群人堵截,而且个个都是高手,一时难以脱身。 星魂重伤未醒,羲和灸舞将之安顿车内,不想却被杀手盯上。几个杀手抽身出来,直冲车厢。逐月见状,多顾不得,欲咬牙拼出一条血路,上前阻止,奈何杀手身手高强,逐月履步维艰。眼见杀手就要靠近车厢,羲和灸舞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冲了过去,阻了杀手行动,却不查自己已是远离了林翎。 林翎身手虽好,但毕竟是女子,被一群杀手围追堵截,应对起来着实有些吃力。林翎以内力催动飞刀的同时挥舞九节鞭,虽与杀手们隔开了距离,却没有办法脱身。 暗处跟随林翎的少年见状,终于按捺不住,现身营救。谁知,那蓝衣一现身,便被突如其来的人群挡住——看来这群杀手还真是有备而来,不仅设计了对策,而且备足了人马,必定是下了死令,遇佛杀佛,一个不留。蓝衣少年抽出腰间佩剑迎战,宝剑出鞘,削铁如泥,配合蓝衣少年轻灵诡谲的招式,那些杀手节节败退,一时竟难以阻拦。蓝衣少年步步为营,眼看就要拨开众人来到林翎身边,不知从哪儿又冲出一拨黑衣。这拨人的身手竟比刚才那拨高出许多,蓝衣少年一时难以抵挡,竟生生又被逼退回去。 璃子逸赶到的时候恰巧便看到这“各个击破”的好戏,不过一眼,璃子逸便找到了林翎的所在。“清风!”璃子逸声音从容,较这混乱的场景真有些格格不入。 清风听到璃子逸的召唤,带着六大隐卫闪身挡于璃子逸身前,七人合力拼杀出一条血路,璃子逸便沿着这“康庄大道”进入了林翎的包围圈。 清雅的玉兰香气伴着浓重的血腥味闯入林翎的鼻腔,刺激得林翎腹内有些排山倒海。林翎撑着一身伤,催动内力击杀黑衣人。璃子逸的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一挥衣袖,便将林翎挥出的刀影变得更密了一层,黑衣人一时手忙脚乱起来。璃子逸拉起林翎便向整个大的“包围圈”外冲去,林翎并没有反抗,就由着璃子逸拉扯,心里却隐隐有些心安。远处的羲和灸舞和蓝衣少年虽然看得不够真切,但那抹青绿携着那道血红在这暗黑的环境里却显得格外醒目。羲和灸舞与蓝衣少年皆集中精神,再次奋力清除自己眼前的障碍,欲朝那道红霞奔去,怎奈杀手数量虽减,但实力却不容小觑。 羲和灸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冲出包围,再次寻找林翎却没了踪影;蓝衣少年毕竟年少,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度突围,遂只得眼睁睁看着林翎被璃子逸带去别处。 随着璃子逸和林翎的“逃脱”,杀手的包围亦是分散开来。羲和灸舞凭借高强的身手终是与自己的手下们集合了,眼看冲出包围圈之事已有了眉目。只可怜那蓝衣少年本是前来帮忙,而此刻仍旧孤家寡人被困其间的,也只剩了这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自是没有时间自艾自怜,腹背受敌的他,不得不集中精力,随时应对来自各个方向的威胁——随着包围圈的渐渐缩小,蓝衣少年的抵抗越发吃力,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腹背多处受创。蓝衣少年浑身是血地握紧佩剑挡掉身前的一刀,却来不及去躲身后的暗算。 “当~”兵刃落地的声响在如此紧张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嗖嗖嗖~”数声声响之后,最靠近蓝衣少年的那一圈黑衣已经应声倒地。 蓝衣少年抬头,一袭白衣乘风而来,竟映亮了那原本就有些黯淡的日晕,宛如仙子临世。 “嗖嗖嗖……”又是数箭连发,将蓝衣少年的身边的包围圈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还不快走?”女子清灵的声音传入蓝衣少年耳里,醍醐灌顶一般唤醒了还浑浑噩噩着的蓝衣少年。 “嗖嗖嗖……”和着第三波箭发,蓝衣少年飞身而上,直冲“仙女”身侧。黑衣杀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见蓝衣少年飞身而起,便都尾随而来。而那“仙女”的射术竟也精到,巧妙避过蓝衣少年不说,还将身后的麻烦一一逼得近不了蓝衣的身,直到蓝衣少年来到“仙女”身边,那“仙女”才一挥衣袖使了绝招——漫天的飞矢如暴雨般凶猛打下,此刻的杀手哪儿还有杀人的念头?都自顾自地保命去了。 “仙女”这才转过身去,翩然飘离。蓝衣少年亦是咬咬牙跟了上去,直到到了安全地带,那“仙女”才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蓝衣少年,一脸好奇地问道:“跟着我作甚?” 蓝衣少年因失血过多,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加上口唇干渴,声音也变得哑哑的:“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揖刚做了一半,蓝衣少年便接着那作揖躬身之势一头栽了下去。 白衣少女匆忙扶住少年,伸手为其把脉,沉了沉脸色,搭其臂于自己肩膀,吃力地拖着蓝衣少年冲不远处的村庄走去。 二至灵隐村 再说抛开众人突出重围的璃子逸和林翎一行。 自璃子逸带着林翎冲出了重围之后,尾随的黑衣人便没有一刻停歇地尾随追杀。清风率六大隐卫挡住部分敌手,却奈何不了多余之人依旧对璃子逸和林翎穷追不舍。而林翎自再遇璃子逸心中所憋之气,已在不知不觉中散了一半,虽是尽了全力提起精神跟上璃子逸的进度,但却再多不出一份气力来继续作战,这样一来,林翎便真真的成了璃子逸的累赘。 璃子逸一手揽住林翎肩膀,另一手则时不时向周边飞出几掌,以保证追杀者保持住与二人的距离。就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黑衣杀手渐渐摸清璃子逸用意,竟不约而同地迎着璃子逸的掌风从四面八方迎了过来,纵使璃子逸武艺高强,出手迅速,却无法单凭一只手臂对付这逐渐靠近的众多高手。 眼见璃子逸便要被再次包围,林翎使出全身气力狠狠推了璃子逸一把,挣开璃子逸的怀抱,任凭自己压着空气重重朝地面砸去…… “翎儿……”林翎虽已下落了一定距离,却仍能清晰听到璃子逸的呼唤,林翎忽然有种错觉,感觉璃子逸此刻就在自己身边,甚至连那粗重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那凝重的表情都可以看清一般。不过晃神片刻,璃子逸竟就真如林翎想象中一般飞身追了下来,一把将林翎搂进了怀里——黑衣杀手自然不会错过这绝好的时机,最先追来的杀手手中的兵刃已经重重地砍向璃子逸的后背——林翎耳边传来清晰的裂锦之声,璃子逸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一倾。林翎一时激动,竟觉血气上涌,头脑昏昏沉沉,耳际再次传来裂帛之音,只是再听不见璃子逸的闷哼。林翎眼皮发沉,根本无法睁眼确认状况,随着那几声冰冷的裂帛之声,林翎的心狠狠地疼了几下,却奈何不了眼皮滑下,再也无法睁开。 璃子逸着实因林翎的突发动作吃了不少亏,但为了避免林翎再受伤害,璃子逸不得不用身体护住林翎,承受后背的袭击的同时抓紧时间“迫降”。林翎趋向昏迷的时间,璃子逸倒是又受了几处刀伤,不过都不若第一刀伤得严重。林翎昏迷之后,璃子逸已是拉开黑衣杀手一点距离,抱着林翎落了地——而这一点距离已经足够璃子逸做些文章。璃子逸前脚刚落地,后脚便一点地面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集中气力飞出一掌,直直震落了跟在前排的一排杀手——璃子逸再出一掌,将本来拉开的距离又扩大了一些。 隐隐有血珠随着璃子逸衣袖泻出,滴滴渗入土壤,将地面染出一片血红。 璃子逸收掌,一足踏地飞身而起,竟朝那不远处的雾障飞了过去。 那些黑衣杀手本被璃子逸的功力所震慑,但当看到璃子逸袖口渗出血水,便一个个地又精神了起来——要知道此次行动,杀了林翎和璃子逸二人其一便可以得到头赏,而林翎已是昏迷不醒,这璃子逸又是身受重伤,这一箭双雕的好机会,任谁都不想再错过。于是所剩的几个黑衣人见璃子逸还要做困兽之斗,便都摩拳擦掌地跟了过去。 璃子逸何许人?天下第一公子是也! 虽然此时命运的天平已经偏得不晓得几万里了,但璃子逸却没有丝毫要放弃的念头。既然第一公子没有要放弃,便不会随便找个地方来避难等死。是了,那璃子逸奔向的雾障便是那灵隐村的结界。当然,璃子逸此时是在奔命,所以,根本无法去寻那条他所熟识的正确“路线”,加之,后有追兵,将他们顺利带进村子,颜渊定要发怒,璃子逸便一咬牙,抱着林翎直接冲进了雾障,孤注一掷,企图诱发雾障机关困住追杀者。 璃子逸抱着林翎轻松穿越雾障,既没收到阻拦,亦未触发机关。璃子逸这才舒了口气,扯了扯嘴角。 “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傻笑!”涂山颜渊依旧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语气了却分明透出几分嗔怪,不过一瞥,便收了视线,“子逸,你受伤了!” 璃子逸无所谓地瞥了颜渊一眼,收了笑容:“皮肉之伤尔,无碍!” 涂山颜渊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闯入的鸢尾打断:“主子!”鸢尾拱手躬身。 “嗯!”颜渊应了一声等待下文。 “结界之内,所有杀手已经全数解决——皆为结界中的暗器所杀……” “知道了,下去吧!”涂山颜渊的声音一改方才清冷的调调,突然又恢复了以前慵懒的状态,仿佛一切都如他所算,没有什么新鲜感一般。鸢尾自是摸清了颜渊的脾性,拱手一礼,便隐去了身形。 涂山颜渊挑起凤目饶有兴趣地盯着璃子逸,启唇道:“子逸这次该说清楚为何涂山家的东西在这女子身上了吧?” 璃子逸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角,反问道:“颜渊可是看到翎儿身上有什么东西写着涂山的字样?” 颜渊一听便知,璃子逸这又是要耍赖的节奏,便不徐不缓地轻吐俩字:“不曾!” “那颜渊又如何肯定翎儿身上的是你涂山家的东西?”凭借涂山颜渊对璃子逸的了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而这问题一抛,也不过想证实他自己的猜想而已。 “子逸既已猜到,又何须再费为兄口舌证明?”涂山颜渊同样抛了一个问句来解答璃子逸的疑问。 璃子逸挑唇,果不其然,那狐佩的确所属涂山家,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当初那人要将它交予自己,而不是直接配于璃沁——沁儿本就容易惹人注意,如若这东西存于沁儿之身,想必麻烦不会来得如此迟缓;而涂山颜渊的这一确认,也让璃子逸肯定了另一件事情,那便是这狐佩应该是类似于灵隐村钥匙的身份证明物,只要配着这狐佩,雾障和暗器皆不奏效,而且出入村庄的道路会随配佩者而改变,这就是为什么林翎前一晚还在雾障迷路,第二天清晨便寻到了正确的路——确切来说,是那条正确的路“寻”到了林翎的原因;也是今日璃子逸擅闯灵隐村结界后,全身而退的原因——看来赌对了了呢!璃子逸再次抬头却忽觉眩晕,幸亏涂山颜渊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栽倒。 涂山颜渊于心不忍,吩咐下去,将璃子逸和林翎安置村内疗养。于是,林翎再次顺理成章地住进了灵隐村。 似是故人来 安顿好林翎之后,璃子逸又理所当然地继续了上次的“美梦”,进入了休眠状态。涂山颜渊虽是面上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但在心里却着实为璃子逸担心着,毕竟璃子逸前几次的损耗透支过多,虽经过几日调养,却终究只能恢复个三四成功力,加之璃子逸身子本就不比常人,如此耗损下去恐有不测……可碍于璃子逸死要面子的脾性,涂山颜渊便由着他闹腾,等到璃子逸闹腾不动之时,才现身为璃子逸诊脉调理。 璃子逸惨白着一张脸俯卧于床榻,周身的玉兰香早就被血腥味所掩盖。涂山颜渊交代罂粟为林翎诊查,自己则坐在璃子逸身旁,抚袖为其诊脉——除了损耗过度,失血过多,仿佛没有多余的症状,涂山颜渊收手,刚要舒一口气便被匆匆赶来的罂粟打断。 罂粟一脸慌张地跪在颜渊面前,颜渊皱眉,将罂粟领出门去,询问情况。 罂粟结结巴巴地告诉颜渊,林翎脉象混乱,气息奄奄,恐怕命不久矣。颜渊听到此话,本就皱着的眉头竟又加深了一点,吩咐完罂粟按上次的方子帮璃子逸抓药,便匆匆去了林翎的宿处。 不若璃子逸一般惨淡,此时的林翎平静地卧于床榻,面色正常,呼吸浅浅,安详得仿佛只是在午睡一般,如若不是罂粟将其病症说得如此严重,谁会相信林翎的伤势竟然重过璃子逸百倍。 涂山颜渊定了定心神,轻轻坐上床边,伸手覆上林翎的皓腕——林翎内息紊乱,几股势力相互对抗拉扯,导致林翎脉象混乱,气息奄奄,随时都有殒命的可能。 涂山颜渊来不及多想,伸手握住林翎的玉手,将自己的灵力(土灵)汩汩注入林翎的身体,暂且压制下了势头最强的水灵,谁知,土灵一压上水灵,原本存于林翎体内势单力薄的木灵竟瞬间活络开来,借着土灵给的滋养竟繁盛开来,也不过眨眼,原本压于水灵之下的火灵顺着木灵的气息再次死灰复燃——颜渊这才探清林翎体内存在的几股势力竟然是水灵、木灵和火灵,如今颜渊的土灵注入其间,让林翎体内又多了一股势力,而林翎的体质仿佛更接近木灵,所以几股势力里面仿佛只有木灵对其影响甚微——为了防止火灵的蔓延,颜渊将土灵之势减轻了许多,压制住过剩的水灵同时也给水灵足够的势力去压制火灵;木灵得不到足够的滋养,生长势头渐减,火灵便也随之偃旗息鼓。即便如此,由于颜渊土灵的加入破坏林翎体内原有的平衡,林翎的身体不得不借助与之身体合拍的木灵来获取滋养,但颜渊注入的土灵有限,以致林翎身体能获得的木灵也是有限的,再加上方才一探,释放出来的火灵无法彻底清除,所以,林翎在颜渊的帮助下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林翎的身体自此以后恐怕不得不承受此次劫难的后遗症。 涂山颜渊收了灵力,若有所思地望着林翎,一时思绪有些混乱——上古遗留下来的灵力早已消失殆尽,现在除了涂山家和蓝灵族,恐怕身存纯灵力的族群已经全都消失了,而这女子身上的几种灵力却都是极纯的几种灵力,如若不是灵族后人,恐怕难以拥有——且不说木灵是涂山家后人惯修之灵,那火灵确是蓝灵族最惯修的灵力,而水灵……恐怕数年来,修习大成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一抹水蓝在涂山颜渊的脑海闪过……倾雪……涂山颜渊长长的睫毛向下微微垂了垂,打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涂山颜渊伸手扯了林翎面上的纱巾,深吸一口气,眼眸中竟有什么闪亮起来,随即又暗了一暗。涂山颜渊将林翎的手轻轻放回林翎身上,温柔了拉了拉被子,给林翎盖好,起身来到桌前,提笔,一顿,落笔成方,一挥而就。 “鸢尾!”涂山颜渊一唤,鸢尾便现身屋内,颜渊递上药房,“按房子抓药!” “是!”鸢尾领命离去。 涂山颜渊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兀自坐在桌前,提了茶壶,自斟一碗茶水,一边饮茶一边独自思量着什么。 暧暧远人村 林翎之疾不同一般,涂山颜渊不得不亲自为林翎诊疗,而璃子逸虽只是损耗过度,却因体质特异,也必须有涂山颜渊亲自把持照料,这样一来,涂山颜渊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二人的“御用”大夫,看完这个,再看另一个,以致一向活得洒脱的颜渊不得不放弃以往的清闲,忙碌于二人之间。 林翎和璃子逸两人共同昏睡,一睡便是七日。林翎醒来之时,涂山颜渊正端坐在桌前,背对着林翎独自吃茶——动作之优雅,让林翎一时晃神,竟辨不清今夕何年。 涂山颜渊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迎着林翎呆愣的目光,转过身来——那慵懒而优雅的气场,的确无人能及。 林翎看清涂山颜渊的脸之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要做什么?”涂山颜渊本来清冷的脸色,此刻竟染上了一层诧异和慌张,“你体寒身虚,不便下床活动,还是卧于床榻比较好……” 林翎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张嘴第一句话便是:“羲和灸舞让你来的?” 涂山颜渊的脸色沉了一沉,反问林翎:“难道你觉得本公子该听从羲和灸舞的安排?” 林翎脑海重现了那日初见涂山颜渊的场景,这一身的气场的确很难被谁操控。林翎的心情顿觉轻松了不少,想都没想,紧接着问了一句:“那璃子逸如何了?” 涂山颜渊见林翎如此心急,不由自主地挑挑眉毛,并不作答。 林翎察觉自己失礼,遂缓和了语气,柔声问道:“多谢蓝澈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公子是否见过与林翎一道的子逸公子?” “那很重要?”涂山颜渊问题一出,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林翎脸颊一烫,却仍旧一脸从容地应了一句:“子逸公子数次出手相救,如此大恩对于林翎自然重要!” “哦?”涂山颜渊再次挑了挑眉眼,悠然启唇,“那此次本公子救了林姑娘和子逸,是不是也配得上林姑娘的‘重要’?” 林翎听到涂山颜渊的话,知道璃子逸定是获救,先是一喜,后又想到涂山颜渊此话仿佛有所指代,又有些嗔怒,却又不好发作——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他每走一步,必定是有目的的,即便“不小心”救了你,也一定要从你身上揩点油,否则,可就浪费了这救人的力气。 涂山颜渊仿佛看透了林翎的心思,忽地扬声大笑起来,朗声道:“林姑娘不必多虑,涂……咳咳……蓝澈并不若你家太子一般好算计,不过诚心与姑娘交好尔!”涂山颜渊的语气郑重,让林翎忍不住为自己的多心不好意思了一回。 “是林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林翎拱了拱手算作赔罪,“那……林翎是否可以随公子去看看璃……子逸公子?” 涂山颜渊笑笑,应道:“子逸耗损过重,一时半会也难以醒来,林姑娘身子又过虚,此刻若是为了去看子逸而沾惹了寒气,一来我蓝澈定要自责不说,二来子逸醒来也定不会让我清静的……” 林翎这才反应过来,涂山颜渊称呼“璃子逸”为“子逸”,与羲和灸舞的“子逸公子”完全不是一个亲疏度的,刚想张嘴询问什么,就被涂山颜渊打断:“林姑娘也累了,还是多加休息得好……”说着,涂山颜渊已经起身,准备出门。 林翎匆忙出声打断涂山颜渊的动作:“敢问澈公子,我们现身处何处?” “灵隐村!”涂山颜渊顿了顿,一挑唇角,“就是你上次避难的村子~” 林翎心中疑虑再起,竟再次被涂山颜渊看透,涂山颜渊温和地笑笑,柔声道:“林姑娘只管安心住着便是,反正子逸也常来我这地角蹭个安闲,多点人气,倒还热闹!” 林翎这才知道原来灵隐村是眼前这“蓝澈”公子的地盘,难道上次救自己的人……也罢,早晚会知道的!虽然林翎并不觉得“蓝澈”是个喜欢热闹的主儿,但听“蓝澈”如此客气,便礼貌地回应道:“那林翎就多谢澈公子了!” 涂山颜渊点点头,悠然迈出门去。 酒家何处有 林翎卧于床榻又休息了几日,实在觉得无趣,时不时想要蹭出去散散心,无奈“蓝澈”“盯”得紧,时不时就来林翎这里“抽查”一下,为林翎看诊。林翎猛然间有些明白“甜蜜的负担”大抵是怎么回事了——虽然被一个万事皆不上心的帅哥记挂的确是个好事,但如此频繁地“记挂”倒真让林翎抑郁了。 这日,林翎终于“下定决心”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探查了好一会,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林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准备出去走走——镂着精致雕文的木门,随着林翎的动作,轻轻开启一条缝隙,林翎往四下看了看,似乎没有不妥,便又将门轻轻向外推了推,然后如做贼一般,将身子从那并不宽敞的缝隙里“钻”出门外,紧接着迅速合了门,转过身来。 林翎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已经石化在原地——那端坐于樟树之下,端杯细品的“天外来客”不是“蓝澈”公子,是哪个!林翎将自己顿在原地,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涂山颜渊放下手中的酒盅,挑起凤目,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翎。 林翎自然也是脸皮不薄的主儿,被涂山颜渊这么一问,灵光一闪,答话也接的流畅:“屋中实在无趣,林翎闻门外杯盏之音,遂出门查看……” “哦?看来是本公子吵到姑娘了……”涂山颜渊勾了勾嘴唇,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道,“如此,也好,蓝澈听闻姑娘亦是会品之人,不若与蓝澈一起品评一下这新酿好的酒水如何?” 林翎思量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就过去坐坐好了——反正他蓝澈酿酒的手艺着实是第一无二的,而且不过是帮忙品评,又不是多有意思的事情,自己肯定不会对这个感兴趣——林翎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胡思乱想竟一语成谶,在此后的许多个无聊的岁月里,皆是这一人一坛两盏陪着林翎熬过去的,虽不成乐趣,却终成了林翎生命里最珍贵的记忆。 林翎若有所思地来到涂山颜渊身边入座,回神已被这悠长的酒香所吸引——浓郁馨香,飘渺柔长,没等入口,就让人对这酒水的口感想入非非——宛如那倾城的女子随风起舞,不困于情景之中,却安得一方水土,自成一片图景,翩跹而来,飘忽而去,美得是那样鲜明,却永远无法抓紧……林翎忍不住伸手去取酒杯,却被涂山颜渊一把拦下。 林翎不由自主地撇嘴,但闻涂山颜渊一声浅笑,温柔而语:“姑娘身子未愈,不宜饮酒,虽说下床走动已不成问题,但亦不好任性妄为!”涂山颜渊的话虽温柔,却让林翎听出了几句端倪——这“蓝澈”公子果然就不是什么大气的主儿,不过因为林翎不遵医嘱,下床走动还将一干事情推到涂山颜渊身上,导致涂山颜渊不爽,这不,马上就来报复的,酒水飘香勾人心魄,我邀你品酒,只允你闻闻,却不让你喝!真心气煞林翎。 林翎撇撇嘴角,回复道:“澈公子邀林翎评酒,却不允林翎品尝。单凭这闻酒就能断出酒水优劣的本事,林翎着实没有,还望公子海涵!”说完,林翎拱手一礼,便要起身离开。 涂山颜渊挑唇微笑,抬手举杯,放于口鼻之间,微闭双目,深吸一口气,道:“一杯倒也不妨事,林姑娘,请~” 林翎可是出了名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刚才涂山颜渊那般,已经让林翎忍无可忍了,这一刻虽是转变了态度,邀请林翎品尝,林翎也不稀罕!林翎刚想拂袖离开,但听涂山颜渊再次开口:“倒是不若‘风花雪月’~”一句话便将林翎的魂儿勾了回来——上次那坛“风花雪月”着实让林翎记忆犹新,那缠绵悱恻、百转千回的性子,真真的一提起就让林翎忍不住想要再品尝一回——虽然此次这酒并非“风花雪月”,但那酒香的气场较之却不逊丝毫,加之涂山颜渊以“风花雪月”为饵,到底还是成功诱到了林翎这只喜欢“猎奇”的“馋猫”上钩。 林翎转过身来,抢过涂山颜渊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股清泉缱绻下肚,暖意骤现,荡漾开来,熏红了林翎白皙的脸颊——着实是美!清雅却不失韵味,艳丽却不俗落,一盏下肚,如若春风拂过万里河山,满眼皆绿,身心俱暖! “如何?”涂山颜渊将林翎脸色的微妙变化尽收眼底,却还是忍不住想让林翎亲口来评述一下这酒中滋味。 “万千滋味,皆得一‘品’字尔!”林翎的确是个极其聪明的,那酒滋味曼妙,任你是口舌生花,怕都难以描述得完全,再加上涂山颜渊本就是评酒的行家,任林翎如何巧言,也恐难得大家之心。“品”字三口,不过是劝涂山颜渊自己尝一尝,亲身体会到的,自然是最准确,最真实的。 “好一个‘皆得一品字尔’!”涂山颜渊朗声大笑,举杯饮尽,“天下知酒者,独林翎尔!” 林翎摆摆手,道:“不及公子!” 涂山颜渊挑起凤目,唇角含笑:“姑娘过谦了——蓝澈这新酒刚成,寻得林姑娘这厮缘分,不若就请姑娘赐名,以筹这‘知酒’之情!” 林翎亦是挑唇而笑,答曰:“澈公子谬赞,不过这美酒着实与林翎有缘,林翎就斗胆班门弄斧,望不贻笑大方得好~” “哪里的话,林姑娘秀外慧中,蓝澈新酒得姑娘题字,可是它之福气!”涂山颜渊唤来鸢尾布好纸笔的功夫,天空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细雨。 林翎以笔蘸墨,提笔做沉思状:“酒气香醇,酒味缱绻,若即若离,如梦似幻,自成一派脾性——犹如美人一般,美哉,妙哉,飘忽哉,渺渺哉——不若就叫‘国色天香’!”林翎落笔,一挥而就,四个大字,矫柔温润,明秀清丽——涂山颜渊眼眸一亮,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好名字!”涂山颜渊拍手称赞,三个字之后便没了下文。 林翎书毕,将笔落于砚上,抬眼观雨,自是没有理会涂山颜渊——连绵细雨缠绵落下,像极了某人柔亮的发丝,随风飘洒。林翎伸手去接雨丝,不若前几日天气的清凉,雨丝触及手掌,散出点点暖意。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林翎和着这含着酒香的细雨忽然间想起了这个诗句,虽然离清明已远,但那纷纷坠下的雨丝却与记忆中的清明别无二致。涂山颜渊仿佛看得透林翎的心思一般,轻扬的嘴角竟不由自主地又扩大了几分,终却没再出声,不忍断了这清幽的图景。 黄梅时节雨 这南方的雨季说来就来,自林翎上次与涂山颜渊对饮勾出了雨神算起,这连绵细雨已是chan绵了三四日。林翎真心怀疑那“蓝澈”公子的手艺是不是真的已经出神入化到能够gouyin神仙的地步了,如今此番场景倒让林翎暗暗在心里认同了一下自己的猜想。当然这雨季也并非好过的,同是北方姑娘的林翎和璃沁虽说都曾长期在南方“求学”(林翎在南方读大学,而璃沁随师父所居住的云崖亦是南方某地),即便如此,两人却始终适应不了这南方的潮气,因此,此时的天气无论是对璃沁的身体还是林翎的灵魂来说都足够煎熬。加上雨天不能出门,林翎被困屋中已是四日,心中顿觉烦闷难遣,却又无处寻乐,遂坐于梳妆台前练习绾发梳头。 院中箫声骤起,清亮铿锵,婉转悠扬,声声含情,情中融景,如怨如慕,如念如诉。林翎忍不住侧耳倾听,眼前画面浮动,整个心神都融入那箫声飞往九霄云外,一览天下有情人,花前月下,举案齐眉,本是人间妙景,林翎却眉头一皱,悲由心生。 那箫声仿佛测得出林翎的心思一般,曲调一转,一散之前欢愉,悲悲切切,哀怨绵延,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林翎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起身来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箫声骤停,男子一袭白衣立于庭院,闻声停箫,回头查看。 “澈公子这箫声太过哀怨,不好,不好~~”林翎见涂山颜渊回头观望自己,匆忙掩住脸上的情绪,换上一对浅笑,却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何等别扭。 “呵呵……的确不好,本是喜调,不察竟奏到了别处……”涂山颜渊苦笑,一副思绪飘忽的样子,让林翎突然觉察这人的洒脱也不过装与众人来看的。 可是谁又能真正超脱世俗不为尘世所困呢?林翎扯了扯嘴角,抬眼望向涂山颜渊:“乐由心生,情至深,则音至极——如若看不破,如何不争取呢?” 涂山颜渊垂眸摇头,嘴角隐隐还挂着那抹浅浅的苦笑:“见笑了~” 林翎到底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儿,思来想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好随着涂山颜渊一同沉默。视线绕过涂山颜渊落于周边庭院,林翎这才发现这下了三四日的细雨竟已停歇。 “姑娘这些日子闷于屋内想必无趣,不若同蓝澈对弈一局,以解烦闷。”涂山颜渊不知何时自己缓回了情绪,悠然踱到那樟树之下,优雅一坐。 林翎倒真是被憋得够呛,一听涂山颜渊翻篇了刚才那些不开心的话题,遂一甩脑袋将烦恼抛之脑后,应道:“甚好!”林翎答应着便要往门外跑去,后又想起什么,匆匆来到梳妆台前,拿起羲和灸舞束发的丝带对着镜子随意一束,便出了门去。 说巧不巧,林翎跟涂山颜渊下棋的时间,被遗忘了许久的璃子逸从睡梦之中悠悠转醒。 璃子逸刚一睁眼便是“陌生”的环境,张嘴便呼“清风”前来训话。鸢尾闻声,现身房内,询问所需。璃子逸这才想起,自己带林翎进入灵隐村结界的时候并没有带着清风一行进来。璃子逸摆了摆手将鸢尾遣退,自己又理了理思绪,匆忙起身,奔到院里。 璃子逸刚踏进林翎的小院就听到林翎和涂山颜渊的笑声,抬眼望去那一白一红隔一棋盘而坐,谈笑风生,惬意至极。璃子逸抽了抽嘴角,立在原地。 “好棋!”涂山颜渊望着林翎落子之处眼睛一亮,朗声称赞。 林翎颔首不语,待涂山颜渊落下一子,才挑起唇角,应道:“澈公子这一招‘黄雀在后’可是比林翎的‘螳螂捕蝉’深奥了数倍……” “澈公子?!”璃子逸的声音不冷不热,将林翎激起一个机灵,林翎循声抬头之时,璃子逸已是近在眼前——竟又没察觉到他的气息!林翎撇撇嘴角,都不记得此刻本应该高兴。 涂山颜渊抬眼对上璃子逸的双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寒光隐透,让涂山颜渊忍不住别开了视线,挑了挑眉梢。 “颜渊可是别来无恙啊~”璃子逸见涂山颜渊别开了视线,语气略显挑衅地将涂山颜渊的“身份”公之于“众”。 林翎疑惑地望望璃子逸,又将视线移回到涂山颜渊身上——涂山颜渊再次抬眼对上璃子逸的眉眼,挑唇微笑:“子逸真会说笑,为兄这些时日可是天天陪着师弟,何来‘别来’之说?”涂山颜渊不可置否的态度,让林翎这才发现原来“澈公子”并非澈公子,而是“颜渊”! “我哪有美人们的好福气,能得师兄抬爱,天天对弈作乐~”璃子逸此言倒是醋味十足,一边说着一边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林翎两眼,瞟得林翎极其不爽,说得仿佛林翎抢了璃子逸的涂山颜渊似的。 涂山颜渊本要说点什么,却被林翎打断:“咳咳……你俩是……师兄弟?”林翎虽然脸色极差,语调却还算正常,毕竟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不好随便发作。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璃子逸的火气仿佛大得很,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林翎突然间很费解璃子逸的态度,同样是跟自己有牵扯,面对羲和灸舞,璃子逸倒也还算是从容,怎么面对这眼前的“师兄”,璃子逸怎么突然就淡定不了了呢? “子逸与我确是同门,我不是蓝澈,我叫涂山颜渊!”涂山颜渊依旧怡然自得,完全无视璃子逸那“反常”的状态,微笑作答。 “涂山”!林翎瞥了一眼璃子逸,突然有点明白璃子逸在恼怒什么——且不说眼前这师兄“涂山颜渊”谈吐儒雅,风华绝代,从容不迫的成熟与稳重,是这璃子逸说什么都比不得的,单说这涂山家家大业大,富可倾世,恐怕连皇室都不及,璃子逸又怎会不顾忌涂山颜渊……林翎正各种“嫌弃”璃子逸呢,璃子逸却趁着林翎不备,一把拉起林翎,将林翎带回到了屋里。 涂山颜渊好笑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林翎的院子。 “你干嘛啊?”林翎这次是真的怒了,这男人先是冷嘲热讽,后又趁自己不备将自己拉走,关键还下手这么重!林翎挣脱璃子逸紧握的手腕,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那被拉痛的手腕。 璃子逸看见林翎被拽红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刚才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沁……翎儿,对不起……” 林翎真不知道这璃子逸给她下了什么蛊,就这么软软的一句道歉,便让林翎的心软了下来。林翎撇了撇嘴角,气闷至极。 璃子逸见林翎沉了脸色许久不吭声,以为林翎还在计较刚才这事,遂轻轻拉起林翎刚刚放下的手掌打向自己的胸脯:“翎儿别气,都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找颜渊的茬,不该怀疑你,不该……” 林翎见璃子逸这般,忍不住笑出声来。璃子逸见林翎笑了,这才住手,一脸哀怨地盯着林翎,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等待被宽恕一般,好不可怜。 林翎收了笑,轻叹一口,收回璃子逸还握着的手掌。璃子逸以为林翎还在生气,脸上的沉郁又加深了一层。 “你身上有伤,不要再胡闹了!”林翎自是将璃子逸的表情看得仔细,遂安抚一般地嗔怪了一句,果真就立马让璃子逸的表情转悲为喜。 “我就知道翎儿是舍不得我的!”璃子逸如释重负一般展开笑颜,晴朗得让林翎有种沦陷的错觉。林翎原以为事情便到此为止了,不想却是看低了璃子逸的脸皮,得寸进尺才是璃子逸真正的脾性。林翎正被璃子逸的笑容迷惑,突然觉得头顶一松,柔亮的青丝轻擦着林翎的肌肤倾泻而下。 璃子逸细细打量手中的发带,美眸一眯,俏唇一启,便来了句:“这是什么脏东西,丑死了!”林翎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羲和灸舞的发带便在璃子逸的一握中化为了灰烬。 “你……”林翎忽然觉得对眼前这恶魔仁慈简直就是自杀,一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来。 璃子逸见林翎又要发火,一双含雾美眸对上林翎的凤眼,再次成功将林翎的火气去了大半:“难道我的金簪就不如他羲和灸舞一条破丝带来的值钱?翎儿宁愿丢了我的金簪,也不舍损他丝带一毫?看来……” “谁说我丢了你的金簪?”林翎被璃子逸闹得无语,只得从怀中掏出璃子逸送的金簪,来安抚璃子逸,后又着实气不过,沉下声来,道,“既然你这么后悔把它送我,那你拿回去好了!”林翎说着便将金簪往璃子逸怀里送。 璃子逸退后闪躲,突然眉头一皱,倒抽一口凉气。林翎自是察觉璃子逸神色不对,停了手中的动作,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有事!”璃子逸脸色煞白,额角已有细细的汗珠沁出。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喊颜渊!”林翎还没抬脚便被璃子逸拉回,撞进璃子逸怀中。 璃子逸寻了个妥帖处坐下,紧扣着林翎,沉声道:“哪里都不舒服,头痛,脚痛,伤口痛,都敌不过心痛……” 林翎的耳朵贴着璃子逸的胸膛,那沉稳的心跳声传入林翎的耳中,化作坚定的音符,在林翎的心中激荡,一声两声三声……满满的全是安心。 “你就这么不愿理睬我?”璃子逸未得到林翎的答话,忍不住低下头来查看林翎。 林翎抬眼对上璃子逸清亮的眼眸,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璃子逸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转瞬又挑唇一笑:“无妨!爷等得起!” 说完,璃子逸将林翎抱到梳妆台前安置好,熟练地为林翎梳理长发,取簪之时,右手一顿,却还是将金簪拿了起来。林翎没有反抗,任由璃子逸在她头顶动作,直到璃子逸收了手,才将视线移向镜子。 “来人!”璃子逸清亮的嗓音忽然响起,林翎怔了怔,却没出声。 罂粟拱手一礼,问其所需。 璃子逸一指林翎:“天气转热,翎儿这衣裳该换换了!” 罂粟称“是”,还未离开,便又被璃子逸喝住:“多备几套紫裳!” 罂粟再行一礼,闪身离开,徒留林翎若有所思地望着璃子逸出神。 陌上人如玉 “怎么,突然发现爷就这么好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啦?”璃子逸目送罂粟走远,转脸看见林翎出神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打趣。 林翎闻言,挑了挑眉梢,若说长相,眼前这妖孽称第二,着实没人敢称第一——虽然林翎一到这个世界极目皆帅哥,且各有各的特色,但羲和灸舞过沉,涂山颜渊过肃,那蓝衣少年又显得稚嫩,唯这第一公子还真有些恰到好处的模样。 璃子逸见林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翎脑袋:“有话就说,知无不言……翎儿再这样看我,我会以为翎儿爱上我了~” 林翎被某人一刺激,才将心思转回正题:“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色?” “因为我喜欢!”璃子逸凤目一挑,送出五个大字。林翎亦是一挑凤目,回敬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哈哈……”璃子逸被林翎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害的林翎早就准备好的第二个白眼直接胎死腹中了。 林翎撇撇嘴角,启唇再问:“那为何羲和灸舞会错将涂山公子认成蓝灵的澈公子?” 璃子逸欲言又止,略作思考,应了一句:“那蓝灵族的蓝澈一向行踪成谜,即便是参加天下公子排名的比试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抵羲和灸舞当天巧遇了颜渊,所以才一直误会着吧……”璃子逸一番言语虽并无不妥,但林翎却总觉得璃子逸不仅知道内情,还不想将内情说破——林翎也是个开明的主儿,既然人家不愿说,那她定不会强迫于他,只要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不阻碍自己今后的生活,那他们爱如何就如何好了——尽管如此,林翎还是由衷敬佩璃子逸的,看似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璃子逸愣是将林翎即将问出口的“蓝澈是谁”生生压了回去——第一公子着实不如面上简单。 璃子逸见林翎不再言语,便自己也寻了个凳子贴着林翎坐下,转移了话题:“翎儿身子可是痊愈?” 林翎应声点头:“已无大碍,多谢公子关心!” 璃子逸闻言脸色一沉,脱口而语:“翎儿便打算就同我如此生分?!” 林翎抬眼看见璃子逸阴沉的脸色,默默转开视线,心里不知为何却对璃子逸如此态度有些惧怕——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林翎心头,让林翎喘不过气来。 璃子逸见林翎不答,兀自叹了口气,亦是沉默,气氛一时僵了起来。 还是林翎先服了软,默默将皓腕伸到璃子逸眼皮底下,然后迎着璃子逸满眼的疑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不信就自己看看好了……” “你说什么?”璃子逸仿佛没有明白林翎的意思,眨巴着一双桃花眼,一脸无辜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璃子逸,你若不信我身子已无大碍,就亲自把脉看看好了……”林翎气鼓鼓地将刚才的意思完整表述了一遍。 璃子逸邪魅一笑,应道:“颜渊看诊,本公子自然放心,无需多此一举!” 林翎着实被这人惹恼,忍无可忍地就势出了一掌直冲璃子逸面门,璃子逸悠然抬手握住林翎的玉手,动作快得竟让林翎都难以看清。 “翎儿这喜欢偷袭的习惯着实不好~”璃子逸就势拉起林翎的纤手细细打量起来,“虽说爷这皮囊毁在这纤纤玉指之下倒也算它的福气,但翎儿若真一不小心毁了爷这绝世之容,来日回想起来定会扼腕叹息——爷也是怜香惜玉的,为了不让翎儿担这自责的罪名,爷还是将就一下,阻了翎儿这一时冲动得好!” “油嘴滑舌!”林翎轻哼一声,再次出手,便又被璃子逸拦下。 “速度太慢,不好,重来!”璃子逸放开林翎的双手,让林翎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林翎双手并使,再次袭来,撑了两招便被璃子逸制服。 “有进步,但腕力用得太死,用巧不用大!”璃子逸说着便像林翎演示了一下自己的理论,分明是同样的动作,璃子逸做起来着实要轻巧柔韧得多。林翎看得仔细,璃子逸刚一停下动作,林翎便顺势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分毫不差!璃子逸却撇了嘴角,不满道:“举一反三乃学之本也!”声音刚落,林翎便借着刚才的巧劲儿自编了一套动作再次袭了过来,虽然逃脱不了被璃子逸收住的结局,却将这被制服的过程又拖延了一招的时间。 “差不多了,今日就这般吧!”璃子逸收了姿势,兀自坐到桌旁倒茶自饮。林翎这才察觉璃子逸这般是在改进自己的武艺,心中五味骤起,却咂摸不出到底哪种滋味才是准确。 一盏茶毕,璃子逸优雅放了茶杯,美眸望向林翎,唇角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的确恢复得不错!”林翎这才恍然大悟,这人竟要强到这种地步,自己伸手服软,他都不愿接受,非得靠他自己的本事探查过去了,才算是他自己的。虽是如此,林翎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暖意——且不说面临那九死一生的处境时,他宁可舍命也要护自己周全的决心,但说此刻,他才刚刚转醒,这人担心的不是他的病情,而是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人是否痊愈——如此悉心,恐怕任你是何种铁石心肠都该有点动容了吧…… 林翎不察,一抹浅笑现于唇角,沿着脸颊荡漾开去。璃子逸自是将林翎的情绪看得仔细,颊上氤氲的那抹浅笑亦是随着林翎的微笑渐渐扩散成了一幅温暖人心的图景。 水落见石出 自从璃子逸醒过来,林翎的生活可谓是“丰富多彩”,斗嘴吵架自是不在话下,“大打出手”更是家常便饭。开始的时候,罂粟还头疼怎么制止这俩祖宗“搞破坏”,渐渐发现涂山颜渊对此事并不在意,遂也懒得多管闲事——况且虽然璃子逸每次都是赢家,但林翎却从来没有被璃子逸弄伤过,倒是林翎对璃子逸下手一次比一次重,能够对打的时间也是一日比一日长。尽管如此,两人的关系确是日益密切了起来。 自从璃子逸奔来陪伴林翎之后,涂山颜渊便再没有出现在林翎面前。林翎开始也有些好奇怎么不见颜渊,谁知一问璃子逸,得到的答案却是…… “大抵是看翎儿这路走不通,另结新欢去了罢!”璃子逸诋毁颜渊的时候这般义正言辞,以至于林翎在多年之后想起来,仍旧忍俊不禁。 日近六月,天气一天天转热。林翎身上的衣服日益见薄,却依旧难敌这已成规模的夏日暑气。璃子逸的“教授”也不得不从以往的日中转移到稍微清凉一点的早晚。林翎虽前世也不喜湿热,却也不似如今这般难忍暑气;而那璃沁存储的记忆中,云崖虽然夏季湿热,却大抵凭借地势之利消了部分暑气,倒也不至于如此——思来想去,林翎终究又把这病症推到了璃沁这娇贵的身子上——看来是得多练练了。 璃子逸分散了“授课”时间,除却早晚剩余的时间就都成了林翎的自由时间。林翎闲暇无事就喜欢坐着院中那大樟树之下听璃子逸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来遮阴,二来避暑,加之这大樟树亦是越发“争气”,竟在林翎需要它的时候,迎着这烈烈的日头“开枝散叶”,越发茂盛起来,让林翎着实欣喜了一回,至于那璃子逸的絮絮叨叨,林翎则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权当解闷,实际上什么都没听进去。 这日,林翎“早训”一结束便“逃”到这大樟树下纳凉。璃子逸声称“有事”,破天荒地没有跟过来烦林翎,林翎自是心情舒畅,开心至极。林翎刚坐下不过盏茶,“失踪”多日的涂山颜渊便出现在林翎眼前,林翎着实惊了一下,才回神迎着颜渊温和的笑容,起身一礼。 “林姑娘无需多礼!”涂山颜渊慌忙上前扶了林翎,将林翎让回座位坐好。 “林翎受涂山公子之恩,理当如此!”林翎目光似水,温柔得能将人融化一般。涂山颜渊定定地望着林翎,眸中的温柔一扩再扩,直至脑中闪过一抹水蓝,涂山颜渊这才回过神来,移开了视线。 “涂山公子?”林翎自是发现了涂山颜渊的异常,试探着轻呼一声。 “喊我‘颜渊’即可!”涂山颜渊转脸迎上林翎的目光,满脸的温柔,不言自明。 林翎眸光一闪,还未垂下眼眸,但闻涂山颜渊又轻笑两声又补了一句:“林姑娘随子逸就好,无需如此生分。” 林翎这才颔首点头:“既然如此,颜渊也不便再喊林翎林姑娘了,不是?” 涂山颜渊愣神片刻才如梦初醒一般,拱手一礼,唤了声“翎儿”。林翎浅笑点头答应。 “颜渊此番前来,可是有事?”沉寂片刻之后,林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问,问了出口。 涂山颜渊唤罂粟上了茶,才启唇作答:“实不相瞒,颜渊此番前来是为寻蓝灵少主蓝澈!” 此言一出,林翎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快跳了几拍——人果然都有探听别人隐私的劣根性,林翎虽不逼迫璃子逸说出来这些他不想说的,并不代表别人提及的时候,林翎没有兴趣听听——这不,林翎面上装得不动声色,实际却拉长了耳朵,生怕错过涂山颜渊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涂山颜渊优雅地提起茶壶,为两只茶杯斟好茶水,轻抿一口,润了润喉,才将话题继续下去:“想必翎儿今日疑惑定与当日知晓我身份之后的疑惑一样,到底谁是蓝澈,蓝澈与我到底有何瓜葛,为何羲和灸舞会将我错认为蓝灵的澈公子……” 林翎扯了扯嘴角,心道,这涂山颜渊倒是个有条理、会埋伏笔的聪明的说书人,且不说这问题提得正在点儿上,但说这仨悬念一出,任你是怎样难伺候的听众,都会忍不住顿足一听这后续故事了吧? 涂山颜渊似乎并没有打算要林翎的答复,自问自答式地继续了他的故事:“十五年前,我孤身一人浪迹江湖,会天大雨,寻得一对心善的大户人家收留,女主人身怀六甲,不想却因动了胎气于当夜临盆,我拼劲医术保了那母子一命。小公子虽不足日,却生得机灵可爱,我与小公子有缘,便允了其父母,做小公子的师父……” 涂山颜渊提到此处,林翎心底已有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却终究没有打断,让颜渊将话说完。 “本来打算在小公子三岁之时,再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授,谁知翌日夜里,那大户人家便遭了灭门之祸……千钧一发之际,女主人央我将孩子抱走,将其抚养成人,我临危受命,却也不好推辞,便带着孩子从密道离开……不久后,就收到了那人家被灭门的消息……遂我便擅自做主,为孩子取名‘涂山彻’望他能洞悉万事,活得透彻,”涂山颜渊顿了顿声,兀自抬手举杯,将茶一饮而尽,“又过了两月,蓝灵族主不知从何处寻得我的消息,竟亲自找我前来认亲,我虽不愿,却也不该阻止彻儿认祖归宗,遂在蓝灵族主证实彻儿身份之后将彻儿送回了蓝灵,由蓝灵族主亲自教养,而蓝灵族主则为表对我的谢意,将彻儿的名讳同音而译,取名‘蓝澈’——事情至此,本该完美结局,谁知五年之前,蓝灵风云骤变,老族主突然失踪,一对龙凤胎凭借蓝灵圣物进入蓝灵拾得政权,澈儿遭受排挤,我自是不允澈儿受这窝囊,便将澈儿再次带出蓝灵,继续授其学识,以期其改日重回蓝灵。” 林翎眯起凤目,若有所思。涂山颜渊亦是顿了故事,再啜一口茶水。 “至于被羲和灸舞误解这事,说来也巧——澈儿要回蓝灵,必要先有一番作为,于是我便让澈儿参加了三年前的那场天下公子排名的比试,好巧不巧,一向视名利为粪土的子逸竟也在那年参赛,一向倨傲的羲和灸舞不知为何亦参加了比试……好在这比试规则是每人一年只可单独挑战一位已在榜上有名的公子切磋,我便说服了澈儿改变原定挑战第一公子的计划,避开子逸和羲和灸舞二人,挑战了位列第三的人——意料之中,澈儿大胜,出乎意料的却是,羲和灸舞竟放弃挑战排名前两位的公子,转而挑战澈儿——大抵一方面是子逸先羲和灸舞下了战帖于那第一公子,羲和灸舞不屑挑战那第二公子;另一方面澈儿名声大噪,让羲和灸舞提起了兴致,觉得挑战这新的‘传奇’来得更有意义吧……我虽未与羲和灸舞切磋,但从羲和灸舞的行事手段中也能窥其能十之一二,遂心知肚明澈儿不是他对手,为保这第三的名声,我再次说服澈儿拒绝羲和灸舞挑战,面上看来是认了输,实际上不仅保全这第三的名分,更让澈儿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变得迷离难测,可谓‘一箭双雕’。当然,我也知晓那羲和灸舞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便早早将澈儿遣回涂山家,自己则住进了澈儿住宿的客房。果不其然,羲和灸舞终究没按捺住好奇,于某夜潜入我的宿处,两人过招,都没寻得好处,这才让羲和灸舞罢了手,也正因如此,羲和灸舞将我认成了蓝澈……” 涂山颜渊的故事编的算是完整,却也不是天衣无缝,林翎举杯轻抿一口茶水,将思绪收回心底——人家既要隐瞒,必有隐瞒的道理,如若是诚心要编个故事骗骗林翎,倒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由此推断,涂山颜渊的故事还是大体符合事实,不过有些地方经过“艺术加工”让故事变得更加动听罢了。 “如此说来羲和灸舞没有挑战成功澈公子,那又是如何夺了天下三公子之名呢?”林翎舔了舔唇角的茶迹,故事倒听得仔细。 “羲和灸舞没有挑战成澈儿,自然就去挑战名声大噪的子逸了——比试之内点到为止,两人亦是没有分出胜负,于是羲和灸舞就连并子逸和澈儿顺理成章地齐名天下三公子……”涂山颜渊这故事真假参半,讲出来却是行云流水,并无不妥。 林翎放了茶杯,浅笑而语:“颜渊虽是答了林翎的疑问,却还没告诉林翎,这蓝澈失踪又是与林翎何干,为何要来求助林翎?” 涂山颜渊亦是微笑,柔声答道:“数年之前,有高人给澈儿掐算,说他命中的贵人将于近日出现,翎儿现身‘铸龙居’自是符了那高人的说辞,加上翎儿一身惊才,澈儿更是将翎儿引为知己,遂于几日之前,求我允诺,暗中跟从,护翎儿周全……” 涂山颜渊这么一说,林翎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在崦嵫城外的混战中仿佛看到了那蓝色的身影…… “翎儿有本公子庇护,才不需要那些阿猫阿狗在暗中保护呢!”璃子逸声音未落,已经近在林翎咫尺,伸手欲抓林翎手腕,却被林翎轻巧地躲了过去。 “所以澈公子从那时便失踪了?”林翎非常配合地被颜渊“利用”了一下,替颜渊说出了这句话。 璃子逸怎会不知林翎心思,一撇嘴角不再言语。 涂山颜渊见状,轻笑两声,启唇继续:“翎儿聪慧,确实如此!” 本就不高兴颜渊跟林翎搭讪的璃子逸,一听“翎儿”两字,顿时如炸了毛了公鸡一般,吹胡子瞪眼地望着涂山颜渊,一脸不爽。 涂山颜渊倒并不在意,依旧谦和有礼地接了前话,继续说道:“子逸一向消息灵通,还望翎儿能替为兄探探徒儿下落……”涂山颜渊神态自若,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璃子逸察言观色。 林翎抬眼望见璃子逸的那般神色,自是明白了涂山颜渊绕了半天还是决定让自己来询问的原因,几欲开口,便被璃子逸没好气地打断:“蓝澈下落,本公子着实不清楚,零碎的消息倒是有些,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快讲!”涂山颜渊一改先前的从容之态,此刻真真是心急了。 璃子逸垂了垂眼眸,悠然而语:“子逸听闻,当日混战,澈公子被围困其间,数次突围不成,恐以凶多吉少……”璃子逸越往后说,声音越沉,将这“悲痛”之感,渲染得恰到好处。 林翎见状自是想笑——万事万物哪有什么入得了他璃子逸的眼,真能让璃子逸如此悲痛,大约只有真丧了考妣才有可能吧?可惜颜渊关心则乱,竟就这样信了璃子逸的一派胡言。 涂山颜渊的脸色几经变换,终在这一脸凝重中定了格,随即,重叹一声,便起身离开。璃子逸的脸色随着涂山颜渊的离开渐渐缓和了回来,转瞬又嬉皮笑脸地将一个锦盒递到林翎手里。 林翎还没来得及批斗璃子逸,便被这忽然而至的礼物堵了嘴:“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璃子逸一脸期待地“诱惑”林翎。 林翎撇撇嘴角,将锦盒打开——一串漂亮的水晶风铃呈现眼前——那水晶本身晶莹剔透,风铃雕工又及其细腻简约,倒是个宝贝!随着锦盒的开启一股清凉也迎着林翎铺面散开,周遭的热气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舒心的清凉。 “这……”林翎抬眼,惊喜地望向璃子逸。 璃子逸扬唇而笑,一脸得意:“不过解暑的物什儿,翎儿不必大惊小怪!”璃子逸说着便将那风铃拿出锦盒,挂与林翎屋前,整个院子温度骤降,自成一片清凉。 “你出去这么久就为这个?”林翎已经难掩语调里的惊喜,激动地问道。 璃子逸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林翎的问题。林翎抿了抿嘴唇,再次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脸的笑意。 皆朝朝暮暮 蓝澈的命运着实不如林翎这般“幸运”。小仙女的武艺自是出神入化,医术却不敢恭维。自蓝澈昏厥之后,小仙女便只好认栽,当了回苦力,将蓝澈带到了一个废弃的破庙安顿起来。由于蓝澈流血过多且庙内环境着实恶劣,蓝澈昏迷不久便开始发起烧来。 小仙女本来将蓝澈安置于安全处已是仁至义尽,却终因“爱心泛滥”放不下昏迷兼发烧的蓝澈,便留下来照看。若说这小仙女不通医术,那是不公平的,毕竟人家还是能医个伤寒小疾、痛疼脑热的,但这刀剑之伤,小仙女着实是敢诊不敢医的——但这好死不死的蓝澈非得撞到小仙女手里,小仙女也没办法,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穷尽脑中所学,死马当了活马医。 为了尽量减少寒气侵入,小仙女用庙中仅存的“干”草,为蓝澈搭了个“窝”,将蓝澈置于其上;为了驱寒,小仙女特地去周边拾了些草木,在破庙里生了火;为了解决“生存”问题,小仙女不得不在白天“劳作”,在周边“搜刮”一些药草和活物以充饮食,而考虑到蓝澈只能吞食流食,小仙女还不得不去远处的湖水边取水,而且一日需要多次,这是最麻烦的地方。尽管如此,不仅蓝澈的伤势不见好转不说,夜里湿寒的时候,就连小仙女也有些招架不住——一连熬了几个夜晚,小仙女终于一咬牙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于是,每天天黑之后,小仙女便坐上蓝澈的草垫,抱着蓝澈,相互取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仙女这意外之举竟对蓝澈产生了一些积极的影响。 不知道是“相互取暖”着实有效,还是小仙女的“献身”“感动”了蓝澈,只要小仙女一抱上蓝澈,蓝澈的体温便开始骤降,甚至几度有些恢复正常的趋势。只是小仙女并未发现其中“玄妙”,只当蓝澈是个病危之人,不存其他心思不说,更对自己医术隐隐有了些失望。 小仙女虽然医术不济,但医疗外伤的药草却没有大差错,正因如此,蓝澈内伤虽未医好,外伤却得到了些许控制,止了血不说,也未进一步恶化。于是蓝澈便在小仙女这般照料中,又度过了数日,期间迷迷糊糊清醒过几次,不过都在夜里,小仙女已经熟睡,对此并未察觉。 浑浑噩噩中,小仙女与蓝澈已独处十日有余,蓝澈伤口渐愈,烧也渐渐退了下来。 是日,小仙女一早醒来,便例行公事一般,去了湖边取水。蓝澈一身是汗地从梦中转醒,睁眼不见小仙女,竟挣扎着爬起来,直冲门外。蓝澈虽然是没有方向地横冲直撞,但仿佛冥冥中受到指引一般,奔去的方向竟也是湖边。 一弯碧泉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清泠的湖水里泛起点点涟漪,湖水澄澈,清可见底,偶有游鱼戏过,逗得小仙女的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 伸手撩起一抔湖水,晶亮的水滴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出七彩的光芒——指尖轻触湖水,凉意直达心底,小仙女慌忙向四下一望,确定无人搅扰,这才缓缓褪了衣裳,轻盈地踏足水中。 轻泠的水声打破天地间的沉寂,小仙女没身水中,身心皆是欢愉。 蓝澈到达湖岸的时候,已是身心俱疲,忽闻水声传来,慌忙转头,只见小仙女纤妙的胴体——乌亮的青丝覆于美背上泻下一方华彩,白皙的肌肤在这山水的映衬中更是显得自然通透,温润的身姿水中伫立,如同美玉一般,亭亭玉立——虽然只是一眼,蓝澈还是不由自主地烧红了脸,随即慌张地转移了视线,却又瞥见不远处小仙女散落于岸的白纱轻衫。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小仙女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裹了衣衫,抱出了湖水。 蓝澈抱着小仙女,踏水而起,最终寻得一高树落脚,掩了身形——身着黑衣的骑马人,在湖边驻马,警惕地四下查探了一周,这才扬鞭离去——蓝澈待那些人远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小仙女本被衣衫包裹,加之蓝澈拥得过紧,故一动也不能动,又因黑衣人缘故,亦是不好开口,遂只好一直哀怨地死盯着蓝澈以泄心头之愤。 谁知蓝澈也是个反应迟钝的,在黑衣人走后,只顾着自己放松,忘了怀里还抱着个大活人。小仙女虽能理解刚才蓝澈出手“冒犯”之事,却无法忍受他此刻竟还抱着自己的事实,遂薄唇一启,语气略带怒气地质问道:“你打算何时放开我?” 蓝澈这才一惊,慌忙收了手,刚要行礼作揖,却被小仙女纤手狠狠推了一下,顺势身子便要落下树去。小仙女的一句“流氓”还未出口便被惊吓压了回去,伸手欲拉蓝澈,却已难以触及。当务之急,小仙女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便随了蓝澈跳了下去。蓝澈本打算寻个妥帖出借力再返回去,竟让小仙女这一跳乱了情绪——蓝澈下意识地伸手将小仙女再次揽进怀里,随着“咚”地一声巨响,小仙女压着蓝澈“顺利”着地。 若是平时,这个高度摔两下对蓝澈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无奈此刻正处“非常”时期,加上小仙女在蓝澈身上一压,虽然甜蜜,却也着实疼痛得紧。蓝澈痛苦地拧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小仙女慌忙从蓝澈身上爬起,红着小脸,转过身去快速整理还未穿好的衣衫。 蓝澈待痛楚减缓,才慢慢起身,坐了起来。小仙女也已整好了衣衫,转头对上蓝澈柔亮的眸光,刚刚褪下的红晕竟又泛滥开来:“你还好吧?”小仙女定了定神,蹲下身来给蓝澈把脉,发现已无大碍之后,才轻轻舒了口气。 蓝澈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仙女,直到小仙女再次抬眼,才依依不舍地别开了视线。 “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大抵休养几天便可痊愈!”小仙女一副妙手回春的样子,镇定自若地向眼前的“病人”公布好消息。 蓝澈却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角,低咳两声,问道:“姑娘精通医术?” “那是自然!”小仙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真的啥都懂似的——若不是蓝澈在小仙女手中九死一生的经历,大抵此刻也必定被蒙得团团转,不过,蓝澈心思一转,并不打算揭穿她的谎言。 “在下涂山彻,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蓝澈伸手作揖,结结实实地给小仙女道了个谢。 小仙女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惊呼道:“涂山?” 蓝澈这才反应过来,比起蓝灵,仿佛青丘涂山家更加神秘,更加惹人遐想,遂顿冒一排五线谱,厚着脸皮冲小仙女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低声道:“涂山家家教甚严,不喜抛头露面,还望姑娘不要声张。” 小仙女闻言,眸中一亮,状似十分了解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虔诚地应了一句:“自然不会!” “姑娘救命大恩,涂山彻没齿难忘!”蓝澈又是一礼,其状很是恭敬,忽又想起什么,便又补充一句,“涂山彻该死,说了半天,竟还不知晓姑娘芳名……” “白璐!”小仙女脑筋一转,启唇解释,“白玉的白,露水的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好名字!”蓝澈敞声一赞,气势磅礴——小仙女一惊,细细打量了蓝澈一番,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着实不若一般,到底是涂山家的人。 两声清脆的鸟啼打破了林中寂静,白璐和蓝澈同时望向声源——一只五彩锦雀映入眼帘。蓝澈正诧异着,锦雀便迎着蓝澈的目光直冲白璐而来。 “小彩,你终于来了!”白璐急忙起身撑起一只胳膊,给锦雀一处停立。锦雀落于白璐胳膊,置喙叼出腿上字条,交予白璐,白璐先是眸光一闪,阅过字条之后更是精神起来。 “涂山公子伤势几愈,已无需白璐照料,白璐这还有事,自此别过,后会有期!”白璐急匆匆道了别,眨眼便已走远。蓝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应答,已是不见了白璐身形——蓝澈苦笑摇头,有些无可奈何。 白璐刚刚离开,一只灰色的云雀便落上了蓝澈的肩头。蓝澈用手指挑起云雀,放到眼前,柔声吩咐道:“告诉师父,我已无大碍,无需担心!”说完便一扬手掌,任凭云雀借势穿云直上,消失不见。 蓝澈目送云雀离开,这才收回心神——此刻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万籁此中寂 涂山颜渊正准备加派人手扩大规模搜寻蓝澈下落,就被突然闯进屋子的云雀打断。涂山颜渊先是一惊,后与云雀“交流”得知,蓝澈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涂山颜渊遣退众人,一出房门便瞥见一道灰影从空中掠过,心中猜想是璃子逸的飞鹰前来报信,遂加紧了步子,朝林翎的院子走去。 果然不出涂山颜渊所料,璃子逸不知为何事所拖,“早训”一过便匆忙离开了林翎的院子,不知所踪。林翎着实是个极其省心的,无论是对璃子逸还是涂山颜渊,来了便“招待”,走了也不拦不问,性子冷淡至此,倒也着实有意思。 涂山颜渊穿过回廊,走进林翎的院子——刚进院子便感到一股凉意铺面而来,仿佛一墙之隔,两边竟是不一样的世界。涂山颜渊一惊,抬眼便看见悬于林翎床前的“风铃”——竟然…… 涂山颜渊愣神之际,林翎已经察觉到了涂山颜渊的气息。林翎推开房门,望向院中的白衣,挑唇而语:“多日不见,颜渊可还安好?” 涂山颜渊这才将视线转向门口站立的身影——一袭紫衫衬得林翎的肌肤越发白皙,云鬓仅由一簪束起,简单却不失典雅,一身灵气在这身装扮中尽显,让涂山颜渊忽然有种移不开视线的感觉。 “颜渊?”林翎见涂山颜渊不予答复,面上的笑容顿了顿,美眸流转,薄唇微启,又轻唤了一声。 涂山颜渊这才真正回过神来,点头答应:“颜渊这些日子忙得有些焦头烂额,有些亏待了翎儿,亏的子逸心细弥补为兄的粗心,还望翎儿见谅~” 林翎微笑着走出房门,伸出手来引颜渊去了樟树下落座:“颜渊这是哪里的话!东西都是罂粟备下的,子逸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张口要了来,何功之有呢?林翎还是得多谢颜渊款待才是……” 涂山颜渊笑着摆摆手,道:“是颜渊思虑不周,翎儿若是还要这般客气,真是折煞涂山颜渊了!” 林翎浅笑吟吟地拉下涂山颜渊的手掌,柔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都不要这般客气,如若因此生分了去,倒真是不值得了~” 温热的触感从涂山颜渊的手腕一直传入了心里,涂山颜渊的笑容一僵,极不自然地应了声“也是”便再不出声了。 “颜渊此番前来可是澈公子已有消息?”林翎翻过两只茶碗,提起茶壶依此斟了茶水。 涂山颜渊举杯一抿,应道:“正是!” 林翎听到这话,将手中的茶壶放好,视线重新凝上涂山颜渊,大有将涂山颜渊看穿之势。涂山颜渊虽是被盯得极其不自然,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又抿了一口茶水,定了定心神,从容以对。 “澈公子他……”林翎开口,却又不知如何来问,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澈儿被高人所救,现已无大碍……颜渊此番前来,是要多谢翎儿相助!”涂山颜渊说着便是一礼,表情之恭敬竟让林翎有些怀疑救了蓝澈的人跟自己有关。 “这……”林翎一时语塞,慌忙扶住涂山颜渊,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又继续说道,“人又不是我救的,颜渊这般,林翎可真承受不起。” 涂山颜渊挑唇道:“翎儿无需紧张,澈儿虽不为翎儿所救,却是因翎儿得救,翎儿当受颜渊如此。且,翎儿上次出口相助,颜渊自是铭记,实为感激……” 林翎的脸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这涂山颜渊的感谢还真是没道理,先不说此次救人的人还不知道到底跟林翎有没有关系,就说上次林翎替涂山颜渊向璃子逸打探消息,别说忙没帮上,还弄巧成拙,让璃子逸摆了涂山颜渊一道……细细想来,林翎对这感谢着实受之有愧…… 涂山颜渊倒是没有察觉林翎的心思,兀自提了茶壶自斟一杯茶水,悠悠道:“这子逸对翎儿还真是上心,竟连这千年冰魄都能拿来给翎儿避暑,放眼天下,大抵再无他人了吧……” 涂山颜渊看似无心的几句话,将林翎的思绪又拉了回来。林翎一头雾水地重复了一遍:“千年冰魄?”虽然璃沁跟随师父长年隐居云崖,但对世上的奇珍异宝还是涉猎不少的。这“千年冰魄”一听便是个“高大上”的玩意儿,但林翎将璃沁的记忆反复掏了好几遍,愣是没有找到任何与这东西有关的记忆。 涂山颜渊抿唇而笑,抬手一指林翎窗前的风铃,轻声道:“这千年冰魄是产于极北寒地的宝贝,镇暑避热,千年不化。能够传说上古神灵仙逝后,为了锁住心神,必要留下身形,而极北之地的严寒正符了这保存仙体的条件,于是,许多神灵仙逝之后便被后人藏于该地。也许是神灵们的神力太多强大,数年之后,极北之地皆笼上一层仙气,不允凡人轻易靠近,进而形成了极北秘境。而这千年冰魄便是那注入了仙气的极北寒冰,普通人别说是取来,就是靠近恐怕都不容易——如此这般,想必子逸着实是费了心思的……” 林翎心神一动,不再言语。涂山颜渊亦是停了话语,继续饮茶。 “翎儿,翎儿……今日爷亲自下厨为你做菜,快来尝尝……”璃子逸急匆匆地从院外闯入,将这片刻的安宁,搅得烟消云散。 林翎鼓了顾腮帮子,心里则默默叹了口气。涂山颜渊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地起身冲林翎一礼道了别,完全无视璃子逸已经阴沉地即将狂风暴雨的脸色,擦着璃子逸的衣襟飘然离去。 林翎挑了挑眼眸,偷偷瞥了一眼已经定在原地的璃子逸,假装撒娇道:“不是做了好吃的么?还不赶紧拿过来,我都饿死了……” 璃子逸听了林翎这般腔调,心里的不高兴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随即扬起一脸灿烂的微笑将盘子端到林翎眼前的石桌,眼眸亮亮地望向林翎:“这是本大爷特意为翎儿研制的新菜色,尝尝可是合胃口?” 林翎一看盘子,脸色骤变:“这……是什么肉啊?”倒不是璃子逸厨艺不好,相反璃子逸的这盘肉烧的可谓出神入化、色香味俱全,只是林翎天生不喜鸡肉,果真是到了见鸡肉就要疯掉的地步,所以,此刻才会有如此表现。 璃子逸坏坏一笑,拿筷子夹起一块肉直接塞到林翎嘴里:“一尝便知!” 林翎下意识要往外吐,却被璃子逸的一脸期待阻了回去,遂只好硬着头皮机械地咀嚼了几下——肉质鲜美,嚼头十足。林翎再嚼两下,顿觉食欲大开,唇齿留香——这熏鸡肉也忒好吃了点吧? 璃子逸见林翎如此,更是一脸高兴,遂接二连三地将熏肉送到林翎口中,几番动作下来,竟让林翎吃撑了去。 涂山颜渊立在院外,更是将这一幕看得清晰,遂唇角含笑,转身离去——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如此而已——看来子逸着实是动了真心。 不是无情物 璃子逸自身子痊愈以来,一日日地繁忙起来,除却早晚为林翎指点武艺之外,其他时间大体都处于失踪状态,不过一旦现身就会给林翎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林翎本来还在心里嘲讽璃子逸把自己当小孩子哄,渐渐地便习惯了璃子逸给的偏爱,有些时候竟会有些期待璃子逸下次出现会给自己带些什么来。 涂山颜渊也因确定蓝澈无碍便闲散下来,无事之时便常常去到林翎的院子坐上一坐,一方面因为林翎的院子在千年冰魄的笼罩下比起其他地方凉爽许多,另一方面林翎性子机灵古怪、学识眼界又十分宽广,与林翎交流倒是一个不错的解闷方法。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虽然璃子逸不会时时刻刻都守在林翎身边,但涂山颜渊去得频繁了,总会有那么一次半次倒霉催的恰好碰上璃子逸,然后便是大眼瞪小眼,比谁的脸皮厚——不过习惯了也就那样,涂山颜渊本就不介意璃子逸的臭脾气。 是日,涂山颜渊正与林翎在院中品酒,林翎心思一动,要求涂山颜渊教自己酿酒,涂山颜渊扭她不过,只好带着林翎去到自己的酒窖,手把手地教林翎如何配置酒方,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人才将配好的两坛酒搬到后院的梅园埋于树下。林翎一时高兴,便伴着涂山颜渊坐与梅树之下,聊天看星星,这一看便是夜里。 林翎心思一放松便不知不觉地靠着涂山颜渊睡了过去。或许是林翎睡得太沉,抑或是林翎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放心了这里的人,以至于涂山颜渊何时将她抱回房间,她都不知道。 涂山颜渊将林翎轻轻放上床榻,帮她脱掉鞋子,拉开被子给林翎盖好,这才抽身出门,小心关好房门。一出门,涂山颜渊便察觉到璃子逸的气息,转身则看见璃子逸立在樟树边上,一动不动。天空不见星辰,亦是暗得看不清璃子逸脸上的表情。涂山颜渊张了张嘴,终究不知如何解释,遂决定放弃。 璃子逸静静凝望着涂山颜渊默默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多少有些落寞,手中紧握着小玩意,一紧再紧,终究在那将它化为灰烬的临界点停了下来——璃子逸缓缓松开了手掌,泥塑的小狐狸栩栩如生地蹲坐在璃子逸的手中,璃子逸将手掌一斜,任由那小小的物件滑落在石桌之上,随后,一拂长袖,恍惚离去。 夜已过半,忽一炸雷声起,将林翎从熟睡中惊醒——无论是前世杀人不眨眼的林翎,还是今生被人护着的小公主篱沁,对雨夜电闪雷鸣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尤其是林翎,对雷电极其敏感,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太多血腥,抑或是因为与生俱来的不安定感,让林翎无论如何都克服不了对雷电的惧怕,这也是为什么业界让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从来不在雨夜出任务的原因。不止如此,即便是在白天林翎也常常会被窗外的电闪雷鸣惊到,而爷爷为了减轻林翎的恐惧感,硬是将林翎房间的墙体和窗户又加固了一层,只为将其隔音效果增强到最好。爷爷……林翎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暗了下来,自己多久没有忆起爷爷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窗外又是一声炸雷,林翎身子一颤,忙用被子捂住耳朵,往墙角挪了挪,将自己窝进墙角等待雨停。 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林翎的屋子,林翎不由自主地再次往墙上挤了挤——一抹亮色和着隆隆的雷声飘进了林翎的屋子。林翎抬眼,鬼使神差地轻唤一声“师父”,待那人走近,林翎才闻到了那熟悉的玉兰香气。 璃子逸轻挑起林翎床边那半遮半掩的帐子,优雅坐上林翎的睡榻,抬眼望向林翎,虽面无表情,却让林翎感到了一丝安心。林翎就那样抱着被子窝在墙角,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哀怨地望着璃子逸——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盏茶的时间,璃子逸这才无奈地撇撇嘴角,伸手将林翎拉进自己的怀里:“怕就说出来,爷又不会笑话你,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这般要强,让爷好没成就感呢……”温柔的男声传入林翎的耳朵,让林翎头脑一热,乖乖倚上璃子逸的肩膀。 微微的潮气传上林翎的脸庞,林翎一惊,伸手抚上璃子逸的脸颊,璃子逸还未反应,便被林翎“占了便宜”:“你一直在外面?”指尖触到璃子逸脸颊的水滴,林翎的声音里透出些许讶异。 璃子逸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你一直站在院子里干嘛?”林翎惊讶地起身离开璃子逸的肩膀,试图看清璃子逸的表情,却被璃子逸的大手一揽,再次跌进了璃子逸的怀里。 “爷若不守着你这院子,颜渊还指不定要带你逍遥快活到何时呢!”璃子逸此话一出净是醋意,林翎再怎么迟钝,也该反应过来璃子逸是在忌惮涂山颜渊。 “你如何知道颜渊不是被我纠缠,才带我出去逍遥快活的?”林翎好笑地应了一句,悄悄起身观察璃子逸的表情。 璃子逸的脸色一沉,不再言语,犹如一个气坏了的孩子一般,可爱至极。林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璃子逸温润的脸颊,笑意一扩再扩,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模样。 璃子逸借余光瞥见林翎的坏笑,肚子里的闷气一下气便去了一半,再次伸手将林翎揽进怀里,沉声威胁道:“那你不许再纠缠颜渊带你出去逍遥快活!” 林翎扯了扯嘴角,极度无辜地应道:“可是会无聊啊……” “那只准你纠缠爷带你出去逍遥快活!”璃子逸再次沉声强调。 林翎强忍着笑意仰脸望向一脸严肃的璃子逸:“你就如此介意?” 璃子逸亦是垂了眸光凝上林翎,脸色微变,启唇而语:“我哪有介意!” 林翎嘟嘟嘴唇,心道,眼前这自尊心泛滥的大男子主义着实难控,还好我身边没什么烂桃花,否则这家伙还不将人家都满门抄斩了去?虽是满心的嗔怪,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甜蜜。 璃子逸伸手将被子往林翎身上拉了拉,轻轻拍了拍林翎的身子,柔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林翎这才乖乖合了眼睛,靠在璃子逸肩头,睡了过去——到底不知是天公作美,不再打雷,还是身边这男人带来的安全感让林翎放下心来,林翎一觉至天亮,中间再没有被惊醒。 翌日,林翎醒来时璃子逸已不在林翎房间。林翎安卧于床榻,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境。林翎起身梳洗完毕,璃子逸便“恰到好处”再次现身屋里,为林翎绾发,对昨晚之事却是只字不提。林翎着实也不想再提,毕竟前世与自己经历重重考验才在一起的秦峦到最后都能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枪,这世的“爱情”来得又是如此“轻易”,让她如何能够放心地就此沦陷。 璃子逸近日着实事务繁忙,刚帮林翎绾了发,便被窗外的小鹰“召唤”了出去。林翎倒是习惯了璃子逸这些日子的来无影去无踪,自是不介意。遂在璃子逸离开以后,林翎便照着往常的习惯,去到那大樟树下面小憩——小小的红狐“躺卧”于石桌很是扎眼,林翎走近,将其护在手心——那一条条细小的裂纹虽不明显,却不足以逃脱林翎敏锐的双眼。 林翎凝眸端详,波光终成一片温柔的汪洋。 心事同漂泊 璃子逸接了飞鹰“密报”,寻了纸笔题了批复,便吩咐飞鹰出去复命。飞鹰刚一离开,涂山颜渊便奔来了璃子逸的院子,毫不客气地坐上璃子逸身边的石凳,兀自提起茶壶,自斟自饮。 璃子逸眉梢一挑,出手便要去抢涂山颜渊手中的茶杯,被涂山颜渊抬臂一挡,轻松挡下。涂山颜渊悠然将茶杯送到唇边,微斜手腕引茶入喉。 璃子逸撇撇嘴角,问道:“颜渊前来,只为讨杯苦茶?” 涂山颜渊将杯中茶水饮尽,眼角微挑,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璃子逸瘪瘪嘴道:“有事直说,爷可没时间陪一老男人在这儿胡闹~” “哦?”涂山颜渊语调拉长,话中有话地应道,“如此说来,子逸之于翎儿,可也不小呢……” 璃子逸脸色微微一沉,眸子凝上涂山颜渊那张云淡风轻的脸:“颜渊此言何意?” 涂山颜渊狡黠一笑,抬眼对上璃子逸那绝美的凤眼:“不过言及其实尔,子逸无需紧张……”涂山颜渊再添一杯茶水,浅笑不语,亦是让璃子逸站在一旁,心思转了又转。 璃子逸纠结半天,才发现涂山颜渊不过在逗自己而已,虽然没有亮明林翎的身份,但以涂山颜渊的才智和手段,这所谓的“秘密”也定不会留到今天才来解决,既然如此,如若颜渊对林翎有所图谋,也定不等到今天才来威胁、下手……璃子逸定了定心神,到底是自己关心则乱……璃子逸想到这里本该释然,但心思一转,又觉不对。 “颜渊你该不会……”璃子逸放大的瞳孔毫不掩饰地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惶恐与惊讶,几番纠结下来,还是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涂山颜渊本是个淡定角儿,谁知听了璃子逸的话,生生将那刚入口的茶水给呛了出来。 璃子逸见涂山颜渊此般“失态”,竟鬼使神差地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翎儿跟那人实在太像,颜渊会这般,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千不该万不该,是自己不该带翎儿寻求颜渊帮助,更不该向颜渊透露翎儿身份……璃子逸正在心里椎心泣血,完全没有发现涂山颜渊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失常的模样偷笑。 几番思想斗争下来,璃子逸终于恢复了“常态”,深吸一口气,铁青着一张脸重新望向涂山颜渊:“颜渊,你不会真的……” “真的什么?”涂山颜渊已然恢复那副淡薄模样,挑了一眼璃子逸,继续喝茶。 “真的……”璃子逸欲言又止,竟第一次觉得说话是这般难事,“就是,你真的……” 涂山颜渊只觉好笑,这天下第一公子何时有过如此窘相——此人才干,朝堂之上,舌战群臣;朝野之外,舌灿莲花,何曾有过片刻犹豫,此时此刻,竟因一小女子犯难,着实有些意思。 涂山颜渊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璃子逸的那番纠结,反问道:“你很在乎?” 璃子逸竟突然噤声,不去作答。 涂山颜渊着实是了解璃子逸的,沉默不代表不在乎,而是太在乎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人就是如此执拗,坚信说出口的永远比不上做出来的实在——不答,便是给了最确定的回答。 涂山颜渊轻抿一口茶水,垂眸凝上石桌:“翎儿自是柳絮才高、冰雪聪明,颜渊幸得一知己,如何敢多置思索,况,翎儿与颜渊渊源颇深,颜渊如何能够怠慢翎儿?然,遂待翎、澈一心尔!”涂山颜渊一席话将关系说得明白,林翎秀外慧中,招人喜爱,所以他不过是将林翎引为知己,待之如待蓝澈一般,并未存其他心思,倒是璃子逸多虑了。 璃子逸听完此番言论,心思终于放松了一些,终又琢磨出来点什么,转脸看向涂山颜渊:“那颜渊此番前来是为……” 涂山颜渊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与璃子逸。璃子逸拆信而观,信中题六字,言“母后疾深,速归!”璃子逸刚刚缓和的脸色再次阴沉起来,涂山颜渊不过一瞥,便心中了然:“子逸作何打算?” 璃子逸拳头一握,信纸立即化为灰烬。璃子逸启唇,答曰:“回篱雪!” “那翎儿……”涂山颜渊被园外传来的气息打断,顿了一顿,没再说话。 “翎儿可是随爷一道?”璃子逸扬声去问刚刚踏进园子的林翎。 林翎一顿,一头雾水:“你要去哪里?” “不知爷要去哪里,就不能随爷一路了?”璃子逸倒真是个倔脾气,泛起病儿来,无药可救。涂山颜渊一脸好笑地望向林翎。 林翎亦是挑唇一笑,心里斥了一句,傲娇!一开口便又将无辜的涂山颜渊拖下了水:“颜渊给我酿的好酒,我还没尝到呢,我哪里都不去!” 涂山颜渊脸皮抽了一抽,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俩人是如此登对。 璃子逸一听这话,眼皮一跳,来到林翎眼前:“我大篱雪好酒有的是,翎儿难道就不想去品尝一下?” 林翎如愿以偿地借“涂山颜渊”之名,诓出了璃子逸的目的地。但在听到“篱雪”二字之时,林翎还是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篱雪国,璃沁公主的故乡——林翎眼前浮现出那些模糊岁月里面模糊的记忆。 “沁儿真乖~” “雨瑶娘娘乖~” 小小的人儿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近似母亲的温暖,不是璃沁的娘亲,而是那个被璃沁称作雨瑶娘娘的妃子。 “雨瑶娘娘……”林翎将这个称呼在脑海中回顾一遍才发现,比起璃沁的亲娘凝妃,雨瑶娘娘更加温婉近人,小璃沁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以一副严厉的姿态教导自己学这学那,而雨瑶娘娘却永远都是一脸阳光地照拂着小璃沁——如若宫中还有人值得璃沁牵挂,那这个雨瑶娘娘必是那人……还有璃墨——也是时候回去探探虚实了…… “翎儿?”璃子逸说了半天才发现林翎又去“神游”去了,终忍无可忍地在林翎耳边唤了几声。 林翎这才回神,抬眼望向璃子逸,还没开口,便被涂山颜渊打断。 涂山颜渊满眼含笑地望向二人,声音温柔至极地说道:“翎儿勿用担心,待新酒酿成,颜渊定设法将之送与翎儿,翎儿安心随子逸出游便是。” 林翎心念要替璃沁去探望一下那雨瑶娘娘,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归期未有期 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璃子逸安顿好了一切,便携了林翎一同出村。林翎从涂山颜渊家的大院出来,才发现这次所住与上次所见的灵隐村大不相同。璃子逸倒是个眼尖的,不过一眼,就看出了林翎心里的疑问,遂清了清嗓子,低声解释:“那灵隐村不过是个幌子,这里才是真正的‘村子’——话说,爷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呢……” 林翎听了璃子逸的“解释”,突然就想起涂山颜渊曾说璃子逸也常来他这地角蹭个安闲之类的话,瞬间顿悟涂山颜渊为何不让璃子逸进入“腹地”了——话说这祸害上哪儿哪儿就鸡飞狗跳的,如若真真让他知道了通往灵隐村真村的路,大抵这片“静土”便要就此作废了吧。 璃子逸自然不晓得林翎心中所想,依旧优雅地踱着步子,跟在鸢尾身后,嘴里却还不时地絮叨颜渊小气,我们都要走了,还不现身前来送送…… 林翎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前几日璃子逸对待颜渊还是那般敌对态度,宛如世代血海深仇,一副不共戴天的姿态。谁知,自从确定回篱雪那日以来,眼前这人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和涂山颜渊恢复了往常的脸色,更奇葩的是这人闲着没事还会捉弄一下颜渊,搞得林翎有时候真心怀疑,这第一公子是不是少年多动症未愈。 林翎走神之际,路已走了大半。鸢尾停了步子,躬身一礼,言辞恭敬道:“鸢尾领命送二位至此,鸢尾先行告退,子逸公子、林姑娘,请!” 林翎一挑唇角,垂眸点头,算是别过。璃子逸则随意瞥了鸢尾一眼,拉起林翎的袖子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林翎无奈地朝天空翻了个白眼,细细一看,此处竟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条去路,遂一脸惊诧地反拉了拉璃子逸的衣袖,待璃子逸停了步子,望向自己,林翎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认识路?” 璃子逸疑惑地望着林翎,反问道:“我不该认识路?” “既然你知晓通往灵隐村腹地的路,又缘何从来没有进去过?”林翎压了压声调里的惊诧,心里却一直觉得以璃子逸这般纨绔子弟的猎奇心理,大约发现此等有趣之地,任谁都阻拦不了他进去一探究竟的决心吧。 璃子逸顿觉好笑,压了压笑意,才又反问了一句:“我知晓通往村子腹地的路,就必定要去往村子腹地?” 林翎一怔,这才回味过来是自己看错了璃子逸,璃子逸既然能做成天下第一公子,受到人们的称赞和拥戴,自然不该只是自己想象中那徒有其表的纨绔子弟。且,数日交往下来,眼前这人虽是顽劣,却在大义上从不迷糊——林翎忽就想起上次被璃子逸所救的情景,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红,心中又生些许闷气:自己竟被这人的表象给诓了! 璃子逸自是没时间去琢磨林翎的心思,接了前话,继续说道:“颜渊素爱静雅,本公子能借其一方净土已是荣幸,又何必非要触怒其主呢?” 林翎听完这番言谈,才真正知道了涂山颜渊在璃子逸心中的地位——虽然璃子逸时常会特不厚道地“拖”涂山颜渊“后腿”,请涂山颜渊帮忙,甚至有时还甩脸色给涂山颜渊看,但璃子逸确实也是明白涂山颜渊的,涂山颜渊想要的,他一律不碰,涂山颜渊忍受不了的,他绝对不会让它出现在涂山颜渊眼前——面上看,璃子逸是个顽劣的师弟,只有深究了去,才能看出来璃子逸着实是敬重涂山颜渊的——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璃子逸前段时间对涂山颜渊那般,涂山颜渊依旧温润如常,以礼相待——不过“了解”二字罢了,惺惺相惜,不拘小节,大抵就是这般吧? 林翎垂眉想得仔细,心里隐约有些羡慕这二人的交情——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俩人虽不至淡如水,面上看来也顶多是淡茶,但究其内里,方才能品味其中滋味——人生得一知己如此,复有何求? 璃子逸自是等不了林翎再这般沉思下去,遂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林翎的思索。 “翎儿,这天色可是不早了,再不起程,我们可就要等明天了……” 林翎回神过来,尴尬一笑:“那我们走吧……” 璃子逸伸手揽过林翎的细腰,不待林翎挣扎便腾空而起。 “不要乱动!”璃子逸终于忍受不了林翎的小动作,只好传音入密,提醒一下,“再乱动,掉下去了,爷可不救你!” 林翎本想驳一句“不救就不救好了”,思绪一转便又想起上次璃子逸为救自己挨了一刀的事,遂默默噤了音,乖乖依偎在璃子逸怀里,不再乱动。 不远处的山顶,一抹白衣,长身玉立。目送着两人顺利远去,涂山颜渊这才收了视线,转身离去。 不过盏茶时间,璃子逸便带着林翎穿过雾障,真正出了灵隐村。清风已在村外候命。 璃子逸本是着急离去,但考虑到林翎随行,便临时改变主意,让清风备了马车,以便林翎歇息。林翎却是个急脾气,决定要走就期待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不想,璃子逸竟用马车代步,搞得林翎心里甚是着急。 璃子逸引林翎上了车,林翎便开始问东问西——一番询问下来,林翎心里对去往篱雪的方法和时间都已了然于胸,心念璃沁怎么说也是篱雪公主,到底不好让璃子逸把自己送到皇宫里,于是,林翎便开始筹划自己的“私奔”计划。 璃子逸从林翎一开口便确定了林翎的心思,考虑到自己的行程亦是紧张,放林翎独自前往篱雪不失为一个方法。遂璃子逸便将计就计,假意逢迎,对林翎的问题知无不言。 二人便就如此这般,各怀心思地上了路。 归兮往何兮 天色将晚,一行人恰行至一客栈。璃子逸便命清风与老板交涉,安排好一行人的食宿,将一行人安顿了下来。 晚饭一过,林翎便独自回了房间筹谋如何掩人耳目离开此地。林翎将脑海中与璃子逸的对话整理了一下,大抵有了些眉目——此地正属羲和国东界,再往东去便是东凌国地界,璃子逸筹划的路线是沿羲和、东凌二国之界,一路北上直达篱雪,以他们现在的速度估算,大抵需要十五日;可是林翎计划孤身上路,即便“好运”地没有在两国之交碰到“熟人”,也难以保证可以完全避免边界之乱殃及自己,况林翎自身危机还未解除,且前段时间遇阻皆在羲和,遂林翎便计划先往东去,从东凌国直接北上,去往篱雪,虽不敢保证暗杀之人在东凌没有势力,但直取东凌却着实为林翎孤军奋战降低了不少风险。虽然路程有所增加,但没了“累赘”,林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大抵也不比璃子逸一行慢多少。 林翎将计划在脑中重复一遍,再无大的差池,便开始动手收拾包袱——那孟婆婆亲手做的粗布衣裳早已被洗净、叠好,林翎轻轻将它拿起,放进包袱,然后又挑了两件称心的衣裳塞进包袱,便要将包袱包好。 火红的小狐狸孤单地躺在众多紫赏之中,似乎有些哀怨。林翎双手一顿,终还是将它拿起,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包袱里,悄悄将包袱藏起,林翎才熄了烛火,拖开被子,和衣休息。 待到夜深人静,林翎起身摸出包袱,轻手轻脚地跳窗直奔马棚而去,却再次将璃子逸“归还”回来的弓箭,落在了客栈里。 (隔壁屋内,烛火已熄) 璃子逸察觉到林翎走远,才将清风唤进屋里。 清风躬身献上林翎丢下的弓箭,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少主趁夜色独行,是否将少主劝回……” “吩咐六大隐卫随行保护,规矩照旧,没有危及少主生命的情况,就不必现身相助……”璃子逸声调沉稳,哪儿还有以往离了林翎便没法过活的焦躁。 清风不解,顿在原地:“主子不是要亲自护送少主回京?” 璃子逸浅笑:“沁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本王即便是想看着她、护着她,也总有不周到的地方,倒不如让她自己多经历一些事情,慢慢成熟起来……”璃子逸将声音一顿,陷入了思索之中。 清风跟了璃子逸多年,自然了解璃子逸对万事万物皆不上心的习性,但此番看来,璃子逸对林翎却着实用心,既是用了心的,璃子逸又怎会就这般轻易地放开——清风心里打鼓,却又不好再做质疑,遂躬身一礼,准备离去。 “等等……”璃子逸似乎想到什么,将清风的动作打断。清风动作一顿,转身又回到原地。 “安顿好了沁儿,我们也启程回京!”璃子逸欠了欠身子,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床榻。 清风暗笑,主子这洁癖之症果然没人能医——这小旅馆分明已经算是干干净净,主子却还不肯在此处留宿休息。不过话说回来,主子现在已经能接受这荒郊野岭的吃食,已算是一大进步,让他那么快“改进”,倒也着实不易。清风本想询问璃子逸是否要将被褥备齐,让璃子逸到车厢休息,但听璃子逸轻叹一声,竟兀自笑了起来。 “主子?”清风抬眼一脸好奇地望向璃子逸。 璃子逸止了笑,再次吩咐道:“去跟店家再借一匹快骥,我们骑马回去!” 清风来不及反应,便听到璃子逸再叹一声,开始自言自语:“这沁儿可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相中了我的‘踏雪’,看来云逸的教导可没白费,沁儿这眼光可是越发出众了……” 清风先是一愣,后知后觉才琢磨过来,是少主骑马离去的马蹄声引得璃子逸发笑——清风虽已是耳聪目明,却仍远远不及璃子逸的耳目灵光。清风心里暗叹主子功力之强,遂不再多问,脚尖一点,便出了屋子,照璃子逸的吩咐去做安排。 狭路再相逢 林翎盗了璃子逸的快马,趁夜色东去,不到天明便入了东凌国。 林翎赶了一夜路,并未察觉有人尾随,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困意也随之袭来——于是林翎寻了棵大树,将白马栓于树下吃草,自己便躺在树枝上面,稍作休整。谁知,这一休整便睡了过去。 打斗声骤起,生生将林翎从梦中惊醒——林翎俯视树下,一素衣女子飘然而至,解开白马,不过眨眼,身手之快,让林翎不禁为之唏嘘。素衣女子翻身上马,身后暗箭已尾随而至。林翎毫不犹豫地抽出九节鞭跳下树来——素衣女子回头便看见一袭紫从天而降,挡掉了身后所有的暗箭——身后追随的黑衣人见状全都现身出来,冲着那抹淡紫一拥而上。 素衣女子调转马头,回来支援,还未动手,便听到八声巨响,抬眼只见一片烟尘——八人依次从高空掉落,每人脖颈皆是一条红痕,细细看去才知道那是血痕——一招八刀,刀刀毙命。素衣女子深吸一口气,心中由衷惊叹了一回这紫裳女子的手段。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素衣女子拱手一礼,语气谦而不卑,倒是有几分姿态。 林翎抬眼对上素衣女子的水杏美眸——气质清雅,娇而不媚;语气坦然,娴静有礼——林翎不知不觉对这女子心存了一些好感。 素衣女子被林翎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暗自垂了美眸,躲开林翎的视线,羞涩一笑,梨涡隐现——温柔而美好。林翎亦是莞尔一笑,接了素衣女子的话头,玩笑般地应了一句:“林翎本无心相救,反正以姑娘身手对付如此几人绰绰有余,不过,姑娘骑走了了林翎的马,林翎就不得不现身阻拦了……” 女子一惊,慌忙问道:“这是姑娘的马?” 林翎面不改色地答道:“自然!” 素衣女子脸色一红,慌忙下马:“栖情错将姑娘之马认作了故人之马,实在惭愧……” 林翎对这女子印象本来就好,并无意寻她麻烦,遂唇角一勾,点头应了句:“无碍!”便不再计较。林翎牵过马绳,正欲离去。栖情启唇又问:“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篱雪国!”林翎不徐不缓地接了话,微微挑唇,等待下文。 “篱雪?”栖情眼眸一亮,又欠身一礼,“栖情亦是去往篱雪,如若姑娘不嫌弃,可否同意栖情与姑娘同路?” 林翎本想同意,转念一想这女子身手不错是不错,但要是跟了一群麻烦……何况自己本身也是个麻烦! 栖情仿佛看透了林翎的心思,眼眸一垂,低头又是一礼:“既然姑娘有所为难,那……” 栖情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便又传来“嗖嗖”的声响。栖情还来不及反应,林翎便踏地腾身而起,将栖情拉于身后同时挡掉了刚刚迫近的飞矢。栖情惊得一身冷汗,再次回神,一波黑衣人已经到了眼前。 情况虽是预料之中,却比林翎预料得早来不少。林翎眯了眯双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人群。对峙片刻,不知是谁下达了命令,黑衣人便张牙舞爪地围了过来。 林翎的身子紧贴栖情,展好攻势,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六大隐卫暗中注视着这剑拔弩张的情势,亦是神经紧绷,时刻准备现身帮忙。 眼看战事一触即发,忽然有人闯入了阵来——男子一袭华服,器宇轩昂,步履沉稳地踱进阵里。 林翎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来人,那清秀的眉眼,凌傲的气质,正是那日去往铸龙居路上所遇的那位楼上的公子。林翎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虽然林翎如今已不再厌恶那璃子逸,但眼前这人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却还是不林翎喜欢的。 男子来到林翎身边,躬身一礼:“我们又见面了!”完全一副世家子弟见到感兴趣的大家闺秀的姿态,宛如江南水乡细雨绵绵之中,才子佳人水畔相遇的幽婉、从容,与此刻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翎一挑凤目,着实无语——此情此景还有谈情说爱心思的,真心让人难以理解。 男子依旧浅笑吟吟,完全无视对面还摆着POSE的黑衣人们。黑衣人被晾了许久,终于咂摸出点儿滋味——这男的什么人啊?竟然无视我们!于是,黑衣人相顾一眼,起势而上。 男子将两个女子往后一挡,帮手骤现。林翎脸色一沉,心知肚明这男子是有备而来,遂抓起栖情的手腕,飞身上马,不等那男子再做反应,扬鞭离去。 完璧可归赵 华服男子见林翎拉着栖情策马而去,身形一闪亦是跟了过去。 “踏雪”本是马中极品,日行千里自是不在话下,如若敞开了让它奔跑,那华服男子自是难以追赶。林翎策马跑出了一段,忽就想起自己上次被包夹的情景——要害自己的人,每次的设计都可谓是精密至极,林翎每次逃脱也都算是运气极好能得贵人相助,但每次虽是活着离开,也都算得上是九死一生——林翎勒紧马辔头,让马停了下来——此次之事定没有如此简单! 说时迟那时快,林翎刚一驻马,暗箭便从四面八方朝林翎和栖情袭来。林翎和栖情来不及多想,抽出腰间武器,施展自身武艺,将箭雨纷纷挡了过去——话说璃子逸那匹马可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人家仍旧淡定自若地立在箭雨之中,不鸣不惊,偶尔也会笨拙地抬一抬腿或挪个位置,不让林翎和栖情漏挡的流箭伤到自己。 华服男子赶来之时,恰巧赶上箭雨最盛之际。随行之人轻扯男子衣袖,殷切的目光里满是请求不要参与的希冀。 男子皱了皱眉头,微闭双眸侧耳倾听。随即一指东边和北边的八个方位,传音入密道:“那八个给你!”随行之人不过片刻犹豫,那华服男子已经腾身而起——这般形式,想保主子周全,也只能配合主子将此事做得周全了。那随行之人沉了沉脸色,亦是腾空而起,以最快速度袭上主子叫他攻击的八个方位上面的人。 箭雨骤停,林翎和栖情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多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抬眼望去,正看到那华服男子携一随从从天而降,大有仙人之姿。林翎撇了撇嘴角——看来这人情,林翎是欠定了的。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栖情拱手一礼,却丝毫不掩那与生俱来的温柔脾性。 林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即脸色一冷,只是冲那华服男子点了点头,冷声道谢:“林翎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姑娘就这般不愿见到我?”华服男子上前一步,抿出一丝笑意。 林翎不知如何作答,正窘迫之际,但闻那栖情浅笑一声,应道:“公子与林姑娘无冤无仇,为何非要‘刁难’林姑娘呢?”虽是打趣的话,从栖情嘴里一说,倒让那华服男子有了些许思量。栖情见华服男子不语,遂收了笑容,柔声道,“公子救我二人于水火,我二人受人恩惠,无以为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改日公子如需我二人相助,定当万死不辞!” 那华服男子听了此番言语,拱手行礼的同时薄唇轻启:“在下白钰!路见不平,定当拔刀相助,分内之事,姑娘无需放在心上……”白钰此举自是一派翩翩佳公子模样。林翎脑中忽就想起了羲和灸舞的模样,不由得眸光一暗,不再言语。 “白钰……”栖情的脸色亦是微微沉了一下,随即,扯了一丝笑意,拉了拉林翎的衣袖,与林翎一同向白钰行礼道谢。 白钰?林翎思绪一转,不由得挑起凤目多看了这个白钰两眼——相传东凌有座神山叫做凌梦顶,其山多宝玉,是东凌圣山,东凌老国主便以此为据,将儿女的名字皆以玉之名命名,且这“白”姓,也正是那东凌皇室之姓——难道眼前这人是皇室中人?可是,自己听闻的东凌当家人里面,却独独没有白钰这号人物啊…… 白钰似乎看出了林翎心中所想,微勾唇角,柔声说道:“白某在这东凌自有一方势力,如若二位姑娘不嫌弃,白某愿与二位姑娘同路,助二位姑娘顺利到达目的地……” 此话一出,两个小女子同时摆手,表示不同意,其默契程度,让林翎和栖情两人皆都吃了一惊。 “我二人相伴上路,自是不用公子担心!”林翎清冷的声音响起,使整个空气都变得清凉不已。 “多谢公子抬爱,栖情与林姑娘结伴而行足矣,无需再搅扰公子安宁……”栖情轻柔的声音响起,周到而得体。 白钰垂眸微笑,朗声应道:“既然如此,那白钰便不再强求二位,自此别过,后会有期!” 林翎和栖情同时与白钰点头道别,再次上马,踏尘而去。 “主子!”一抹黑影落地行礼,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告与白钰,“自羲和右丞相失踪,羲和太子便命人明察暗访追寻蛛丝马迹,看来羲和太子对这女丞相不若一般……” “既然不若一般,我们就更要助这女丞相离开羲和——这女子不同凡类,落于羲和灸舞之手,必成大患!”白钰接了前话继续说下去,神情之威严,让随行之人忍不住将头压低,移开了视线。 “主子,那我们要不要……”随行之人将手掌一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钰一愣,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了她的命……白钰脸色一暗,沉声道:“陌寒啊陌寒,你若如此计划,可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男子一挑唇角,接着辩解道,“我们完全无需多此一举,这女人身世成谜,如若只有一个羲和灸舞看得上她,倒也好办,可如今璃子逸也要出面争抢,恐怕我们出手便要成了那众矢之的——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虽不敢保证此二人会因为一个女子搞得两败俱伤,但若因此反目,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陌寒恭敬一礼,应了一声“主子英明!” 白钰沉思片刻,继续吩咐道:“派人暗中护送那两女子回璃雪,不得透露我们半点消息!” 陌寒恭敬应“是”,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璃雪国(璃雪城) 雾影现身内堂,冲座上之人躬身一礼。 锦袍男子轻抿茶水,优雅地将茶杯归于原位,启唇问道:“十七叔可是回京?” “回主子,十七王已近京城,只是……” “只是什么?”锦袍男子挑了挑眼眸,饶有兴致地问道。 “先前与十七王同路的女子在东凌、羲和交界的边邑趁夜色独自离去,现正在东凌国内,观其行踪,有北上璃雪之势……” “哦?那女子的身份可是查明?”锦袍男子眼眸一沉,捏拳撑了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属下无能……” 锦袍男子思索片刻,抬眸,启唇:“命东凌境内所有势力务必护那女子周全……” 堂下男子眼眸闪过一丝惊诧,却又不敢多问,接了命令便闪出门去。 问客何处来 别过白钰,林翎携了栖情去了集市,正欲买些东西,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栖情只是浅笑,信手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帮林翎付了帐。林翎自然脸皮够厚,俏皮地一吐舌头,此事也就这样翻了篇。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林翎与栖情商讨了一下,另外添置了一些干粮、一匹骏马和两套男装——酒足饭饱之后,再次上了路。 不知是林翎此套方案起了效果,还是林翎着实运气不赖。自从别过白钰,林翎和栖情二人便再未遇到任何麻烦,一切顺利得仿佛都如安排好了一般。尽管如此,两人依旧不敢就此放松,凡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必有一人醒着值班,以防不测。 如此这般折腾了七八日,是日,林翎和栖情策马穿过一片莽荒,极目可见一座城墙。马蹄铿锵,扬起一方尘光,接近之时,只见城门门牌着“璃南城”三个大字。不待林翎细细反应,栖情已是兴高采烈地告诉林翎,璃雪已到,他们到家了! 话音刚落,一批黑衣人现身,将林翎和栖情围了起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林翎一挑眉梢,心里悲叹了一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话说自己还没乐呢…… 林翎正瞎琢磨呢,黑衣人就缩小了包围,提刀袭了过来——林翎与栖情只好背靠背形成攻势,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为何,林翎虽在包围圈之内却还是感觉到了包围圈外逐渐增多的人,林翎本在心里暗叫不好,但随着时间推移,林翎却忽然发现外面增加的似乎不止是敌手,仿佛有一部分人是来帮助自己的。虽不敢确定外面的状况,但林翎心里多少还是有了些平静——毕竟那人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几乎不会缺席的。 林翎走神之际,忽觉胳膊一痛,回神之际,身上又中了几刀,迫使林翎不得不集中精力对抗敌手。 锦袍男子立于城头自是将这混战的情景看得仔细:除却包围圈内的两个女子和包围那两个女子的黑衣人之外,圈外三方势力亦在拼命协助圈内的两个女子——除了自己的势力之外,那六大隐卫像极了十七叔培养了十年的顶级隐卫死士,剩下的人看起来并不是璃雪之人。锦袍男子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那女子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本事牵动诸多势力为之混战!男子转念又忆起羲和灸舞此刻也正四处查询这女丞相的行踪,如此算来,剩下的那股势力并不是羲和之人,且,这女子刚从东凌而来,莫非…… 锦袍男子对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身边的人领命发了撤退的号令,锦袍男子的势力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随行之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但听锦袍男子扬声下令:“出城,救人!” 众人一愣,随即跟了已经昂首下城的锦袍男子出城迎战。 由于营救势力顿时缺了一波,本来减轻的压力,又重新压回了林翎和栖情身上。林翎身中数刀,已是强弩之末,单凭一股意志力,一直坚持着才不致倒下。 锦袍男子率军出城,自成一派严整,不过盏茶,便将追杀林翎的人清除了个干净——林翎忍不住心中感叹,有权势就是好,人多势众,不过一句命令就将自己躲了一路的杀手,清得片甲不留。随即,林翎心下一松,便朝地面栽去。那锦袍男子匆忙迎过来将林翎扶住,目光交接,皆是心神一晃——林翎轻舒一口气,挑唇一笑,安然靠上男子肩膀,闭了双眸;男子亦是眼前晃过一抹水蓝,直到被林翎一靠这才缓过神来。 “太子殿下……”栖情拖着一身伤来到锦袍男子面前,准备行礼,却被男子止了回去。 “惜情身上有伤,不必多礼!”那锦袍男子用双手将林翎横身抱起,随即对身后已是极端焦虑的某人吩咐道,“辰御,照顾好惜情,本太子先行一步!”说完便抱着林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宫辰御恭敬应了声“是”,紧接着便是对着璃雪太子的背影躬身一礼。 穆惜情待璃雪太子走远才松了口气,晕晕乎乎地竟也要向地面栽去。宫辰御慌忙接了穆惜情,顺势将其抱起,大步流星地朝璃南城内走去。 不知是旧人 璃雪太子将林翎抱回边邑行宫已是沾得一身血腥,正欲唤人寻个大夫来看诊,抬眼便看见了匆匆赶来的璃王璃墨——璃墨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远道而来。璃雪太子匆忙将林翎安置床榻,起身一礼:“十七叔!” 璃墨点头应过,擦过璃雪太子的衣襟,来到床边为林翎把脉。 “皇叔……”璃雪太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寻思了半晌竟不知该从何提问。 璃墨松开林翎的手腕,抬眼望向璃雪太子衣衫上的血迹,遂皱了皱眉头,幽幽道:“洌儿,你该换身衣服了……” 璃洌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已是污秽不堪——当然,璃王殿下的洁癖之症,几乎无人不晓,璃洌身上这般模样,自然是不招璃墨待见的。璃洌苦笑一下,又是一礼:“那侄儿先行告退,稍后再去拜访十七叔。” 璃墨微笑着点头,端坐床边目送璃洌离开,待到璃洌走远,璃墨这才收了笑容,一脸沉重地拧起了眉头。 “来人!”璃墨启唇,声音自成一派威严。有人应声现身,躬身待命。 “备些外伤药、温水、毛巾和衣衫过来!”璃墨边说边走到书桌旁提笔疾书。来人应声退下,准备璃墨所要。 璃墨驻笔,略加思索,在药方后又加以备注,随即唤了声“灵枢”。灵枢现身,璃墨将药方交予灵枢,细细解释了一通,又仔细嘱咐了一下,才放行灵枢前去抓药。灵枢刚刚离开,就有人将温水、伤药等一干物什儿端进房来,随行的还有几个手脚利落的婢子,大约是带来伺候林翎的。 璃墨抬眼,凤目一扫那几个婢女,虽是不怒自威,却仍将几人看得小鹿乱撞,烧红了脸庞。璃墨冷着脸色大手一挥,将一干人等统统打发了出去。领头那人面露难色地望向璃墨:“主子……这……” 璃墨已将毛巾浸入温水,轻声应道:“沁儿自小最怕疼,这些婢女做事又没个轻重,万一冲撞了公主,责任可不是谁都担待得起的……” 借口倒是说得冠冕堂皇。领头那人怎会不知他主子所想,如此做法也是要将事情安排圆满,此问此答也是在预料之中——不过是给众人一个闭嘴的理由——虽然如此,领头那人还是在得到璃墨如此回答之际,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然后强忍着笑意,一脸庄重地领了命令,带上房门,遣散了众人。 璃墨小心翼翼地撕开林翎的衣衫,通透的肌肤已是血痕斑斑。璃墨的脸色沉了又沉,才落了毛巾,轻轻地为林翎清理血迹。半柱香以后,璃墨终于完成了清理工作,随手将毛巾扔入铜盆,毛巾稍作挣扎便默默沉入了那盆血水之中。璃墨根本没空理会自己额角沁出的汗珠,放了毛巾,便取来伤药,一寸一寸地敷上林翎的伤口——林翎的身子偶有颤动,璃墨都会顿了手中的动作,待林翎不再乱动,再将敷药的动作速度减慢一倍继续敷药,以保证不再弄疼林翎。 灵枢将煎好的药水端进屋里的时候,璃墨正小心翼翼为林翎穿上外衣——动作之仔细,仿佛一用力便会将自己的至宝捏碎一般——灵枢自是从未见过璃墨这般,遂在心底暗暗吃了一惊。 璃墨给林翎穿好衣服,就势将林翎揽在怀里,动作虽是笨拙,却巧妙地避开了林翎的伤处,姿势虽不是太舒服,倒也不至于因牵动伤口而让林翎产生痛感。灵枢见璃墨将林翎安顿好了,才轻手轻脚地将药碗端了过去,靠近璃墨才发现,璃墨额边的汗水已是成股滑下。暂不提眼前这爱洁成癖的璃墨能不能忍受这般“折磨”,先说这璃王之尊竟可以如此用心地照顾别人,如何能不让人讶异。 璃墨端过药碗,举勺竟将第一口药水送到了自己嘴里,细细咂摸一下,温度刚好,味道也刚好,这才一勺一勺地喂给林翎。 林翎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抱着自己回来的男子就是璃子逸,身上的痛楚一清二楚,而这个男人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竟让自己突然间就没有那么疼了——药水送入口中,还有丝丝甜意——这怀抱,这温度,这气息……林翎虽在昏睡,却将周边的事情感应了个仔细,遂亦是乖乖配合了璃墨的动作,将药汁都咽进了肚里。 璃墨将林翎安顿好,便又匆匆赶去见璃洌,将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妥帖,又趁夜离开了璃南城。 璃洌自小就佩服凝妃娘娘和璃王学识,遂在二人教导璃沁之时也常常蹭在一边偷学,一来二去,大家都看透了璃洌的心思,但凝妃与璃王都不说破,还常常邀小皇子璃洌与小公主璃沁一起学习一些新奇的学问,遂,璃洌是打心眼里面敬重凝妃和十七皇叔的,这也是为什么璃洌后来做成了太子,却依旧对璃墨极度恭敬、第一次看见林翎便立即产生亲切感的原因了。 璃墨临走虽只是交待璃洌照看好林翎且留了灵枢贴身照顾林翎伤势,但璃洌还是接了璃墨的工作,每天势必躬亲将林翎一日三餐和三顿药水喂下才能安心。时间一长,灵枢倒也放了心,除却看诊、汇报和熬药之外,其余琐事都由璃洌承包,不亦乐乎。 璃墨的药方也是极其神奇的,林翎服药第一日便将失血过多的惨白脸色调整了回来,第二日透支的体力亦是有所恢复,第三日一早,璃洌刚将药水喂完,林翎便悠悠转醒,挑开凤目,望向转脸放药碗的璃洌——璃洌相貌清俊,五官端正,若说正脸有个两三分与璃子逸相像,那么侧脸着实是有五六分相似的。林翎还没来得及微笑,便被男子转过来的正脸吓了一跳——虽说璃洌的相貌着实出众,但相较璃子逸却还是差得远。 璃洌见林翎醒来,呆愣愣地望着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伸了手去抚林翎的额头。林翎条件反射地歪头一躲,下意识便要起床逃脱。璃洌倒也不恼怒,朗声大笑起来,笑得林翎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林翎顿了手中将要掀被子的动作,红着脸注视着眼前的锦袍男子,虽不熟悉,却也并不排斥。待璃洌笑够了,林翎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莫名其妙地问道:“敢问公子为何如此……呃……高兴……”林翎组织了一下语言,脑中却还是一片混乱。 “公子?”璃洌美眸一亮,唇角挑开一个好看地弧度,应道,“沁儿连皇兄都不认得了?这般客气,要唤我公子?哈哈……哈哈……”倒是像极了哥哥打趣妹妹的样子。 林翎凤目一挑,大脑飞速旋转,好不容易在璃沁记忆的边缘挖掘出了星星点点有关她“皇兄”的记忆——林翎住在璃雪皇宫时,璃雪国主璃胤只有一子一女,长子璃洌,为先皇后所生,先皇后薨,便无人照料;璃沁小璃洌一岁,为南宫郡王府郡主宫凝雪(凝妃)所生,凝妃虽待璃沁苛刻,却对小皇子璃洌处处照顾——也许是小孩子的妒忌心作祟,璃沁对这个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 璃洌见林翎脸色微变,不再答话,心中无底,遂也止了笑意,等待下文。 林翎回神发现璃洌不再出声,便知道璃洌是在等自己表态,于是林翎扯了嘴角,冷声问道:“阁下何以确认身份?” 璃洌被林翎猛地一问有些蒙圈,第一反应是林翎想要自己证明身份,遂将腰间美玉递与林翎道:“这玉佩是凝妃娘娘所赠,想必沁儿应该记得……” 璃沁虽对璃洌的记忆不多,但这块美玉她着实记得,当年凝妃教授二人课程,璃洌当场成诵,让凝妃赞不绝口,遂将其贴身玉佩赠与璃洌。早就对那美玉虎视眈眈的璃沁自是不依,还差点因这美玉跟璃洌反目成仇。 林翎苦笑一下,柔声而语:“我问的自然不是这个……” 璃洌似乎十分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赶忙接了林翎的话问道:“那是……” 林翎忽觉好笑,随手将落于额前的碎发别于耳后:“我问的是,你如何证明我就是璃沁——兹事体大,总得有个说法吧?” 璃洌一听林翎是担心这个,顿时舒了一口气,然后浅浅一笑,故作神秘地应了一句:“本太子自有本太子的法子——难道本太子会将自己的亲妹妹认错不成?” 林翎觉得无趣,便要将玉佩归还璃洌,谁知璃洌擎起双手一推,又将玉佩推到了林翎眼前,随即莞尔道:“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林翎脑海中闪现璃沁离开璃雪皇宫的场景——会天大雪,小小的璃洌竟迎着风雪摇摇晃晃地将凝妃母女送到了宫门之外。临别之际,璃洌将手中的美玉交予璃沁,悄声嘱咐璃沁,要好生保管。璃沁却倔强地一推璃洌的双手,在璃洌耳边轻轻耳语了两句…… “总有一天,我会凭自己的本事从你手中夺回这玉佩——分别的日子,这东西便暂由皇兄替我保管好了!”林翎近乎是没有意识地重复了当年的那几句耳语,虽是十分挑衅的话,却在璃沁的记忆里读出了些许亲密——虽然林翎记不清璃沁与璃洌是如何交好,但林翎却肯定了二人关系不赖的事实。 璃洌先是一愣,随即眼眸一亮,握上林翎双手:“沁儿,你没有忘记为兄,对吧?” 林翎没有闪躲,却仍旧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遂只好尴尬笑笑摇头,不再多言。璃洌自是看懂了林翎的窘态,默默放开了双手,眸中满是温柔地微笑道:“不记得的我们便再重新拾起,反正来日方长,如今沁儿有伤在身,还是好好休养得好……” 璃洌微笑着摸摸林翎的脑袋,起身离开,徒留林翎一人呆坐在床榻,怅然若失。 再见应不识 林翎此次受伤不过是皮肉之伤,遂在灵枢和璃洌的照料下,不过数日已经恢复个大概。 璃洌对林翎的照顾很是上心,以至于林翎渐渐有些淡忘了自己对此般顺利认亲的疑虑。几日交流下来,林翎得知栖情已被定南王府安郡王也是璃沁的表哥宫辰御护送回家,遂也没了心思。 林翎恢复元气之际,璃洌带着林翎就篱南启程去往篱雪国都篱雪城。林翎自是“职业病”复发,赶路的这几日,林翎一路走着一路观察周边环境,观察到最后只得扼腕叹息——就这外面的自然风貌看来,篱雪国大约地处的位置应是温带地区,传闻当中的冬季寒冷漫长、夏季凉爽短促肯定是不存在的——传闻果然不实!而自己跟着那传闻“捏造”的地理位置亦是不准确的,看来这个时空,还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璃洌见林翎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问其原因。林翎尴尬一笑,不知作何解释,只好默默地摇了摇头。璃洌以为林翎是许久没有回来篱雪对篱雪感到陌生,遂微笑着安慰道:“这可是沁儿的国家,沁儿为所欲为便是,无需烦忧!”林翎扯了嘴角又是尴尬一笑,璃沁的记忆中连她父皇的身影都不曾出现过,看来这凝妃定是个失宠的主儿,至于那雨瑶娘娘,整天和凝妃凑在一起,也差不多是接近失宠的命——林翎琢磨到此竟隐隐有了些许兴奋——反正凝妃已经仙去,这雨瑶娘娘又不得宠,如若能说动这太子帮帮忙,想要来无影去无踪亦不是难事…… 林翎眼神一亮,挑唇问道:“皇兄可是能帮沁儿一个忙?” 璃洌虽多年未见璃沁,却对璃沁这小动作记忆犹新,不过一眼,璃洌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璃洌挑挑眉梢,试探着应道:“沁儿直说便是!” “沁儿多年未见雨瑶娘娘,心里甚是想念,但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宫,完全没有新意嘛……” “所以?”璃洌虽已经将林翎的下文猜了个大概,却还是执意引导一下,让林翎把话说完。 “所以……我可不可以跟着皇兄‘混’进宫去,在不让别人发现的状况下,给雨瑶娘娘一个惊喜?”林翎眼眸发亮,一副鬼灵精的样子,心里却琢磨着待自己悄无声息地探望完这雨瑶娘娘,再设法混出宫去,那自己就可以不被这篱雪公主的身份所束缚,活的自由自在。林翎一高兴便将自己回篱雪的另一大原因忘得无影无踪了。 璃洌见林翎这般模样,心里竟泛起丝丝宠溺的情绪,垂眸略作思索,抬眼便点头应了声“也好~”算作答应。林翎自是高兴,唇角一勾,笑得那般开心。 大约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吱呀一声停了车轮,不再动弹。林翎掀了帘子但见一堵厚实的围墙。林翎一愣,在璃洌的笑声中才后知后觉过来——原来这太子殿下带人来无影去无踪也是翻墙啊…… 林翎正琢磨着呢,只觉耳畔一热,璃洌贴着林翎的耳边叨咕了一句:“时间正好!”便伸手揽过林翎的柳腰,腾空而起,眨眼便翻过围墙落于院内。林翎本以为这“时间正好”指的是此刻此地已没有人巡逻,却在落入大院之时分明清楚地感到周边压迫的气息。 一道黑影现身璃洌和林翎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礼,恭敬问候道:“太子殿下!” 璃洌一改往日的温和,此时却是满脸地冷漠,压低声音“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黑影礼毕起身,训练有素地闪身离开,隐了身形。林翎这才知道璃洌所谓的时间刚好,好的是此刻此地巡逻的正是他自己的人。 璃洌见林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挑唇微笑:“璃雪皇宫所有角落都是戒备森严,只有换班之说,没有缺人之说……想要来无影去无踪难,也不难!”璃洌的一番话一方面是为解答林翎心中疑虑,另一方面也是一个警告——存着玩心没什么不可,但若存着什么不好的心思,那却是万万不可的。 林翎瘪了瘪嘴,心里叫苦不迭,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被人看透了?涂山颜渊那般精明的能看透也罢了,就连璃子逸、璃洌这样的……林翎思维一转到璃子逸这边就有些迟钝,遂赶紧停了念想,凤目一挑,凝上璃洌。璃洌倒是不怕林翎这小妮子,再次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林翎脑袋。林翎本想闪躲,后又觉得不好,便没有动弹,如此顺从的姿态更是让璃洌觉得畅快无比。 璃洌闹够了,便引了林翎去见瑶妃娘娘。林翎远远望见凤雪宫三个大字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虽然璃沁离开皇宫十年,但璃沁记忆中却清楚地记得璃雪皇宫最高权威是璃雪殿,那是她父皇的居所;而第二高权威便是凤雪殿,那是皇后的居所——尽管在璃沁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两所宫殿与这两所宫殿主人的形象,但眼前这挂着“凤雪殿”匾额的巍峨大殿,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璃洌见林翎止了步,自己亦是随着停了下来。林翎定了定心神,问道:“皇兄不是带沁儿去见雨瑶娘娘吗?带沁儿来皇后娘娘这里是何用意?” 璃洌这才告诉林翎,十年之前凝妃仙去以后,璃雪国主竟将空置了五年的后位交予了瑶妃,同时将璃洌璃沁一并寄到瑶妃名下,并册封璃洌为太子。璃洌一席话说得很是平淡,但林翎却从他的话语听出了些许意味——凝妃仙逝,瑶妃就成了皇后,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吧?再说如若璃洌没有怀疑又何必躲躲闪闪,不早点告诉自己这个消息,非要等将自己骗进宫里,无法脱身之时才肯说清……林翎此刻回味璃洌方才的一番言语,才有些明白过来那“难”的不过是皇后和太子皆不允自己闹事这件事情。 璃洌仿佛看穿了林翎的心思,苦笑着摇摇头道:“沁儿,为兄不告诉你此事并不是要请君入瓮、控制住你,才能放心地将此事告知于你,而是为兄是真不知道如何向你提及才能让你不去多心……无论你信与不信,为兄所言发自肺腑——至于你的疑虑,为兄亦是用了十年时间明察暗访,却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母后……为人你应知晓,母后与我自是无可挑剔,且连十七叔都护着母后,所以我想……” 璃洌的话原本说到“母后为人你应知晓”便足够动摇林翎了,可是后面一句“十七叔护着母后”却是硬生生将林翎拉回了现实——如若不知是璃墨要杀璃沁,林翎此刻大抵还不会怀疑那瑶妃,可现如今璃墨要要璃沁的命,那这背后不可告人的东西就很有可能引诱璃墨勾结瑶妃害死凝妃……呵,璃墨……林翎美眸一转,心思一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既然这般,本姑娘还不走了,非要将你们一个个大狐狸尾巴都揪出来才算完! 茶杯摔碎的声响打破林翎和璃洌之间的僵局,璃洌眸光一暗,匆匆向凤雪宫走去。林翎自是下定了决定趟这浑水,亦是加紧了步子跟了过去。 临近凤雪宫,里面的声音亦是清晰了起来——女人的咒骂声、摔砸器物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林翎拧了眉头,将即将走进凤雪宫大门的璃洌一把拽了回来。璃洌这才告诉林翎,自林翎离开璃雪,瑶妃久病至今。瑶妃虽贵为皇后,却从不以气势压人,其和蔼程度,着实让后宫大部分人都为之臣服。可是一年之前,璃雪国主新纳两妃,深得璃雪国主喜爱,此两妃本是谦卑,却因圣宠,恃宠而骄,逐渐便将好脾气的皇后不放在眼里…… 林翎略作思考,将璃洌拉到身后,传音入密道:“后宫之事,太子不好掺和其中,不如让沁儿探探虚实!”林翎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凤雪宫大堂——堂内两位妃子自是娇俏动人,不过扯着嗓子骂人的画面却着实是毫无美感的。 林翎大喝一声:“还不住嘴!”生生将两个皇妃的气势给压了下去,两人同时回头凝上林翎,心中皆是一惊,嘴上却不愿意认输分毫——一瞬安静之后,两位皇妃又再次聒噪起来——这次却是气势汹汹冲林翎而来。 林翎一撇嘴角,一掌拍上身边的小桌,茶杯脱离桌面腾空而起,林翎再出一掌,让杯体与杯盖分离,直直向两个妃子的面门奔去——杯盖直直扣上那粉裳妃子的额头,粉裳妃子直接晕了过去;那绿裳妃子倒是反应得快,矮身一躲,虽是躲过了撞击,却被淋下的茶水浇了一脸一身,妆容骤花,俨然一只狼狈的落汤鸡,落魄至极。 璃洌见此状,很是想笑,却又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那绿裳妃子自进宫便受万般宠爱,任谁都不敢对她如此,一想到这里,那绿裳妃子更是恼怒,张牙舞爪地便冲林翎冲来。 “皇上驾到,璃王到!”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亦是停顿了此刻诡异的气氛——那绿裳妃子顿了刚才的动作,慌忙跑到一边,找人帮自己打理妆容;那粉裳妃子亦是刚刚转醒,一听此言,赶忙起身,顶着额上的红斑块,匆忙整理着自己的仪容;林翎听到这声通传,亦是转过身子,循声眺望——与前两位不同,林翎眺望的人,不是那人人巴结不得的皇帝老儿,而是那璃雪国主身后跟着的璃王殿下——十七皇叔! 那人身材修长挺拔,一袭深紫官装尾随前面的明黄稳步踏入大堂,整齐束起的长发虽不同往日一般的慵懒,看起来却更加清爽、精神,白皙的面庞,入鬓的剑眉,微挑的凤目和那剔透的美唇……林翎本来看到那身姿便不想再确认那眉眼,毕竟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足够残忍,她到底是没有想过今生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自己会如何…… “儿臣参见父皇!侄儿见过十七皇叔!”璃洌凑到林翎身边给对面的人依此行了礼。 林翎的心亦是随着璃洌的称呼一沉再沉——自己怎就没有想到三岁成诵,五岁可带兵的璃雪第一神童与这天下第一公子的联系?林翎苦笑一下,依旧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璃子逸啊璃子逸,我林翎自是知道你不简单,竟没想到你居然这般不简单! 林翎痛苦地拧了一下眉头,冷笑一声,屈膝一礼:“沁儿见过父皇、十七皇叔!” 虚实恐难辨 璃墨听着林翎的称呼,心脏狠狠地沉了一下,面上虽不动声色,袖中的手掌却已紧紧地拽成了拳头。璃雪国主璃胤面色如旧,见林翎行礼,这才眼角一挑,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璃胤上前一步扶起林翎,视线相对,眉目含情,自是一副威严的慈父形象。 林翎借势直起身子,抬眼细细打量眼前这抹明黄——如若说璃洌有个两三分像璃墨,那璃墨与眼前这人的相似度竟有个四五分!璃胤虽比璃墨大十岁有余,却因保养极好而显得极为年轻,看上去也只大璃墨四五岁的样子,只是这周身的气魄与与生俱来的威严,比起璃墨,还是更胜一筹的。 璃胤见林翎抬眼打量自己,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笑容亦随之扩散开来——这是林翎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笑容里,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 突如其来的抽噎声,打破了此刻的温情。 璃胤一拧眉头,移开视线望向林翎身后一粉一绿两个身影:“馨儿、雨儿你们二人如何会弄成这般田地?” 那粉裳皇妃只是抽泣,梨花带雨,好不委屈;而那绿裳皇妃倒是个有骨气的主儿,硬是将眼泪一抹,上到璃胤眼前便跪下磕头:“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其腔调之凄惨完全不输于杀猪的——林翎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又是狗血的宫廷剧! 璃胤倒也沉得住气,按照往常宫廷剧所播,此番桥段下来,皇帝陛下定要深情款款地扶起那正哭啼着的美人,然后大义凛然地安慰一句“爱妃有什么苦衷但说无妨,朕必定为你做主!”而此刻的璃胤只是冷静地站着,淡淡应了句:“哦?馨儿受了什么委屈,且说于朕听听~” 林翎一听这话差点笑出声来——这哪里是做主的节奏?这璃雪国主是来看戏兼逗人玩的吧?如此回应“爱妃”的委屈的,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那馨妃娘娘倒也是个缺心眼的,竟丝毫没听出璃胤话中意味,依旧理直气壮地开始指责林翎目无尊长。 林翎一门心思都在那璃墨的身上,面上在听着馨妃的控诉,心里却时不时地在纠结以后跟璃墨如何相处的事情,直到馨妃控诉完毕,林翎都还没回过神来。 璃胤极为淡定,自己寻了个舒服地儿坐下,便张嘴唤“沁儿”,几声下来见林翎没反应,便自娱自乐似的来了一句:“长公主自小在宫外长大,不懂宫中规矩也是有情可原,今日之事就这般吧,你二人先行退下吧……”璃胤大手一挥便要将刚才还哭哭啼啼的两人赶出门去。 那馨妃自是不服气,俯身叩首,又是一礼:“陛下要这般偏袒沁公主,臣妾无话可说——这尊老爱幼的传统,可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受尊崇的,如若沁公主连这小小的道理都不懂,岂不遭人耻笑了去?” “养不教父之过,爱妃这在是指责朕的不是?”璃胤的语调平缓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透出不可置疑的威严。 “臣妾不敢!”馨妃的调子骤软,半撒娇半服软的样子倒是惹人怜爱。 不等璃胤再次开口,林翎便启唇辩驳起来:“那尊卑有序这基本的道理,馨妃娘娘应该比璃沁更清楚吧?一介嫔妃竟然在皇后宫殿公然闹事,如此罪行,岂是璃沁一个小小的目无尊长能够比拟的?”林翎冷哼一声,势气骤起,“况,璃沁如此并非无理取闹,若不是馨妃娘娘不听劝告非要搅扰母后安宁,璃沁何须如此!”林翎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硬是将馨妃说得哑口无言。 璃胤脸色一沉,冷声接过林翎的话反问堂下跪着的二妃:“馨儿、雨儿,沁儿所言可是事实?” 如若平时这两妃子必定会矢口否认,毕竟皇后宫里的宫人皆胆小怕事并不敢出面指正,而太子一人也无人证来上告二人。可是今日,出头之人是长公主璃沁,太子又正好在场作证,认二人如何狡辩都无济于事。 璃胤见两人不言语,眸色暗了又暗,脸色一沉,冷声下令:“馨妃雨妃身为皇妃竟不识尊卑之别,不能以身作则,恃宠而骄,欺侮皇后,理应削去妃位,朕念在你二人服侍有功,罚你二人闭门两月,罚奉一年,待皇后病情好转,你二人亲自来皇后殿上领罚!” 璃胤虽是一副没打算放过这那两人的姿态,但做出的惩罚却是远远不够。林翎撇了撇嘴角,心里默默感叹,男人啊,到底是朝三暮四的。 璃胤的不满倒像是没有作假,宣判完处罚,随即命人将馨妃雨妃带出了凤雪宫大殿,仿佛多见这两人一眼都会满腔怒气一般。林翎随即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做戏倒是做得真像,只是不知你这璃雪国主的戏到底能做到几时。林翎心思一转,疑问骤起,连这璃雪国主都要讨好自己,那这璃沁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璃胤用手撑起有些发疼的额头,双目微闭,柔声道:“沁儿此番回宫定是舟车劳顿,洌儿且命人将凝雪宫收拾一下,迎沁公主回宫!” 璃洌应了声“是”,转身便出了凤雪宫去做安排。 林翎偷瞄一眼璃墨,恰巧碰上璃墨的目光。林翎一怔,随即移了视线,不再乱看。 “沁儿到凤雪宫是来看皇后的吧?”璃胤将手放了下来,温和的目光凝到林翎身上,让林翎感到了丝丝暖意。林翎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雨瑶近来身子抱恙,你且随墨儿到内殿去探探——行事仔细一些,不要扰了你母后才好~”璃胤嘱咐得很是细致,让林翎突然有种感觉,璃胤在乎的并不是先前那俩妃子,而是这身卧病榻的雨瑶娘娘——林翎心思微转,不过一秒,便将这想法扼杀在摇篮里了——假若这璃胤是真心爱雨瑶娘娘,那璃沁身居皇宫的几年里,为何璃胤几乎从未出现过在雨瑶娘娘的宫中?假若璃胤真心爱雨瑶娘娘,又怎会另宠他人,让他人欺侮于她呢?林翎冷冷一笑,还是自己太天真…… 林翎矮身行礼,轻声应“是”,便随了璃墨进了内殿去探望皇后——皇后安详地睡于榻上,面色苍白,气息奄奄。林翎不知哪儿来的情绪,不过一眼,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璃墨拉住刚要上前探望的林翎,冲林翎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 林翎的眼眸对上璃墨那绝美的凤目,脑海已是混乱一片,只觉怒气上涌,难以遏制。 璃墨仿佛没有读懂林翎此刻眼中的怨气,不过淡淡地凝视了林翎一会,便别开了视线。“皇嫂身虚,不便打扰,沁公主看看就好……” 璃墨一声不痛不痒的“沁公主”自是打击到了林翎,林翎眼眸一垂,甩开璃墨的大手便转身离去。璃墨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不过一秒,便又变回原来的云淡风轻。 林翎穿过凤雪殿时再未看见璃胤身影,心中愤恨不知不觉地又加深了一层——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翎走出凤雪殿才发现灵枢不知何时已经候在殿外,便随了灵枢去往凝雪宫。 物是人已非 林翎随着灵枢离开凤雪宫,不过盏茶便到了璃沁自小居住的凝雪宫——凝雪宫地角并不偏僻,宫殿宏伟、气势不凡,唯一与之不相称的便是这清冷的气氛——林翎脑中忽现璃沁记忆中的片段,鬼使神差地直接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院里草木繁盛、花团锦簇,墙边的玉兰已经隐约绽了几张笑脸,若有若无的玉兰香气传来,林翎忍不住扬了嘴角——一股暖意从鼻腔蹿到了心里——那是久违的家的味道。 “皇叔,来追我啊~”小小的人影绕过花丛,一蹦一跳的,极其欢快。 身后的男孩停了步子,虽看不清表情,却依稀还能听清那嘴边的嘟哝:“都说了,不要喊我皇叔……” “沁儿,慢些跑,小心不要磕到!”温柔的女声传来的同时,一双温柔的手掌已经将即将摔倒的女孩轻轻抱起,窈窕的身姿从林翎脑海一晃而过,徒留一抹淡淡的水蓝…… …… 一帧帧画面在脑海闪过,如电影一般,勾起了林翎的各种情绪。林翎微垂眼眸,心里已是五味杂陈。 “参见公主殿下!”两个貌似领头的宫女领着一队宫女太监前来行礼。 林翎放眼望去,皆是年轻人,不见旧人,悲情骤起,微微扬手示意,众人默默退了下去。 “沁儿有何不满直言便可,为兄可不想整天对着一张苦瓜美人脸过活~”璃洌从内堂踱了出来打趣林翎,显然心情不错。 林翎则不声不响生着闷气,不欲搭理璃洌。 璃洌见林翎不理自己,伸手去抬林翎下巴,林翎一躲而过,仍不言语。 璃洌一看林翎这般,慌忙行礼赔罪:“好妹妹,就算你生为兄的气,也得告诉为兄哪里不对,为兄才好改过不是?你这样不声不响地生闷气,为兄无法改过事小,若让妹妹以后看见为兄便要生气,再气坏身子可就事大了……” 林翎正一肚子邪火无处可发,恰巧遇着这不怕死的,如何能不发泄一下。林翎冷哼一声,嘟了嘟嘴唇,应道:“这般花言巧语可是璃墨所教?” 璃洌突然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虽说璃沁自幼与十七皇叔交好,可是,这花言巧语跟十七皇叔有什么关系?十七皇叔此人何时跟姑娘家有过花言巧语,况且眼前这姑娘还是他老人家的亲侄女。璃洌莫名其妙地挑挑眉梢,赔笑道:“沁儿说笑了,为兄可是诚心请罪,怎会是花言巧语,且,即便是花言巧语也定不是十七叔所教,十七叔之才如何会用到这‘旁门左道’上来……” 林翎本想继续刁难璃洌,后冷静一想,倒是自己小气了——原本惹怒自己的是璃墨,伤感怀旧又是这情景所致,与璃洌何干,又何苦刁难璃洌。林翎心思一动,收了脾气,不再言语。 璃洌见林翎不再说话,以为林翎还在生气,再拱手一礼,软着语气讨罚求原谅。 林翎借机舒缓了脸色,撇撇嘴角,大义凛然地回应道:“好了,原谅你了,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璃洌这才松了口气,微笑着行礼,不停念叨着“多谢,多谢~” 林翎嘴角又是一扯,趾高气昂地来了一句:“那作为赔罪,皇兄理应带沁儿转转这宫殿吧——十年未归,都有些生疏了……” 璃洌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扬了笑脸,引了林翎四下转了一转。 凝雪宫主殿为凝妃所居,无论外殿还是内堂皆由水蓝的帘布装饰,自成一派清凉;林翎依旧住在凝雪宫西厢,此番闲逛,林翎才知道那璃沁所居之处名曰“泠沁阁”——“泠”、“翎”,倒真是缘分!泠沁阁景致舒雅,内外帘布皆选紫料,极合林翎心思。 逛完宿处,璃洌便引了林翎来到凝妃的书房:凝妃的书房宽大明亮,书架成排,整齐有序,典籍充栋,不落纤尘,宛若主人还会时常光顾一般。 林翎驻足于书架旁的画像——凤目、俏鼻、玲珑美唇,靥含浅笑,眉目皆情,一袭蓝裳,窈窕无双——记忆随画像渐渐清晰起来,眼前这绝美的女子,正是自己心里娘亲的模样。 雾气悄无声息地蒙上林翎双眼,林翎不自觉地轻轻吸了口气,举帕拭去眼角的水气。 璃洌默默站在林翎身后,自是将这一幕看得仔细,顿觉心口一暖,眼眶微酸。 当时已惘然 林翎虽是满腹疑问地住进了凝雪宫,但住进来之后却极其适应此处的生活。也许是璃沁身子本就对这环境极其适应、亦或是那些回忆让林翎感到了安心,除却环境过于清幽,倒也算是无可挑剔。林翎虽然算是养尊处优了,但还是没有改掉“八卦”属性,闲着没事拉个人聊聊天,不过几天,便将这篱雪皇宫摸个八九不离十。 这篱雪皇宫也是个极有意思的地角,除却皇后宫内留有少量心腹老人,宫内其余侍从一概进宫没有超过五年的,加上凝妃的书房充栋皆是医典,并无什么正史野史可以拿来一观,当做参考,因此,林翎最感兴趣的“过去”那一部分便被华丽丽地隐去,找不回来了。 不过,凭林翎之能篱雪皇宫五年之内的事情,已是被林翎挖掘了个大概,其中最精彩的段子还是关于那篱雪最高权威,篱雪国主璃胤的——这篱雪国主璃胤着实是个怪才,这些年来对后宫三千佳丽皆是不管不问只一心扑在政事之上,所以选秀之事便一拖再拖,以致篱雪后宫多年没有扩充过,就连子嗣亦未增加——至林翎进宫,璃胤也还只有璃洌和璃沁一子一女。 篱雪国主偶尔去趟后宫,也只是陪着多病的皇后稍微坐上一坐,直到一年之前,皇帝陛下从皇后宫中出来,脸色一沉,便下达了一条选秀的命令,不过数日,篱雪皇宫便多了一批美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篱雪国主却依旧忙于政事,不过问后宫,直到璃胤“偶遇”刚刚进宫的馨、雨两秀女。璃胤对着两女子一见倾心、宠爱有加,这俩人也就这般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人人都传说是美人命好,机缘巧合入了陛下法眼。林翎虽不多言,却还是觉得此中玄机,恐难一语道破,便提起耐心,慢慢等待后续。 林翎本是喜静之人,奈何这一世一醒来便被那混世魔王璃子逸搅了清闲——或许人的习惯真的会随环境而改变吧——自打林翎住进这凝雪宫没人搅扰之后,林翎竟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好在那璃洌也是个极贴心的,每天至少要来这凝雪宫里溜达一圈,视察工作之余顺带着陪林翎排忧解闷;篱雪国主璃胤虽也是个“不闲”的主儿,无法经常过来探望林翎,但其关怀自林翎进宫那日就没停过,隔三差五便大肆赏赐一番,使得林翎宫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就连身为太子的璃洌也常常扼腕感叹“父皇这重女轻男的思想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每当这时林翎总会偷笑不语,心里却洋洋得意——宛若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故意“刺激”璃洌。而那璃胤着实也是个偏心无极限的,除了大小赏赐,硬是允了凝妃曾经几番控制的璃沁喜食零食的儿时习惯,命人将各地各色小吃、零食给林翎备了个齐全——姑娘家好吃这点绝对是共通的,任林翎前世是如何独特都逃脱不了这“吃货定律”,且不说那璃胤命人送来的零食皆都精致可人,但说那每日必不重样的品相口味,就足够让林翎大快朵颐了。 话说到这里仿佛还少了一个人,林翎面上的笑容一僵,渐渐隐散而去——林翎自从进宫第一日在凤雪宫碰见了一次璃子逸,便再未与璃子逸碰过面。林翎心里一半是气愤,另一半则是疑问——如若璃墨真的要杀了自己,又何必豁出生命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际?抑或这一切都只是假象,璃墨想要得到自己的信任,然后才能达成他自己的目的?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林翎自是不笨,却还是被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蒙头转向。林翎忽觉愁闷难遣便命人在湖心小亭里备了酒水,一人独倚围栏,挑水逗鱼。 几盏清酒下肚,林翎自觉无趣,且不说这酒味浅淡远不及涂山颜渊所酿,但说此情此景即便是美酒满坛,尝到嘴里大约也只剩清苦吧?林翎挑唇,勾起一抹苦苦的笑意,顺手倾杯,将酒倒进池里。 细雨绵连而至,引得林翎仰头观望,忽觉诗性骤起。林翎命人拿来笔墨,宣纸铺于石桌。林翎抬眼观景,低头落笔,一挥而就: 归兮 纤纤雾帘天地间, 潋潋清波漾水边。 惶惶不闻旧时曲, 渺渺只见新愁添。 倒是衬上了此情此景——细雨连绵打破了池水的幽静,故里已是物是人非,徒留自己寻不到那些曾经的曾经,只好立于水边独自叹息。 林翎恍惚之间,顿觉手中一空,笔便被人拿了去。林翎本以为是璃洌恶作剧,未等回头,便闻到了熟悉的玉兰香气。林翎的身子僵了一僵,便这样尴尬地顿在了原地。 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不似旧日的戏谑,隐隐透出点点威严:“如此感伤,不好,不好~”某人摇头,错开林翎的身子,抬笔略作思索,落笔一蹴而就。 林翎不自觉地将视线移上桌上的宣纸,清隽的笔迹并肩林翎的诗句映入眼帘: 来兮 袅袅轻烟舞翩跹, 依依杨柳墟里见。 滟滟芙蕖池中醒, 泠泠水心一片天。 自是一派祥和美好的人间美卷。林翎低头不语,大脑一片空白,凝视良久也没有品出其中意味。 璃墨收笔,视线凝上林翎的脸庞,轻启薄唇,悠然而语:“既来之则安之,大家皆待沁儿以诚,沁儿无需多做思量,累人累己!”安慰的话已到了唇边,璃墨硬是将其一转,变成了一句近似告诫的话语。林翎的脸色沉了一沉,转过身去,背对着璃墨,不言不语。 璃墨亦是眼眸一垂,悄无声息地放笔离林翎远去。 “咦,这水心一合可是公主的名字呢~”灵枢怕林翎醉酒,便端了茶水前来伺候,谁知看完桌上的诗句,竟忍不住发出疑问。 林翎一顿,转身再次看向璃墨的诗句——水心为“沁”!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敞开心扉去相信别人?应该相信的人是谁?谁又值得自己相信呢? 林翎眼眸一垂,陷入了思考。灵枢自觉自己多言,默默放下茶水,悄声退了下去。 坐叹红颜变 林翎为了避开璃墨自是不敢随便去凤雪宫闲逛,后听璃洌说起,才知道璃墨也只有上午才会去替皇后诊脉——十七皇叔自幼体弱多病,且不喜早朝,便得了父皇特许,利用这早朝时间来看看皇后,待父皇下朝,二人再同去书房商讨政事——林翎一撇嘴角,心里默默摇头,那璃墨哪里看上去像有病的模样?且璃沁自小同璃墨一处长大,从没听说过璃墨生病,倒是璃沁隔三差五出个毛病还都是璃墨来看诊的——这皇宫里,可真的尽是谎言! 言尽于此,林翎便寻到了缺漏,隔三差五选个下午偷偷溜进凤雪宫去探望皇后。 一日,林翎刚踏进凤雪宫内殿便看到一道白影闪了过去:灵狐!林翎心下一惊,慌忙跟着那小东西消失的方向跑去,灵枢自是拦她不住,遂只好跟在林翎身后,追了过去。林翎刚跑出几步便跟人撞个满怀,玉兰香气悠然散开,林翎忍不住抬眼——和林翎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妖孽的十七皇叔,璃墨。林翎倒吸一口凉气,轻轻咬了咬嘴唇,竟是语塞,不知说点什么是好。 璃墨垂了垂眼眸,掩了眸中的神色,几番纠结,终于低声而语:“沁儿要见皇嫂,光明正大地去见就好,不想看见璃墨,提前告知璃墨,璃墨告退便是,无需躲躲闪闪,这避而不见的姿态着实让人……不太舒服……”璃墨不称本王,而自称璃墨,生疏中带着谦和,让林翎着实有了一些被疏远的感觉。璃墨本是璃王之尊,不说在这篱雪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单说璃墨是璃沁的亲叔叔,从长幼有序这一说就不该是这般语气。 林翎的心脏随着璃墨越来越低的嗓音,狠狠地疼了一下,不知不觉已是满眼雾气。林翎紧紧抿着嘴唇,微垂脑袋,始终不敢抬眼。璃墨轻叹一声,擦过林翎的肩膀,缓缓离去。 林翎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携了灵枢,去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这日病情大有好转,听闻外传公主璃沁到,心生喜悦,便面带微笑地迎了出去。林翎这是第一次见皇后下床,虽然皇后气色依旧不佳,但精神却是大好,再配上那独一无二的清雅气质,倒结结实实地让林翎惊讶了一番——皇后虽是年长与馨妃和雨妃,但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远胜其二人之上,且细细看来那二人看起来竟有几分与皇后形似——难道是传说中的替代品? 林翎屈膝行礼,却被皇后顺手扶起,林翎抬眼对上皇后慈爱的双眸,一股暖流直直冲进了心里,眨眼便暖遍了全身。 “沁儿长大了……”温柔的呢喃在耳边响起,林翎只觉一只温暖的纤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前额——就像璃沁小时候每次见到雨瑶娘娘的时候一样。 “雨瑶娘娘……”林翎情不自禁地唤了旧称,忽觉不合时宜,慌忙噤声,不再言语。皇后却并不在乎林翎的称呼如何,依旧微笑着,轻抚林翎的脸庞。 “娘娘,陛下携了馨妃、雨妃二人前来给您请罪了……”一旁伺候的嬷嬷声音温和却不懦弱,完全不似林翎听闻中那般胆小怕事。 “就说本宫身子抱恙,不宜见客——至于那馨妃、雨妃……都是陛下的人,让陛下做主就是……”皇后一转刚才的喜悦,顿时脸色阴沉,就连声音里面都有隐隐的伤感与沧桑。 林翎反握住皇后的手,满含安慰地望向皇后。皇后苦苦一笑,垂眸摇头,示意不再追究。 璃胤依旧坐于殿外,一脸平静。馨、雨二妃亦是坐于下堂,等待皇后的答复。 嬷嬷从内殿出来,将皇后的意思说了一遍——璃胤沉了沉脸色,自是不悦——嬷嬷却例行公事般将皇后的“旨意”说完,朝璃胤一礼,便回到内殿。 璃胤重叹一口气,沉声道:“馨妃、雨妃!” 两妃闻声立即并肩而跪,异口同声应道:“臣妾在~” “你二人不分尊卑,搅扰皇后清静,本该重罚,看在你二人是初犯且已受过处罚,此事就此作罢,如有下次,决不轻饶!”璃胤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将指令传下,遂一摆手,示意让二妃离开。 二妃闻言,心中一喜,匆忙谢恩,相携而去。 皇后和林翎早已避于门外听候璃胤的裁决——皇后听完凄然一笑便转身离去,林翎听完心底一沉,亦没了言语——本来说好的处罚,皇后没有下手,璃胤便做了顺水人情就这样放过了那两个妃子——真爱还是假宠?林翎在心里冷哼一声,我管你璃胤对她俩是真爱还是假宠,她们要是胆敢再得罪于我,我林翎绝对让她们好看! 林翎心里话里虽没有提及皇后,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要为皇后出头的念头。 山盟虽犹在 又是月中,林翎一早醒来便觉身体抱恙,细细感受,除了内腔发热倒也没有旁的症状——林翎摸了摸额头,却也没有发烧,心想大抵是这天气太热所致,不自觉便又想起璃子逸悬于林翎窗前的那串千年冰魄——璃子逸……近日画面悉数呈现在林翎脑海,林翎心脏一沉,顿觉压抑难忍,遂命了灵枢将自己打点妥当,一个人出了凝雪宫散心。 篱雪皇宫布局严整、景别雅致大气——既有北方风景的豪气,又不失南方景致的柔美。林翎漫步其中,心情虽畅,气力却不足,每走一段便要休息一会,才好起身继续。 恰逢馨妃、雨妃也在庭院游玩,二妃正兴致勃勃地商讨着如何对付林翎之际,林翎便送上了门——虽说林翎与那二人相隔倒也有些距离,但林翎脸色却着实是惨淡得在远处都能看得清晰,加之,林翎出门前遣退了随行的宫人,如今正孑然一身,被欺负了也没人证明,着实是个挨欺负的好时候。那二妃相视一笑,计上心来。 林翎本以为逛逛园子、醒醒脑子身子便会痊愈,谁知越逛越觉得力不从心——身子越来越烫,脑子也越来越沉——林翎摇摇晃晃地慢步向前,一时不察,竟被一软物绊倒,下一刻便是失重地跌落下去——水池溅起巨大的水花,林翎只觉口鼻瞬间被侵来的池水填满,阻挠了呼吸,眼皮也沉得根本无法睁开,下一秒,林翎便无力地沉向池底…… 林翎最后一点零星的记忆是自己正无限制地堕入深渊,忽觉背上一暖,便被一双大手从后背稳稳托起,最后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林翎想努力看清救了自己的人,无奈却睁不开眼睛,那近似于父兄般温柔的胸膛,不知是璃沁那多情的“慈父”璃胤,还是璃沁那温柔的皇兄璃洌,亦或是……林翎虽是陷入了昏迷,却凭借着最后一点意识和自我本能,轻轻蹭了蹭怀抱自己那人的衣襟。 璃墨赶来凝雪宫时林翎还在昏睡,月亮初生,离林翎热毒发作的时间已是不远。璃洌拦住正欲闯进林翎寝殿的璃墨,硬是将璃墨拖延到灵枢帮林翎收拾妥当,才同璃墨一起进门去探望林翎——林翎身子滚烫,脸颊已是紫红,细细的汗珠相继沁出,沿林翎的脸颊成股滑下。林翎虽未清醒,但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由内而外灼热的痛楚——嘴唇紧咬,粉拳已快将拽紧的被子撕裂开来。 璃洌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正欲向前查看,却被璃墨拦了回去。 “沁儿旧疾未愈,此番复发,恐难控制,洌儿暂且到园外守候,护住凝雪宫,好让本王安心为沁儿疗伤……”璃墨的话说得是慢条斯理,心里却已经是心急如焚。 璃洌点头称是,便退出门去。 璃墨吩咐灵枢备下所需,自己则匆忙上前给林翎诊脉——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林翎体内的水灵、木灵和土灵,皆是正途修为而成的灵力,在这阴气繁盛的夜晚自是气势不旺,唯独这伤了林翎身子的火灵却是借由吸食阴灵之火而成道的邪灵,虽是纯正,却偏阴邪恶,以致月圆之夜成了这火灵最为猖獗的时候。璃墨皱了皱眉,将林翎拉进自己的怀里,伸手握住林翎玉手,将灵力汩汩注入林翎体内。 林翎正觉烈火焚身,忽来一股清流,自手掌蹿如心底,汩汩而至,不过片刻便缓了林翎周身的痛楚。璃墨见热毒已被控制,收手唤来灵枢,取药喂了林翎。林翎仿佛已经习惯了这套动作,配合得很是乖巧。 璃墨喂完药,将手中的药碗递与灵枢,轻手轻脚地放下林翎,便要起身离开。璃墨还未抬脚,便发现林翎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璃墨试着将衣袖扯出,却没办法让林翎松手。 “子逸……”林翎习惯性地轻唤一声,璃墨身子一颤,竟停了手上的动作,坐了下来。 “主子?”灵枢将一切收拾妥当,见璃墨还未离开,便疑惑地唤了一声。 璃墨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吩咐道:“告诉太子殿下,公主已无大碍,让他先行回去休息,本王将公主这边照顾妥帖,再行离去!” 灵枢屈膝行礼,退出门去。 锦书恐难托 林翎醒来的时候,夜已过半,身上的热度已退,额角却还挂着汗珠。林翎条件反射地伸手揩汗,抬手才发现手中还握着半截衣袖——林翎抬眼望向衣袖的来源——璃墨正斜倚着床帏熟睡。 温柔的月光洒进窗里,照亮了璃墨的半边脸庞——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体力消耗过大更显得血色奄奄,五官依旧清俊柔美,宛若天外之人临世,安然超脱。林翎默默松了璃墨的衣袖,静静凝视这人的模样,不知不觉泛起一丝笑意。 璃墨身子一颤,忽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低头望向林翎,视线恰好对上了林翎明媚的双眸——璃墨鬼使神差地扬了扬嘴角,温柔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翎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僵,悄无声息地错开璃墨的视线,转脸面向床内纱帐。 璃墨伸手欲抚林翎的脸颊,却被林翎这一细小的举动阻了回去。璃墨的手掌顿在半空,终究挣扎了一下,默默收了回去。 “沁儿便如此不待见本王?”这是林翎加璃沁的总记忆中,璃墨第一次对着璃沁自称“本王”,林翎闻声一颤,心里一个劲儿地别扭。 璃墨扶袖伸手探上林翎的额头——隐隐有汗气存留,热气却早已消失无踪——璃墨起身正欲离去,却被林翎再次拉了衣袖。 “想问什么尽管问!”璃墨着实太过了解林翎,不过一个眼神,就明白地知道林翎心里在想什么。虽然璃墨也着实在为这些天里林翎刻意躲着自己而生闷气,但璃墨就是无法真正对林翎狠下心来不管不顾。 林翎眸光一收,缓缓开口:“你……皇叔……” “不要喊我皇叔!”璃墨沉着声音应了一声,似乎比以往听起来更让人心疼。 林翎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拳头,手中的被子已经被缩成了褶皱:“恩……我想问你……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啊……”林翎几番纠结下来,还是把心中疑问吐露了出来。 璃墨先是一惊,后又觉好笑,遂抬眼望向林翎,声音一缓,问道:“何出此言?” “是我自己觉得的……”林翎垂了眼眸,似在思索,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用语已经完全偏离了古语,而且丝毫不见其往日的气势,宛若一个普通的柔弱小女子一般,轻柔无助,“身子没有理由地灼热,有种要自燃的感觉——即便你这次想法救了我,那下次,下下次呢……总会遇到一次没人救我的吧……”林翎话音未落便被璃墨的玉指压了嘴唇。 “你不会死的!”璃墨再次凝上林翎的视线,眼眸里温柔一片,“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璃墨的安慰似乎非常有效,让“烧糊涂”了林翎顿时安静了下来。林翎沉静片刻,忽又启唇:“那……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璃墨起身转到林翎身侧,伸手拉起林翎拥入怀里,柔着声线在林翎耳边轻语:“说说倒也无妨——你总归要知道的……十五年前,你出生的那夜,篱雪皇宫有刺客闯入,我与皇兄皆被调虎离山,只剩虚弱的凝妃护着刚刚出生不久的你呆在寝宫……那些刺客罪大恶极,竟盯上了柔弱的你们母女,凝妃虽是拼尽全力,却还是没有阻止得了那刺客对你下手……凝妃为了保住你这丫头,将自身的功力悉数输入你身,压制住了那烈焰掌的侵袭——谁知,你前些时日遇袭,再次勾出旧疾……虽然凭你自身的能力还不足以压制这热毒,但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有事……”璃墨将旧事一概而过,语气平淡的让林翎都有些怀疑当年之事是否真的有那么惊险刺激。 璃墨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上林翎的脸颊,林翎一抿嘴唇,侧过身去,背对璃墨。 “所以,我想活着,就离不开你了?”林翎仿佛在喃喃自语,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璃墨的耳朵里。璃墨收了手掌,沉默不语。 “你既要杀我,为何又要救我?”林翎没有得到璃墨的答复,微微仰过身子,将视线转到璃墨的脸上。 璃墨眉头一皱,一脸疑惑地对上林翎的视线:“你说谁要杀你?” 林翎转过身来信手抽出璃墨腰间的龙佩置于璃墨眼前:“就是配着它的人杀了我师父……” 璃墨身子一抖,眉头拧得更深了一层:“那你可是看清那人面目?” 林翎摇头,轻叹:“我若看清那人面目,大抵皇叔也就无法在这逍遥快活了……” 璃墨深吸一口气,拿回林翎手中的龙佩,起身丢下一句:“你好好养伤,不要胡思乱想!”便闪身离去。 林翎此般疑问也不过想讨他一个否定,谁知这人不认亦不否认,脸色一变,就这样走了。林翎侧身枕上自己的手臂,眼皮一沉,泪珠便不由分说地坠了下来。 醉在君王怀 自璃墨离开以后,林翎便开始迷迷糊糊做梦。梦里面璃墨在为林翎疗伤,那温柔的手指带着浅浅的体温压上林翎的手腕,亦是将隐隐的情绪传递到了林翎心里;汩汩暖流从掌心输入林翎体内,林翎虽未睁眼却仍旧能听清那有些紊乱的呼吸;温热的毛巾轻轻拂过林翎的伤口,疼痛骤除,但余一片清凉;肩膀被某人小心地扶起,脑袋已经倚上那坚实的臂膀——“清风,寻些蜜饯过来……”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回荡,伴随那清苦中含着微甜的汤水,一路暖进了内腔…… “子逸……皇叔……”林翎呢喃着从梦中醒来,伸手抚上眼角,已是清凉一片…… 林翎起身下床才发现天已大亮。灵枢听到房间内的声响,便端了热水来帮林翎梳妆。林翎从头至尾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到灵枢准备用凤簪为林翎绾发,林翎才收回心思,不由分说地将璃墨送她的金簪递与灵枢:“用这个!” 灵枢一顿手中的动作,接了金簪,继续为林翎梳头。 林翎则又将心思转回了璃墨的身上:如若璃子逸真的要杀璃沁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设计璃沁——往日的点滴悉数在林翎眼前晃过——那人为自己绾发梳头,那人为自己疗伤,那人为自己费尽心思寻可玩之物,那人为自己挡刀,那人…… 林翎信手捏起梳妆盒里的小红狐狸,细细的裂纹依旧清晰——就连怒气都是那般清晰可感——林翎脑海中闪现璃墨那温柔的目光,那般情深,难道都是错觉?林翎心思一动,起身便朝门外奔去。 灵枢倒是习惯了林翎这般善变的习性,从容地放下手中步摇,亦是快步跟了出去。 林翎奔到凤雪宫的时候明显感到了凤雪宫压抑的气氛——林翎刚踏进凤雪宫大殿,便看见皇后一身宫服,端坐于大殿之上,两侧站立的宫人皆低头不语,气氛之沉闷,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皇后看见林翎惨白着一张小脸儿闯进殿来,匆忙起身下殿来掺正欲行礼的林翎:“沁儿身子不适,无需多礼!”皇后声音柔亮,面目温和却丝毫不失周身威严。 林翎抬眼望向皇后,就势直了身子,疑惑地询问:“母后,这……” 皇后浅浅一笑,将林翎引到上座,坐于自己身侧,这才张嘴应答:“本宫的公主受人欺负,本宫如何能够坐视不理?大抵是本宫病得太久,这宫里是越发没规矩了!”短短几句话从皇后口中说出便多了几分威严,众宫人闻声匆忙跪地,好不气势。 林翎还是没搞明白皇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要细细询问,便听到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通传声:“馨妃娘娘到~雨妃娘娘到~”林翎这才知道皇后是要整顿这俩不知死活的皇妃来着,遂随手举茶自饮,静待下文。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两妃子异口同声给皇后请安,声音之甜美完全不见那日的嚣张跋扈——林翎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轻轻放下茶杯。 皇后亦是啜了口茶水,丝毫没有让二人起身的意思。 两妃子对视一眼,忽觉气氛不对,悄悄抬眼扫上殿上的二人——林翎放了茶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端坐;皇后喝完茶水,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两妃子慌忙收了视线,低下头去。 “馨妃、雨妃!上次之事念你们入宫时日尚浅不懂规矩,本宫已是轻饶了你们,此次之事你二人还有什么可说!”皇后冷冽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在场皆压低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雨妃的身子已经有些微微发抖,馨妃则一定心神,狠狠掐了雨妃一下,让雨妃静了下来。 “臣妾不知皇后娘娘所指何事,还请皇后娘娘明示!”馨妃声音依旧平静,内心却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哦?不知吗?馨妃的意思是让本宫提醒你二人一下?”皇后美眸一眯,语气里尽是嘲讽,“如若本宫提醒对了,不知馨妃要如何感谢本宫呢?” 馨妃俯身一礼,从容不迫地应了一句:“但凭皇后娘娘发落!”雨妃亦是平静了脸色,跟着馨妃行了一礼,却不再言语。 “好!本宫问你,昨日沁儿落水,可是与你二人有关?!”皇后声音沉了又沉,已是隐隐带有愠怒。林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日的确是被某人绊到了池里,可自己竟没看清楚那使绊子的人是谁。林翎撇撇嘴角,收回心思,抬眼却见两妃一脸淡定地凝上了自己。 “如若臣妾否认,皇后娘娘会相信臣妾吗?”馨妃依旧牙尖嘴利,立即回应了皇后一句。皇后应声一拍桌角:“本宫会污蔑于你二人?” 馨妃拉着雨妃又是一礼:“那皇后娘娘的人证物证总该拿出来好叫我二人心服口服……”馨妃倒也机灵,不承认亦不否认,直将这难题推回给了皇后——说话要有证据,没证据就诬陷别人如何让人信服。 “昨日馨妃于雨妃同游于‘璃雪园’镜湖边,儿臣亲眼所见,是馨妃将沁儿绊到镜湖中去的……”璃洌从殿外进来,来不及行礼便开始指正堂下二人。 “呵……太子殿下与沁公主关系甚密,公主有个头疼脑热太子都恨不得砍了那没尽职尽责的太医,孰敢保证太子此次作证不是为沁公主来讨说法的!”馨妃依旧面不改色地辩解着——即便此次之事着实被璃洌看了去,再无旁人作证,皇后亦是没办法将二人如何——两妃正高兴之际,但闻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璃王到~”的通传,便即刻掩了气势,垂了眼眸,俨然一副受了委屈无人诉说的模样。 “皇嫂~”璃墨躬身对着皇后一礼,起身便转向二妃,沉声道,“昨日馨妃与雨妃害沁公主落水之时,恰巧本王也正同太子殿下一处闲聊,自是将此事看得分明——太子殿下救人心切,入水救了公主,便拉本王于公主宿处为公主诊疾,本王这才错失时机未能当场指认此二妃罪行,还请皇兄、皇嫂恕罪!” 璃墨话音刚落便被林翎看出了破绽:如若当时璃墨在场,定不会让此二人就这般过去——不过这货此刻前来添油加醋倒也说得无懈可击。林翎一挑唇角,抬眼望向璃胤,等璃胤表态。看得出璃墨作伪证的自然不止林翎,不过此刻璃胤、皇后和璃洌都没有打算要拆穿璃墨,而其他人都对璃王殿下的公正不阿了然于心,自然亦是没有人敢质疑。 璃胤踱步到皇后身边,凝上皇后清冷的脸庞,柔声问道:“皇后觉得此事该如何?” 皇后信手提起茶杯,再抿一口茶水,并未打算让步:“沁儿乃嫡出长公主,此二妃目无尊长,理应杖毕,但念在此二人对陛下一片赤诚的份儿上,逐出宫去便是!” 两妃一听皇后如此宣判赶紧磕头求篱雪国主开恩,梨花带雨的样子,好不可怜。 璃胤挑唇微笑,转身面向堂下:“理应如何便如何处置,朕可不是胡乱篡改规矩之人!”璃胤大手一挥,扬声命令道:“此二妃屡教不改,无视宫中礼仪,来人,拖出去,杖毕!” 两妃闻声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璃胤话中意思,待有人来拉二人之时,二人才开始哭天抢地连连讨饶。璃胤垂眸不语,寻了个妥帖处坐了,举杯饮茶,不再理睬二人。 坐在一边的林翎则是美眸一垂,在心底由衷感叹君王的薄情——前几日还是宠爱有加,今日便变了脸色,连条生路都不给了。 “如此安排,雨瑶可是满意?”待二妃被拖出门去,璃胤才放了杯子,凝上皇后的眸子,唇角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林翎一愣,竟觉璃胤在跟皇后示好。难道从头至尾,璃胤在乎的是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激怒皇后,让皇后吃醋?林翎抬眼望向璃墨,正好迎上璃墨射来的视线——林翎目光一顿同皇后一起默默移开视线。 皇后垂眸、冷声应了句:“多谢陛下!”生冷得恍若陌路——璃胤身子一颤,终究抿了嘴唇,不再言语。 (羲和国羲和城) 雾影现身大殿,躬身行礼:“主子!” “可是有了翎儿的消息?”羲和灸舞眸中闪过一丝焦虑,却将语气压制得平淡无奇。 “回主子,并无林大人消息……” 羲和灸舞的视线暗了一暗,不再言语。 “不过……”雾影欲言又止,瞬间提起了羲和灸舞的兴趣。 “但说无妨!” “璃王已经回京数日,身旁并未有女眷陪同,但是,璃王回京不久,篱雪太子便将篱雪长公主璃沁带回了皇宫……” “璃沁……”羲和灸舞眼眸一眯,陷入了沉思。 (东凌国东凌城) “……传闻那璃沁公主是璃雪国南宫王府郡主宫凝雪所生,十年前不知何故被送至宫外抚养……那沁公主深得篱雪国主和皇后喜爱,听闻日前沁公主伤了璃雪国主宠爱的妃子,璃雪国主不仅没处罚那沁公主,还将那两妃子禁了足……”来人将在篱雪皇宫中打听到的秘闻一一讲与殿上之人。 殿上之人一身明黄,听完来人所报,竟忍不住挑了挑嘴角,一抹淡紫闪过脑海——大抵有本事在皇宫大内如此胡闹的也就只有那人了吧? “皇上?”来人见殿上之人没有回应,试探性地轻唤一声。 白珏这才回神,悠然一笑,应道:“下个月篱雪国是要‘奉天大庆’了吧?” 殿下之人恭敬应了声“是!”却还没跟上那东凌国主的思维。 “如此普天同庆的日子,我东凌自然也要去沾沾喜气不是?”白珏朗声大笑,让殿下之人不禁身子一颤——且不说这东凌与篱雪向来是面和心不合,但说篱雪此任君主璃胤即位之时东凌老国主趁机起兵欲灭篱雪这事就难以让东凌和篱雪真正止了干戈——主子此番打算,难道不怕……殿下之人来不及多想,就势跪地:“主子三思!” “东凌与篱雪矛盾多年,此时正值天下局势稳定、国泰民安之际,想必那篱雪国主也不会趁此时机找茬——毕竟我们与羲和还是盟国,他璃胤还不至于连这点形式都看不清楚……”白珏心想多说无益,遂大手一挥,敞声而语,“汝闻即尔任,无需多言!” 殿下之人叩首一礼,叹了口气,退出殿去。 (羲和国羲和城) “星魂,将此封书信交予父皇——篱雪奉天大典,本太子要亲自参加!”羲和灸舞放下手中的狼毫,将书信递与星魂。 星魂接了书信,还未张嘴,便听羲和灸舞再次启唇:“我意已决,无需多言——林翎?璃沁!……本太子倒要看看你这通天的本事到底从何而来!” 星魂自是了解自家主子习性,默默收了书信,闪身离去。 闲坐倚花落 林翎此番从凤雪宫回去,忽然有些懂了皇宫大内生活的苦楚——每个人都为着自己的目的做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听到的未必不是真的,看到的往往就不是真的!——一向自诩能将人事看透的林翎终于苦笑着摇头承认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一个璃墨就已经让她难以驾驭,如今这般混乱的一个篱雪皇宫,谁真谁假根本无法辨清,何去何从成了林翎最难解的一个问题——林翎的心脏沉了又沉,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把握之外,不安定感油然而生。 林翎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重新将思路理了又理,理到最后林翎也只确定了一件事情——凝妃是这所宫殿里面真心疼爱璃沁的,至少她付出的一切都是不求回报的,其他的人……谁知道呢?林翎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灵枢端药进门便看见林翎一脸苦情相地坐于桌旁晃脑袋。灵枢被林翎这样子一逗,忍不住笑出声来。林翎满眼哀怨地望向灵枢,灵枢倒也不闪躲,轻笑着将药碗端到林翎眼前,柔声道:“公主先用药,用完药奴婢引公主出去寻个地方散散心可好?” 林翎撅了撅小嘴,伸手接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接了灵枢递上的帕子,将嘴一擦,思维一转,便否了灵枢的提议:“我看母妃书房收藏颇丰,倒也有意思,我去书房转转就好……”灵枢接了空碗,还没说话,就听林翎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灵枢见林翎这般可爱相,心底泛起点点宠溺,遂抿嘴掩了笑意,屈膝行礼,便退了下去。 林翎在凝妃书房转了半天终于又确定了一回凝妃的书房除了医书就是医书,林翎心思微动,忆起璃墨说的自己体内热毒的由来,再联系这一屋子的医书,林翎这才明白过来凝妃的苦心——凝妃穷尽一生研究医术,大抵也只为寻一个法子来治愈璃沁身上的热毒。林翎眼眸一垂,隐隐有些动容,随即取了最近的医书认真翻阅起来。 自林翎拿起第一本医书开始,除却每日按时到凤雪宫请安之外,林翎便极少离开书房,甚至许多时候连吃饭、睡觉,林翎都是窝在书房里解决的。 璃洌一开始还担心林翎这般会伤到身子,谁知林翎经这般废寝忘食地“学习”,竟越发精神焕发,甚至在心情好的时候,林翎还常常拿璃洌当“小白鼠”,以自己新“研制”的方子为璃洌服用,然后诊脉观察脉象变化——虽林翎有过目不忘之能,却无法百分百保证“实验”的成功。好在璃洌也是个脾气极好的,失败就失败了,吃点苦头也就罢了,从来都没一句重话,甚至连眉头都没多皱一下。当然,这一切的顺利进行也必须归功于有医术精湛的灵枢来做后盾——每当林翎“失败”,灵枢就不得不亲自出马为太子解毒,为公主殿下总结不足——理论虽是枯燥,却在三人的实践过程中,变得其乐融融。 转眼又过了几日,林翎的医术已经小有成就。灵枢自是半边欢喜半边忧,欢喜的是林翎学有所成,担忧的自然是自己有了“饭碗不保”的可能。还好林翎也是个“念旧”的人,既已习惯了灵枢的服侍便没考虑过换人。因此,灵枢的担忧也渐渐随风散去。 又过几日,林翎已经将凝妃书架的藏书几乎翻了个遍,仍旧没有找到解热毒的法子——林翎苦笑,如若这里面有解热毒之法,恐怕凝妃也不会带着小璃沁离开皇宫,以求保命。 林翎将手中的医书塞回书架,再抽一本藏书——小小的册子夹在其间,掉落地面——林翎拾起小册子,随手一翻,不过十页,封面写着“清心诀”三个大字,看起来像是武功秘籍一般。林翎饶有兴趣地将小册子翻到第一页,开始细细品读,可惜读来读去林翎都没有读出些许端倪——林翎撇撇嘴角,将小册子放进书架——反正内容已是烂熟,来日再解也不迟!林翎收了思绪将视线移回刚才夹着小册子的这本藏书上,“涂山氏”三个大字赫然入目,林翎一惊,匆忙寻了个地方坐下研读。 月沉日现,窗外的天已是大亮,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林翎却依旧靠在烛火边细细品读书中内容,直到灵枢端来饮食,林翎才将最后一页读完,心满意足地合了书页——灵枢对林翎这读书的专注状态自是见怪不怪,待林翎合了书本,灵枢才上前帮林翎梳洗上妆。 林翎收拾妥帖便携灵枢一同前往凤雪宫去拜谒皇后——意料之外的竟在璃墨看诊的时间遇到了太医——林翎拦住太医上前询问,才知道璃墨近日事务繁杂少有闲暇来探望皇后,且皇后病情基本稳定,所以,皇后近期都由太医来照料。 林翎闻言忽就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却又说不清少了些什么。 为了不去胡思乱想,林翎便求得了皇后应允,每日随太医前来看诊,帮忙照料皇后身体的同时,也好改进自己的医术,时间一晃,又是几日。 云崖 璃墨带人拜祭了云逸公子之后,再次就地展开探查,一连几日,都进展了了,让璃墨隐约有了些担心——能够探到蓝灵龙佩在自己身上的人世上已是了了,能够破了云逸结界、害死云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此人有这般能力,又能将自己置于无形,到底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 璃墨正若有所思之时,清风无声无息地闪现在璃墨身侧,躬身一礼唤道:“主子~” “恩!”璃墨收了心思,应了一声。 “此次奉天大庆,东凌国与羲和国皆表态要派使臣参加……”清风顿了顿声,略作思考,组织了一下语言,“据内探传回消息,此次羲和的使臣是羲和太子羲和灸舞……”清风汇报及此已是让璃墨心思一沉,补充的一句更是让璃墨吃了一惊——清风补充的那句是“东凌来使是东凌国主白珏本人……” 璃墨眯了眯眼眸,轻叹一声,起身,略作思索唤来一人,将云崖的工作分派下去之后,冲清风沉声而语:“准备一下回篱雪——本王倒要刨开这这两尾大鱼看看他们鱼腹里置的是什么料!” 不请人自来 不知是林翎心理作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自璃墨走后,林翎总觉得皇宫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不仅璃洌随着林翎一起经常出入凤雪宫陪同皇后,就连篱雪国主璃胤都沾着林翎的光得以经常出现在皇后身旁——皇后对璃胤依旧一副清冷模样,完全无欲无求,只有在看见林翎和璃洌的时候才会展开笑颜,俨然一位慈母形象;璃胤虽不动声色,却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对皇后和子女们的关怀。 随着奉天大庆日益临近,璃胤和璃洌皆都忙碌起来,只有林翎闲暇较多,遂依旧能时常陪在皇后身边说话解闷。虽然皇后不过问朝政,但璃胤总会派人向皇后透露只言片语,以期得到皇后回应。由于林翎常伴皇后,皇后对林翎从不避讳,透信之人渐渐也习惯林翎在场,一切照常。 正因如此,林翎不必费太多心思便能将如今篱雪国情了解个大概:什么奉天大典临近,定南王府安郡王已动身回京了;什么今年奉天大典东凌和羲和皆要派使者参加了;什么奉天大典兹事体大,今年大典由璃王主持了…… 仿佛近期的新闻皆都围着奉天大典绕圈,林翎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硬是一呛,生生将刚入口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璃墨主持奉天大典?这么说璃墨要回来了…… 皇后在一旁给林翎又是捶背又是擦嘴,唤了半天“沁儿”,林翎才回过心思搭理皇后。 “沁儿可是有事?”皇后眉头一皱,一脸担忧。 林翎抱歉地笑笑,应道:“无碍无碍,害母后担心了……” 皇后听到林翎答话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舒缓了眉头——林翎亦是随着皇后脸色的缓和转了心思——璃墨回来就回来好了,有人惦着有人疼着的日子,何必非要去纠结那些不开心的。 一盏茶喝完,璃洌匆匆闯进了园子打断了此刻的安宁,原来璃胤准备在奉天大庆上带着自己唯一的子女璃洌和璃沁一起完成祭天仪式,于是,璃胤命人为璃洌和璃沁裁制了礼服,璃洌正是取了礼服亲自送与林翎试穿。 皇后亦是一改往日的从容,催着林翎赶紧换上礼服出来看看——林翎被闹的没法,遂命灵枢取了礼服前去试穿。 礼服窄肩宽袖,裙摆及地,紧致修长的前襟勾勒出林翎曼妙的线条。金线穿梭其间,祥云轻舞,袖口金蝶翩跹,栩栩如生——优雅华贵,着实好看!林翎还没来得及感叹,便被腰间带子一勒,勒出了怒气——“咳咳……这也太紧了吧?!”林翎收了收脾气,转身面向灵枢抱怨。 灵枢自然了解穿惯了便服的林翎是很难接受这“紧身”的礼服的,遂双手一摊,给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林翎一撅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灵枢赶忙赔笑哄到:“好公主,你看这礼服这么漂亮,衬着你这美人儿可是更上一层楼啊……要给别人穿,别人也穿不出你这效果不是?” 灵枢的话让林翎感觉非常受用,于是,林翎一咬牙一跺脚,提着裙摆便出了门去——皇后和璃洌远远看见一团火焰“烧”了过来,着实被惊艳了一下。 林翎刚走过来,还没说话,便听到沉稳的男声:“洌儿,这礼服不好,沁儿穿着定不舒服,命人改了!” 璃洌一扯嘴角,面露难色,且不说这礼服着于林翎身上可谓相得益彰,并无半毫不妥之处,但说这礼服所费时日可是两月,如今到哪里去再偷两个月给林翎做礼服。“父皇……这……”璃洌纠结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一番犹豫之后,却被林翎抢了话去。 “父皇,这礼服沁儿很是喜爱,就不必费心再准备了吧……”林翎费劲地礼了一礼,一句话说完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璃胤一皱眉头,脸色一沉:“不行!必须改!” 璃洌无奈,只好抬眼求助皇后,皇后竟完全不理会璃洌那无辜的小眼神,径自走到林翎面前去打量林翎的礼服:“着实不好,这束腰完全没有必要……” 璃洌本是抑郁至极,听了皇后的话才知道皇后是在提醒自己,遂躬身一礼,应道:“儿臣明白了,这就命人将礼服改了!”说完便带着林翎去换下衣服,招人为林翎去改了礼服。 林翎回到园子的时候,正听到璃胤在跟皇后闲聊,璃胤说东凌和羲和派来的使臣分别是东凌国主白珏和羲和太子羲和灸舞——白珏大抵傍晚便可到达璃雪城,璃胤已派璃墨前去迎接;羲和灸舞一向行踪诡秘,虽上报时间是后日午时,但以羲和灸舞的性子大抵之前便会到达,下榻之处自是难查——此二人这般前来,不知是何居心…… 璃胤的后话林翎自是没有听得十分清楚……在前面的信息里,林翎知道了璃墨已经回京,后面的信息里,林翎听到了羲和灸舞——林翎算来算去都避免不了被羲和灸舞拆穿身份,遂将心一横,大不了就处处躲着他,不与他正面相处好了!当然,羲和灸舞可不是喜欢成全别人的善主儿,林翎的心眼他又怎会不清楚。林翎想来想去都是围绕璃墨和羲和灸舞,竟华丽丽地忽略了那东凌史上最年轻的国主白珏,如若事情真能只绕着林翎已经做好打算的二人进行倒也还好,但谁又知道那不请自来的东凌国主又是怎样一个“奇才”呢? 林翎在心里粗略做了一下打算便请退回了凝雪宫,用过晚膳,沐浴更衣之后,林翎便早早上了床榻准备睡觉——淡淡的气息扰了林翎的心神,林翎一挑凤目,厉声道:“出来!” 躲在玉兰树后的羲和灸舞一晃心神,自是惊讶林翎竟能察觉出自己的气息——几日不见,这女人功力竟进步如此之大!羲和灸舞晃神的功夫,但闻林翎扬声一句:“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水,又何必躲躲藏藏,畏首畏尾?” 羲和灸舞这才感觉到除了林翎之外的人的气息——竟是自己太过专注,没有察觉到那人的存在! 白珏浅笑着现身林翎榻前,躬身一礼:“沁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林翎透过纱帐将来人的模样看了个大概,虽不足够清楚,但也不妨碍林翎对那人的判断,这周身的傲气正是那在东凌救了自己和栖情的白钰公子——等等!篱雪皇宫戒备森严,此刻有本事进入凝雪宫的人除非身手登峰造极,否则可能性极小,如此这般大摇大摆进来的,除非是已经入住在皇宫里的……东凌皇族……进了篱雪皇宫的——“白珏大抵傍晚便可到达璃雪城,朕已派墨儿前去迎接……” “你是白珏!”林翎将所有信息一串,得出的结论脱口而出。 白珏拍手称赞:“沁公主果然聪明绝顶!” 林翎眸子一眯,重新卧回床榻,语气略带慵懒地说道:“堂堂东凌国主竟夜闯篱雪公主寝宫,如此这般传出去,可说不过去吧?” “白珏不过探访旧人,并无冒犯之意,还请公主见谅!”白珏冲林翎又是一礼,丝毫不见往日的倨傲。 林翎伸手抚唇轻轻打了个呵欠:“人也看过了,疑问也确定了,陛下还是早些离去得好!” “那白珏就不打扰沁公主休息了,改日再登门访过,沁公主,后会有期!”白珏说完转身离去。羲和灸舞亦是在确定了林翎身份之后,定了心思,闪身离开。 林翎换了个姿势仰卧床榻,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一个羲和灸舞就够自己对付了,如今又来一个白珏……看来自己是真该好好思量思量了! 篱雪再相逢 说快也快,不过几日璃洌便又带了礼服前来给林翎试穿——出乎林翎意料,璃洌带来的不是那旧礼服的改版,而是切切实实的一套新礼服——一袭亮紫,宽窄有致,缎面细腻柔和,绣活亦是精妙绝伦,云水细纹掩秀梅点点,凤翎簇出绽襟前牡丹——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丝毫不逊于璃洌上次带来的那套礼服。 “这……”比起眼前这独一无二的华服,林翎更感兴趣的是璃洌到底是从哪弄来这新礼服的——据林翎对璃洌的了解,如若礼服不需花费太多时间,璃洌也绝不会因为自己换个礼服而纠结的,且此次这礼服与上次礼服形制相似,只是以散身的形制替了那修身的款式,在花费时间财力方面大抵与之前那件也差不了多少——那璃洌怎么会突然间就这么轻松地又弄了一件新的来呢? 璃洌仿佛也猜到了林翎的心思,尴尬一笑,才启唇应道:“这布料可是锦绣山庄的镇庄之宝呢,老庄主每年只产一匹布料,且年年形制不同,巧夺天工、独一无二……为兄可是费了好些心思才将这布料弄到手呢……”不知为何,璃洌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眸闪忽了一下,却还是僵着笑脸将话说了下去。 林翎自是看清了璃洌的表情,也明白确定了璃洌所言皆是谎话,遂眼眸一垂,脸色一沉寻了个妥帖处坐了,不言不语。 璃洌尴尬地冲灵枢使了个眼色,灵枢亦是拧了拧眉头,才硬着头皮赔笑道:“公主,您看这新礼服比那……” 林翎一挑凤目扫了一眼灵枢,灵枢立马噤声,空出一身虚汗。 “这好端端的,沁儿又在气什么啊?”璃洌被林翎一闹亦是没了脾气,挨着林翎坐下又觉不妥,便又默默地站了起来…… “不过一件衣裳,皇兄都不跟沁儿说真话,这让沁儿如何穿得舒坦!”林翎冷声应了一句,转过脸去,不看璃洌。 璃洌谎话被识破,亦是满脸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那沁公主听了实话便会着这礼服参与庆典?”柔亮的男声突然传来让林翎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遂赌气一般地接了男声,应道:“自然!” 璃墨微笑着冲璃洌点点头,璃洌这才张嘴解释道:“布料和衣服皆是皇叔所供,皇叔怕沁儿不悦,遂交代为兄不要声张……” 林翎还没来得及张嘴便被璃墨打断,璃墨眸光一闪,狡黠一笑,接过璃洌的话头:“沁儿既已答应便不会食言——不若就现下去试试新装看看有无不妥,好做改进!” 林翎一撇嘴角,心里咒道:好你个璃墨,这招以退为进倒是用得倒是极好,竟就这样把我算计里面了! 璃洌抿了抿嘴唇,生生将笑意压了回去,亦是柔声附和:“好妹妹,看在为兄和皇叔这么尽心尽力的份儿上……” “我穿便是了!”林翎本要起身前去试穿,后又觉实在气不过,便纠结了一下,没再动弹,“皇叔预备的自是最妥帖的,沁儿便不试了——反正沁儿的一切皇叔都了如指掌了不是?” 璃墨自是习惯了林翎这半讽半喻的说话方式,遂也不去计较,挑唇一笑,柔声应道:“沁公主谬赞,本王不过知其然推其所以然,如若这般也算是了如指掌,那沁公主对本王大抵也了如指掌了——如此算来,我们扯平了!”璃墨的语气半戏半谑,却也没忘挖苦一下林翎天天提防、算计璃墨的心眼。 林翎刚要发作,便被一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去:“本太子竟是这般幸运,出来闲逛一下,都能巧遇难得一见的璃王殿下和璃沁公主呢~” 林翎扭头,但见羲和灸舞拱手一礼,一抹浅笑挂于唇边,好不惬意。 林翎、璃墨起身,同本就立着的璃洌共同回了一礼。 待羲和灸舞走近,众人才同羲和灸舞一同落了座。 林翎本就被璃墨气的够呛,又来一个羲和灸舞,真真的想在心里骂娘。林翎转念一想,这羲和灸舞与璃子逸也是不对付的,遂心思一横决定绝不多话——话说闲着没事看着两大“才人”掐架其实也是很有意思的。 不知是羲和灸舞看出了林翎的心思,还是羲和灸舞本就没打算找璃墨的麻烦,竟一直跟璃墨、璃洌侃些不疼不痒的话题。林翎扯了扯嘴角,吩咐灵枢备茶,继续在一边装聋作哑。 羲和灸舞见灵枢离去,亦是遣退了随行之人,静静凝视呆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林翎。林翎自是感受到了羲和灸舞灼热的目光,忍了又忍,终究没敢抬头。 璃墨见状出声解围:“羲和太子这般注意一个女孩家,沁儿定要害羞了……” 羲和灸舞这才收了目光,浅笑赔礼:“灸舞只是觉得沁公主眼熟,并无恶意,还请公主原谅!” 林翎虽不高兴,却也不好就此“露底”,于是将计就计地应了句:“无妨!”便没了下文。 羲和灸舞自是没有过瘾,话题一转,便到了林翎最敏感的部分:“不知沁公主可认识一位名叫林翎的女子?” 林翎眼眸一沉,继续淑女的应了一句:“林翎?我篱雪国皇亲贵族皆无‘林’氏一族,细想璃沁所识之人中似乎也并无此人……”一席话说得无关痛痒,仿佛真的就不知林翎为何许人一般模样。 “哦?似乎没有吗?”羲和灸舞语调微转,势气骤起,“可本太子在两月之前可是亲眼所见林姑娘随璃王游于羲和西界呢……”羲和灸舞眸子一挑,瞥了一眼一旁的璃墨。 璃墨轻笑一声应道:“本王日前确是在羲和游玩,但从未遇过羲和太子口中的林姑娘,同游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且璃墨身虚体弱,游玩几日便早早回京了……”璃墨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清咳两声,仿佛要证明这“身体虚弱”之说一般。 “沁儿亦是在三个月前就回到篱雪,大抵更不会遇到灸舞兄所提的林姑娘了吧……”璃洌赶忙接了璃墨的前话为林翎做了伪证。 林翎亦是眉梢一扬对上羲和灸舞深邃的眸子,轻笑一下,点头称是。 林翎之资虽不似常态,却始终瞒不过羲和灸舞的眼睛。羲和灸舞接过灵枢端来的茶水,轻抿一口,朗声大笑:“既然如此,那灸舞可就要拜托璃王殿下、太子殿下和沁公主帮忙寻人了——林翎乃吾羲和右丞相,如若几位‘恰巧’遇到,且替本太子带个话,姑娘旧任未解,还望三思而定去留!” 羲和灸舞言毕一礼,昂首阔步地离众人远去。 峰回路又转 几日清闲几日愁,随着奉天大庆日日临近,林翎的好日子也算彻底到了头——为了让林翎能配合好璃胤的祭天典礼,皇后特地派了贴身的仲嬷嬷前来调教林翎礼仪——虽然仲嬷嬷为人温和慈爱,却在执教的时候没有丝毫含糊。仲嬷嬷自然不像林翎以前在电视里见过的那些皇后身边的凶狠嬷嬷一般厉声责骂甚至打罚伺候,但每当林翎哪一个环节出错的时候仲嬷嬷总会不厌其烦地将那个环节再强调一遍,然后带林翎重新来一遍整个过程。虽说林翎是个意志坚定的主儿,可这般“麻烦”下来,还是让林翎乖乖地放弃吊儿郎当的态度,认认真真地牢记了整个环节,以免再麻烦地“重温”各个环节。 时值奉天大庆,林翎在灵枢等一干丫鬟的帮助下换好了行头便在仲嬷嬷的陪同下坐上软轿去往大典现场——林翎暂被安置于偏厅休息,待大典开始再同璃胤璃洌一同前往祭台。 林翎本因璃墨耍了自己而故意不去看衣服上身的效果,闲散下来,无事可做,几番纠结之后,林翎还是起身来到镜前照了一下自己的这身行头——深紫长裙上身,将林翎周身的清傲衬得更过了几分,牡丹配凤钗,更是将林翎高贵的气质张扬了出来,林翎勾唇,清而不冷,灼而不妖,明媚闪耀。 脚步声传来,林翎慌忙掩了情绪,寻了个座位坐下喝茶。 璃洌依旧礼质彬彬地来邀林翎同去祭台。林翎提了裙摆起身,飘身而来,宛若初晨的烟霞翩跹而至,紫气东来——璃洌不知不觉地被晃了神去,直至林翎走近,拉了拉璃洌衣袖,璃洌这才回过神来。 待林翎和璃洌来到祭台,祭台周围已是坐满了官员和来使——官员皆按官职高低离祭台由近到远依此分列两队而坐,官员之上坐着羲和国和东凌国来使羲和灸舞与白珏——林翎抬眼扫了一眼大体分布局势,遂又垂眉将大典的过程和所需礼仪皆回顾了一遍,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减了点压力。 璃洌自是将林翎的小表情看在眼里,遂一捏林翎的小手,传音安慰:“不用紧张,听着皇叔的指示跟着父皇和我的动作来做就好——要出大错也只有皇叔可能出错,他可是把握方向的呢!” 璃洌提到璃墨,林翎一愣,神经瞬间又绷紧起来——那妖孽也会出错?他若要对付我,大抵自己不出丁点差错也能把我诓进去,我还是小心为妙。林翎正瞎琢磨呢,但听高台之上传来一肃穆的男声:“奉天大庆起(礼),请陛下、太子、公主行祭天礼!” 林翎仰头望向高台那抹深紫,虽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却依旧能感受到那周身的庄严与肃重——林翎心思一动,竟有些恍惚。林翎定了定心思,慌忙收了心思,随着璃洌的步伐迈上高台——众人皆应声起身,抬眼又见一抹深紫,窈窕曼妙,款款而上,正与那高台的另一抹深紫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林翎虽然不知众人所见所想,却还是在来到璃墨身旁的时候感到了一丝别扭,以致于林翎在整个庆典过程中都浑浑噩噩,直至璃墨将祭台的酒杯递与林翎之时,林翎才有些清醒过来的趋势——林翎双手微颤从璃墨手中接过酒杯,几番斗争之后才稳了酒杯,按照篱雪祭天之礼,双手举杯过头顶,三拜之后,将酒洒于大地——祭天祭地,这起礼才算完结。 起礼结束,璃洌便引了林翎下了台子,众人入座,听篱雪国主念祭辞,再往后便是宾客歇息等待当日的晚宴——林翎回程与璃胤同乘马车。 璃胤见林翎心不在焉以为林翎是太过劳累,遂微笑安慰:“沁儿这些时日受累了,晚宴之前还有时间,沁儿可放心回宫休息,那些繁琐的仪礼也大可免去——沁儿在晚宴开宴之后过来用晚膳即可。” 林翎抬眼对上璃胤温情的目光,顿觉心暖至极,遂柔声道:“父皇这般亦是疲累,也要好好休息一下才好……” 璃胤眼眸中闪过一丝喜悦,紧接着又轻叹一声:“朕已习惯,倒也无妨……” 林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不知该如何接话,遂又陷入了沉默。 林翎自是没有辜负璃胤的一片心意,一觉醒来便过了晚宴的开席。林翎还没来得及抱怨灵枢怎么不叫自己,灵枢就开始冲林翎抱怨陛下、太子包括璃王是怎样过来嘱咐自己不许惊扰公主美梦的事情——林翎满脸无奈地换了行装,携了灵枢去晚宴上寻些吃食。 说来也巧,林翎刚到晚宴现场便听到涂山当家送酒庆贺的消息。璃胤亦是大方,声称小公主福泽深厚刚一回来就给篱雪带来一系列的好运,便将那“国色天香”直接赐予林翎带回凝雪宫。林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涂山颜渊的好酒,自是快活不已,还没来得及多想,便看到羲和灸舞起身一礼,悠然而语:“陛下得女如沁公主的确可喜可贺,灸舞代父皇敬陛下!”言毕,羲和灸舞举杯一饮而尽,璃胤亦是浅笑随了一杯。 羲和灸舞喝完酒并没有坐下的意思,而是对身边的人使了眼色递上一封书信:“沁公主文成武德,堪当大业,羲和灸舞对沁公主一片痴心,愿求公主为妻,还望陛下成全!” 林翎一听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便看到了一脸冰霜的璃墨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林翎一垂眼眸,一个死缠烂打已经够可以了,怎么又来一个没脸没皮的…… 林翎正抑郁之际,但闻璃胤敞声而笑:“羲和太子过誉,沁儿德才自是不比羲和太子,不过沁儿这丫头可是朕与皇后的心头宝贝,谈婚论嫁还是遵从沁儿心意吧……” 林翎不由自主地胸膛一暖,垂眸微笑。 “大喜之日行大喜之事,妙哉,妙哉!”白珏借机起身,举杯敬酒。酒毕,白珏浅笑而语:“朕常听闻篱雪多好儿郎,今日看来,名不虚传,白珏斗胆替舍妹求取姻缘一桩,还望璃兄成全!” 璃胤应声而笑:“白老弟过奖,不过祖上已给洌儿定下婚事,朕虽扼腕,却也无力违抗祖命……” “不知璃王殿下是否已有婚约,如若没有……”白珏的话说到这里竟有意无意地瞥了林翎和羲和灸舞一眼。林翎听到这里竟觉心脏一沉,紧接着脸色也不由自主地随之沉了下来,怒火骤起。 “这……”璃胤面露难色,抬眼望向璃墨。 璃墨垂眉自饮,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这边谈论的话题一般。 “如此双喜自然是好,二位且待朕同沁儿、皇弟商讨之后,再予以答复可好?”璃胤自是明白璃墨的心思,遂缓了语气同二人商量起来。 这毕竟是篱雪境内,羲和灸舞和白珏自然要让璃胤几分,遂应了璃胤许诺,给了璃胤一个台阶。 自此与君绝 虽然璃墨没有当场答应与东凌联姻,但林翎自从知道这事便觉得心里堵得慌。思来想去,一切都是璃墨那妖孽自己太招眼惹的祸,遂林翎对璃墨的怨怒就又加一层。 奉天大庆一过,林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只是每每想到羲和灸舞还没离开璃雪、璃墨那桩联姻还没有消息,便就觉得心脏又提了起来。林翎为了躲避羲和灸舞和璃墨而憋在寝宫,每每当想起涂山颜渊的好酒还存在凝雪宫里便顿觉安慰——栖身于灵隐村的日子,大抵是林翎来这一世最开心的日子了吧?没有纷争,没有心计,一切都单纯得刚刚好……还有那时的那人……不知为何,随着时间推移,林翎越发排斥跟那人有关的所有事情,就连回忆都能让林翎觉得烦躁不已。 林翎命人取了涂山颜渊送的酒,独自坐在玉兰树下饮酒。 消失了许久的璃洌突然现身凝雪宫,见林翎一人在树下喝闷酒,便凑了过去,挨着林翎坐下。 林翎虽开口命人再取一只酒杯,却从始至终都将视线集中在自己手中的杯酒上,看都不看璃洌一眼。 璃洌接了酒杯自斟自饮,亦是没有打搅林翎。 沉寂良久,林翎这才抬眼看了一下已是微醺的璃洌:“皇兄前来所为何事?如此不闷不响可不是皇兄性格……且,好酒数量有限,皇兄再这般喝下去,父皇赏赐的好酒可都要被皇兄喝完了~” 平静清冷的女声在璃洌耳边响起,让本已喝得周身热热乎乎的璃洌瞬间凉爽了下来。璃洌将手中酒杯置于桌上,苦笑应道:“搞了半天,沁儿心疼的可是这满坛的美酒……” 林翎一挑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皇兄酒量可不止如此,沁儿与其假惺惺地关心皇兄身体,倒不如明说心思,既顺了我心又不碍了皇兄之意~” “还是沁儿懂为兄!”璃洌伸手挑了一下林翎下巴,顺手再满一杯,举杯贴唇道,“良辰配美景,好酒配知音!”璃洌扬杯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收杯便要仰头饮下。 林翎伸手捉住璃洌大手,脸色变了一变,柔声问道:“皇兄既引沁儿为知音,又如何不能与沁儿一敞心扉,甘苦同尝,非要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呢?” 璃洌眼眸一垂,就着林翎手上的阻力放了酒杯,轻叹一声,沉声而语:“十七皇叔……答应与东凌联姻……” 林翎的心脏一沉再沉,有些找不到底儿……眸光再度对上璃洌目光之时,林翎竟一勾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道:“这是喜事啊,我们应该恭喜皇叔才是,那东凌长公主白璧可是被赞誉为‘天下第一才女’的奇女子呢——第一公子配第一才女,倒也登对——皇叔抱得美人归,皇兄如何这般焦虑?”林翎的声音虽是柔亮,嘴角的笑容却僵在脸上,随着话语脱口而出,口中的苦味亦是一扩再扩。 璃洌垂下眼眸不去看林翎,袖中的拳头却是一紧再紧:“且不说东凌与我篱雪可谓宿敌,此番联姻不知道东凌是作何打算,但说皇叔这不受外物所扰的性子,必定不会甘愿娶一个不得他心的女子……” “你怎么就确定白璧公主不得皇叔之心?还是皇叔已有心仪的女子?”林翎举杯又饮一盏,思量着璃洌若说没有,那她便劝璃洌想开一些,娶了再培养感情也无不可——殊不知从头至尾想不开的人是她自己。 “不知……”璃洌摇了摇头,忽又抬眼望向林翎,其眼神之焦灼,生生将林翎已经备下的台词给压了回去,“但我听闻皇叔有个师妹,两人交情甚笃,且皇叔亦是至今未娶……我猜想……” 林翎自然没心思再听璃洌猜想了,光前面那一段话就足以将林翎心中的怒火再度点燃——好你个璃墨左拥右抱不够,还要勾三搭四,简直无耻!林翎心思一转,勉强压了压火气:不对啊,我自己在这里发什么火?璃沁与璃墨可是亲叔侄,即便没有那些蜜蜂蝴蝶,也轮不上璃沁跟璃墨如何如何……林翎撇了撇嘴角,生生打断了璃洌的喋喋不休:“皇叔去意已决,就必定做好了打算,我们在这里操这没味儿的心倒也没有意思……至于什么小师妹、什么长公主的,皇叔说喜欢哪个就娶哪个好了,或者都喜欢都娶也行!”林翎烦躁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竟丝毫没发现自己话中隐透的醋味,林翎大脑微转,不经意又溜出一句,“皇叔何时启程去迎东凌公主进门啊?” 璃洌自是被林翎这一失态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待林翎将问题又转了回来,璃洌才别开了视线,应了一句:“父皇今早已陪皇叔上路……” 林翎闻言,纤手一抖,竟将杯中的酒全都洒到了罗裙之上。林翎还没来得及收拾,便闻声抬眼,看见羲和灸舞微笑着走进园子。 林翎迎着羲和灸舞柔亮的目光起身,启唇问道:“你要娶我是吗?” 羲和灸舞一愣,随即微笑着应道:“确实如此,不知沁公主意下如何?” 林翎冷冷一笑,挑衅地望向羲和灸舞:“我没意见,那就这样吧!” 璃洌一听林翎如此作答,顾不上多想便起身拉林翎衣袖——云袖擦过酒坛,竟生生帯倒了那坛“国色天香”——璃洌来不及管酒,蹙眉低声唤了一句“沁儿”,却被林翎伸手阻了下文。 羲和灸舞亦是一愣,随即眸光一闪,扬声大笑:“星魂,替本太子传书父皇,羲和、篱雪联姻已成——本太子将亲自迎沁公主回京!” 星魂应声而落又领命而去。 林翎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在璃洌的搀扶下又坐回了原位:“羲和太子如若没事就早些回去吧,璃沁有些醉酒,亦要回宫歇息了……” 羲和灸舞本有意上前搀扶,却被璃洌一个眼神止了回去。 璃洌冷声说道:“即便沁儿应了太子亲事,如今男未娶女未嫁,太子到底不好与沁儿太过亲近——坏了规矩被别人笑话了去可也不好……” 羲和灸舞微笑称是,目送璃洌将林翎搀回寝宫,才收了笑意转身回去。 园中瞬间人去声息,徒留那坛侧倒在桌角的美酒,一滴一滴融进大地。 何须怨杨柳 羲和灸舞本打算在林翎答应婚事的第二天一早就起程回京,奈何林翎着实是个不受控的,前脚答应着成婚,后脚又窝在寝宫装病。羲和灸舞亦是知道林翎的脾气不好逼得太急,遂也放低了姿态容她发发小脾气。 林翎这一拖再拖的姿态硬是将羲和灸舞的行程拖了十天。虽然羲和灸舞没有一句怨言,但连林翎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由于羲和国主随璃墨去了东凌,国事都交由璃洌操劳。所以,这段时间里,璃洌也少有闲暇去陪伴林翎。林翎又担心出门碰见羲和灸舞,遂又继续窝在寝宫,哪儿都不去,这也辛苦了皇后,隔三差五便要寻个理由跑到凝雪宫来探探林翎。 十日已过,羲和灸舞着实有些心急,遂命星魂带话给灵枢说,他羲和太子也通晓医术,疑难杂症也曾医过,如若璃雪太医无能为力,他不介意亲自来给林翎看诊——林翎经灵枢这一提醒才想起来羲和灸舞的医术着实了得,随即一撇嘴角,心里念道:林翎啊林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居然为了躲一个男人把自己搞的这么窝囊……林翎开始心里所想的男人是羲和灸舞,不过一秒便又否了自己的想法——细细想来,她一直避着的是其实是璃墨……于其说是避着不如说是不肯承认……不肯承认自己真的着了璃墨的道,不肯承认自己心里有璃墨,不肯承认自己还抱着幻想在等璃墨——人都走了还幻想什么!这是林翎来到这一世第一次认真地面对自己的真心,也是第一次看明白了自己的真心——是啊,他都放弃她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即便她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又能怎样呢?他可是她的皇叔呢…… 林翎垂眸叹息,这不伦之恋……林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对灵枢吩咐道:“打发个人去回羲和太子的话,就说璃沁旧疾已愈,可以随太子上路……” 灵枢脸色沉了一下,随即屈膝一礼,应“是”离开。 林翎取了仅剩的一坛“国色天香”躲进书房独饮。 璃洌闻讯赶来的时候林翎正趴在桌角呼呼大睡,笔尖的墨迹晕透了桌上的白纸——独有一张题了字的被搁置在外,幸免于难。 璃洌细看了几眼那宣纸上的字,是一首未完成的小诗,诗云: 醉琉璃 玲珑玉壶夜光杯,高轩锦瑟声声催。不闻言语心先殁,琉璃醉,倾尽美人泪。 那苦等爱人回归,独自酩酊大醉、默默流泪的美人形象跃然眼前,璃洌苦苦一笑,俯身将烂醉的林翎抱起送回寝宫休息。 林翎第二日一早醒来便觉头疼得厉害,张嘴欲唤灵枢来伺候,便听到开门的声音——璃洌端了个碗走在前面,灵枢端着洗漱用品跟在后面——林翎下意识拉被子盖住自己,垂眸却看见自己并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 璃洌使了个眼色让灵枢退了下去,自己则寻了个妥帖处坐了,将碗递与林翎:“醒酒茶,我特命灵枢帮你熬的……” 林翎接过醒酒茶一口饮尽,将碗递回给璃洌。璃洌浅笑道:“沁儿这般不会照顾自己,让为兄如何放心?不若此次羲和之行,为兄陪你同去……” 林翎轻咬嘴唇沉默了片刻,随后疏开一抹微笑,柔声应道:“皇兄当以大局为重,这篱雪江山现可都扛在皇兄肩上,沁儿可不希望丢了这个强大的靠山呢——沁儿会照顾好自己的,皇兄放心便是!”前半句虽是戏谑,后半句却十分坚定。璃洌还想辩驳什么,却被林翎一个眼神止了回去,遂只好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太子殿下,公主的洗澡水已经备好!”灵枢推门进来,屈膝行礼。 璃洌自觉不便多言便允了宫人进来伺候,自己则趁机离开了凝雪宫。 “公主……”灵枢欲言又止,哀怨的小眼神盯得林翎心里极其不舒服。 “但说无妨!”林翎别开了视线,回应。 “羲和太子明日便要启程回羲和……”灵枢瘪了瘪小嘴儿,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又低。 “嗯!”林翎虽是缓和了声调,却依旧不欲再提离开的事情,遂一扬手,“本公主要沐浴更衣了,你们都出去吧~” 灵枢顿觉无语,这小公主脾气可真够倔,喜怒不形于色亦不多言语,就连这洗澡更衣、守夜的杂事都不许旁人插手伺候,凝雪宫宫人常常冲自己抱怨没有存在感,即便灵枢时常跟在林翎左右,能插手的事情却同样不多——没有存在感的何止那些低等宫人呢?灵枢屈膝一礼,便转身出去。 林翎泡澡泡得正开心便听到房门外有响动,遂不自觉地往桶里沉了沉,只留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露在水面之上,绝美的凤目警觉地盯着声音的来源,仿佛要把门盯穿一般。 星魂莽莽撞撞地走到林翎门前,竟不见一名宫人,心中虽满是疑虑却不敢多问,只好站在院中对着林翎的房门行礼,扬声道:“沁公主,我家太子命星魂前来邀公主明日一早一同启程回羲和……” 星魂声音刚落,林翎便倏地从浴桶里站起,一挥胳膊便将一个物什儿甩了出去——星魂还没来得及反应,但闻窗户一响,一东西发着寒光便直逼星魂而来,星魂匆忙侧身躲过,那东西直直地插进了星魂身后的树干上——星魂用余光瞥了一眼,竟是一把飞刀。星魂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两个月未见,林翎的身手竟又精进了一层。 “你家太子都没教导你基本礼仪吗?每次都冒冒失失的,再有下次,本公主定不饶你!”林翎冷冽的声音传入星魂的耳朵,星魂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画面一闪,竟似曾相识! 星魂躬身抱拳,恭敬地应了声“是”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林翎的寝殿,竟连本该辩驳两句都不记得了。 第二日一早,林翎便被皇后传召到了凤雪宫。林翎本以为皇后只是嘱咐几句便会放行,谁知皇后一见林翎便立即遣退了宫人,要与林翎独处——几句嘱咐之后,皇后从怀中取出一物什儿递与林翎,道:“沁儿,如若你变了心意,此物可助你一臂之力……” 林翎忍不住低头打量手中的东西:小小的狐面玉佩泛着红光正躺卧在林翎手心之上——这是…… 林翎忆起前几日翻看的“涂山秘史”,清楚地记得这红面狐佩应是那涂山圣女所有的“红狐令”(也称“圣女令”)——涂山家有两令,一是最高权威涂山族长所佩“青狐令”,另一个便是这涂山圣女所佩的“红狐令”,二令牌形制相似,唯独颜色不同(由于记录中附有插图,所以林翎一眼便认出皇后所赠确是那涂山家之物)——虽然林翎所佩的玉狐坠子与这二令图案相似,但它既不是令牌,又没有在涂山秘史中有所记录,遂林翎虽是怀疑其母与青丘涂山有瓜葛,却还是不敢肯定。如今皇后拿出了青丘圣物,让林翎忍不住怀疑,真正与涂山氏有瓜葛的会不会是皇后娘娘。 皇后自是看出了林翎疑惑,轻盈一笑,柔声道:“想必沁儿已见过颜渊了——此物乃青丘圣物,可号令青丘涂山氏名下仲氏一部,仲氏权势遍及天下,势力不容小觑,本宫现把它交付于你,沁儿可要妥善利用!”皇后言毕伸手握上林翎的手,用内力传音道:“仲部长老仲黎、仲姝还不现身见新主!” 皇后声音刚落,房内便闪进两道身影——两女子跟璃沁差不多大小,身形纤瘦,却生得极为水灵可爱,两张小脸眉清目秀竟生的是一模一样,如若皇后不说她俩是仲族长老,林翎一定会误以为是哪家双胞胎小姐走错了房间——两道身影跪地行礼,冲皇后扬首抱拳,依此道“仲黎!”“仲姝!”“拜见主子!” “青丘涂山氏第三百零八代圣女涂山雨瑶现将圣女之位传与涂山氏女璃沁!”皇后依旧用内力传音,与林翎紧握的手掌中间发出淡淡的红光,皇后微笑,续了前话,“仲氏长老,还不叩拜新主?” 仲黎仲姝两姐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收了视线俯身叩首,亦是传音回应:“仲氏部族誓死效忠圣女!” 林翎这才知道雨瑶娘娘的姓氏竟是涂山,但她话中所言“涂山氏女”又是何意?是指代自己与她亲如母女,还是自己真的就是涂山家的人?如若自己是涂山家的人,那……林翎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被皇后打断,皇后悄声在林翎耳边嘱咐了几句,便让两人隐身离去。 “沁儿,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篱雪永远是你的家,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无论何时篱雪都欢迎你回来!”皇后一脸慈爱,让林翎忍不住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皇后,皇后微怔,在林翎松手之后浅浅一笑,刮了刮林翎的鼻子,“去吧,小丫头,时候不早了,也该启程了~”宛如一位慈爱的母亲允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出去玩耍一般和谐自然。 林翎莞尔,转身却心生不舍——林翎快步离开凤雪宫,出门便碰到了璃洌和灵枢。 璃洌嘱咐灵枢照顾好公主,却被林翎打断了话茬:“沁儿此番前去羲和并未打算带走灵枢!” 灵枢一惊,抬眼望向林翎,仿佛在询问理由。 林翎微微一笑,满是柔情地抚了抚灵枢的额角,柔声道:“好姑娘,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了,只是羲和一行有去无回,皇叔如若抱得美人归了大抵也就没人能照料母后的身子了——由你替我照料母后,我才放心呢!”林翎一席话说得宛如长姐出嫁,生生将分明大璃沁几岁的灵枢说得感觉自己像小女孩一般。 灵枢眼中满是不舍,林翎却一抚灵枢脸颊,笑着转脸面对璃洌。 璃洌立马会意,吩咐灵枢去查看一下公主所需是否备好,待灵枢走远,才柔声问林翎有何想说。 林翎微笑着掐了一下璃洌的脸庞,大笑着跑远,冲璃洌喊道:“早就想这样干了,一直没机会~”璃洌被林翎一掐顿时烧红了脸颊,几番张口却不知作何回答。 林翎闹够了便又回来璃洌身边低声道:“灵枢是个好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就帮我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吧……羲和皇宫有去无回,这般可人儿终老皇室终是遗憾,沁儿……”林翎本想行礼感谢,却被璃洌悄无声息地扶了起来。 “知己的意思是你知我,我也知你——客套话还要和为兄说个仔细,是诚心让为兄难过不成?”璃洌假装生气,转过脸去不去看林翎。 林翎赶忙讨饶,璃洌才笑笑转脸,一抬手也轻轻掐了林翎的小脸一把,作为回应。 林翎瘪瘪小嘴,自是不服气,奈何璃洌匆忙收了笑,又要嘱咐事情:“如若羲和不遂沁儿心意,沁儿大可放心地回来——整个篱雪都是你的后盾,不必委曲自己……” 林翎深吸一口气掩住即将流出的眼泪,扯出一丝笑意,点头应道:“我才不会委曲我自己呢~改天我们再聚,沁儿还要跟皇兄一起喝酒——下次你请客!谁让你浪费我的好酒来着……” 璃洌赶紧赔笑应“好”,两人有说有闹又拖了点时间。 在星魂的几番催促之下,璃洌才依依不舍地送林翎来到羲和灸舞的马车旁边。 别离故乡土 林翎在羲和灸舞的陪同下坐上马车离开篱雪。虽然在篱雪所待时日不多,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在离别的这一刻林翎竟隐隐觉得有些不舍——林翎以为自己在组织九死一生的训练中早已不再相信感情,却在爷爷和秦峦的呵护下食了言;当秦峦的枪穿透林翎的心脏,林翎亦是觉得这世界没有什么再值得自己留恋,谁知竟在这一世众人的善待下,再次弃甲曳盔——篱雪国主璃胤,皇后涂山雨瑶,璃沁的皇兄璃洌还有那个时刻守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灵枢…… 林翎隔着帘布回望了一眼璃雪皇宫,耳边再次响起璃墨的那句“大家皆待沁儿以诚,沁儿无需多做思量,累人累己!”——或许璃墨说得对……林翎垂了眼眸,随即心思一转:这个“大家”是不是也包括他呢?林翎苦苦扬了扬嘴角,第一次觉得离别竟是这般困难之事。 哒哒的马蹄踏碎了林翎的思索,林翎抬手欲拉开帷帘,再看一眼那身后前来送别的人影,却终究在要掀开帘子的瞬间住了手——林翎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反悔回去——袖中的小手已经握出了血痕,林翎经过几番思想斗争之后,终究没有再回头望篱雪一眼。 羲和灸舞虽骑马跟在车外,却总是对林翎有些不放心——且不说篱雪国是璃沁公主的故土,篱雪国主、皇后甚至太子都对林翎疼爱有加,但说林翎这一向清冷果断的性子在这几天犹豫不决起来,就不是一个好现象——性情淡薄的人一旦动了感情就必定会投入全身心,做再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羲和灸舞边走边盘算应对林翎后悔的对策,好在林翎虽是纠结却没有表现出太明确的悔意,倒让羲和灸舞多少舒了口气。 一日颠簸之后,羲和灸舞命人寻了客栈用餐休息。林翎自是不解,却听羲和灸舞笑容可掬地解释道:“明日我们即将离开篱雪,进入羲和北界——这篱雪境内自是安定,灸舞惭愧,羲和不比篱雪,恐怕自明日起,沁儿便要同灸舞一起应对许多事情了……因此,灸舞思量今晚我们便投宿在这边邑,借篱雪荣光好好休息一晚,日后也好有精神再作打算!” 林翎虽对羲和皇室并不十分了解,但光凭知道羲和灸舞的名声林翎就不难推断羲和灸舞此番回国必遭人暗算——可是哪个国家里会没有他国细作?要对付羲和灸舞的人自是家大业大手笔大,又怎会没有能力将手伸到篱雪这里?可是这一日走来,却着实相安无事…… 林翎将羲和灸舞的话又细细琢磨了一遍,这才品出其中意味:篱雪境内再安顿也必定安定不到这延边,想要安定那必定是有人使了手段暗中阻了其他势力,才粉饰出了此时的太平……会是谁呢?林翎低头沉思,璃胤?皇后?璃洌?或是……璃墨! 羲和灸舞见林翎又放下碗筷暗自思索,忍不住想出声打断林翎,随即思维一转,抬手夹了点青菜置于林翎的碗中——林翎一愣,慌忙收回思绪,再次拾起碗筷继续用餐,心思却随着刚才的话题一飘再飘,一餐下来竟食不知味。 羲和灸舞自是看出了林翎的心不在焉,却又无意去说破,只是默默地为林翎添加食物,面上看来却是一派和谐。 林翎回过神来才发现吃食是越吃越多,遂一拍碗筷,抬眼瞪了羲和灸舞一眼,气鼓鼓地说道:“羲和太子是准备把我撑死直接弃尸荒野么?” 羲和灸舞应声而笑,笑够了才一脸温和地应道:“本太子是怕沁儿日后操劳,遂要帮沁儿补充点力气——且,沁儿也太瘦了些,轻轻松松走进本太子的心里,要变胖点才能卡在本太子心里永远出不来嘛!” 本是动人的情话,却在这不痛不痒的对话中变了滋味。林翎脸色一变,冷声应道:“羲和太子多虑了!璃沁累了,先行回去休息了!”说完便起身快步回了房间。 羲和灸舞的笑容僵在脸上,终究一声轻叹,举盏饮尽杯中苦酒。 不只如初见 第二日一早林翎便起身洗漱,随行的婢女只管帮林翎端器物,却始终无法插手帮忙林翎梳洗——林翎漱口、净面之后端坐于镜前梳头,虽依旧不会梳理繁琐的发髻,但已经能够打理一些简单的发型——小婢女们低头垂眉恭敬立于林翎身后,林翎虽是不喜,却也不好强行赶人。羲和灸舞这城府极深的大鸟不好对付,林翎心知肚明。 羲和灸舞进门的时候,林翎正在对着镜子插金簪。羲和灸舞摆手遣退林翎身后的两个婢女,大步来到林翎身侧。林翎手中动作顿了一顿,随即将手中的金簪别进发里。 “要出发了?”林翎清冷的嗓音响起,凤目一抬便凝上了镜中的羲和灸舞。 羲和灸舞亦是看到了镜中林翎的神态,遂敞声而笑,亮声反问:“沁儿就这般着急嫁与灸舞?” 林翎轻嗤了一声,不再言语。 羲和灸舞倒是对林翎这小脾气容忍得很,只是宠溺一笑,亦不多加责备。羲和灸舞微笑启唇:“沁儿一早醒来该饿了,我们用完早膳再启程吧!” 林翎不可置否地起身随着羲和灸舞,去用了餐。 用过早膳羲和灸舞便引了林翎上了马车——同前一日不同的是,这一日羲和灸舞同林翎一起乘了马车——马车虽然宽敞,但与一个让自己觉得尴尬的人同乘,大抵马车再大也不觉得大了吧…… 上车时羲和灸舞本是挨着林翎并肩而坐,车行了一段时间,林翎和羲和灸舞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到第三个时辰的时候,林翎差不多已经坐到了边缘——羲和灸舞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视线从自己手中的折子上移开,好笑地望向林翎:“本太子就这么可怕?” 林翎闻声,小脸就刷地一下红了。林翎瘪了瘪小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天太热,窗边凉快~” “哦?”羲和灸舞眼眸一亮,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笑道,“的确这边有些燥热,不知沁公主可否让出点空间容灸舞一坐?” 林翎闻言一撇嘴角,随即一指对面的窗户:“马车有两个窗户,你可以坐对面!而且两人挨着坐也会热……”林翎红着一张小脸把话说完,这窘态之下,倒生了几分可爱。 羲和灸舞眼眸一眯便凑了过来。林翎下意识地起身要躲,却被羲和灸舞一只大手揽了回来。“沁儿是想这般凉快呢,还是……想再热一些?”温热的气流拂过林翎的脸颊,让林翎本就红润的脸颊瞬间燥热起来。 林翎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自知自己不是这羲和灸舞的对手,他若来强的自己必定要束手就擒,遂唇角一扯,低声应了句:“凭羲和太子高兴!” 羲和灸舞轻轻一笑松开了手掌,安安静静地呆在林翎身旁。 马车骤停,车厢门被打开——林翎抬眼望见星魂提着许多东西走了进来。羲和灸舞微笑着收好东西便打发星魂离开,转头对上林翎清亮的眸子,满是温柔地说道:“灸舞听闻沁儿喜欢品尝各地美食,遂命星魂在当地搜罗了一些有名的吃食,不知沁儿喜欢什么口味,还是沁儿自己过来挑选的好……” 零食?!羲和灸舞转过身来,林翎才看清了散在桌上的东西确是各种包装起来的小零食。林翎再度抬眼对上羲和灸舞的视线竟是一片温柔。林翎缓缓起身,终究来到羲和灸舞身边挑了几样吃食。 羲和灸舞从头至尾都温柔地注视着林翎,仿佛要将林翎看进眼里装进心里一般——林翎始终亦是一直半低着脑袋,假装不知道羲和灸舞在凝视着自己。 林翎手握着零食,寻了个舒服地儿坐好,思来想去,还是从手中挑了几样出来,扬手送向羲和灸舞的方向——羲和灸舞一愣,自是没有反应过来林翎的意思。 林翎一撇嘴角,道:“给!”语调虽不太好,却不再是那冷冽无感、目空一切的感觉。羲和灸舞再次扬起笑脸,还真伸手接了林翎给的零食,当然也没忘附带一句“谢谢”以表感谢。 林翎终究没有搞懂羲和灸舞所谢是这林翎分来的吃食,还是林翎突然改变了的态度。林翎自取一片梅干含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沿着味蕾扩散开来,带着林翎的心情一下就愉悦起来。林翎抬眼看见羲和灸舞放了零食,又专心埋头于那案几的折子,遂眸光一闪,晃晃悠悠地蹭到羲和灸舞身边坐下。羲和灸舞虽未抬眼却将周边的变化感知得一清二楚,唇角挑起的一抹浅笑若隐若现。 林翎从自己怀里的纸包里挑出一片梅干送到羲和灸舞嘴边,羲和灸舞想都没想便张了嘴——霸道的酸味沿着舌尖直窜心里,羲和灸舞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虽然如此,羲和灸舞仍旧很敬业地将梅干含在嘴里一动不动。 林翎一边大嚼其他零食,一边坏笑着看羲和灸舞的俊脸由白变红再变青……羲和灸舞自个憋屈了半天才想起来一边的始作俑者,遂顶着一双哀怨的小眼神望向林翎。林翎一个激灵,赶紧收了笑,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水递了过去。 羲和灸舞赶忙就着茶水将梅干囫囵吞了下去,却仍觉酸涩之味存于口舌,细细感觉牙已酸倒。 林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不自觉地面对着羲和灸舞嘲笑道:“有那么难吃么?脸都绿了……” 羲和灸舞就势又咽了几口茶水,优雅回望此刻已经抽过去的林翎,瞬间没了脾气,随着林翎的笑声泛起一丝笑意。 心锁一线天 林翎闹腾够了便自个躲到一边吃东西去了,羲和灸舞亦是收了情绪继续批阅案几的折子。待一叠折子批阅完毕,羲和灸舞放了笔,抬眼去寻已经好长时间都没发出一点声响的林翎——林翎此刻已是吃饱喝足,倚在窗旁,挑帘而观车外的风景。 羲和灸舞起身悄声来到林翎身后站住,抬眼透过林翎撩起的帘子亦是望向车外。 林翎收手放了帘子,转过身来面对羲和灸舞,柔声问道:“做完事了?”那柔美的脸庞和温润的声线都宛若那贤惠的妇人面对了忙碌了一天的丈夫的问候一般自然而美好。羲和灸舞的眸光瞬间温暖起来,伸手挑开林翎前额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林翎温热的肌肤,让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颤了一下;视线相撞,又不约而同地匆忙躲开。 片刻沉寂,羲和灸舞屈身挨着林翎坐下,林翎虽有些别扭,却没有打算跟羲和灸舞隔开距离——羲和灸舞的目的在于哪里暂不探究,但说羲和灸舞一直以来对林翎的容忍,林翎自是看得明白——将璃墨带来的情绪附加于羲和灸舞身上其实是不公平的,况且林翎此次打定心思跟羲和灸舞离开篱雪,亦是打定心思要嫁给羲和灸舞的。毕竟,除却涂山颜渊,林翎这一世遇到的人里大约只有羲和灸舞的气场能跟璃墨平分秋色,如若真想逃开璃墨,大抵只有嫁给羲和灸舞才能真正离开吧? 羲和灸舞见林翎不再排斥自己,伸手将帘子再度挑起,视线自车内探向窗外。林翎干脆接过帘子用钩子勾起,随着羲和灸舞一起看风景。 “沁儿大抵还不了解我羲和皇室吧?”羲和灸舞启唇,声音却分明低了下去。略带磁性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和着微风吹进了林翎的心里。林翎点头“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羲和皇室不同你篱雪皇宫这般风平浪静,父皇共有七子三女,三女皆是庶出且不得宠,七子当中大哥和二哥皆在幼时夭折,我与四弟羲和昌鈤仅差一岁,听老宫人说,母妃因难产而亡,大抵父皇心中还惦着母妃,在母妃去世后便追封母妃为静娴皇后同时封我为太子,带在身侧亲自教导;四弟是羲和现任皇后所生,亦是众兄弟当中与我脾性最为相像的一个,或许在外人眼中我们二人更像是敌人,但在我心里昌鈤则更近似于知己……”羲和灸舞的眼眸里充满了温情,林翎虽未回头,却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羲和灸舞此刻的表情,“五弟羲和昌显自父皇并不十分喜爱的洛妃而出,洛妃心知父皇并不倾心于她,遂在五弟刚一落地便求父皇允了封地,在五弟满周岁之时,洛妃便带着五弟去了封邑,再无见面;六弟羲和昌烨自父皇的宠妃莹妃所出,遂自出生便深得众人关注,父皇爱屋及乌,对六弟亦是偏爱有加,众兄弟习惯成自然便也不再多言;七弟羲和昌熠性情温和,母妃难产而亡,命运与我颇为相似,不过,父皇似乎对我的偏爱更多一些,遂时常忽略了昌熠,所以……”羲和灸舞话语一顿,竟不知如何进行下去。 “所以你便担起长兄大梁亲自教导你的小兄弟~”林翎接过话茬转过脸面向羲和灸舞,满眼清波微漾,只是按着羲和灸舞的思路将羲和灸舞与羲和昌鈤、羲和昌烨对立起来,将羲和灸舞塑造成一个温和的兄长形象——为护住自己最小的兄弟,付出任何代价,在所不惜——或许是这一世温情剧看得太多,林翎竟毫无察觉地走进了羲和灸舞刻意描绘的一幅温情图景之中。 羲和灸舞还没给出明确的反应,车外的杀气已经惊扰了车内的二人。林翎还没做出反应,闪着寒光的长剑已经挑帘而入,直逼林翎而来。羲和灸舞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林翎,将自己的臂膀暴露于利刃之下,接下来便是刀刃划破衣料插进皮肉的声音、兵刃相接的声音和各种哀嚎的声音——林翎转身抬眼,窗口已不见刺客,羲和灸舞的臂膀却依旧插着断剑,血流不止。 林翎来不及多想,扬手扔出飞刀,将即将靠近羲和灸舞的第二名刺客打落车下,起身便冲到羲和灸舞身边查看羲和灸舞的伤势——羲和灸舞因失血过多脸色已是刷白,林翎小心探上羲和灸舞的伤口,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伤口如此之深,如若不及时处理,恐怕这手臂是要废了。 车外打斗声戛然而止,星魂抱拳躬身于车门:“主子!刺客已悉数解决!” “可是知道来者何人?”羲和灸舞声调依旧平稳,丝毫听不出有半点不妥。 “回主子,刺客身上并未出现明显的身份标识……恐怕需要些时日……” “告诉我伤药在哪里,我去取药!”林翎自是对羲和灸舞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忍无可忍,遂打断羲和灸舞与星魂之间的对话,匆忙问道。 “那里……”羲和灸舞放柔了声线一指那桌下的柜子,林翎便赶忙跑了过去,羲和灸舞凝视着林翎纤细的背影,眸中竟闪过一丝狡黠。 “主子?”星魂虽在心里打鼓凭这帮刺客的身手是绝对不可能伤到主子的,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以防万一。 “无碍,启程便是!”羲和灸舞话音一落,忽觉肩膀一麻,便被林翎封了穴道。 “得罪了~”林翎放了药瓶,轻声嘟哝,不知是在安慰羲和灸舞,还是安慰她自己。 林翎利落地撕开羲和灸舞的衣服,目测了一下入剑深度,两指一捏剑身,一用力便将剑提了出来,血水飞溅,林翎轻松避过,却染红了一边的布帘。林翎来不及多做思索,取过药瓶便往羲和灸舞的伤口撒药。 羲和灸舞感受着林翎呼吸的温热,心里亦是异常的温柔甜蜜——羲和灸舞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一剑,到底是赌对了。 (东凌北境) 璃墨闪身进屋才发现端坐在屋中的威严男子,璃墨一挑眉梢恭敬一礼:“皇兄~” “称病停行,让白珏先行回宫,这法子大抵也就你这怪才想的出来!”璃胤半嗔半怪地将璃墨的恶性道了出来,随即话锋一转,抬眼望向璃墨,“说吧,此次如此打算,到底所为何事!” 璃墨见没了回旋余地,干脆乖乖坐到璃胤一旁,举杯抿一口茶水,这才答话:“臣弟怀疑要杀沁儿的人可能与东凌有些牵扯……” “可是据朕所知,这白珏对沁儿不仅没有半分敌意,还时不时地跟沁儿示好呢……”璃胤亦是眉梢一挑,自斟自饮。 “臣弟所指并非白珏,天底下能够破了云逸结界,伪造龙佩,拥有遍布天下势力且能将自己遁于无形的人,大抵不存在吧?”璃墨反问一句,生生将璃胤的思绪来回了现实。 璃胤放下手中茶杯,满眼疑惑地望向璃墨:“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所为?” 璃墨点头不语,仿佛亦是在思索什么。 “不可能!”璃胤的瞳孔骤然放大,眨眼便又恢复了平静,“那人不是在十年之前就死在倾雪剑下了吗?怎么会……” “如若那人只是做出一个死亡的假象,再将其原本的势力置于暗处……那这般来无影去无踪便轻而易举了……”璃墨启唇接话,硬是将璃胤再次拉了回来。 璃胤轻叹一声:“倒是不无可能,那人……那般轻易地消失,着实不合常理……那墨儿可是查出些蛛丝马迹?”璃胤抬眼凝上璃墨清亮的眸子,璃墨垂眸摇头,不言不语。 璃胤再叹一声,沉声而语:“沁儿已经决定随嫁往羲和的消息,大抵你也知道了吧?下一步作何打算?” 璃墨移了视线,略作思索,再次启唇道:“臣弟手中线索刚好在羲和有了些进展,臣弟想要暂去羲和一探究竟——还请皇兄……” 璃胤无奈地摆摆手道:“拖延时间朕一定会尽力,不过,长期称病总是不好,毕竟现已是延期半月,逼急了白珏到底也不是好事……” 璃墨轻笑打断璃胤的话:“皇兄放心便是,臣弟的‘内应’必有办法不让皇兄费心!” 璃胤闻言轻笑:“墨儿,倾雪将沁儿交付于朕,便是希望朕能还她自由——朕不希望感情成为你们的累赘,让你们伤情伤心——墨儿,朕知晓你有分寸,但一定要答应朕,不要让彼此受伤……” 璃墨垂眉,一脸诚恳地点头应道:“臣弟知道!” 璃胤顺手举了茶杯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 璃墨亦是举起茶杯碰上璃胤的杯子:“以茶代酒,多谢皇兄!” 璃胤倾杯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不再多加言语。璃墨亦是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目送璃胤走远,才收拾了一下,卧榻休息。 何以相离弃 羲和灸舞一行由于对付突然出现的刺客而耽误了行程,夜色已晚,还没有到达可供歇息的驿站。林翎考虑到羲和灸舞有伤在身遂寻了羲和灸舞同意就地休息。 一行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不打算生火,好在有先前备下的食粮可供大伙充饥。羲和灸舞给林翎备下的特色小吃让林翎在路上就吃得差不多了,停下休息的时间里,林翎硬是没了食欲,遂将吃食放于一旁,默默陪着羲和灸舞批阅剩余的折子。 羲和灸舞将折子批阅完毕,抬眼望向一直盯着自己已经到呆掉的林翎,又是勾唇一笑,美得有些惊世骇俗——林翎一怔,生生将不远处的羲和灸舞看成了璃墨,那笑容里的温柔瞬间暖到了心底。 “在笑什么?”温柔的男生忽然在林翎耳边响起,林翎一个激灵才回到现实里来——林翎收了笑容,抬眼对上羲和灸舞柔亮的双眸,视线再移,便错开了去。 “你忙完了?”林翎低着声线询问,目光则有意无意地瞥向羲和灸舞受伤的肩膀。 “嗯!”羲和灸舞一面应着林翎的话,一面矮身挨着林翎坐下。 林翎身子一颤,直身站起,迎着羲和灸舞疑惑的目光,红着脸自言自语:“你要吃东西吗?我给你拿……” “你一路塞给我的吃食足以撑到明天天亮了~”羲和灸舞勾唇再笑,伸手去拉林翎纤细的玉手,他倒是真心喜欢林翎这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 羲和灸舞手掌的温热传来,林翎一怔,慌忙躲过,微启樱唇:“那我去帮你铺好床铺,你早些歇息……” 羲和灸舞凝眸而笑:“你睡上面,我打地铺就好……” 林翎五味杂陈地望了一眼羲和灸舞的臂膀,摇头道:“不行!你还有伤在身!” “不过小伤尔~”林翎再次抬眼羲和灸舞已经来到了林翎面前,高大的身躯微微躬下,温热的气流在林翎的脸颊摩擦,“况,灸舞这番千辛万苦才将沁儿留住,灸舞如何舍得让沁儿为灸舞受苦……”羲和灸舞一脸真诚地凝上林翎的双眸,伸手欲抚林翎的脸颊。 林翎一闪躲过,径自走到床榻前面开始铺床。 羲和灸舞无奈地笑笑,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掌,柔声道:“沁儿这是着急跟灸舞同床共枕?” 林翎手中动作一顿,就势提起一个枕头扔向羲和灸舞:“给你!”羲和灸舞微笑着用左手一接,虽是接住了,却还是被林翎的力道震得身子晃了一晃,右肩传来的痛楚,让羲和灸舞不由自主地拧了一下眉毛——林翎自觉失了分寸,赶忙上前查看,却被羲和灸舞用左手一揽便揽进了怀里。 羲和灸舞将脑袋轻压在林翎肩头,柔声而语:“沁儿这是准备谋杀亲夫?不过力道小了点,看来还是舍不得灸舞的……”羲和灸舞暧昧的语调混在温热的气流里熏红了林翎白皙的脸颊,林翎撇撇嘴角刚要辩解却在余光瞥到羲和灸舞微闭的双眸时将话收了回去。羲和灸舞自是察觉到了林翎的细小举动,遂唇角一勾,揽着林翎便滚上了床榻。林翎一惊,慌忙伸手去推羲和灸舞——羲和灸舞倒吸一口凉气,皱了皱眉头。林翎动作一动,收了动作,不敢再乱动。 羲和灸舞这才舒缓了眉头,对着林翎耳语:“沁儿,让我抱你一会……就一会……”近乎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林翎忍不住又烧红了脸庞——失去动用武力的资格,林翎想要逃开自然不易,林翎在心里反复掂量如何能既不伤着羲和灸舞又能悄悄逃出他紧箍着的大手的法子,几番纠结下来,林翎突然将自己说服不再挣扎——不是都决定了给羲和灸舞一个机会吗?这点小亲密都接受不了,将来要怎么去接受羲和灸舞这个人走进她整个生命呢?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羲和灸舞拥着林翎的左手忽然松了一松,林翎轻轻挪了挪身子,抬脸便迎上了羲和灸舞侧在自己身旁的俊脸——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宛若欲飞的蝶一般轻盈;温柔的呼吸扑打着林翎的脸庞,让林翎脸上刚刚退却的红霞瞬间又烧了起来——一抹玉兰香气在心间绕过,林翎心思一收,又慢慢将身子挪回原来的状态。 羲和灸舞的眼皮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手指微微勾了勾,却没再将林翎禁锢到自己怀里。 林翎前半夜的觉睡得极其不踏实,以至于后半夜入睡以后便睡深了过去。待林翎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自己已经置身驿站床榻——门外侍者闻声入门,抬来一大桶温热的洗澡水——林翎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勾唇一笑,没想到这羲和灸舞的打点倒是极合自己心思。 林翎洗完澡用过“早膳”便又随羲和灸舞上了路。羲和灸舞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骑马护在林翎的马车旁边,林翎则一人独处车内,乐得清闲。 羲和灸舞在车外传音给林翎:“昨晚舟车劳顿,大抵沁儿还没睡好,感觉困顿在车内安睡便是,灸舞绝不允人打搅于你……” 林翎闻言,挑唇微笑——也许选择羲和灸舞不是个错误。 羲和灸舞顿了一顿,又传过音来:“桌上备着这小城内的特色小吃,沁儿无聊之时,大可借此打发时光~” 羲和灸舞不说林翎还真没发现这桌上新放置的吃食,林翎来到桌前扒拉了一下,还真是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他备不到的。林翎轻咬朱唇,传音回去:“这些都是你在哪里弄来的?”语气里的喜悦也勾起了羲和灸舞的好心情。 羲和灸舞挑唇应道:“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亲自出去挑的……” “你昨晚……应该也没睡好吧?”林翎想起昨晚二人入睡的状况脸颊一红,心想羲和灸舞抱着个大活人睡觉必定很难安眠。 “呵呵……灸舞昨晚睡得倒是很好……”羲和灸舞略带磁性的嗓音再次传来,让林翎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林翎撅了撅小嘴,正考虑怎样答复羲和灸舞,便被马车外面传来的杀气打断。 羲和灸舞一行亦是感觉到了威胁,皆将手按在兵器之上,集中精力,来做戒备。车内的林翎亦是一手握紧了飞刀,一手摸向腰间的九节鞭。 黑影骤现,两方厮杀起来。林翎担心羲和灸舞的伤势,硬是趁乱出了车厢。 羲和灸舞原本全力迎敌已是占了先机,谁知林翎突然出现,让羲和灸舞分了心去——一柄长剑趁乱直刺羲和灸舞心脏,羲和灸舞左手御敌,右手却使不上力气,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剑迎面而来。林翎顾不上多想,闪身挡向剑锋——暗处的青绿身子一颤,立即现身。 “铛~”剑还未触到林翎剑身就已断成了数段,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来人打飞了出去——隐隐的玉兰香气迎面扑来,林翎抬眼正对上璃墨那柔亮的双眸。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他就不是羲和灸舞了!”璃墨明明在生气,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嗔怪——他怎会忍心再让她受伤? 林翎仿佛被璃墨震慑到了一般,竟像个犯错的小姑娘一样紧咬着嘴唇垂了双眸,沉默了许久,才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灸舞身上有伤……” “灸舞”?!她竟称他“灸舞”?! 璃墨的双眸一暗,拂袖而去。林翎见璃墨离去,心下一急,竟鬼使神差地追了过去。 羲和灸舞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再次杀来的刺客拦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紫一青两道身影迎风远离。 君当作磐石 璃墨兀自走出一段突然就停了下来,林翎正专心致志地往前“狂奔”自是没有发现前面的状况,遂一个不小心便直直撞到了璃墨的身上。 璃墨赶忙转过身子扶住撞得晕晕乎乎的林翎,眉头一皱,冷声责备了句:“莽撞!” 林翎轻轻揉着被撞红的鼻子,眨巴着还含着泪光的眼睛,用含着鼻音的小腔调应了一句:“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璃墨看着林翎这俏皮的样子,唇角微勾,火气骤消大半,转念记起林翎称呼羲和灸舞、护着羲和灸舞的样子,又忍不住批了撇嘴角,沉了音调:“不去陪着你那‘脆弱’的太子爷,跟着我作甚?” 林翎委屈地瘪了瘪小嘴儿,酝酿了半天才开口解释:“我只是拿灸舞当朋友,你又如何要这般计较,且,先撇人的可是你……”林翎不知不觉解释了一大筐莫名其妙的话,随着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亦是越来越虚。 璃墨本来有点顺了气,谁知林翎那一声“灸舞”叫出来,硬是将璃墨原来的火气统统又勾了回来。璃墨脸色一黑,垂眸冷语道:“沁公主与灸舞太子是什么关系,不关本王的事,本王亦没兴趣知晓,然,本王亦是没有理由要计较什么……大抵本王曾经做过什么让沁公主误会的事情,还请沁公主原谅!”这绝情话一出,连璃墨自己的心都抖了一下,但话既说出,便无再收回之理。璃墨心思一横,转身离去,空留林翎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翎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绝美的脸庞微微上仰,硬是将那即将流出的眼泪给压了回去——云袖中的粉拳已是紧紧握起,指尖压着的地方已隐隐有了血迹——林翎调整了片刻,毅然转身,朝着来向走去。 暗处的黑衣人早已埋伏好了身形,等待林翎进入包围。林翎刚刚掉头,便有黑衣人迎面扑了过来。刀影闪过刺到了林翎的眼睛,林翎眯眼的瞬间便被最先冲上来的黑衣人狠狠砍了一刀——林翎笨拙地闪身,牵动伤口,导致血水直流。林翎轻瞥一眼肩膀的伤口,竟感觉不到疼痛。 璃墨走出一段距离不见林翎来追,已是心慌至极,回头发觉身后安静出奇,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璃墨皱了皱眉头,一点脚尖朝着来向奔去。 林翎苦笑着站在原地,并不打算闪躲来人的追击——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林翎一人,就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林翎自嘲,上一世自己可以无心无情,秦栾的一枪都没打出自己的怨气,这一世竟对璃墨如此死心塌地,不过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让自己活来死去。林翎第一次知道了心痛的感觉竟是这般难以控制,此生本就是一个错误,又如何非要错上加错,无止无休呢?林翎轻闭双眸,唇角勾起一抹绝美的微笑,自是将周边虎视眈眈的黑衣人都惊艳在了原地。 晶莹的珠子顺着圆润剔透的脸庞滑下,砸到地面,四分五裂——既然无缘,何须强求?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林翎竟连最后一刻都不敢再提及那人的名字。 有人率先回过神来,提刀冲林翎砍来——一阵劲风从林翎背后传来,黑衣人皆惨叫一声,口吐鲜血,身子不受控制地向远处飞去。 “沁儿!”璃墨紧张地将林翎搂进怀里,查看林翎的伤势,“傻瓜,怎么不还手呢?” 林翎一惊,宛若刚刚回魂一般,一把推开璃墨:“我自己的事情,不用皇叔操心!” 璃墨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的情绪,随即垂了眼眸,喃喃而语:“沁儿……” 犀利的掌风从璃墨背后传来,璃墨来不及多想,便看到一抹淡紫从自己身旁蹿过,接下来便是巨大的声响,惊天骇地。 林翎接了那人一掌,身子腾空而起,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黑衣人,没有半刻偏离——银质面具遮了半边容颜,唇间浅笑,还让林翎记忆犹新,虽然不见那龙佩,但林翎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人——派人追杀自己、假扮璃墨、将自己打下悬崖的正是眼前这黑衣人! 璃墨匆忙转身将林翎接下,出掌迎上对方再次飞来的一掌——天地轰鸣,对方禁不住后退了几步,唇角渗出一道血痕;璃墨紧紧搂着林翎,嘴角抽了抽,寻了个妥帖处落下——此时情景倒像极了林翎记忆里二人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若有似无的玉兰香气在鼻尖围绕,林翎用脑袋蹭了蹭璃墨的肩膀,找了个舒坦处依靠。璃墨这才启唇,轻声嗔怪道:“你是傻子吗?为何总要做傻事……” 林翎勾唇,抬眼对上璃墨那已有星光闪烁的眸子,伸手欲抚璃墨的脸——纤指已经满是血迹,林翎一怔,缓缓松了手掌想要将手收回去——璃墨赶忙握住林翎的玉手按上自己的脸庞,温柔的男声再起:“傻瓜……” 林翎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丝浅笑,柔声道:“你才是傻瓜……我们都是傻瓜——被人玩弄鼓掌竟不自知……”璃墨身子一颤,立即明白林翎所指——那利用龙佩误导林翎,嫁祸于自己的人此刻已在眼前。璃墨抬眼,那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 周边邪风涌动,噼噼啪啪的怪声不绝于耳。璃墨侧耳倾听,瞬间眉头一皱,本来缓和了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着火了……”林翎嗅到了浓重的烟味,轻咳了两声,缓缓说道,从容得仿佛此刻置身火海的并非自己一般。 “你都不怕吗?”璃墨听到林翎的声音顿时安下心来,低头望向怀里的人儿。 “生不同衾,死能同穴,不失为一件好事……”林翎再咳两声,用近乎呢喃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非要那么艰难地活着,大抵就这样死了,更像是一种解脱……” 璃墨拥着林翎的大手紧了一紧,温柔的笑容随即荡漾开来:“你躲我避我恼我怨我,不过是心里有我,我怎会……怎会这般后知后觉……” 林翎亦是微微一笑,将目光再次凝上璃墨:“是我胆小,不敢面对……如若……” 璃墨自是知道林翎后话,遂用玉指堵住了林翎的樱唇,微笑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下去。林翎乖乖住了腔,不再言语。 璃墨见林翎这般忍不住轻轻摸了摸林翎的脑袋,柔声道:“来日方长,沁儿不要说这般丧气话……”林翎忽觉身上一麻,耳边传来璃墨的呢喃:“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璃墨蹭在林翎耳边许下承诺,随即用尽功力护送林翎将林翎送出火圈之外。林翎刚一落地,璃墨便筋疲力尽地倒向地面——大火从四面八方燎原而来,璃墨只觉周身灼热,如堕身炼狱一般,却怎样都睁不开眼睛、提不起气劲——随着火势渐旺,璃墨越发无力,腰间的龙佩却隐隐发出了光芒。 上穷碧落尽 涂山颜渊赶到火海时,林翎还在昏睡。涂山颜渊焦急地探查了一下火势,紧握双拳,无奈地叹了口气---璃墨修行木灵,正被这邪火克得死死的,此番算来真是凶多吉少。 林翎从昏睡中转醒,一眼便看到了在自己身旁奋笔疾书的涂山颜渊。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传入林翎的耳朵,林翎一个激灵,匆忙爬起来,奔着火海便冲了过去。 涂山颜渊一惊,回头只见林翎已经身处火海边缘。涂山颜渊抬手弹出一颗石子,将林翎穴道封住,让林翎不能动弹。涂山颜渊起身来到林翎身旁,只见林翎泪如雨下,虽未发出半点声音,却能切实感觉到她的伤心欲绝。 涂山颜渊心脏一沉,抬手拭去林翎脸上的泪痕,喉结微微一动,终究没有出声。 林翎咬着嘴唇抽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心疼。涂山颜渊唤来鸢尾照顾林翎,终究在离开的时候,启唇安慰道:“颜渊必定拼尽全力……”一句“放心”卡在喉咙里,到底不敢说出口来。 林翎的心脏沉了又沉,头脑涨涨的,一时也没什么思绪,加上涂山颜渊用独家点穴方式封了林翎的穴道,林翎冲不开穴道亦是动弹不得,遂只好靠在鸢尾肩膀止不住地抽噎流泪。 涂山颜渊着实没法再去顾忌林翎,心思一横,领了数名修习水灵的手下,布阵灭火——不知是那放火之人的火灵太强,还是涂山颜渊带来的水灵修习者能力太弱,一番折腾下来,效果甚微。 涂山颜渊别无他法,只得趁水灵和火灵拉锯的时间,适当将土灵深入其间,探寻璃墨的气息——为了防止土灵对水灵的克制,涂山颜渊亦是不敢随意土施展灵,以致于一番功夫下来,还是没有探得璃墨的踪迹。 林翎哭了很久才静了下来,或许因为筋疲力尽,不过眨眼,林翎便睡了过去。鸢尾见林翎安静下来,便放松了警惕,思忖着找个地方将林翎安置下来,自己好去帮忙主子灭火。不过片刻疏忽,林翎便冲开了穴道,在鸢尾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立马封了鸢尾的穴道,将鸢尾安置起来,准备再次冲进火海。 “子逸拼尽全力救你,就是为了让你这般鲁莽地再将性命丢掉?”涂山颜渊冷冷的声音如一盆冷水从林翎头顶浇下。 林翎停了脚步,转身回望涂山颜渊:“颜渊的法子如若有效,为何这火势还会这般旺盛?”林翎冷漠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却还是将涂山颜渊狠狠打击了一下。 涂山颜渊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林翎那坚毅的小脸儿,一抹水蓝闪过脑海——“阵眼!”涂山颜渊眼眸一亮,拉起林翎便奔向阵眼。 林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涂山颜渊,奈何涂山颜渊抓得太紧,林翎根本无法动弹。 “你这样拉着我,总得告诉我要拉我去哪里吧?”林翎一边随着涂山颜渊狂奔,一边“打探”涂山颜渊用意。 涂山颜渊停了脚步,抬眼凝上林翎那还微含雨雾的双眸,严肃道:“颜渊想请沁公主协助颜渊摆阵灭火!” 林翎眼眸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垂眸踌躇道:“可是凭颜渊的修为都无法办到的事情,我怕……” “我们没有时间怕了,暂且一试——这是现在唯一的法子了……”涂山颜渊认真地冲林翎点了点头。林翎立即沉下心来,决定一试。 涂山颜渊将启动灵力的口诀传音给林翎,林翎一怔,竟是那清心诀的前言——涂山颜渊将口诀一一做了解释,林翎这才领悟其中玄机。涂山颜渊到底不是修习水灵之人,自然对水灵修习的细则并不了解,遂只好孤注一掷,将万灵启用的通用口诀授予林翎,试图让林翎启动灵力,灭了邪火——林翎垂眉深思,清心诀顺着涂山颜渊的传音一一在林翎脑海展现开来。 林翎睁眼,玄机顿悟,就着这闪现的灵光,运气、出手,竟逼出了体内久未复苏的水灵——银白的闪光集合了四方传来的力量,直冲火海中心——刺眼的光芒从火海中心扩散出来,不过眨眼,大火骤灭,放眼望去,只剩一片烧焦的废墟。 林翎来不及顾忌那还透着热气的焦灼,提着裙摆便再次冲了进去。涂山颜渊自是没有阻拦,唤来手下,亦是跟了过去——这一找便是三天三夜。 林翎和涂山颜渊一行不眠不休地将火海烧过的地方翻了一遍,却未寻到关于璃墨的蛛丝马迹。涂山颜渊面上虽是冷静,却难掩眼底的失落。而林翎却是近乎疯狂地在焦地寻找璃墨的身影——嗓子都喊哑了,双手都磨破了,也不停下。 第四天清晨,涂山颜渊已是彻底放弃了希望,劝慰林翎无果之后,涂山颜渊遣退手下,自己默默跟在林翎身边陪着。 林翎虽是筋疲力尽,却仍旧借着信念支撑,拖着步子在废墟中寻觅。 “沁儿,够了!”涂山颜渊终于忍无可忍上前抱住林翎,阻止林翎继续。 林翎已经无力反抗涂山颜渊,遂在涂山颜渊的一抱中跪向了地面——涂山颜渊虽看不见林翎的表情,却依旧能感觉到怀里身躯的剧烈颤抖——涂山颜渊抿了嘴唇,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如若我不与他赌气,一早顺遂了自己的心思,大抵就没有这些事情了罢——原来一直看不透的竟是我自己……”林翎的声音已经沙哑,晶莹的珠子汩汩而下。 涂山颜渊固住林翎身子的大手又收了一收,眼眸微垂,对林翎低声耳语:“子逸如若知晓沁儿心思如此,定会十分开心……” 林翎听着涂山颜渊的话,不由自主地抬了抬眼眸——一抹青绿远远地闯入林翎的视线,林翎身子一颤,慌忙挣脱涂山颜渊,起身奔向那抹青绿。 “璃墨!璃墨……”林翎伸手接住那正欲坠向地面的庞大身躯,语气里的惊异瞬间变成了宠溺——那满脸灰尘的人儿哪还有天下第一“洁癖”公子的模样,但他却确确实实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璃子逸!——林翎跪身下去,将璃墨温柔揽进自己的怀里。 璃墨对上林翎的双眸,心底温涌起一腔温柔,随后眼皮一沉,便昏死了过去。 蒲苇韧如丝 不知为何,璃墨外在伤势不重,却因邪火入侵内里,内伤十分厉害,加之璃墨身体本就不比常人,此番受伤下来,璃墨已是命悬一线。水灵克火虽是不变的定律,可是考虑到涂山颜渊并非水灵修习者、而林翎体内热毒未清且水灵初醒并不具备给璃墨疗伤的能力,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能够控制璃墨体内热毒的水灵高手,涂山颜渊几番考量下来,决定将璃墨送至涂山家圣地寒陵养伤。 恰巧寒陵亦处涂山家势力北界,虽不靠近羲和北界(林翎一行现在所处的位置)却也算是从羲和北界到涂山家势力范围最近的距离了。涂山颜渊命手下修习水灵的人轮番给璃墨灌输灵力,以求暂缓内毒发作,从而保证顺利到达寒陵。在林翎强烈要求下,涂山颜渊亦是破例允了林翎参与其中,但林翎必须按时服药以确保有足够的体力和气力来帮助璃墨控制伤情,于是一路上林翎便在“吃药”和“疗伤”两件事情上奔波。 几日辛苦,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涂山家势力北界。林翎身子本就有旧伤,再加这数日奔波劳碌、不眠不休,体力早已透支,虽凭着意志力强撑了多日,但还是不知不觉地在马车颠簸中睡了过去。 涂山颜渊拿来毯子躬身给林翎盖上,无意间凝上林翎安详的神情,心中感觉五味杂陈。 马车速度减缓,又走出一段,便吱呀一声住了车轮——赶车人欲唤涂山颜渊,却被涂山颜渊传音入密打断:“命人备好客房,将沁公主安置休息,其余人随我将子逸送去寒陵!” 赶车人得令下去,不过片刻,便回来复命。 涂山颜渊起身欲将林翎抱下车去,抬眼却看到林翎人虽斜倚床帏,手却紧握着璃墨的手掌——十指微扣,宛若一对相约睡去的恋人——涂山颜渊忍不住垂眸看了一眼林翎身旁的璃墨,那唇角挂着的浅浅笑意,仿佛从他遇到她便从未散过。 涂山颜渊伸手去解那相扣的十指,竟怎么解都解不开——那看似随意的一握,却实实在在包含着这二人不离不弃的决心——涂山颜渊正欲再试,林翎却悠悠转醒,睁开了双眼。 “我们到了吗?”林翎惨淡着一张小脸儿,显然并未察觉涂山颜渊做了什么。 涂山颜渊顺势住了手,点头称是。 林翎面上一喜,立即松开紧握着璃墨的小手去拉涂山颜渊的衣袖:“颜渊,我们快去寒陵!” 涂山颜渊眉头一皱,犹豫道:“我们现在涂山家别院门外,距寒陵还有一段路途,为兄思忖沁儿数日奔波劳累,先落脚别院休整几天,再去寒陵探望子逸或许更好一些……” 林翎闻言眉头一皱,道:“沁儿身体无碍,除能伴在璃墨左右,别无他求,还望颜渊体谅……” 涂山颜渊垂眸摇头:“寒陵寒气过重,为兄怕沁儿……” 林翎勾唇打断涂山颜渊的话道:“沁儿幼时亦是被这火毒所伤,璃墨忍得了的,我一样可以坚持!” 涂山颜渊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些的画面,终究轻叹一声,点头应了林翎。 马蹄声再起,林翎将璃墨抱进怀里,像这一路上的每一天一样温柔地跟璃墨“说话”。涂山颜渊心底闪过一丝不明不白的情绪,遂默默举茶自饮,遮住了视线,不看不想。 磐石无转移 自打璃墨被安置到寒陵,林翎便将自己又结结实实地“锁”在了寒陵。除了每日洗澡离开一会会以外,吃饭睡觉林翎都不离开璃墨半步。时间一长,涂山颜渊也算是“看开”了,自己不劝亦是不允别人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除了必要的吃食、药物需要派人送进寒陵之外,其余时间闲杂人等一概不允进寒陵。 林翎自是乐得清闲,除却一日三餐加三顿药水,其余时间林翎都守在璃墨身旁,陪璃墨“聊天”。林翎并不是喜欢多言的人,大多数时候,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时候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毫无条理可言,但一旦说了便就开始滔滔不绝——仿佛只要跟璃墨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哪怕他一句也不曾回应于她。 寒陵的寒气与林翎和璃墨体内的邪火相克,因此,常人并不适应的寒陵,林翎呆起来却没有半点不妥,而璃墨体内的灼热,亦是随着这寒陵寒气的渗入,而日渐有了消退的趋势。 涂山颜渊虽未守在寒陵附近,却仍旧每天例行公事一般准时来给璃墨看诊——虽然林翎医术已是小有所成,却终究抵不上涂山颜渊这“老手”,加上灵力本就属于未知神力,即便林翎精通了世间所有奇术,也未必能够找到医疗这奇力的方法。 一晃时间又到了月中,涂山颜渊命人给林翎熬了药水来压制林翎体内热毒,林翎乖乖服了药,却无论如何都不接受涂山颜渊要带她出陵压制热毒的提议,涂山颜渊苦口婆心,无奈却被林翎“请出”了寒陵。 林翎喂璃墨用了点稀粥便出寒陵洗漱,回到寒陵又将罂粟送来的药水给璃墨喂下,便又开始“喋喋不休”。不知是涂山颜渊的药水起了作用,还是林翎连日操劳,撑不下去了,林翎说着话便不知不觉地趴在璃墨所躺的寒玉床边睡了过去。 圆月高升,涂山颜渊房内的灯火仍亮,人却不若从前一般慵懒从容。涂山颜渊起身,负手而立,一番思量下来又不知不觉地绕着屋子踱起步来。涂山颜渊踌躇了一会,抬手捻灭灯芯,闪身出了屋子。 月亮升至制高点的刹那,璃墨仿佛被什么唤醒了一般,猛地睁开了双眼,侧过脸看见林翎安睡在自己身边,并无异样,这才安下心来。璃墨正欲伸手抚上林翎的脸颊,抬手便感觉到了阻力,视线下移,林翎白皙的小手正紧紧握着璃墨的大手,就连睡着都不松懈片刻。璃墨的目光瞬间温柔了不少,唇角一勾,便悄悄坐了起来。 涂山颜渊赶到寒陵的时候,正值璃墨起身。涂山颜渊一惊,慌忙闪身躲了起来——璃墨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将林翎紧握自己的小手给松了开来,亦是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把林翎抱到床上,都没有惊醒林翎——涂山颜渊看着林翎很是自觉地往璃墨怀了蹭了一蹭,不由自主地垂了眼眸。 璃墨宠溺一笑,将被子裹上林翎的身子,抱着林翎再次闭了双眼。 过了许久,涂山颜渊才回过神来,默默收了视线,和着那均匀的呼吸声踏出了寒陵。 月已微斜,凉风骤起。微风拨弄着行人的衣摆,寒月亦是拉长了来人的影子——涂山颜渊放慢了脚步,却仍旧寻不到那心脏跳动的痕迹。 守得云不开 天微微转亮,林翎从梦中悠悠转醒,胸口的温热传到心里,淡淡的玉兰香气萦绕鼻尖,林翎的大脑“嗡”地一下便失去了章法,只留一片空白。林翎慌忙起身挣脱璃墨的怀抱,脸颊的殷红已经散到了耳朵以后。 璃墨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睁眼,只是借着林翎给的造型,稳稳地躺着,仿佛还在熟睡一般。 林翎定了定心神,平静下来才察觉到什么一般,转身探上璃墨的脉搏。 温凉的指尖压上璃墨的手腕,璃墨一个激灵,再次皱了皱眉,悠悠睁开了那乌亮的双眸——视线相触,璃墨眸中闪过一丝情绪,不待林翎细细品味,璃墨已经转了视线,收了胳膊——“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姑娘自重!” “你抱着我睡了一晚,现在想起来授受不亲啦!”林翎自是被璃墨的态度气到了,张口应了一句,才发现了不妥之处,遂眉梢一抬,满眼疑惑地望向璃墨,“你……刚才……叫我什么?” 璃墨闻言,眉头皱了又皱,脸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林翎这才回味过来璃墨刚才那个眼神,竟是……厌恶!他怎会厌恶自己? “璃墨,你刚才唤我什么?”林翎忍不住将嗓音又提高了一个音调。 璃墨亦是抬了那满是无辜的双眸,再次对上林翎漂亮的凤目,喃喃道:“璃墨?……你在喊我?……我叫璃墨?……”璃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上后脑勺,随即眉头一皱,表情极为痛苦。 林翎亦是拧起了眉毛,一把将璃墨揽进怀里,伸手去探璃墨的后脑勺——璃墨手掌摸过的地方竟有一个大大的包——难道是撞到了头?林翎在心里暗自惊吓了一下,竟将刚才醒来时候的尴尬瞬间抛掷到九霄了。 璃墨被林翎一抱,先是一愣,后仿佛反应过来了一般,一把将林翎推了出去。 林翎一惊,收回眼眸盯上璃墨,仿佛要将璃墨看穿一般。 璃墨脸色一冷,沉声说道:“姑娘自重……” 林翎亦是小嘴儿一撅,咕哝道:“你居然让我自重!我俩都……都……”林翎小嘴瘪了瘪,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 璃墨匆忙别开视线,眸中的慌张一闪而过:“哎……你……你先别哭……”璃墨扶额一副十分憔悴的样子,“我没说不对你负责……只是……” “只是什么?”林翎咬着嘴唇问道,语调好不委屈。 “只是我真的不记得……”璃墨揉了揉额角,满眼诚恳地望向林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甚至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林翎举帕轻试眼泪,心里却默默打鼓:璃墨这一系列表现竟找不出一点不妥,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林翎还来不及细想,便被璃墨的声音打断。 “在我负责之前,姑娘总该告诉我姑娘的姓名吧?”璃墨眼眸清亮,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林翎凝上璃墨的视线,瞬间有种被打动的感觉。林翎勾了勾唇角,挨着璃墨坐了下来——璃墨下意识要再让出点地方让林翎坐,终究恍惚了一下,没有动弹。 “我叫林翎,双木林,翎羽之翎……”林翎启唇,心思一转便联系到了两人的处境:如若璃墨从今以后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让璃墨、璃沁就此消失,两人浪迹天涯,倒不失为一个成全彼此的方法。 林翎眼眸一垂,低声道:“我们两家本是世仇,谁知一次偶然相遇,竟让你我产生了好感,我们背着家人私会,渐渐爱上了彼此,无奈却无法说服长辈让我们在一起,遂约好就此私奔……”林翎眸光暗了暗,继续道,“谁知在路上遇到仇家阻拦,你身受重伤,幸好你师兄涂山颜渊及时赶到,这才救了我们一命……” 林翎故事一开篇,璃墨便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林翎只顾着将神情表现都兼顾到位,自是没有关注璃墨的小动作。 林翎故事讲完,抬眼望向璃墨,璃墨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出神,不知道有没有将林翎的话听进去。林翎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遂又尴尬地安静了。 气氛正僵着,罂粟端着药水进了寒陵,见璃墨转醒,面上一喜,还没等张嘴便被林翎一个眼神止了回去。 林翎起身端药,顺势将罂粟挤到一边,低声询问涂山颜渊什么时候来给璃墨看诊。 罂粟莫名其妙地错开林翎看了璃墨一眼,应道:“子逸公子看样子并无大碍了,为何还要让主子过来看诊?” 林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怀疑这家伙……失忆了……” 罂粟先是一惊,随即换上一副为难的神情:“可是主子今天一早就起程去探望蓝澈少主了,大抵一时半会回不来,主子临走前还交代这里就由沁公主做主……” 林翎鼓了鼓小脸儿,传音嘱咐道:“璃墨失忆不要声张,你知我知即可,吩咐下去,在这里我就是林姑娘,是你们主子师弟的未婚妻,其他事情不要多问!” 罂粟垂眸应“是”屈膝一礼。 林翎点头,摆手,罂粟退身离去。 何得见月明 自璃墨清醒过来,林翎便不遗余力地“编故事”哄骗璃墨,好在林翎脑袋也是个极好用得,既编不串又能自圆其说。 璃墨面上虽与从前无异,但待林翎的态度却是完全不同。且不说那恭敬疏远的态度,但说那时不时投来的怀疑的小眼神,都让林翎整天觉得心脏提在嗓子眼。 以前大家都说璃墨性子冷淡,林翎还不以为然,时至今日,璃墨的意识里仿佛真的就没了林翎的影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独自一人,不允林翎插手。林翎考虑到璃墨身上的伤势,不想让他活动太多,谁知那家伙倔得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如若林翎要插手他要做的事情,那他宁愿不做,也不让林翎帮忙。林翎无奈,只得“顺其自然”,由着璃墨性子来。 一段时间的调养以后,璃墨的身子渐愈。林翎见璃墨已无大碍,便命人收拾一下,准备和璃墨搬到涂山家别院居住。 清风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在林翎和璃墨搬出寒陵的日子,现身拜见。璃墨瞥了一眼清风,冷着一张帅脸问林翎:“这是你的亲信?为何是个男人?” 清风突然有种无语之感,虽然来之前已经被罂粟嘱咐过璃墨的异样,但还真没料到自家主子已经醋到了这般田地——稍有几分姿色的男人站在林翎附近都会被殃及。清风还未开口解释便被林翎抢了话语权。 林翎浅笑应道:“我家可没有这般俊俏的亲信,如若你非得将清风大哥强塞与我,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不过打趣的话,璃墨听完竟脸色又沉了一层,冷冷道:“你喜欢拿去便是!”说完便掀了车帘进了车厢。 清风一脸委屈地望着林翎,仿佛在抱怨林翎怎能说这般不负责的话一般。 林翎扯了扯嘴角,转脸瞥见可怜兮兮的清风,心知是自己不好,遂一吐舌头,提起裙摆往车前挪了挪。林翎伸手挑开车帘,一瘪小嘴,问道:“这是准备让我徒步回府?” 璃墨冷冷看了林翎一眼,不欲理睬林翎。 林翎挑帘的手未收,转头微笑着望向清风:“那麻烦清风大哥……” 林翎的话还没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挡在了林翎眼前,林翎狡黠一笑,回眸凝上璃墨那张没有半分表情的帅脸:“不是不载我吗?本是打算走回去的……” 清风这才明白林翎刚才不过是开璃墨玩笑,紧绷的神经,这才舒缓了一点。 “不要上来便走回去好了!”璃墨的声音依旧清冷,伸出的大手随即收了回去。 “墨……”林翎匆忙拉住璃墨的衣角,一脸哀怨地冲璃墨撒娇。 喉结微微颤了一颤,璃墨一撇嘴角,再次伸出手去。林翎这才展开笑颜,将纤细的小手搭上璃墨的大手。璃墨就势一提,便将林翎拉进了车厢。 “啪!”帘子打向门框,发出清脆的声响。清风身子一颤,竟不知该不该出声请示。 “启程!”璃墨冷冷的嗓音传入清风耳朵里,清风一怔,躬身应“是”,随即坐上马车,一扬马鞭——马蹄飞驰,扬起重重纤尘。 璃墨自拉林翎上车以后便开始闭目养神,端坐的模样,还真有几分璃王的威风。林翎无事可做,便开始自娱自乐,从一开始扯丝帕慢慢演变成了对着璃墨做鬼脸、对着璃墨的帅脸指手画脚。 璃墨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林翎玩得正高兴,猝不及防地僵在了璃墨眼前。璃墨静静凝视了林翎一会,忽然开口:“你这般好动,我是如何爱上你的?”虽是贬低的话语,但在璃墨说来却听不出其中褒贬。 林翎默默收了动作,一撇嘴角,应道:“这个事情还是你自己比较清楚……至于我的性子嘛,本也算安静,可是自从遇到了某个祸害将我的生活搅得鸡飞狗跳之后呢,我也就安静不下来了~”林翎一脸真诚地抬眼对上璃墨的眸子,将璃墨的“罪行”一语道尽。 璃墨若有所思地垂了眼眉,低声说道:“原来我在你眼中……”璃墨轻笑一下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竟是个‘祸害’……” 这是璃墨醒来第一次冲林翎笑,林翎微怔,随即漾起一抹笑意。 “主子,我们到了!”清风的声音打破此刻的静谧,璃墨收了笑容起身,走在林翎之前,跨下车去。 林翎一撇嘴角,心里哀叹:刚刚觉得有些进步了,这人的脸色怎么就说变就变了呢! “再不下车就吃不上中饭了!”璃墨的声音传到林翎耳朵里,林翎一愣,这人竟还没走! 林翎默默提了裙摆掀开帘子出去,璃墨站在车下静静等待着林翎。 林翎脑袋一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璃墨瞥了一眼林翎的小手,伸手擦过林翎的小手,直接揽过林翎的柳腰,将林翎抱下车去。林翎一惊,抬眼望向璃墨,竟看到璃墨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璃墨垂眸凝上林翎的视线,启唇问道:“怎么,很惊讶?” 林翎不由自主地在璃墨怀了蹭了一蹭,摇摇头道:“如若是以前,你做什么我都见怪不怪,不过现在……” “现在如何?”璃墨饶有兴趣地接着问道。 林翎唇角一勾,将脸埋进璃墨的胸膛:“现在也是应该的!” 璃墨敞声大笑:“哈哈……的确是……‘应该的’!”璃墨一边笑着,一边抱着林翎大踏步进了涂山别院。 清风见两人和好,这才一揩额角的汗珠,松了口气。 寄心与明月 林翎随璃墨搬到涂山家别院以后,两人状态似乎比璃墨刚刚醒来的日子好了一些,但是璃墨的沉默寡言还是让日子过得沉闷了一些。 鉴于林翎对璃墨扯了一大堆谎话,怕被清风说穿,林翎还特意叮嘱清风尽量不要提及有关璃墨和璃沁身份的话题,至于璃墨前一阵子在忙的事情也往后拖一拖,清风能处理的自己处理就行——林翎到底是害怕璃墨和清风对上口信,自己的谎话便不攻自破了——好在自打上次清风给驾了一次车,“招惹”了璃墨,璃墨自搬进这别院就几乎没“召见”过清风。清风倒也识趣,总是默默地隐在暗处保护璃墨和林翎的安全,除却璃墨有所需求,一般不会现身“碍眼”,更别说乱说话了。 搬到别院不过几天,璃墨便发现了个“好去处”,每天一早醒来,璃墨便将自己收拾妥当,跑去涂山家的书房看书,直到夜深人静,才将没看完的书带回房间,第二天早起便能换一本新的来看。 林翎性子变得虽有些喜动,但安静守在璃墨身边,她倒也能坐得住。遂自璃墨开始翻阅各种“经典”,林翎便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不过,林翎学习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经典,而是那书架边边角角藏着的一本半本野史杂记——好在涂山家书房收藏要比凝妃的典藏丰富,否则林翎大概连个解闷儿的物什儿都找不到了。 两人废寝忘食的态度,让罂粟不得不一日三餐加三顿药水都服务到门。虽然璃墨对吃食并无大的讲究,但林翎喜辣,自打回篱雪被璃胤养出了吃零食的毛病,林翎隔三差五就喜欢吃点辣食来解解馋,而罂粟送来的吃食大都偏清淡,以至于林翎每次吃饭都兴趣索然。 璃墨自是看出了林翎的不悦,细细问来才知道是口味问题。璃墨笑道:“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做就好,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脸皮这么薄呢?” 林翎鼓了鼓小嘴儿,应道:“你当真以为我没说过吗?颜渊不知哪里探听来的消息说我嗜辣,已经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所以,他临走前特意嘱咐罂粟,这里一切都可以由着我性子来,唯独吃辣这一条,坚决不允——药水不断,滴辣不沾……” 璃墨眼皮挑了挑,瞬间收了笑容,喃喃道:“颜渊……颜渊……” 林翎眼皮一跳,凑到璃墨眼前,问道:“你不会又在为这个称呼吃醋吧?” 璃墨挑眸对上林翎的双眼,疑问道:“‘又’?!” 林翎清了清嗓子,错开璃墨的视线,沉声道:“你与颜渊情同手足,颜渊与我情同兄妹,你若再为这些有的没的吃味,我可再也不解释了!” 璃墨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我干嘛吃醋?我只是好奇这涂山颜渊是个什么人物而已……一句话都能让你这般警觉,我过去是不是……过分了些……”璃墨眼眸垂了一垂,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即感觉头痛的厉害,便伸手烦躁地揉了揉脑袋。 林翎见璃墨伸手揉太阳穴,匆忙来到璃墨身边,拉下璃墨的大手,将璃墨安顿在座椅上,用中指按上璃墨的眉角两侧的穴位,轻轻画着圆圈。璃墨微闭双眼,似乎很享受此刻的安闲。 林翎默默松开了手,璃墨缓了一会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好些了吗?”温柔的女声从耳畔传来,璃墨仰头望向林翎,眸子的温情不言而喻。 或许是许久没有看到璃墨这温存的眼神,林翎一惊,火团便从脸颊烧起向四周燎原扩去。林翎眨巴了两下那绝美的凤目,随即轻咽两口口水,眸光一转,用那已经有些微哑的嗓音说道:“我……我去看看中饭做好了没……” 林翎话音刚落便要抬脚往门外冲去——皓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璃墨用力往回一勾便将林翎整个人带进了怀里——林翎撞进那坚实的胸膛,抬眼只见一张特大号的帅脸迎着自己压了下来,璃墨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吸引了林翎的视线,林翎来不及回神,那带着温度的唇瓣已经贴上了林翎的双唇。心里的火热如炸开的焰火,在身体里流窜,灼热而美好。林翎调整了呼吸,迎合上璃墨的进度,勾住璃墨脖颈的小手亦是不知不觉地一紧再紧。 璃墨双手环住林翎的腰肢企图将林翎抱起,双手还未用力,便将林翎从“醉生梦死”中拉回了现实——林翎默默松了双手,垂了眼眸,任由那新一波热浪,从脸颊滚到了心底。 璃墨虽是意犹未尽,却还是不想勉强林翎。遂只是饶有意味地凝视着林翎,直到林翎平静下来。 片刻沉寂,林翎回过身来,推了推近在迟尺的那坚实的胸膛。 璃墨就势往后让了一让,等待林翎接下来的反应。 林翎摸了摸鼻尖,用近似蚊嘤的声音说道:“那个……我……我去……厨房……看看……”话都来不及说全便逃也似的奔出了房间,徒留璃墨一脸好笑的站在原地目送林翎跑远了。 谁解相思味 “清风!”璃墨目送林翎不见了踪影,这才沉着声线唤出了许久未理睬的清风。 清风即刻现身行礼,心里虽还在琢磨主子失忆的事情,面上却没有透露分毫。 “事情查的怎样了?”璃墨负手而立,哪里还有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样子。 清风跟从璃墨多年,自是将璃墨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几句话下来,清风已是明白了璃墨的用心,遂直身凑到璃墨身侧,小声将查到的事情在璃墨耳边交代出来。 璃墨眼眸一眯,冷哼一声:“果然……” 清风退回原地等待璃墨接下来的命令。 璃墨略作思忖,凤目一挑,嘱咐了几句,冲清风摆摆手。清风便悄无声息地隐退了出去。 飞鹰从外面扑腾到窗前的时候,璃墨正站在窗前思索什么。许久未见主子,小家伙倒是兴奋至极,遂一拍翅膀便朝璃墨“冲”了过来。璃墨看似毫无察觉,却在小鹰即将撞上自己的那一刻闪身轻松避过——飞鹰扑空,朝着对面的墙壁直直撞了过去…… 飞鹰这从刚才的兴奋中醒悟过来,几番挣扎才刹住了闸,在即将撞墙的那一刻,终于停了下来。 璃墨嘴角扯了扯,依旧背对着小鹰,传音责备了一句:“莽撞!”这才转过身来面对小鹰问道,“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鹰哀怨地望着璃墨,点点头,仿佛在抱怨主子的无情。璃墨一挑凤目凝上小鹰,小鹰忽觉身上骤凉,不敢多做耽搁,低头叼出脚上绑着的纸条。 璃墨接过纸条,一眼就看出是林翎的字迹,遂唇角一勾,问道:“太子来信?” 小鹰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几番比划下来才看明白这是林翎在璃雪皇宫留下的诗句,璃洌担心林翎,遂找了飞鹰将诗句送与璃墨,好让璃墨来做打算。谁知,璃墨亦是东奔西走,飞鹰转了一圈下来,竟在林翎之后才寻到了璃墨。 璃墨抬手抚上那纸张的字迹,温柔的宛若在抚摸情人的脸庞。飞鹰落于璃墨肩膀,轻轻蹭了蹭璃墨,提醒璃墨不要忽略这活物的存在。璃墨偏头对上飞鹰的鹰眼,眨了眨那绝美的凤眼,冷冷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回程路上定要万分小心,不要被人发现——尤其是……沁儿!” 飞鹰还来不及将璃墨的话消化完毕,只觉脚上一紧一松,自己已经被抛了出去。飞鹰本能性地展翅冲天,心里却一万个不爽快——这主子也忒见色忘义了吧?有了沁公主,谁都成多余的了……飞鹰忍不住偏头回望了一眼那渐渐变小的别院,心里的抱怨也随着那渐增的疾风,渐渐淡化了去。 璃墨将飞鹰扔出窗子,又将手中的纸条折好,藏进了袖口。心中默念了两遍林翎所写的诗句,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好一个“倾尽美人泪”! 璃墨抬脚来到书桌之后,提笔蘸墨,一挥而就,还未细看,林翎便兴致勃勃地推门而入,生生将璃墨惊在了原地。 “写的什么?”林翎见璃墨手中还握着毛笔,一脸好奇地便迎了过来。 璃墨匆忙放笔,两步便迈到了桌前,将林翎挡了回去:“闲来无事,随便写写,无聊的东西,不看也罢……” 林翎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璃墨不挡她没准瞥一眼也就完了,璃墨这一挡,倒挡出了林翎几分好奇。林翎故作镇定地收了视线,微笑道:“不看就不看,那我们去吃饭!”说着小手一勾便拉上了璃墨的大手——电流沿着相触的肌肤散到每一个细胞,璃墨一愣,便让林翎占了先机——林翎一个闪身过去,扯起桌面的纸张便将璃墨所提念了出来:“琳琅夜月云影媚,孤舟闻竹句句悲。未奏折柳神已疲,杜康碎,谁解相思味。” 诗句读到后来林翎已经品出了其中滋味,兴奋的语调瞬间降了下来。林翎眼眸一垂,过往的景象一一在脑海闪现,悲伤骤发,不能自已。 “翎儿?”璃墨轻唤林翎一声,将林翎的思绪拉了回来。 林翎轻轻放下璃墨的诗句,尴尬一笑道:“诗句好是好,只是太过伤悲,如温旧梦,忍不住伤怀……失态了……” 璃墨伸手拉林翎入怀,柔声道:“只要我们在一起,从此便没有什么是不好的……” 林翎侧耳聆听那强有力的心跳,和着璃墨胸腔回荡出的诺言竟是那般厚重。林翎双手拥上璃墨的肩背,低声应和了一句:“嗯,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就都是好的……” 采菊东篱下 大手牵小手一直到午饭之后。林翎送璃墨回了书房,自己便悄悄地踏出门去。璃墨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见林翎已经失了踪影,遂起身轻步跟了出去。 林翎思忖着自己跟璃墨的伤势也好了个大概,大抵偶尔换换口味也无大碍,遂独自出了书房,准备去厨房一展厨艺。林翎前脚走着,后脚琢磨着这事情不对,到了厨房一看,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涂山颜渊一句话吩咐下去,厨房里不做的吃食,自然不会出现——林翎顶着一头五线谱,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默默挪出了厨房。 璃墨本想现身逗逗林翎,在看见林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之后,决定隐身跟随,看看这小妮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林翎边走边胡思乱想,随即想起这涂山家别院是建在山间平地,出门便是原野,房后不远还有一片小树林——林翎灵机一动,不如出门看看有什么野味,弄回来尝个鲜,解解馋,倒也不错。 林翎想着便又来了精神,四下观望了一下,并未察觉有其他人,遂一提裙摆,提脚蹬上墙面,就势飞身而起,越墙而去。 璃墨眼睁睁看着林翎有门不走,翻墙离去,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云逸是把沁儿憋屈成什么样儿了?明明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这翻墙功夫可真不是盖的,说走就走,轻车熟路啊…… 璃墨虽是满心抱怨,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随着林翎气息走远,璃墨一提气劲,轻巧翻越围墙,跟了出去。 八月天气正值热的时候,林翎出了院子才感觉出来涂山别院跟这外面的气温不是一个档次的。又走出一段,林翎便觉得有些燥热难忍——不远处的湖面映着阳光,散出点点星光,在这般炎热的午后,竟显得这般魅惑清凉。林翎四下望了一望,未见他人在附近,便解了衣带,一步一步踏进湖里。 阳光洒下大地,缀出一片灿烂,映上林翎的美肌更是如梦似幻。璃墨远远观望着,自是没有料到林翎会这般干脆地宽衣解带,遂脸颊一红,别过脸去,似乎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直到清泠的水声传入璃墨的耳膜,璃墨才再次转过脸来,面向湖里——琼脂般通透的纤臂扬起重重水滴,将阳光散射开来,自成一派炫彩;乌瀑般的美发随着清流飘荡,明艳却不突兀——璃墨凝眸才发现,林翎并非静止于湖心戏水,而是轻盈地拨开水波向湖的对岸游动——那姿势柔美、舒缓,暗伏在清波之下,宛若那美丽的人鱼,敏捷而矫健。 璃墨不经意将视线瞥回岸边,林翎倒是将身上的累赘扔了个干净——别说衣衫,就连珠钗、发饰都散了一地,还真不怕遇上个飞贼将这一身家当都给收拾走了。璃墨浅笑着抬眼,林翎正好跃出水面——那湿透了的中衣紧贴林翎的身体,勾勒出曼妙的轮廓,沾湿的乌发亦是乖巧贴于林翎背上,浑然一体,阳光洒下的金黄为林翎整个人都勾上了一层金线,远远望去宛若那误落凡尘的仙子一般灵动超凡。 林翎微抬下颌,仰头观望那清澈的蓝空,随即身上一松,整个人又仰进了水里——竟是似曾相识——女孩解开那齐整的马尾,散下满头青丝,迷蒙的凤眼挑上对面的男子,绝美的红唇一勾,张开双臂仰身倒向身后的泳池:“秦峦,你若游得过我,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纯净的笑脸中隐隐透着狡黠,女孩玲珑的小脸在璃墨脑中无限放大,那句玩笑似的话语在耳边回旋重复,璃墨顿时陷入了无限的晕眩。 岸边传来草木折断的声响,虽然不大,却还是惊到了在水里游得正开心的林翎,林翎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将自己默默潜进水里,悄悄向岸边靠近——还来不及仔细打量那岸边身影,林翎便慌忙抱起衣衫,闪身开溜。 待璃墨缓过痛楚,已是半柱香尽。璃墨深吸一口气,揉了揉仍旧有些胀痛的额角,抬眼却再也寻不到林翎的身影。 璃墨起身向前来到湖边,林翎的衣衫已经不见,空留那金钗和其他发饰孤零零地躺在原地。璃墨撇了撇嘴角,这丫头莽撞的脾性,要等到何时才能改一改呢?璃墨默默收了林翎的东西,仰身卧于湖边巨石,沐浴着阳光稍作歇息。 此中有真意 林翎这边慌慌张张地翻墙又回了涂山别院,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便匆忙回了屋子。林翎换好了衣衫,待到要梳头绾发了,才发现自己的金钗并着出门时所带的一系列繁琐的头饰都不知了去向。林翎一边打理着湿发,一边回忆了一下自己出门的情形,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金簪大抵是落在湖边了。 为尽早找回金簪,林翎随便寻了条丝带,将半干不湿的头发随意一束,再次潜出门去。 璃墨收好林翎的头饰仰身栖于湖边的巨石,缓了缓刚才因为眩晕而产生的不适感——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璃墨调整好呼吸,抬眼望向来人,却忽略了额角还挂着的汗珠。 林翎来到湖边看的一幕便是:一只青衫妖孽仰卧在湖边巨石上晒太阳,待林翎走近,那妖孽挑开凤目,悠然地望了林翎一眼,暧昧感十足。林翎随手将额前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随即慢步走到璃墨身边矮身坐下:“你怎么在这里?” 璃墨懒散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勾起一抹销魂的微笑,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在林翎耳边轻轻说了句:“钓鱼啊~” 璃墨的答案让林翎冷不防地愣了一愣,林翎随即好笑地凝上璃墨的目光,应道:“钓鱼?我只听说姜太公钓鱼不用钩……”林翎接话接到这里,随即将话锋顿了一顿,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钓的是人,可不是鱼啊……林翎再次抬眼望向璃墨,璃墨一挑眉梢,笑容已是有些意味深长,“你……该不会……” 璃墨赞许地点点头,接了林翎的话继续道:“是啊,我是来钓美人鱼的!” 璃墨一句话出口,林翎的脸瞬间变成了红番茄——如若从一开始璃墨便跟着自己出来了,那刚才自己游泳的时候,岂不是……——虽然林翎还身着中衣,但这古代衣服本就轻薄通透,再加上沾水一湿,大抵也没什么看不见的吧? 璃墨好笑地抿了嘴唇,安静地栖在一旁,偷看林翎的表情。林翎眼眸一垂,正好看到璃墨似笑非笑的样子,随即小嘴一瘪,转头看向璃墨:“你看见什么了?” 璃墨扬起下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坏坏一笑,将脸贴到林翎眼前,暧昧道:“自然是,翎儿想让我看的,都看到了……” 玉兰香气混着那魅惑的语气阵阵铺面而来,林翎脸颊本有些退却的殷红,瞬间又烧了起来。璃墨憋着笑意,默默转了视线。 “璃墨……你又……”林翎前俩字出口,璃墨便知道林翎这次是真生气了,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唔……”林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含着玉兰香气的薄唇给压了回去。 璃墨唇舌攻城略地的同时,也不忘加紧了些手上的力道,将林翎推搡自己胸口的小手亦是固定了起来。林翎感受到了璃墨的禁锢,就势放弃了挣扎,唇齿之间有了些配合的意思。璃墨微微勾了勾唇角,不想唇上一痛,便被林翎推了出去。 林翎舔到美唇上残留的腥甜先是一惊,随即抬眼去看璃墨。璃墨亦是用同样的动作“收拾”了一下唇上血迹,余光瞥见林翎望向自己,遂又将那被林翎咬破的嘴唇含到嘴里吮了吮,顺带着含糊地嗔怪了一句:“这颜渊的饭菜果真不行,都把好好的一姑娘养成饿狼了……” 林翎本来有些紧张的神色瞬间便舒缓了下来,随即伸手覆上璃墨那性感的薄唇,关切道:“可是还好?” 璃墨这才正眼凝上林翎,松了嘴唇,任由林翎的玉指摩挲了几下:“好不好,翎儿也来试试不就知道了……”林翎刚刚收了玉手,璃墨便邪魅一笑,伸手便又要来揽林翎的腰身,林翎玉手一挡,便将璃墨挡了回去。 “反正看都看了,我也舍不得挖了你这桃花眼作陪,算我吃亏好了~”林翎被璃墨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似笑非笑地认了载。 璃墨将袖中的东西拿出,一摊大手便送到了林翎眼前:“喏~你的东西!” 林翎瞥了一眼璃墨手中的头饰,独独不见那只金钗,随即脸色一沉,严肃道:“还有呢?” 璃墨眨了眨无辜的双眼,一脸疑惑地迎上林翎的视线:“还有什么?” “一支金簪!你有看到我头上的那支金簪么?”林翎眉头一皱,语气竟也急迫起来。 “金簪么……”璃墨垂了视线,细细寻思了一番,随即挑起那澄澈干净的美眸,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呢……” 林翎闻言慌忙起身便开始在璃墨周边搜寻起来:“怎么可能没有呢?明明都是放在一起的……” 璃墨唇角微微勾了勾,瞬间又恢复了常态,随即慵懒地起身,面上却有些焦虑地问道:“那对你很重要?” “嗯,很重要!”林翎头都没抬便坚定地回答了一句。 “不过一支簪子,有什么重要的……”璃墨见林翎不理自己便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当然重要,那可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林翎想都没想便接了后话,接完之后,脸颊便又不由自主地烧了烧,还好林翎没有抬头,否则,让璃墨看到林翎此刻的窘态,定又要逗林翎两句。 “所以我对你很重要咯……”璃墨半戏半谑的语气里分明满满的都是开心。 林翎自然没工夫跟他开玩笑,闷声应“嗯”,手上的活儿却没停下来——眼前的金光耀进眼里,林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璃墨修长的大手伸到了林翎眼底,林翎抬眼便对上了璃墨那含满温情的双眸。 “是这个吧……”璃墨脸上的得意早已经将他出卖干净。 林翎气呼呼地接过金簪,狠狠呼了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璃……墨……” 璃墨抿了抿唇角,一脸无辜地将林翎揽进怀里:“咬了咬了,气也该消了哈……” 林翎看璃墨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顿觉时光又回到了刚刚相遇的日子,随即伸手揉了揉额角——自己还真是对这个无赖没有半分抵抗力。 人约黄昏后 璃墨见林翎扶额,发还没有干得透彻,出浴的美人近在眼前,到底是诱惑十足的。璃墨勾了勾美唇,伸手覆上林翎的发梢。林翎顿时觉得一股热气沿着发梢蒸腾而上,头发也随之快速地干起来了。 璃墨一边运功,一边也不忘帮林翎梳理头发,倒是贴心得刚好。林翎不由自主地扬了嘴角,到底是一动未动,接受璃墨的“特殊”服侍。 璃墨将林翎的乌发弄干,再随手将林翎的头发一绾,接过林翎手中的金簪便将发型固定起来,随即一勾唇角得意道:“看着顺眼多了……” 林翎眼珠子一转,伸手揩了揩璃墨额角的汗珠,好奇道:“墨,你怎么会梳理女式发髻啊?”前面一段分明还是温情戏份,这后一段又成了谍战。 “女式发髻……”璃墨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随即眉头一簇,伸手抚额,“头好痛……” 林翎见璃墨这般自然不敢再多加逼问,遂慌忙拉下璃墨的大手,轻轻暗上璃墨的太阳穴道:“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不想了啊……” 林翎这安慰倒是极度有效,璃墨应着林翎柔和的声线,瞬间便静了下来。待到璃墨舒缓了眉头,林翎这才收了手,重新寻了个妥帖处坐了,将璃墨的脑袋压到自己的腿上。璃墨调整了紊乱的呼吸,勾着嘴角在林翎腿上蹭了一蹭,任由林翎身上那独有的馨香占据鼻腔,流进心里。 “对了,翎儿还没告诉我今日到这荒郊野岭所谓何事呢?”璃墨翻了翻身子,仰身躺在林翎腿上,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林翎垂眉凝上璃墨那温柔的表情,如实回答道:“不过是颜渊厨房的食材也太有限,我想出来弄些野味回去,亲自下厨,给你换换口味……” 璃墨闻言一伸懒腰便撅坐了起来:“这日头可都西斜了,我们再不动身,天就要黑了~” 林翎接着璃墨的话应了一声,随即反应了一下,转头望向璃墨:“你说什么?” 璃墨一手揽过林翎的肩膀,起身将林翎带了起来:“我说,我们去弄点野味回去,换换口味~” 林翎一直觉得璃墨本性便是那种极度喜静之人,遂出门之事并未打算搅扰璃墨,不想这人不仅自己跟出门,还主动要求要一起去寻找食材。林翎还没来得及继续细想,但觉腰间一紧,身子便腾空而起。 璃墨紧紧揽着林翎的腰身直奔不远处的森林而去,待到到了树林口处璃墨减了速度,出手弹指蹭落一块树皮做好标记之后,便又带着林翎直冲密林深处——密林深处青萝环绕,参天大树直冲云霄——璃墨渐渐放缓了速度,寻了个平坦处落下,再留了一个记号之后,便四处观望了一下。 一路上都是璃墨忙着做记号,林翎便闲暇了不少。林翎边走边打量四处环境,竟不见任何能食用的生物,转过身来便看到璃墨刚刚打落的树皮处竟渐渐愈合起来,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林翎一惊,拉过璃墨,眼睁睁地看着璃墨的记号消失不见。 璃墨不由得皱了眉头,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返回吧……” 林翎应声点了点头,随即抬眼望向璃墨的脸庞:“那我们的标记……” “大抵……都不在了吧……”璃墨伸手在树干抚过,留下一道烧痕,不过眨眼,树皮便又愈合回去,竟与原来毫无二致。 林翎还没来得及再次发问,便被璃墨揽了腰身,再次腾空而起。 风声擦着耳际飘忽而过,捎带的杂音传入林翎的耳朵,让林翎忍不住伸手拽了拽璃墨的衣袖。璃墨垂眉望向林翎,林翎还未启唇,璃墨便停了脚步,二人再次着了陆——荆棘丛中被困住的小狐狸目光炯炯地望向来人,呜咽声骤涨,其状可怜至极。 林翎拉了拉璃墨的衣袖,快步上前查看,璃墨则一撇嘴角,满脸无奈地跟了过去。 荆棘缠上小狐狸的后腿,刺入皮肉的部分已是血肉模糊。林翎伸手便要过去帮忙,璃墨赶忙伸手阻了林翎,将林翎细嫩的小手拉了回来:“这般莽撞是打算不要这只手了?”璃墨一面责怪着林翎的鲁莽一面则伸手覆上青藤——荆棘瞬间灰化,给小狐狸造成的束缚也瞬间消散,好不神奇。 林翎还在惊讶璃墨的手段,却被突然伸来的大手打断——璃墨将止血的草药递与林翎,林翎则将袖中丝帕一掏直接递与璃墨,随后便迎着璃墨不解的小眼神,说道:“我扯不开,你力气大,你来~” 璃墨再次一撇唇角,将丝帕卷起,两指捻起丝帕中心一拧,丝帕便断为两段——一系列动作璃墨用的皆不是内力,——林翎自是没见过这般新鲜的东西,遂再次愣了神,一动不动盯着璃墨递回来的丝帕出神。 璃墨抬手敲了敲林翎的脑袋,将林翎的思绪拉了回来。林翎一撅小嘴,往旁边挪了挪,悠然道:“准备工作都让你做了,那你干脆好事做到底,帮这小家伙包扎一下好了~” 璃墨一挑凤目瞥了林翎一眼,应道:“多管闲事的可是翎儿,翎儿不管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掺和的……”璃墨说着就要将丝帕扔了——这人到底是洁癖不忘啊——林翎勾唇摇了摇头,赶忙接过丝帕,将已经揉烂的药草置于其上,绑上小狐狸的伤处。 璃墨静静凝视着林翎的一举一动,心底一暖,眼眸也不知不觉地弯了下来。 林翎轻轻抚摸了一下小东西柔亮的毛发,随即唇角一勾,轻声道:“你墨大大给你找的药草自然是最好的,保证你一觉醒来,腰不酸、背不痛、腿也不抽筋了……” 璃墨唇角扯了扯,对眼前这女人还真是……眸光一闪,璃墨接过林翎的话,一脸笃定地应了一句:“你翎儿大娘说的没错!”璃墨说完,果然将林翎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林翎凤目一眯,小手一挑璃墨好看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是-大娘?” 璃墨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温和应道:“墨大大配翎儿大娘倒也是绝配,你说是不?”璃墨说着还冲小狐狸抛了个媚眼,小狐狸竟配合得点了点头。 “璃墨~”林翎从牙缝挤出俩字。璃墨这才收了笑容,冲小狐狸严肃道:“这天色也不早了,大大跟大娘再不回家可就回不去了~这是你的地盘,自己好生养伤,我们改日再来看你哈……” 璃墨话音一落,不给林翎半分思考的时间,拉起林翎往怀里一送,一点脚尖,便飞身离去了。 欲辨已忘言 璃墨携着林翎在树林里转了半晌,却始终找不到出林的路径,加上树干的标记皆都一去不返,二人的行程也算是没了根据。林翎拉了拉璃墨的衣袖,示意停下来休息。璃墨点点头,寻了个妥帖处落脚。 林翎挥出飞刀直戳树干,伸手拔刀,树干便立即愈合起来——竟是伤口越深愈合速度越快……林翎咬了咬嘴唇,阻了璃墨四处查探的行为,沉声道:“墨,不必再浪费时间了,我想我大抵知道这是哪里了……” 林翎声音里的严肃显而易见,璃墨伸手搭上林翎的肩膀,仿佛在让林翎宽心。 林翎轻叹一声,接了前话:“这里应该就是涂山家为防止外人入侵而设置下的结界林……” “结界林?”璃墨眼眸一垂,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林翎没有理会璃墨,兀自接了前话,继续说道:“结界林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的迷惑性和自动修复性,印象中涂山家那本野史里记载这林子说是无边之境,凡是不被允许侵入的外人,皆会终其一生被困林中……”林翎垂眸亦是沉思了片刻,兀自道,“书中还记录了这片林子和我们在灵隐村外面那片林子的区别,灵隐村外的林子是天然林里面布置了暗器和结界,而这片林子整体就是个结界,所以,被困在这里自然是没有出路、没有吃食的……”林翎将一大通话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说得这些仿佛并没有什么意义,一来璃墨什么都不记得了,二来即便璃墨记得、他们也知道这结界林的威力,找不到破解之法,知道又有何用。 璃墨伸手揽过几欲又要叹气的林翎,漾开一抹笑意,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俩可是福大命大的,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被困死在这里……” 璃墨一句话出将林翎消极情绪稳定了下来,林翎抬眼凝上璃墨的双眸,笑意骤现,荡漾开来。 低低的呜咽声打破了此刻的安宁,林翎和璃墨同时低头望向地上正呜呜叫着的小东西——小狐狸口衔一尾大鱼,正两眼晶亮地望着眼前的两人。林翎还未来得及发问,便看到璃墨微笑着蹲下身去,将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小狐狸。 小狐狸又呜咽了两声仿佛在嘱咐什么,呜咽过后才慢慢抬步向璃墨靠近过来,最后在林翎充满惊异的目光中将那尾大鱼送到璃墨的手中。林翎这才知道这小东西竟是来给二人送吃食的。 待小狐狸再次离开,林翎才将好奇的目光移向璃墨,语气满是惊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是来给我们送吃的的?” 璃墨随手从身边摘了一片大叶子将鱼包裹起来,然后起身面向林翎严肃道:“因为我能听懂它说话啊……”林翎这才想起上次见灵狐的时候,璃墨也是能很快就知道了小狐狸的意图,如此说来…… “那它跟你说了什么?”林翎兴致勃勃地接过璃墨的话问道。 璃墨一扬唇角,悠然道:“它说为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特送些吃食前来报答我们……还望翎儿大娘不要嫌弃……” 林翎本已经被璃墨的前话诓了,谁知后面一句玩笑生生将林翎给拉了回来,林翎小嘴儿一努,双手环上璃墨的脖子:“璃墨……你竟又骗我!” 璃墨笑意盈盈看着林翎,不由自主地将脑袋往前伸了伸,让自己的鼻尖触上林翎的鼻尖,双手亦悄无声息地环上林翎的腰身,让林翎动弹不得。林翎这才知道自己又上了璃墨的套儿,无奈却抽身不了,只得眼睁睁看着璃墨压着自己“迎面而来”。 “墨……”林翎撒娇地喊了璃墨一声,竟让璃墨的动作顿了下来,林翎随即眼眸一垂,又娇嗔了一句,“我饿了……”林翎说着还默默收了环住璃墨的玉手,抚上肚子,暗自摸了一摸,仿佛在印证自己的说辞一般。 璃墨好笑地看着林翎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林翎的腰身,微笑着应了一句:“好,我们弄点吃的!” 话音刚落,璃墨便飞身在四周折了一些树枝,不过盏茶,一堆树枝便集好,堆叠起来。璃墨伸手抚上那堆用来生火的木材,木材立即着了起来,让林翎再次吃了一惊。 “墨,你这用的是什么法术啊?”林翎趴上璃墨的肩背,趁着璃墨蹲身烤鱼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套璃墨的话儿。 璃墨沉默了片刻,终于耐不住林翎的闹腾,兀自好笑地转头看了林翎一眼道:“我不记得这是什么功夫,只是潜意识里知道这么做会实现我的需求……” 璃墨目光澄澈,语言沉稳,并不像在说谎。林翎心底闪过一丝心疼,随即悄无声息地松了双手,走到璃墨身旁,坐了下来。 烤鱼的香气渐渐弥散开来,璃墨一挑唇角,取了叉鱼的木枝在鼻尖闻了一闻,随即抬手将烤鱼送到林翎眼前:“烤好了,快吃吧……” 林翎咽了咽口水,伸手轻轻推开烤鱼:“我……不饿……你吃……你吃……” 璃墨一挑眉,往林翎身上挤了挤,笑道:“不是刚才还喊饿么?怎么转眼就不饿了?” 林翎再咽一口口水,尴尬笑道:“我真……不饿……”随着话音一落,林翎的肚子便开始不给面子地乱叫起来——林翎脸上一红,不再言语;璃墨亦是宠溺一笑,将手收了回去。 半晌之后,又一片大叶子递到了林翎眼前,林翎垂下目光才发现是璃墨将鱼肉一点一点剃刺之后又给自己送了过来。 见林翎迟迟不接,璃墨亦是有些着急,遂伸手将东西又往林翎眼前送了送,柔声道:“再不吃可要凉了……” 林翎这才慢吞吞地接过璃墨递来的鱼肉,有些羞涩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不会吐刺又不丢脸,在我面前还这样躲躲闪闪,你是有多好面子?”璃墨抬眼望树不去看林翎,让林翎本就有些羞赧的小心思,顿时安静了下来。林翎默默吃着鱼,虽没有调料,但却是林翎记忆中吃过的最美味的鱼肉。 璃墨静坐在林翎身边看着篝火,时不时投入一些树枝以保证火不灭掉。林翎吃完鱼,取了帕子将自己和璃墨的手都擦干净,随后倚身璃墨肩膀,沉默观火。 璃墨勾了勾唇角,伸手揽住林翎的肩膀,偏头在林翎耳边低语:“我猜罂粟她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俩不在别院了,大抵明儿早上就会找到这儿来的……你先好生睡上一觉,一觉醒来,大抵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温柔的男声里面,满满的都是安心。林翎勾了勾唇,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重返涂山家 清晨的鸟鸣将林翎从睡梦中叫醒,林翎伸了伸懒腰,睁开眼睛才发现周边已不见了璃墨。身下的柔软让林翎定了定慌张的心眼,四下一番打量,林翎才发现自己身处的竟是涂山别院里自己的屋子——是做梦吗?林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痛楚传到脑里竟是明明白白的——那璃墨去哪里了?林翎掀了被子,跳下床来,周边竟没有半个人的气息。 (涂山别院书房) 黑雾骤现,冲书桌旁的青色身形躬身一礼:“主子!” 璃墨放下手中的书卷,凤目一挑,冲黑雾点了点头。 “羲和太子明面上压了沁公主逃婚的消息在路上停驻,私下里却派人多方打探,甚至时不时地给咱们和涂山家的势力制造一些麻烦……” 璃墨抬手停住了清风的言语,微启薄唇,应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清风神色一暗,心中思量是不是自己禀报得太过轻巧,以致于主子都没有将此事的严重性看穿,遂又开口:“主子……” 璃墨再次抬手止住清风的言语,微笑道:“羲和灸舞的手段,我怎会不明了,不过,颜渊可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他若是动了涂山家的人……呵呵……”璃墨轻笑两声,再次将书卷拿起,垂眸细读去了。 话说到这里,清风自然是明白了璃墨的意思:羲和灸舞此番动作是不会做大,也不可能做大的,一方面单凭羲和灸舞一己之力挑战璃墨和涂山颜渊已是不易,另一方面涂山颜渊也必定会做出些对策随他羲和灸舞玩上一玩,着实不需要璃墨这方面来操心。清风默默拱手,悄声隐了声息而去。 清风前脚离开,林翎后脚便推开书房门,蹭了进来。林翎抬眼看璃墨正专心看书,亦是不好意思打扰璃墨,遂轻轻合了门,悄声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醒了?”璃墨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书卷,心思却随林翎的到来而有些分散。 林翎“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璃墨勾唇,轻轻放了书卷,抬眼凝上林翎。林翎亦是挑了眉眼,对上璃墨清亮的双眸。 “想问什么?”分明是问句,从璃墨口中一出,竟已经确定到无可附加。 “你都知道了,还让我说?”林翎别开视线,伸手取了桌上的茶杯,喝起茶来。 “子逸公子……”罂粟慌慌张张地闯进门来,却在看见林翎和璃墨的一刹那瞬间安静了下来。 “何事惊慌?”璃墨好笑地望向罂粟,仿佛已经料定罂粟的惊慌的原因。 罂粟抬眼看了看林翎,又望了璃墨一眼,这才定了定心神,委屈道:“公子让罂粟看好林姑娘,罂粟还以为姑娘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自昨晚罂粟将二位从结界林里带回来之后就不敢离开姑娘半步,谁知罂粟不过离开片刻,这姑娘人就……跑这里来了……”罂粟撇撇嘴,福身道,“公子和姑娘继续说话,罂粟就不打扰了……”罂粟说完便退出门去,徒留一脸好笑的璃墨和仍旧若有所思的林翎坐在原处。 “这么说是罂粟带人将我们领回来咯~”林翎再啜一口茶水,抬眼望向璃墨。 璃墨微笑着端起书卷,悠然道:“翎儿说呢?” 林翎细细回味了一下罂粟那番言语,是罂粟将他们寻回来倒是没有问题,不过那句“公子让罂粟看好林姑娘”倒是奇奇怪怪的,林翎垂眸,随即勾起一抹笑意:“璃子逸,你竟懒到了这番田地?不过是解释一下都得让别人来说明……” 璃墨仍旧没有抬眼,轻声应道:“当事人说话比较有分量嘛……” 璃墨虽未点明,却将林翎对他自己的怀疑表露地悄无声息。林翎一惊,抬眼望向璃墨,却见璃墨依旧一脸笑意,并无半分不妥,一时竟有些难辨这男人到底有何用心——不过是一句解释,竟让这人把自己和罂粟都算计了进去,且不说那些人之常情的辩解之词,但说璃墨将两人的性子和作息都掌握得这般准确,就已经很了不起。林翎不由得感叹,这第一公子虽不记得以前,但这智慧却没有缺少毫分。 璃墨似乎又看透了林翎的心思,放了书卷,起身来到林翎身侧,将林翎揽进怀里,低语道:“翎儿休要多心,璃墨之心天地可鉴,难道翎儿还不相信?” 林翎微笑着在璃墨怀里蹭了一蹭,双手环上璃墨的腰脊,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璃墨在心底默默轻叹:这丫头的戒心竟有这般严重,眼见又到月中,要如何才能在她毫不察觉的情况下为她近身诊疗呢…… 一语破天机 璃墨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眨眼,又是十五。璃墨本是思忖着编个什么理由将林翎领去寒陵,随即心思一转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寒陵乃涂山家重地,倒也不是能说出就出,说进就进的地角,且林翎身子里的热毒也算是根深蒂固,想要单独凭借寒陵之寒前来压制,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今之计,恐怕还是要自己亲自动手得好……璃墨几番思量下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林翎一觉醒来便觉得身子隐隐有了灼热的迹象。林翎伸手抚上心口,压抑之感随之而来,竟有些喘不上气来。林翎蹙眉,掀开被子,慢慢挪下床来。 罂粟闻声进门,将备好的药膳送到林翎眼前,告诉林翎这是主子特意嘱咐在月中为林翎多加的一副汤药。林翎接过药碗,将药碗送进嘴里,美唇还未碰到药汤,便眉头一簇,随即抬眼望向了罂粟。 罂粟一惊,忙问出了什么问题。 林翎脸色一缓,问道:“这汤药可是你亲手所熬?” 罂粟诚恳点头,林翎凤目微挑,接着问道:“那方子你可还记得?” 罂粟再次点头,将药方背了一遍。林翎一味一味药地对号,直到罂粟背完,又确认了一句没有遗漏,才舒缓了脸色,将药水一口吞下,浓烈的苦味伴着沉沉的睡意席卷而来,林翎再次卧身床榻,没等罂粟离开便睡了过去。 璃墨远远看着罂粟端了空碗出来,才悄声潜入林翎的宿处。温凉的指尖压上那剔透的皓腕,荡起一丝微漾。璃墨收手坐上林翎身旁,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上林翎那纤细的小手,便将木灵输到了林翎体内。 林翎挑开凤目,挣脱了璃墨的大手。璃墨一惊,来不及阻止,林翎已经坐了起来,接下来掀被子下床更是一气呵成。林翎毫不犹豫地抬步奔向门外,不想却被璃墨的大手一揽,挡了回来。 “沁儿,不要走……”低低的男声在耳边擦过,林翎身子一颤,终究冷了冷神色,沉声应道:“既然皇叔什么都记得了,又何必再伪装下去自欺欺人呢?”林翎最抵触别人骗她,璃墨又怎会不知,可事到如今璃墨却也只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了。 “我不想骗你,可我……更怕失去你。”璃墨的声音隐隐有了些沙哑,揽住林翎的大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林翎听到“失去”两字身子微微一颤,几欲张口,却无话可说——明明是同样的感觉,却偏偏无法冲破心理防线。林翎试图推开篱墨的手,却被篱墨抱得更紧。 “沁儿也是在乎的吧……”温暖的气流擦过白皙的面庞,留下一片红晕。 在乎又怎样,这种关系……林翎定了定心思冷声道:“皇叔自重!” 篱墨犹如被雷击一般迅速撤回了双手,微垂的睫毛扑闪着打下一片阴霾:“对不起……”袖中的手掌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空气瞬间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翎紧咬着嘴唇,鼻子微酸,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即便身体不是自己的,可是思维情感都还属于自己,她怎会不知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情——可是,她不是篱沁…… 林翎眼眸一垂,推开璃墨拥着自己的大手,快步跑出门去。 无声胜有声 林翎慌不择路地跑出门,直奔涂山结界林而去。璃墨一脸黯然地立在原地,几番纠结之后,循着林翎离开的方向亦是奔了出去——为了在林翎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压制林翎体内的热毒,璃墨的方法是,先用迷药迷晕林翎,再利用木灵引出林翎体内火灵,让热毒提前发作,最后再利用外来水灵配合林翎体内本有水灵,里应外合压制热毒。谁知,林翎竟提前察觉,这计划的步骤也就停留在了注入木灵,那接下来的一步便是……——毒发!璃墨拽紧了拳头,眉头一紧再紧:他怎能让她毒发时无依无靠呢? 林翎奔进结界林之后,体内的温度一升再升,竟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林翎咬牙寻了个平坦处坐下,本能性地循着水灵口诀运起功来——温凉入心,不过转瞬便被突如其来的暗火又压了回去,林翎皱眉调息,再次聚精凝气,重新运起功来,体内的温热随着水灵渐长的气势有了减温的趋势,林翎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热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暴涨了起来——林翎再次被热毒所袭,再也提不起气劲对抗。 熟悉的呜咽声响起,小狐伴着清幽的玉兰香气从天而降。璃墨寻了片大叶,冲小狐狸递了个眼色,伸手便将已经虚脱了的林翎揽进了怀里。林翎虽然意识清醒,却再也没了抵抗的能力,任凭璃墨将体内的灵力注入自己身体当中——清流顺着血液传遍了全身,痛楚骤降——林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璃墨,直到璃墨收了手才默默地闭了双眼。 细密的汗珠布上璃墨那绝美的容颜,红润的脸色亦是瞬间苍白了起来。璃墨见林翎闭上了双眸,以为林翎已经睡去,这才重重地喘息了几次。林翎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眼前这人伤势未愈,心里想的念的却都是自己,她怎会不知他所编谎言是怕她再度离去,她又怎会不知他此番露底也不过是担心她的伤势,可是,他的伤势也并未痊愈呢…… 咸咸的泪水划过林翎白皙的脸颊,最终隐没在璃墨的轻衫之中——她,林翎,何时怕过死?她不怕自己死,更不怕送别人去死……可是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害怕他会离自己而去…… 林翎缓缓睁开双眼,用仅剩的一点气劲,虚弱一笑,轻声道:“墨……”璃墨身子一颤,垂眸迎上林翎的双眸,随即压低脸庞,在林翎鼻尖轻轻蹭了蹭。 林翎勾了勾唇角,启唇继续前话:“我们大抵是没有缘分的,又何必此番强求呢?倒不如就此……”林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璃墨的薄唇压了回去,璃墨在林翎唇上啄了一啄,眼眶竟有些红胀。林翎被璃墨这样一压,亦是没了再次言语的力气。 小狐狸的呜咽声打破了二人的沉寂。璃墨接过小狐狸叼送回来的叶子,点头称谢,随即将林翎的身子直了直,温柔道:“先把这个喝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议……” 林翎偏过头去,拒绝璃墨送来的东西。璃墨顿了动作,眼中的柔情不言而喻:“身份不过一件外衣,或平淡或华丽都只是一层表皮,当你需要它的时候披上便是,不需要了随时可以扯掉---它不该成为你逃避的借口和我们相爱的阻碍---内在的坚定是不会被外物所侵扰的---沁儿,相信我,我定会给你一套合适的行装,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的身旁……”璃墨的大手在林翎的肩膀紧了一紧,给了林翎莫大的鼓励,林翎转脸迎上璃墨那坚定的双眸,璃墨再次启唇,“爷绝不会允你再受半分委屈……” 林翎眼中挑起一丝温柔,张嘴配合璃墨送到嘴边的东西——虽是甜腥味刺鼻,林翎到底是没皱一下眉头便将璃墨送来的东西饮尽——体腔内的热浪瞬间安顿成了温和的气息,困顿再袭,林翎安静地靠在璃墨肩头闭眼休息,任凭璃墨取了帕子,在自己的脸上擦了又擦…… 情定涂山府 林翎这一睡又是五日。璃墨铤而走险的这次“实验”的代价是让璃墨也焦头烂额地担忧了数日。璃墨不眠不休地陪在林翎身边,生怕林翎的伤势再出一点差池。好在这五日当中,林翎只是昏睡,无论是内息还是脉搏都没有大的异常,倒让璃墨多少放了点心。 第六日一早,林翎从睡梦中醒来,抬眼只见某青衫妖孽正顶着一双熊猫眼,哀怨地望着自己。林翎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随即问了一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看的这般仔细……” 璃墨这才收了视线,瘪瘪嘴道:“本大爷天天给你这小妮子擦脸,怎会有东西?” 林翎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睡的太久,眼前这人查不出异样,却又放不下心去,一直在焦急等待自己醒过来,所以才这般哀怨。林翎樱唇一勾,随即应道:“那你盯着我作甚?” 璃墨故作忧伤状,沉声道:“本大爷不过菩萨心肠,可怜那涂山家灵狐而已……沁儿若是再睡上几日,这灵狐的血可都要被沁儿用光了……” 林翎立即反应过来璃墨那日给她的腥甜的液体竟是那小狐狸的血……血腥味沿着味蕾扩散开来,林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胃里却忍不住地有些翻腾感:“这么说上次在树林里你给我喝得是狐狸血……我睡着的这些日子里,你一直在用小狐狸的血给我做药引?” 璃墨见林翎这郁闷的样子,轻笑出声来:“倒也不全是,大抵一天放一次狐狸血,那狐狸也活不到今天了……”璃墨话音刚落,一团雪白便呜咽着直窜林翎怀里。林翎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小狐狸,任凭小狐狸在她怀里蹭来蹭去,一诉衷肠。 璃墨原本缓和的脸色被这小家伙一闹立即又阴霾了回去,随手扯开还在林翎怀里腻歪的小东西,大手一扬便将小狐狸扔了出去。 林翎来不及阻止,只觉怀里一空,随即眼前划出一道优雅的白色弧线,小狐狸便不见了踪影。林翎伸手扶额,头痛道:“璃墨……你就不能……对我的救命恩人……温柔一点……” “什么救命恩人,我才是你救命恩人呢……”璃墨哼哼唧唧地蹭到林翎床边坐下,随即眼神一亮,“沁儿可该对本大爷温柔一些……” 林翎粉拳直打璃墨胸口,将璃墨打得连连咳嗽。林翎这才放了拳头抚上璃墨坚挺的脊背:“可是有事?” “自然有事……咳咳……”璃墨一边咳嗽,一边应道。 林翎却将玉手一收,送了个凌厉的小眼神给璃墨,冷声道:“休想再诓我,我才不信你呢,哼!” 璃墨可怜巴巴地自己抚了抚胸口,委屈应道:“我哪儿敢啊……沁公主火眼金睛,小人怎敢有所欺瞒,是……是沁公主打的着实重了些了啊……”璃墨边说边摸着胸口,倒真像是打疼了的模样。林翎被璃墨一逗,火气也消了大半,随即伸手抚上璃墨的胸口,柔声问道:“那你到底是真失忆还是装的?” 璃墨刚要张嘴作答,便被林翎一个眼神阻了回去。林翎沉声补充道:“我要听实话!” 璃墨伸手握住胸口的玉手,贴上自己的心脏,凝着林翎的双眸,认真道:“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对沁儿你说一句假话!”林翎微笑着点头,听璃墨继续说道:“其实,失忆这事倒也不是有心设计,当时我身中火灵,刚刚醒来之初着实是有些混沌的……” “火灵?”林翎的思绪瞬间被璃墨的话语打断,“你说那邪火是受火灵所控?可是我们身中的火毒,不是一类的吗?” 璃墨点头,应道:“的确你我体内的热毒皆是火灵造成,所以才这般难解……现世灵力正在消弭,凝妃临终前也不希望你再被灵力所祸,所以,我迟迟没有提及……” “那你在结界林所用的法术……” “是灵力……” “那……颜渊也在修习灵力对吗?”林翎抬眼望向璃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璃墨点头:“颜渊修习土灵……” “你呢?” 璃墨垂眸,诚恳道:“‘合一诀’!” “‘合一诀’?”林翎疑惑地将视线凝上璃墨的脸庞。 璃墨解释道:“五行所及,天人合一……” 林翎这才寻思明白为何璃墨可以在结界林“烧”掉荆棘,又为何能凭借灵力压制自己体内的火灵——原来是这人同时修习了五种灵力,既然这样那…… 璃墨仿佛看出了林翎的疑问,伸手抚了抚林翎额前的碎发,柔声道:“‘合一诀’必须是特殊体质的有缘人才可以修得的,我到底不算是个有缘人,所以在被火灵侵蚀之前,五灵虽是同时修行,却无法合而为一,但从火镇中九死一生逃脱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合一诀竟有所进步,当然这是后话了……” “既然你修炼‘合一诀’为何颜渊他还那般担忧……” “我年幼体弱,师父为保我一命,才传授了这‘合一诀’于我,而这‘合一诀’是天下灵力之大成,觊觎之徒颇多,遂除了我与师父,再无他人知晓这‘合一诀’还留存于世……所以,颜渊并不知晓,加上我之前一直以修炼与自己体质相和的木灵为主,火灵正好是我所长之灵的克星——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面对火灵束手无策的原因……” “那你是如何逃离了火海?”提到火海,林翎一顿。每每回想当时的情景,林翎就不自觉地冷汗骤生。 璃墨握紧林翎的小手,微笑道:“大抵是凝妃的庇佑吧……”璃墨伸手拿出腰间龙佩递与林翎,继续道,“大火蔓延开来的时候,这龙佩发出光泽,搭起了一层薄薄的结界,虽无法完全止住那火灵侵蚀,却还是保了我一命下来……” 林翎这才知道原来龙佩竟是璃沁生母之物。林翎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那柔亮的美玉,亲切之感油然而生。璃墨满是温柔地望着林翎,不再言语。 可是眼前的问题仿佛不止于此,即便璃墨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璃沁光明正大站在他身旁,但自己却真的不是璃沁…… 林翎眼眸微垂,冷着声线打破了此刻的温情:“篱墨……”林翎启唇,迎来的却是篱墨五味杂陈的目光---以璃墨对林翎的了解怎会不知这般声调里是没有好事的,“你听我说……”林翎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喃喃道,“你……你……”几番努力之后仍旧难以把话问出口。 “我爱你……”篱墨富有磁性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两只有力的大手将林翎再次拥进那温暖的怀里。 “那你爱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林翎问题一出,自己也才发现自己真正在乎的根本不是血缘问题,而是担心篱墨因为爱真正的篱沁而错爱了自己---原来自己一直在逃避…… “沁儿”篱墨温柔的声音如水般浸透了林翎因焦躁而干枯的心田,“你就是你,而我爱的也只有你……” “如若我不是我呢?或者说我不是你看见的这个样子,而是另一个样子……或者我不是这个身体的灵魂,而是从另一个世界跑过来的呢?”林翎似乎毫无防备一般将心底的巨石抛了出来。 篱墨则轻轻扯了扯嘴角:“那我也只爱你---不管你是哪里来的,不管你曾是谁的灵魂,我爱的都只是你---沁儿,不要怀疑你自己,既然你在这里,那你就是你……也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绝对不会认错你,也绝对不会放开你……”璃墨环住林翎的大手渐渐收紧,那满载坚定的决心直达林翎心底。 林翎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无法将心里所有的疑虑都消灭干净,却已经足够让她安下心来,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只有他给得起她想要的安全感。 “沁儿,我爱你……很爱很爱……”篱墨轻轻蹭着林翎的肩膀呢喃。 林翎则勾起嘴角,如呓语一般地应了句:“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感觉……跟你一样……” 篱墨将头深埋在林翎肩膀,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再扩大,拥着林翎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收紧在收紧,仿佛要将林翎糅进他的身体里一般,不让她与自己再有片刻的分离…… 重返联姻路 林翎本打算伤势有所好转便回去羲和灸舞那里,既然璃墨要光明正大地从羲和灸舞手里将林翎夺回来,那林翎也无需再多费心思去算计什么——这第一公子的能力多少是有目共睹的,且男人之间的战争,林翎放手退开却也是应该的。无奈涂山颜渊来书要求林翎行完及笄之礼再离开涂山别院,璃墨也不做推辞,林翎便只好从命,遂在这月的二十七,三人共享一顿“团圆饭”之后,璃墨才送林翎回到羲和灸舞暂住的驿馆。 林翎收了思绪,挑开窗边的帘子,望向窗外——说来也有些意思,林翎从去羲和灸舞下榻的驿馆到现在上路已是一炷香有余,却始终没见到羲和灸舞的影子。要说按羲和灸舞的脾性,能忍耐林翎至此已是不易,如若要放弃林翎不告而别也不会等到今日,林翎心思一横,反正早晚要见到他羲和灸舞,无论这葫芦里卖什么药,她林翎早晚都会知晓。 林翎松手放下帘子,视线却不自觉地凝到了腕上的玉镯上——涂山颜渊强留林翎却也没给林翎办什么盛大的及笄之礼,不过是一场“家宴”配上这一件“好礼”——林翎轻抚那柔亮的美玉,璃墨吹胡子瞪眼的一句“什么破东西,若不是对沁儿的伤势有好处,爷才不允沁儿戴这破玩意儿出去丢人现眼呢!”忽然在林翎耳边浮现,林翎不由得勾了唇角,落入了思绪。 马车速度渐缓,“吱-呀”一声便停了下来,车外没有多余声响,也未感觉到丝毫杀气。 林翎抬眼望向车门,敞声问道:“何事停车?” 门外无所应,林翎还未起身,便听到车门一声轻响。随着车门缓缓而开,一抹深紫映入眼帘——那熟悉的身形,俊美的容颜,不是羲和灸舞又会是谁。 林翎起身,迎着羲和灸舞大步流星的身姿,缓缓一礼。羲和灸舞一怔,随即尴尬一笑,来到林翎身侧:“这几日不见,沁儿竟要对灸舞这般客气?”羲和灸舞说着便挨着林翎坐了下去,然后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将林翎引到身旁坐了下来。 林翎浅笑而语:“是璃沁不好,偶遇故人多叙了几日旧,还望灸舞见谅!” 羲和灸舞轻笑道:“哦?看来这‘故人’可是魅力甚大呢,呵呵……”羲和灸舞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翎,仿佛要将林翎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里一般。 林翎垂眸,收拾了一下思绪,抬眼迎上羲和灸舞的目光,微笑不语。 羲和灸舞心脏一沉,轻叹一声,便移了视线。林翎亦是觉得尴尬,抬手便要去挑开窗帘——云袖就势泻下,露出那琼脂一般的皓腕和那晶莹透亮的玉镯——林翎一怔慌忙收了手,无奈却被羲和灸舞看了个完全。 羲和灸舞微微垂了垂眼眉,随即漾开一抹笑意,柔声道:“灸舞真是该死,沁儿还未及笄便要急着迎娶沁儿进门,好在今日有家长为沁儿主持及笄大礼,否则灸舞还真不知该如何弥补这一大失呢!”看似客套的一番话却是话中有话,羲和灸舞面上数落自己思虑不周,影响了林翎的及笄大礼,实际却暗自将璃墨和涂山颜渊划归了家长一派,而自己却是要迎娶林翎的,林翎未来的夫君——孰近孰远倒是一言道明。羲和灸舞说完这话,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到林翎眼前,继续温柔言语道:“这是灸舞的一点心意,希望沁儿能够喜欢。” 林翎垂眸并未打算去接锦盒,反倒是声调一冷,接了羲和灸舞的前话道:“璃沁自幼与师父定居荒野,这世俗的规矩并不十分通晓,且要随灸舞联姻羲和倒也是璃沁自作主张,却也怪不得灸舞……”一番话下来皆是护着羲和灸舞的说辞,让羲和灸舞的心里瞬间舒坦了一些,谁知林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而这及笄之礼在璃沁看来也不过一个平常生日,不过多留半日随旧友吃个午饭,倒也没什么大的玄妙……” 林翎此话一出,不仅将羲和灸舞刻意疏远了的关系又拉了回来,而且把及笄这一古代女子皆重视的大礼衡量得是无关痛痒,将羲和灸舞驳得真真有些无奈。羲和灸舞缓和了一下难看的脸色,将锦盒打开,一支别致的玉簪便出现在林翎眼前——云纹重叠,日月隐现,简约古朴,典雅大方,倒是极符林翎的喜好。 “及笄大典也好,普通生日也罢,作为沁儿未来的夫君,灸舞是必定要表示一下的……礼物准备得仓促,还望沁儿不要嫌弃才好……”羲和灸舞微笑着讲完这一系列说辞并无半点异样。 林翎却在瞬间便看出了这东西的不同寻常,这般巧夺天工的设计和雕工,还真不是一日半日便可完成的,羲和灸舞如此心思,倒着实让人感动。 林翎微勾唇角,玉手一抬便将锦盒的盖子盖上,轻启薄唇,柔声应道:“璃沁倒也还算不得灸舞的妻子,贵重之礼婚后再送却也不显得唐突不是?” 羲和灸舞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将脸色缓了缓,应道:“既然沁儿要这般来说,那灸舞便恭敬不如从命,待到我俩大婚之日,灸舞定当亲手为沁儿绾发别簪,如此可好?” 林翎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应了句:“甚好!” “好什么好,哪里好?”俏皮的男声传到林翎耳边,林翎不由得一怔——这妖孽竟还没走,“一根破簪子就想收买我沁儿的心,他羲和灸舞是不是想太多了?” 林翎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前这羲和灸舞不好搞也就算了,再加上那妖孽璃墨……林翎一脸五线谱,只好就着璃墨的前话,回应:“是了,是了,一根簪子换一颗真心这样的好买卖,放眼天下也就你璃子逸这妖孽能做得成,其他人着实是想都甭想……” “哼哼~算你小沁儿识货!”璃墨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林翎这才将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下。 羲和灸舞见林翎骤又安静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起身一礼,征得林翎同意便又继续启程,自己则默默抬步出了车厢,继续骑马在林翎身侧护航。 林翎见羲和灸舞走远,才嗔怪了璃墨一句“鲁莽”。璃墨却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算是回应。 “对了,你不是答应要动身去东凌与父皇会和么?”林翎突然想到临别前璃墨说要去东凌的事情,遂赶忙借着这个借口将璃墨赶走。 璃墨音调突然黯淡了一下,反问林翎:“沁儿就这般急着赶我走啊?” 林翎无语,只得好生相劝:“自然不是……” 不待林翎将话说完,璃墨便抢下林翎的话语权接着说道:“那就是咯,那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再送沁儿一程好了!” “璃……墨……”林翎自知上了璃墨的套儿,亦是没把持住,一手拍上车厢的睡榻,断裂之声充耳可闻。 车队闻声而驻,羲和灸舞的面色沉了一沉,骑马来到林翎窗前,轻声唤道:“沁儿?” 林翎亦是咬了咬嘴唇,抬手挑开窗帘,抱歉地冲羲和灸舞笑笑:“刚才没站稳……” “嗯!可是有伤到?”羲和灸舞满眼关切地望着林翎,似乎并不在乎林翎所言是真是假只关心林翎是否受伤。 林翎蓦然心虚了一下,莞尔,摇头。 羲和灸舞这才如放心了一般,点点头,扬声号令启程。 林翎轻轻放了窗帘,长舒一口气。 璃墨右眼皮轻轻跳了一跳,随即隐了气息,不再调戏林翎。 林翎察觉不到璃墨的气息,以为璃墨已经离去,遂撇了撇嘴角,单手撑额,微闭双目开始休息。 相约如曦城 天色将暗,羲和灸舞的车队到达了驿馆。羲和灸舞翻身下马,去到车厢迎林翎下车——林翎睡得正酣,羲和灸舞进门便望见一抹淡紫斜倚榻上,体态风流,勾人心魄——羲和灸舞不由自主地勾了唇角,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来到林翎身侧,准备抱林翎下车。 谁知羲和灸舞刚一靠近,林翎便挑开那迷蒙的凤目,用那还含混着鼻音的小嗓音咕哝道:“到了?”言罢,林翎伸手抚唇,轻轻打了个呵欠,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情态是怎样的魅惑。 羲和灸舞的喉结微微一颤,随即启唇应道:“嗯,到了!” 林翎懒懒地望了羲和灸舞一眼,伸出玉手搭上羲和灸舞的大手,在羲和灸舞的牵引下,走下车来。不待羲和灸舞做下一反应,林翎已经放开了羲和灸舞的手,优雅自然得仿佛除了羲和灸舞再没有人察觉得到——羲和灸舞的笑容僵了一僵,就势收了大手,掩了笑容,紧随林翎进了驿馆。 林翎莲步慢移,一步一涟漪,不说那驿馆内第一次看见林翎的人,就连随行的侍从的吸引力都被林翎给吸了个完全——大家不得不承认,这璃沁公主自打失踪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虽是越发清冷难近,但却是越发得充满魅力和诱惑力。 羲和灸舞随林翎来到林翎的宿处,待林翎寻好座位,就毫不客气地挨着林翎坐了下来。林翎倒也不介意,兀自取了两只茶杯倒好两杯茶水,然后将其中一杯递与羲和灸舞。 羲和灸舞微笑着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水,敞声而赞:“好茶!”嘴上虽称赞好茶,羲和灸舞的双眼却一直凝望着林翎没片刻收敛。 林翎放了茶杯,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应道:“确是好茶,滋味缱绻,淡雅清幽,入喉甘甜,余味无穷!” 羲和灸舞闻言一笑,连连夸好:“好茶配行家,此言倒是不虚呢!”羲和灸舞说着再次端杯贴唇,倾杯便将茶水一饮而尽,倒是给足了林翎面子。 林翎浅笑垂眸,举杯而饮,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却无论如何都引不开羲和灸舞灼热的目光。 “主子!”星魂驻足在林翎房门之外。星魂虽是极力掩藏,却还是没有将那有些紊乱的气息调整完全。 羲和灸舞收了视线,目光望向门外,扬声道:“何事?” 星魂顺势直了直身板,严肃应道:“如曦城官仓走水,火势难控,府台大人请主子前去主持大局!” 羲和灸舞脸色暗了一暗,转头柔声对林翎嘱咐道:“我先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陪沁儿……” 林翎一听羲和灸舞要离开,心里顿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遂眼眉一扬,温柔点头应好。 羲和灸舞在心里微叹一声,阔步离去。 林翎目送羲和灸舞走远了,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沁儿就这般怕他?”不知何时某青衫妖孽已经来到林翎身边,惊得林翎纤手一抖,差点洒了茶水。 “璃墨,你敢不敢出来之前吱一声,人吓人吓死人啊!”林翎被璃墨一吓,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埋怨了一番之后,才想起什么一般,抬眼往房门方向瞟了瞟。 “看来沁儿仿佛更怕本大爷一些啊……”璃墨倒是没理会林翎小心翼翼的态度,兀自挨着林翎身侧坐下,倒茶自饮。 林翎瞪了璃墨一眼,恨恨道:“本公主怕璃王作甚!反正皇叔大摇大摆地谁都不怕,干脆让羲和太子发现皇叔行迹,提前‘招呼’一下倒也不失礼数!” 璃墨闻言,长眉一簇,放了茶杯,严肃道:“不许叫我……” “皇……叔……”林翎挑衅一般地拉长声调在璃墨眼前晃了一晃,谁知还未得逞,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压了后脑,随后便是漫长的窒息。 璃墨松开林翎的脑袋,只见一张被憋得通红的小脸气急败坏地咬牙切齿。璃墨眨巴眨巴那双无辜的桃花眼,一脸委屈地低声辩解道:“是沁儿先招惹本王的……” 林翎一见璃墨这呆萌呆萌的表情,就将满腔怒火转化为了满心的恶趣味,随即脸色一缓,抬手便去捏璃墨的脸颊。 璃墨一怔,到底没料到林翎是这般腹黑,只得继续委屈得被林翎“蹂躏”,直到林翎高兴为止。 直到林翎收了手,璃墨才“斗着胆子”,“怯怯”试探道:“沁公主可是高兴了?” 林翎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凤目微挑,唇角一翘不知又再想什么鬼主意。 璃墨自然不会让林翎就这般得逞,随即自觉接了前话,兀自回答道:“看来爷把沁儿伺候得很好呢……”璃墨一边说着一边往林翎眼前凑了凑,神秘兮兮地冲林翎抛了个媚眼,“娇羞”道,“不知沁儿有没有奖赏呢?” 林翎眼皮跳了一跳,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不待林翎做出反映,璃墨大手一揽便将林翎抱进怀里,性感的薄唇压下一方甜蜜,林翎不知不觉地抱紧璃墨的肩膀,唇舌配合得恰到好处,直至璃墨恋恋不舍地离开“阵地”,林翎才睁开那迷蒙的双眸,偏过那已是绯红的脸颊,撒娇般地在璃墨怀里蹭了蹭。 璃墨好笑地看着怀里娇喘着撒娇的人儿,心底的灼热瞬间炸开,烫遍了全身——璃墨轻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林翎灼热的脸颊,又觉唇齿之间干渴难耐,只得端了林翎那杯未饮尽的茶水,一解干渴。 林翎抬眼偷瞄璃墨,发现璃墨的脸颊亦是红热。林翎俏皮一笑,待璃墨放杯之际,再次起身在璃墨的脸颊吻了一吻。 璃墨一滞,从容咽下口中余茶,转脸望向一边偷笑的林翎,哑着声线用近乎魅惑的声调问道:“沁儿竟这般‘着急’了?” 林翎脸颊的热度再次燃烧起来,头脑微涨,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璃墨见林翎羞涩的样子太过可爱,遂又添一语,微笑道:“那我们……” 璃墨形式主义地伸手去拉林翎,林翎一个激灵躲了过去:“别闹了,外面有人把守呢!”林翎被璃墨开了一顿玩笑才想起来这屋子外面可都是羲和灸舞的廷尉,说来也奇怪,俩人闹了这么半天外面都没有半点动静,这也太奇怪了吧? 林翎再次不由自主地望向房门,璃墨衣袖一挥,林翎才发现那若隐若现的边界——结界都设好了,难怪这人这般大摇大摆。 璃墨微笑着望向林翎完全无视林翎那鄙视的小眼神,随即起身伸了个懒腰,冲林翎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林翎完全被这货的跳跃性思维打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这妖孽要跟他出门的?话说这妖孽是来做什么的? 璃墨无奈地瞥了一眼林翎,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这‘如曦城’是因为近似羲和国都羲和城才得‘如羲’二字的,自古传下来的的规矩是不允国都之外的地方借用国都之字,遂在这羲字左边添了一‘日’,标注信仰——这如曦城可是羲和国第二繁华之地,途经此处,不去四下转转,岂不遗憾?遂墨欲邀佳人同往,不知沁儿可否赏脸?”璃墨说着,躬身一礼,大手一伸做邀请状。 林翎噗嗤一笑,正欲伸手,忽又想起什么,将手一缩,犹豫道:“可是羲和灸舞……” “放心!那官仓起火,兹事体大,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烦你……”璃墨眸光一闪,一脸狡黠的样子让林翎忍俊不禁。 “璃墨,你告诉我,那粮仓失火是不是你派人所为?”林翎好笑得搭上璃墨的大手,却被璃墨一拉拥进了怀里。 璃墨偏头垂眸,轻声道:“你陪我玩够了,我就告诉你~” 璃墨声音刚落,林翎便觉脚下一空,已是被璃墨带出了屋子。 共花好月圆 林翎前世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能像个普通小女孩一样依偎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游遍千山万水,尝遍天下美味。奈何不管是那白日光鲜亮丽的千金之态,还是在夜里嗜血冷酷的杀手之姿,都不会允许林翎拥有任意妄为的权利——而这也是随师父隐居多年的公主璃沁的难处——最平凡的却也是最困难的。谁知今日,璃墨便带着林翎踏出了这恣意的第一步。 璃墨揽着林翎止步于闹市之边,厚实的大手从林翎的肩头滑下,握上林翎有些冰凉的小手。林翎抬眼正好对上璃墨那温柔的视线,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随即小手一紧,拉着璃墨便混入了人群。 夜色微沉,长流载满星辉东去,歌谣填尽轻舟过往;水畔两侧星火斑斓,酒肆勾栏人声鼎沸;花团锦簇,酒水飘香,仙乐霓裳笼万千喜韵,诗赋文章录不胜繁华——林翎勾唇,这古时的夜生活到底是比现代繁杂的大都市更多一份诗意。 璃墨见林翎一脸喜色,自知是自己这份庆生礼送到了心坎里,遂唇角微扬拉了拉默默出神的林翎,道:“我们先到这‘醉仙楼’填饱肚子再出来游玩,反正时间还早着呢~” “醉仙楼?”林翎一挑眉梢顺着璃墨所指的方向瞅了一瞅——红柱金辉,匾额高悬,富丽气派,滋味万千隐寓其间。 “醉仙楼可是这如曦第一酒楼,饭食可是天下一绝,虽然酒水不若‘醉千秋’却也别具一格,独有风味。”璃墨说着便牵起林翎的手,引林翎往那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如曦城观星楼) “主子!”一抹黑影在男子耳边低声唤了一句。 男子这才缓缓收了远观那一青一紫两抹身影的双眼,将视线移向身边之人。 “我们……”黑影犹豫着开口,眸光忽闪着有些不确定。 “照计划进行!”男子声音一落,黑影便消失了踪影。 (醉仙楼) 璃墨引着林翎径自穿越醉仙楼大厅,直上台阶奔着天字一号间而去,完全无视周边投来的爱慕的眼光——虽说有钱能来醉仙楼消费的顾客都是多少见过些世面的,但眼前这俩人却显然超乎了这堂内所有人的世面界限——男人们纷纷自叹不如那青衫的风流,却不忘暗嗟那紫衫女子的脱俗;女人们纷纷妒忌那紫裙的美貌,含恨不得那青衫的潇洒。 林翎自是不能像璃墨这般自若,遂不自在地顿了顿脚步,回头一扫大堂——诡异气氛瞬间冻结,几百双眼睛竟同时都凝在了林翎身上——林翎身上一冷,赶忙赖上璃墨的胳膊,紧了紧脚步,快速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待那抹淡紫随着那抹浅绿消失在楼梯拐角,大堂之内的气氛才如同春暖破冰一般,碎裂开来。 “她在看我诶!”不知是谁一声惊呼打破了此刻的死寂。 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的咒骂与反驳。 “她明明看的是我好不好!” “是我,是我,她分明看的是我!” “她谁都没看,不过是回了一下头而已!” “胡说!她就是在看我!” …… 拐角处还未远离的璃墨闻声而笑,林翎则瘪着小嘴儿狠狠瞪了璃墨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璃墨憋笑应道:“在沁儿眼里明明只有本大爷而已,即便再盯他们一个时辰又有何用处……” “璃墨,你竟敢嘲笑本姑娘记性不好,看我不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林翎抬手便打璃墨。 璃墨伸手接过林翎的小手,继续笑道:“沁儿莫要冲动,你若真把本大爷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还不是得靠沁儿你来理,如此这般,大爷我可舍不得让沁儿你受累的~” “哼,油嘴滑舌!看掌!”林翎嘴上咋呼着,下手却着实是收着打的。璃墨自然是看出了门道,遂干脆不躲,十分配合地将胸膛贴上林翎的纤掌,随即身子一弹便贴上了冷墙。 “你干嘛不躲啊!”林翎见璃墨撞墙到底是心疼了一下,赶忙收掌上前查看。 璃墨就势抱住林翎,在林翎肩膀轻蹭几下,轻声道:“只要沁儿高兴,怎样都好……” “你是傻子么?”林翎瘪了瘪小嘴,一把推开璃墨。 璃墨一脸痛苦地捂上胸口。 林翎心中一紧,赶忙上前:“怎了?” 璃墨一拧眉头,抬起那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可怜兮兮地应道:“我……饿了……” 林翎轻舒一口气,噗嗤笑出声来,随即用手指一戳璃墨脑袋:“你啊!好啦,我们去吃东西!” 璃墨勾了勾唇角,伸手揽上林翎的肩膀,带着林翎直奔雅间。 雕着兰花的梨木门被缓缓推开,一水白裙应声行礼。林翎抬眼看看眼前的舞姬再看看身侧的璃墨——璃墨撇了撇嘴角,拉着林翎径直穿过人群直奔主席。 屋外忽现闪电,狂风大作,疾风骤现,雷声轰隆而至。林翎面色一紧,整个身子却被某人搂进了怀里。 “别怕,我在呢!”温柔的男声传到林翎耳畔,林翎抬眼正瞥见璃墨唇角的笑意。 舞姬们手忙脚乱地为二人合好窗子,皆各就各位,待一抹淡粉飘入房来,乐音才起。那抹淡粉应乐起舞,连贯的仿佛安排好了一般。 室内乐声大作,压过了窗外的雷声。林翎从璃墨怀中坐起观舞,璃墨却继续垂眉为林翎布菜。 “这都是你安排的?”林翎挑眉见璃墨并无兴趣,遂传音询问。 “我若说不是,沁儿可是相信?”璃墨勾唇,手中的劳作并未停歇半刻。 “信!”林翎举筷夹起一块鸡肉喂到璃墨嘴里,璃墨高高兴兴地接过。林翎再斟一杯清酒,用舌尖点了点酒水,尝尝滋味,再将酒水喂到璃墨嘴边。璃墨自是毫不含糊地一饮而尽,让在场的舞女皆是吃了一惊。 “噔!”古琴弦断,那弹琴的女子一惊,慌忙提了裙摆跪地请罪。 璃墨还未发言,林翎便掏出丝帕,一边为璃墨擦嘴,一边柔声说道:“这弦断情不断,可断了子逸公子的情趣却终是不好的,不若沁儿献丑,清唱小曲儿一首,给子逸公子补个兴致可好?” 璃墨好笑地望着林翎:这丫头竟连风尘女子的醋都吃,宣誓主权都宣到酒楼来了,这魄力着实不可小觑。 林翎见璃墨迟迟不肯作答,遂抬眼向璃墨抛了一个媚眼儿。璃墨噗嗤一乐,拍手应道:“甚好,甚好!” 白衣舞姬闻言皆退散两侧,粉衣舞姬的脸色一暗,亦是慢吞吞地退了下来:想她清露可是这如曦城第一舞姬,这歌舞器乐可是样样精通,这唱曲的功夫她要是称第二还有谁能称第一!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竟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就来撒野…… 清露虽是不情愿,却还是因咬定林翎会出丑便没有多加刁难。 林翎亦是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还没完全考虑好该唱什么是好——窗外已是雨过天晴,不知谁开了窗子,清风扫进屋里,林翎身子一凉,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窗外——灵感骤现,林翎来到那断弦的琴边,信手拨弦,曲调婉转,悠悠绵绵,似是不经意,却又是句句动人,声声入心——清清凉凉,点点滴滴。 林翎放了琴弦,起身歌舞,步调轻灵,如踏烟云,衣袂飘飘,若仙子下凡,体态袅娜,融万景于情,舞姿丰盈,握万情于心——美得让在场之人皆失了神去——林翎启唇清歌,暗波浮动,歌曰: 丝雨绵连绕清秋 缠心头 是你一笑回首 我策马停留 写下执拗 扬鞭踏九州 烽火不休 执手去留 唯一人心 所求 我穷尽毕生 守候 花开花落之后 雪落间白头 梦回偶遇那路口 依依杨柳 在那年的那个时候 我穿越千年情仇 等你回眸 一瞬的娇羞 青梅煮酒 寻一世风流 对饮荒谬 共韶华锦绣 细水温柔 歌词信手拈来一气呵成,不过细品下来,林翎仿佛有意无意地壮大了自己的气势,削了璃墨的气焰——璃墨却也不恼,反而品得是有滋有味。 林翎一段唱尽,不知璃墨何时已经来到琴边,借那断了琴弦的古琴,信手拈拨,即刻便合上了林翎的曲调——曲声悠长绵延,沿着醉仙楼后身的江面扩散开来,行船声乐皆失色,歌女舞姬尽汗颜。更有好事者撑船靠近而观,醉仙楼顶楼四方窗门皆开,一抹紫霞和着那仙乐歌舞,虽是听不真切那唱词,却隐隐能闻那清泠的女声与那绝美的琴音相和,恰是相得益彰。 林翎最后一次重复副歌,唱到最后一句,转了身子面向璃墨伸出纤手,歌曰:“我穿越千年情仇,等你回眸,一瞬的娇羞,青梅煮酒,寻一世风流,对饮荒谬,共韶华锦绣,细水温柔。” 璃墨起身拉过林翎的玉手将林翎带入怀中,顺手一弹中指,气流打上琴弦,发出最后一个音节,林翎就势拉着璃墨收势,恰是一舞完结之时——美人美景美趣,倒是美妙至极。 林翎凝着璃墨那含情脉脉的双目,还未从这美境当中走出,便被突如其来的爆破声惊了一下——黑衣人破窗而入,秉着利刃从四周围来。 璃墨从容依旧,眉眼未动,唇角先勾,在林翎耳边柔声道:“‘惊喜’来了,沁儿可有准备好?” 林翎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便听“轰隆”一声,自己已是随着璃墨出了那醉仙楼的窗户,失重之感清晰可感,刀刃相接的厮杀之声在身后响起,林翎自是无暇顾及,下意识地紧了紧小手,将小脸埋进了璃墨的胸口。 璃墨微微一笑,低头轻吻林翎头顶,如履平地一般安闲自在。 却是离别时 璃墨抱着林翎悠然从醉仙楼降落于江面大船,宛若仙人临世一般从容洒脱。看热闹未散的人群见状皆是一愣,任谁都没有想到那楼顶奏乐起舞的神仙竟就这般轻易地来到了大家眼前,况且璃墨和林翎表演远观已是惊艳,待到大家看清两人面容之时又是一惊——这般容貌,这般才华,到底不像这凡世之人。 或许是璃墨飘落过程过于平稳,以至于已经着落,林翎都没有丝毫察觉。林翎将小脸儿半掩在璃墨胸口,不知因谁的一声掌声带来的雷动惊醒了林翎,林翎才惊慌地抬眼看见两人所处竟是众目之中。林翎脸颊微微一红,未等开口,却听清风在身后低唤“主子”。 璃墨点头,松开林翎,任由林翎转过身来面对清风。 “沁公……沁姑娘!”清风见林翎回头,又是恭敬一礼,继续言语道,“舱内已备好酒席,请主子、姑娘入座!”清风言毕,躬身做邀请状。 林翎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拉了拉璃墨的衣袖,挑挑下巴指向酒楼。 璃墨伸手理了理林翎额旁的碎发,微笑应道:“我们进去再叙——清风,开船!”璃墨说完便拉着林翎进了船舱,再次无视周边躁动的人群。 林翎仿佛也是习惯了这种“大场面”,自若地挽上璃墨的胳臂,便进了船舱。 (如曦城观星楼) “主子!”黑影现身,有些唯唯诺诺。 男子背对着黑影,脸色已是一片阴沉:“进展如何?” “那璃子逸可真是狡诈,面上不动声色却早就做好了防范……我们的人一出现便被暗中埋伏阻了回来……” “废物!”男子将酒杯重重砸回桌面,酒水四溅。 “主……主子息怒!”黑影身子一颤,继续躬身赔礼,道,“那醉仙楼里设伏的不止璃子逸的人!派去的人手本有几个可以全身而退继续追杀的,却被突然冒出的官差给收拾了个完全……” “官差?”男子双眸一眯,寒光微动,手中酒杯“砰”地一声裂为数瓣。男子重叹一声,恨恨道,“羲和灸舞!” “主子,现在璃子逸已携那紫衣女子上了游船,不若我再带人追过去……”黑影以手比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蠢货!光是一个璃子逸就够你们对付了,现在羲和灸舞又来插一脚,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严厉的男声阻了黑影后续的语言。黑影身子一抖,慌忙跪地认错。 男子一拍桌子,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哼”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如曦城驿馆) “主子!”星魂现身羲和灸舞身侧,待羲和灸舞点头才直起身来。 “刺客可是一网打尽?”羲和灸舞冷脸啜茶,声音满是严肃。 “府台大人已经将刺客全都收押大牢,听候审问!”星魂见羲和灸舞一脸不高兴,自是不敢多言,遂就着羲和灸舞的盘问,简言作答。 “璃子逸的人呢?” “未曾发现子逸公子的人……据清露姑娘所言,刺客一出现,子逸公子便带着沁公主夺窗出逃,出来牵制的人控制大局之后便不再下杀手,只是把剩下的刺客逼出门去……” “哼,好你个璃子逸!”羲和灸舞闻言一拍桌角,沉声道,“竟料准了本太子会管这闲事——有功你来领,有祸我来顶,倒是算计了个周全的!” “主子……”星魂自是很久都没见过羲和灸舞这般生气了,遂低了声音,请求指示。 羲和灸舞眼眸一垂,兀自抿了一口茶水:“让清露备些吃食送与沁公主与子逸公子!” “主子,这……”星魂自是不解羲和灸舞的做法。 羲和灸舞却是眉梢一挑,悠然道:“沁儿生辰自得让沁儿高兴了,但其他人高不高兴确与本太子无关!”星魂这才明白羲和灸舞这是给璃子逸添堵——你俩凑一起见不到我羲和灸舞自然是高兴的,但我不出现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俩的行踪,派人献礼既不叨扰了沁公主的兴致,又多多少少会坏了璃子逸的兴趣,着实是个方法。 羲和灸舞见星魂还留在原地愣神,便清了清嗓子将星魂拉了回来,才再次嘱咐道:“去吧!”星魂这才领命离去。 (如曦城曦江游船上) 璃墨为林翎剥好蟹壳,将盘子放到林翎眼前。林翎夹起一块虾肉,送到璃墨唇边。璃墨微笑张嘴,林翎却一扬纤手,不给璃墨。璃墨挑眉望向林翎,只见林翎狡黠一笑,启唇道:“我们不是刚逃脱杀手的追杀吗,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躲’到了船上就完了?” 璃墨抿唇而笑,握住林翎的小手将虾肉送到自己嘴里:“这如曦城仿佛不是我们的地盘呢~”璃墨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林翎,以羲和灸舞之能即便是身处他国都没人能动他丝毫,更别说此处是他的地盘,那任何的风吹草动岂不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你就不怕羲和灸舞来找你‘算账’?”林翎自是知道璃墨并无从畏惧羲和灸舞,遂开个玩笑打趣璃墨。 璃墨动筷夹起吃食送到林翎嘴里,从容应道:“今日不同寻常,羲和灸舞即便要找不痛快也得偷偷地找不是?” 林翎来不及细想,但闻船板一声轻响,似是有人空降船头。清风的声音在舱外响起:“姑娘留步,我家主人并未邀姑娘入舱,还望姑娘见谅!” 舱外女子果真止步于清风眼前,对着船舱福身一礼,道:“今晚之聚必是搅了公子兴致,清露特备酒菜,来与公子赔罪!” 璃墨扯了扯嘴角,抬眼望向林翎,扬声道:“清风,不得无礼,邀清露姑娘进仓!” 清风应声伸手引路,清露面上一喜挎着食盒越过清风直奔船舱,却没发现清风脸上不屑的神情。 清露推开舱门进入,抬眼只见林翎侧身栖在璃墨身上喂璃墨吃东西,璃墨正垂眸布菜,并未打算理会自己——虽是淫靡的图景,但搁在眼前这俩清脱超凡的人儿身上,却怎样都无法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干净的场景。清露一撇嘴角,上前行礼,还未开口,便听璃墨说道:“替璃子逸多谢你家主子!” 林翎闻声抬眼瞥一眼来人,正是方才还在醉仙楼搔首弄姿的粉裳舞姬。林翎综合璃墨前后言语终于明白了璃墨的意思:今日是林翎生日,羲和灸舞自是不会让林翎不悦。但这如曦城的事又有什么能瞒过羲和灸舞,大抵璃墨带着林翎一出驿馆,羲和灸舞便得到消息了,所以派了这舞女前来扫兴,不过也正因羲和灸舞的关注,刚才那批杀手也一定没机会再出现在林翎面前了…… 林翎勾唇,抬手将一杯清酒喂入璃墨口中。 清露见二人这般,醋意迭生,遂又启唇,委屈道:“子逸公子……” 后话未出,璃墨一挥衣袖,某人便被掀出窗去,落入水中。 “扑通——” 清风闻声垂了垂眼眸——对于不自量力的人,他从来不同情。 林翎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看璃墨:这家伙,还真…… 璃墨亦是察觉林翎的神色,面不改色地说道:“用完的人,自己不走,站着碍眼,本大爷便帮她一把好了~” 大船又驶出些距离,林翎和璃墨已是酒足饭饱。 清风观望了一下四周,又来到舱门口躬身行礼:“主子,我们到了!” 璃墨“嗯”了一声,取了备好的帕子,为林翎净手,随即又轻轻一带,将林翎打横抱起——林翎显然没什么心里准备,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非条件反射地搂上璃墨的脖子,往璃墨身上近了近——璃墨显然对林翎的反应很是满意,唇角一勾,阔步出了舱门。 舱外是寂静无垠的水面,头顶星光点点,吸引了林翎的视线——璃墨宠溺地看了看怀中仰望星空的人儿,忍不住低头下去,蹭了蹭林翎温润的脸颊——林翎微笑,暖暖的幸福感溢于言表。 大船渐近一处峭壁,不待林翎细看,璃墨已然提了步子,飞身而上——林翎再要细看,已经是立于峭壁之巅了——极目而望,无垠的江面在星空下隐隐泛着微光,两岸灯火未熄,明晃晃地连起一方温暖:尽收眼底的,是整个人间。 璃墨低头凝着怀中人儿闪着星辉的眼眸,终在沉默之后,轻轻问道:“美吗?” 林翎点头,仰脸对上璃墨炙热的双眼。 “喜欢吗?”璃墨再问。 林翎再次点头。 “那我的礼物可是送到了沁儿的心坎里了?”璃墨不由自主地在林翎额上啄了啄。 林翎却再次偏头去望那边的景色,许久沉默之后,林翎终于再次启唇,正色道:“璃墨……我喜欢的只是这样的安宁……” 林翎抿抿嘴唇,再次抬眼去望璃墨:“天下之大,总有我们找不到、求不完的,而我着实没有那贪得无厌的习惯,也不愿为外物牵绊,心中既无丘壑也装不了天下,当然我也从未想着要占有什么,除了此刻陪着我,愿意为我撑起一方晴朗的人,我什么也不需要!” 璃墨闻言,略作思忖,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既然这般,那璃墨愿倾了这羁绊,为卿谋一方长安!” 林翎唇角一勾,往璃墨身上靠了靠,并无回应,只是微闭双眸,养神去了。 待林翎睡深了,璃墨才依依不舍地将林翎送回驿馆休息。 正欲离开之际,忽又望见桌上笔墨,璃墨折身回来,提笔而书,一番词罢,才又有恋恋不舍地看了林翎两眼,悄声离去。 隔壁羲和灸舞房间灯光未息,直到璃墨将林翎送回之后离开,羲和灸舞才灭了灯火,入榻休息。 林翎一觉醒来又是身在驿馆,昨夜之事恍若一梦,还未细品便已终结。林翎伸手揉了揉微涨的脑袋,刚一起身,便看到璃墨留下的字句。 诗曰:“醉琉璃 玲珑玉壶夜光杯,高轩锦瑟声声催。不闻言语心先殁,琉璃醉,倾尽美人泪。 琳琅夜月云影媚,孤舟闻竹句句悲。未奏折柳神已疲,杜康碎,谁解相思味。” 上阕正是林翎离开篱雪时信手所涂,而下阕却是璃墨在涂山家所写的诗句——他当时那没头没脑的诗句竟是为和上自己诗句? 林翎勾唇,轻轻抚了抚纸面——墨迹干透,确是有些时辰了——转眼竟又是离别…… 林翎正若有所思,逐月端了洗漱用品推门进来,林翎一惊,赶忙收了诗句。 逐月一礼,恭敬道:“逐月与公主有缘,主子特命逐月前来伺候公主!” 林翎眼眸一垂,在心里默默道:林翎啊林翎,羲和灸舞派人监视你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再儿女情长的,怎么跟羲和灸舞对抗啊,赶紧提起精神吧! 逐月见林翎不言语,以为林翎要拒绝自己,遂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公主?” 林翎回神轻笑,应道:“甚好,甚好!本公主正愁没个熟人说话儿呢,逐月来了,倒也和我心思,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沁儿若要这般客气,灸舞可是要伤心的……”羲和灸舞推门而入,倒是让林翎吃了一惊。羲和灸舞挥退逐月,让林翎不安的心思又加重了一些。 “不舒服吗?”羲和灸舞兀自坐下,见林翎还呆站在原地,遂关切道。 林翎摇头微笑,亦是寻了个地方坐下,等待下文。 羲和灸舞望着林翎出神,许久才扯出一丝笑容,柔声道:“如若沁儿身子没有不适,那我们用过早膳便上路罢!” 林翎点头,算作答应。 羲和灸舞起身,阔步离开林翎视线。 岂知非良人 寻得林翎同意,羲和灸舞的车队便加紧行程赶往羲和国都。由于羲和灸舞一早便跟林翎打好招呼说近日不会再在驿馆逗留,林翎却也做好了面对无聊的准备。自车夫一声鞭响开始了新旅程,逐月便片刻不离地陪在林翎身边。林翎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悠然依旧,闲暇时,也不忘将璃墨和涂山颜渊所授在脑海重复几遍,这一重复,便重复出不少新滋味。 林翎渐渐开始醉心于对“清心诀”的研究,除却正常吃喝休息,其余时间便都完完全全地花在了对“清心诀”的研究上——自打璃墨说了实话,林翎才从璃墨那里知晓,这“清心诀”竟是失传已久的水灵驱动大法,而那凝妃所修正是水灵,这就解释了为何凝妃的功力可以压制林翎体内的邪火——凝妃为救璃沁,倾尽毕生功力,或许这就是母爱吧——林翎心思一动,内息瞬间紊乱。 林翎眉头一皱,顺势收功。 逐月察觉林翎的情况不对,赶忙挑开帘子,将羲和灸舞引上车来。 林翎尽力调息,却始终无法集中精力。羲和灸舞刚刚进门,便看到林翎一抚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沁儿!”羲和灸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林翎身侧,就势拉起林翎的手腕为其诊脉。 林翎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笑,摆手道:“无碍!” 羲和灸舞并未答话,伸手抚上林翎的唇角,用指尖将那残留的血迹轻轻拭去。 林翎抬眼对上羲和灸舞那饱含深情的双眸,愧疚之感油然而生,林翎别过视线,垂眸兀自言语道:“我很好,你别这样……” 羲和灸舞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瞬间便又换上那温和的笑容,柔声嗔怪道:“练功时还胡思乱想,万一走火入魔了,本太子岂不要娶一个‘魔妃’了?” 虽是打趣的话,但在林翎听来却是分外不自在,仿佛在她心里,有资格跟她谈婚论嫁的只能是璃墨,换做其他任何人,她都会觉得怪怪的,却未曾察觉以她现在的身份,最怪异的莫过于跟璃墨谈婚论嫁。 羲和灸舞见林翎不答话,以为林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好意思,遂又冲外面扬声“启程”,却没有打算离开车厢。 林翎心思一收,好奇羲和灸舞是什么想法。谁知羲和灸舞让逐月退出门去,再次张嘴谈的却是“清心诀”的修习之法。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翎好奇地望向羲和灸舞。 羲和灸舞凝着林翎的双眸,似有些出神般地应道:“不过好奇灵力的修习,从一位旧友那里求得些许指点……” “旧友?”林翎凝着羲和灸舞的双眼瞬间深邃起来,仿佛要将羲和灸舞看穿一般。 羲和灸舞匆忙收了视线,尴尬地轻咳两声,点了点头:“不过那位旧友已是仙去多年,恐怕沁儿是无法一睹其人之风了……” 林翎虽对羲和灸舞的说法将信将疑,一时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引出林翎感兴趣的内容。林翎随即将话锋一转,一脸好奇地问道:“所以,你也在修习水灵咯?” 羲和灸舞闻言而笑,摇头道:“沁儿修习水灵也必定知道这灵力修习看的可不止是你的体格和才智……” 林翎突然间想起璃墨曾说的修习“合一诀”得需“有缘人”,那以此类推,作为“合一诀”一个部分的“清心诀”必定也是挑人的,可是它挑的是什么人呢?林翎心里虽是波澜壮阔,面上却始终平静得很,真真儿的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羲和灸舞似乎对林翎并不设防,只是兀自继续道:“修习水灵者必须是内存上古神族遗留的水灵继承者,内含灵识,才能凭借修习获得灵力,而我羲和世代以日为信仰,即便是修灵也不会是水灵不是?” “内含灵识……”林翎将羲和灸舞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思绪便又飘忽而去:凝妃竟是有灵识的……那她岂不是灵族后裔?现世仅存两大灵族是涂山氏和蓝灵氏,母后来自涂山家,种种迹象表明璃沁和凝妃与涂山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颜渊修习土灵,凝妃若是涂山族人,为何修习的是水灵呢?…… “沁儿?沁儿!”羲和灸舞一番言论之后才发现林翎又在走神,遂忍不住去唤林翎。 林翎回神,尴尬一笑——这思路竟是越理越乱。 羲和灸舞深叹一口气,低着嗓音抱怨了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啊!”林翎倒是一脸从容地应了一句,随即又启唇问道,“那是不是同一灵族的族人身上的灵识都是相同的?” 羲和灸舞一愣,眼前闪过一道水蓝的倩影:“嗯……基本上是这样吧……你想想都是同一族人,哪有那么多与众不同……”羲和灸舞的回答有些敷衍。林翎自是知道再问下去就没什么收获了,遂知趣地闭了嘴,不再提问。 羲和灸舞起身,宠溺地抚了抚林翎的脑袋,饱含深意地凝了林翎片刻,便阔步离了车厢。林翎思索地有些出神,根本无暇顾及羲和灸舞,直到听到门响,林翎才抬眼扫了一眼已经空了的车厢。 羲和灸舞的指点倒是有效。林翎照着羲和灸舞给的方法,功力是突飞猛进,短短几日,林翎便突破了“清心诀”的前九层,来到了这水灵口诀的最高境界。或许因为林翎上次分心伤了身子,羲和灸舞下令不允任何人在林翎练功期间打扰林翎,就连逐月都只能在林翎用餐和休息时间见上林翎一面,其他时间也都是候在车厢外,随时听候差遣。 林翎自是缓了口气,练功练得更加投入。 一道惊雷劈动了林翎的神经,林翎猛地收功,条件反射式的拉起被子,蜷缩到了床角。 车门被缓缓推开,羲和灸舞进来将车门合好,大步走向林翎的床榻:“沁儿可是身子不适?”羲和灸舞焦急地伸手探上林翎的额头,在确定不发烧之后,又默默地收了手。 林翎摇头不语。又是一道惊雷,将林翎惊得竟是一个激灵。 羲和灸舞心疼一下,伸手将林翎拥进怀里,完全无视林翎那无力的反抗。 又是一道炸雷,林翎身子一颤,竟不再反抗。羲和灸舞唇角勾了勾,松了松箍着林翎的大手,让林翎能够舒服一些地靠在他怀里。 大雨倾盆瓢泼而下。 羲和灸舞的臂膀坚实有力,胸膛厚实宽阔,像极了璃墨的怀抱。林翎将耳朵贴上羲和灸舞的胸口,那铿锵的心跳顺着耳膜直传心底,竟也让林翎有了隐隐的安心。 羲和灸舞拥着林翎,直至那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像她这般好胜,即便脆弱,都脆弱得这般倔强——羲和灸舞垂眸凝上怀中的人儿,眼中的笑意便不由自主地荡漾开去:我就是喜欢你,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羲和灸舞挑唇,轻手轻脚地挤上了床榻。 同枕寻一梦 林翎清晨醒来时便感到曦和灸舞禁锢着自己的“压迫”,遂缓缓偏过头来,细细打量了一下依旧熟睡着的“枕边人”---曦和灸舞微闭双眸,那幽深的凌厉自然而然地被掩在了那温柔的眼睑之下;长长的睫毛静静地垂下,犹如盛夏的柳条一般浓密安详;高挺的鼻梁配上性感的薄唇,是浑然天成的一幅美卷---完全一副无害的皮相!竟和那人一般,容易勾人上当---篱墨!林翎脑海闪过另一张同样近乎完美的脸,心思不由得浮了浮。 曦和灸舞的眼珠动了动,林翎慌忙收了思绪,合了眼皮。 曦和灸舞悠然睁开双眼看了看怀中“假寐”的人儿,伸手抚了抚她温润的脸颊和顺滑的黑发---林翎一动不动,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温热的指尖压上林翎的眉心,伴随而来的是那清雅的男音:“既是醒了又何需逼着自己再睡呢?” 林翎睁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遂下意识地随手一推曦和灸舞---曦和灸舞的眉毛拧了拧,缓缓起身让了让。 林翎自是发现了曦和灸舞的异常,亦是记得他肩膀的伤,遂在许久挣扎之后,缓缓开了口:“可是……伤口有事?” “无碍!”说话间曦和灸舞已是下了床榻,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 “沐浴更衣以后,我过去帮你看看!”林翎仿佛没有听出曦和灸舞话中的怒意一般,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不妨事!”曦和灸舞的声音显然缓和了不少,却依旧背对着林翎。 林翎将被子一掀,来到曦和灸舞面前,不待曦和灸舞反应便随手扯了曦和灸舞受伤那只膀子的衣裳---白皙的肩头上赫然留着一条长疤。 趁林翎的视线闪了闪,曦和灸舞便夺了衣服,重新整理好。林翎本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此刻自己竟什么都说不出。 “不过阴雨天会起些反应,伤口已无大碍---要来便来好了,无需这般计较!”曦和灸舞放缓声调,转身的瞬间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翎沐浴完新换了一套紫衫,顺手跟逐月要了些药膏便出了车厢往曦和灸舞的车厢走去。 这是林翎第一次细看曦和灸舞的宿处,虽也称得上“稳妥”却不及自己那里“华贵”,推门而入,极目所见不过一榻一桌椅,内部构造竟也比自己的车厢节俭得多。 曦和灸舞坐于桌前走笔修改着什么,并未因林翎的到来而受到打扰。林翎兀自移步塌前,优雅落座。 “沁儿不是来给我看伤的么,怎么这就坐下了?”曦和灸舞停笔望向林翎这厮,微微勾唇,仿佛刚才一味拒绝林翎的人不是他似的。 “太子殿下不是忙着么?我怎么好去打搅……”林翎瞥了瞥曦和灸舞案上的折子,明里说是不打扰,实际是不想让曦和灸舞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 “我何时拿沁儿当过外人,这些乱七八糟的,怕是污了沁儿的美眸~”曦和灸舞轻轻笑笑,直身而立,冲林翎招招手道,“劳烦沁公主为我诊诊病症……” 林翎闻言起身,心道,你既不怕我看折子,我又怕什么呢!随即将药膏拍上手心,几步便来到了曦和灸舞身边。 曦和灸舞亦是脱好了袖子,任凭林翎“摆布”。 “准备好了?” “恩!” “可能会有点疼……” “恩!” “你怕疼么?” “恩!” “恩?” “恩!” “那可怎么办呢?” “我尽量忍忍~”曦和灸舞一脸认真地对上林翎清亮的眸子,让林翎忽然有种深深的愧疚之感。 愧疚归愧疚,曦和灸舞一转过头,林翎便下了狠手,揉捏按压,没有一个动作轻的,曦和灸舞这个“怕疼的”却始终没有吭一声。 直到林翎大汗淋漓地结束战斗,曦和灸舞才缓缓拉好衣袖,一副极度享受的样子,让林翎着实无语。 “沁儿好手段!”曦和灸舞好笑地赞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林翎闪到一旁抹汗。 林翎在心里默默赏了曦和灸舞一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应道:“过奖!” “那今后本太子的身子就有劳沁公主关照了……”曦和灸舞唇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林翎这才发现自己是着了曦和灸舞的道儿,合着好心帮他按摩一次,今后就成了御用“按摩师”了! “想得美!”林翎丢下一句话便闪出门去,到底没有发现曦和灸舞眼角的笑意正一点点涤荡开去。 威震羲和城 由于羲和灸舞的行程安排是紧锣密鼓,短短几日时间,一行人已经近了羲和城。这段时日的安宁,也让林翎深切感受到羲和灸舞的手段——且不说宫廷之内争斗凶残,单说朝堂之上看羲和灸舞不顺眼的人可谓是比比皆是,虽说羲和是羲和灸舞的“地盘”,但望着羲和灸舞死于非命的似乎比国外只多不少,羲和灸舞能将这段时日的安定都掌控的手心,着实是个有手腕的狠角色。 车行速度骤降,林翎不由自主地挑了帘子向前观望——高耸的城墙前,整齐列了一队人马,人虽不多,却气场十足,为首的正是那日搜了灵隐村的四皇子羲和昌鈤。 “太子皇兄!”随着羲和昌鈤一声礼拜,众人皆于马背向羲和灸舞这方行礼。 羲和灸舞不知何时早已策马赶在车队之前,远观着众人行礼,一边驱马而近,一边微笑回应:“劳烦众兄弟了!” 羲和灸舞话音落下,人已到了众人眼前,跟随羲和昌鈤一同驱马上前的只有一人,这人一身华裳,皮囊虽不及羲和灸舞和羲和昌鈤却也算是上人之姿,林翎正在猜想这人是六皇子羲和昌烨还是七皇子羲和昌熠呢,那人正巧偏头望了过来——林翎眯了凤目凝了那人片刻,那人忽地挑了唇角,眼底闪过的浮色,让林翎心生厌恶——“啪”林翎皱了皱眉头,松手放了帘子。 羲和灸舞显然注意到了林翎这方的声响,回头挑了一眼马车,又回神严肃地凝了一眼羲和昌烨。 羲和昌烨随即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不敢过多言语。 “皇兄,你也知道父皇近日龙体欠安,遂特邀你进宫单独一叙,特命我与昌烨代你送公主回府……”羲和昌鈤深深挖了羲和昌烨一眼,上前转移了话题。 羲和灸舞垂了垂眼眸,再回望一眼林翎的车厢,点点头,应道:“既然这般,我先去与沁公主交代一下,随后便进宫!” 羲和昌鈤点头,待羲和灸舞调转马头往林翎那边去了,才又警告一般地又深深地瞥了羲和昌烨一眼。 羲和昌烨撇撇嘴角,心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羲和灸舞看上的不过是她身份尊贵,两国联姻,自是助长他自己的气焰,不过父皇这个态度是摆明了不待见这女人的嘛,看来她也“受宠”不了几日,不过这倾城之姿就这么浪费了,着实可惜啊…… 羲和昌烨正胡思乱想着,羲和灸舞已经同林翎交代完毕,带上星魂便策马往皇宫的方向去了。羲和昌鈤正欲开口呼喊启程,却被羲和昌烨给拦了下来。 羲和昌烨打马来到林翎马车正对面,一脸戏谑地冲林翎的车厢敞声道:“传闻篱雪长公主生得一副绝世之容,倾国倾城,羲和昌烨今日有幸,不知能否一睹公主芳容?”羲和昌烨明面上是客套话,实际就是在逼林翎现身。 “璃沁虽算不得羲和的媳妇,却也算是灸舞的准新妇了,新妇未见公婆却先见了小叔子,民间尚不接受此规矩更何况羲和皇族!”林翎的声音冷冷淡淡,矛头直指羲和昌烨藐视皇家威严,稍作停顿,林翎又继续道,“我篱雪虽礼风不淳,却也懂得自上而下修正风气,皇家子弟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六皇子此番又是何为?” 羲和昌烨一愣,到底没想到这新娘子是个厉害角色,莫名其妙地被教训了一顿,心中火气大增,怒喝一声“好你个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便扬鞭冲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翎一挥衣袖,车门一开一合,只听“嗖”地一声,有什么飞出回环一周,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停顿,只听“咚”地一声,羲和昌烨的马猛然跪地,竟来不及嘶嚎一声已然被夺去了性命;羲和昌烨来不及反应已经被狠狠摔到了地上,扬起一层烟尘——四五个随从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了正哼哼唧唧爬起的羲和昌烨,不待羲和昌烨再多言语,林翎清冷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启程!” 车队缓缓开启,羲和昌鈤斜了一眼一身尘土的羲和昌烨和那被一刀封喉的骏马,双腿一夹马腹,跟了过去。 立言太子府 林翎是被巨大的轰鸣声吵醒的。 车轮吱呀一声顿了下来,林翎挑开凤目,凝上逐月问:“何事?” 逐月放了帘子,还未开口,便被车外的羲和昌鈤打断。 羲和昌鈤驱马来到车队之前,眯了眯双眼,敞声道:“常羲公主这是为何,今日是太子皇兄迎篱雪沁公主回府的日子,公主这番可是……不太妥帖呢!”羲和昌鈤明面上是替林翎分辨了几句,实际则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准备旁观好戏的。 林翎在车厢里将羲和昌鈤语气中的不屑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冷哼一声,抬手挑了车帘:太子府门前红绸堆叠成山;破碎的红灯笼、喜字随处可见;家丁丫鬟排了两排跪于台阶两侧;刻着“太子府”三个大字的烫金门匾被连带着牵扯而下,斜躺在高高的台阶之下——大抵刚才的那声巨响就是出自此处。 林翎抬眼扫向高台,高台之上一袭粉裳玉立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羲和灸舞的车队,大抵那粉裳也看到了挑开帘子的林翎,才缓缓开口应了羲和昌鈤的前话:“四皇兄此言差矣,本宫与太子哥哥自幼定有亲事,这是我们羲和国人尽皆知的事实,那这太子府的女主人早晚都是本宫,太子哥哥心怀天下,迎娶几个姐妹进来伺候也是应该的,只是……侧妃不能从正室而入这是规矩,太子哥哥不在,底下人又不懂规矩,那本宫只好代太子哥哥过来盯着些了……” 林翎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放了帘子,传音问道:“怎么回事?” 逐月脸色微变,终还是凝着林翎凌厉的目光,垂眉应道:“回公主,常羲公主是常羲皇族后裔,而先皇后来自常羲,遂自打常羲被羲和吞并,国主便安置了常羲皇族后裔,所以,常羲公主从出生至今仍旧享受皇族待遇,加上现皇后亦是对常羲公主宠爱有加,所以,才养成了常羲公主今日这般霸道的性子——不说太子殿下不喜常羲公主这般,就连皇后的亲生儿子四皇子都不愿意与常羲公主亲近……” 林翎闻言心道:话说前皇后不是羲和灸舞的母亲吗? 车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常羲公主在此,车里的人还不下车行礼!”其趾高气昂的样子分明就是那常羲公主的心腹。 林翎额角跳了跳,心道:今儿事情还真是不少。遂再次抬眼挑上逐月,传音问道:“说来说去都没说到点上去,你帮羲和灸舞瞒着也没用,她都叫嚣成这样了,本公主定不会饶她,但起码得让本公主知道这女人几斤几两,也好酌情下手不是?” 逐月再次颔首,回应:“常羲公主是先皇后结拜姐妹的女儿,未出世已与太子殿下结有亲事,但太子殿下从未倾心过常羲公主,望公主明鉴!” 林翎撇撇嘴角,应道:“这我自是知道的,不过羲和灸舞瞒我这一说还真是有些不厚道~”林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小高兴:羲和灸舞有这门亲事做阻,自是不会那么容易地娶自己过门,那将来要离开,或许也可以少一些牵绊了。 林翎起身欲出车门,却又被逐月拦下。 逐月躬身一礼,低声在林翎耳畔道:“公主!主子临行之前嘱咐过逐月,不管是谁触沁公主眉头,杀无赦,但若是常羲公主……还请沁公主网开一面,留她一命——主子将亲自同沁公主解释此事!” 林翎扯了扯嘴角,抬手挥退逐月: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羲和灭了常羲又收容了常羲后裔,还有一个羲和灸舞不爱却又要强留一命的女人,看来此番羲和之行可谓“惊喜”多多啊。 林翎一挥衣袖开了车门,其声响之大,完全不亚于刚才常羲意蕴扯掉太子府牌匾的声音,高台之人皆惊。 羲和昌鈤抬眼冷冷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常羲意蕴,倒是没想到林翎竟亲自出来对付她,随即挑了唇角:看来她也没有薄情寡性到什么也不在乎的地步呢。 林翎阔步踏出门来,直接忽略了躬身马车之下预备为林翎垫脚下车的车夫,单脚一跺便飞身来到高台。 常羲意蕴一行自是没想到羲和灸舞带回来的竟是个绝世高手,更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女子的容貌,美得已然超乎了所有人想象所能够及的范畴。 林翎站定在常羲意蕴眼前,眯起凤目打量了一眼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整治自己的女人:先不说那看到林翎之后迅速蔫下来的气势,单说这一身繁琐的行头便让人觉得不舒坦,虽然姿容着实在芸生之上,却贵气得庸俗了些。 还是常羲意蕴随行的婢子反应快,一手暗暗戳了常羲意蕴一下,另一只说指着林翎便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乡野刁妇竟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逐月一巴掌扇上对方婢子的脸颊,让对方婢子顿时静了下来:逐月一直是羲和灸舞的心腹,所作所为皆可以代表羲和灸舞,不说是常羲意蕴的婢子,就连常羲意蕴本人都要给逐月留些面子。 “大胆贱婢,竟敢在太子府前撒野!”逐月冷声呵斥一句,顿了顿,抬眼望向常羲意蕴,“璃沁公主乃太子殿下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万里相迎,岂是外人可做质疑与干预的?今日在太子府前撒野的,不是不识尊卑,无理取闹是什么?让别人看了去还如何树立我太子府威严?!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逐月一席话说的是丝毫不留情面,如此处置不单是针对一个婢子,更多的是教训常羲意蕴。常羲意蕴又怎会不知。 廷尉还没来得及接令,常羲意蕴便开口止了廷尉:“慢着!” 廷尉皆不敢乱动,只好定在原地,听候差遣。 “逐月,本宫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常羲意蕴面上一冷,多了几分愠色,瞬间气势也上涨了不少,“且不说太子哥哥不在这里,单说就凭你也想处置本宫的宫人这也太不懂礼数了吧?本宫所言句句属实,天下人皆可为本宫作证,即便太子哥哥要娶的这位是个公主,也顶多只能做个侧室——正室让侧室行礼,又有何不妥?如若本宫没有记错,逐月大人你的品制也在本宫之下,你敢这般处置本宫宫人是完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是吗?” 逐月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拱手道:“逐月不敢!” “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今日本宫不教训教训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本宫还何以树威!”常羲意蕴说完便抬手扇了过来。 逐月条件反射式地闭目,却没有感到预期的疼痛。 “啊~放手~”逐月闻着常羲意蕴的呼声缓缓张开双眼:林翎正捏了常羲意蕴的手腕,将常羲意蕴的动作止了回去。 “羲和国还真是好礼教!”林翎甩开常羲意蕴的手腕,淡淡说道,不屑之前溢于言表。 常羲意蕴拧着眉头揉揉被捏痛的手腕,还未开口又被林翎止了回去。 林翎轻轻扫了一眼常羲意蕴,勾了勾唇角:“常羲公主息怒~篱雪、东凌和羲和三国曾为和平立约,三国平等,坦诚以待,三国皇室成员在各国均受同本国皇室等同的皇族礼遇——这点常羲公主应该知道的。且不说本公主是篱雪皇室嫡长女,单说本公主是篱雪皇室纯正的皇室血统这一点,身份就比那些皇宗之外的外室血统要高一些,大抵这点常羲公主还不算清楚,换句话来说,我璃沁在篱雪国的身份相当于羲和长公主,关系换算开来,在这里本公主可以与羲和灸舞平起平坐——而逐月大人是灸舞特意吩咐照顾璃沁起居的女官,不仅代表璃沁,更代表着羲和国太子羲和灸舞,公主这一巴掌打下去,恐怕打的可不止是我璃沁一个人的脸面呢~” 常羲意蕴本在听到羲和灸舞命逐月照顾林翎起居的时候已经变了脸色,在听到林翎后半段话的时候已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虽是憎恶至极,却着实没有办法能够反驳,真真的气的常羲意蕴脸色都青了。 林翎挑挑眉梢,再扫一眼常羲意蕴:“况且婚姻大事也只有办成了的才作数,常羲公主这还没有进门就急着来行事太子府女主人的权力,倒也是急躁了些。而且此时此刻,仿佛璃沁比常羲公主更像这座府邸的女主人些吧?” 常羲意蕴真是气得不轻,刚要开口大骂,只觉脑袋一疼一晕,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林翎不动声色地收了手,眼睁睁看着某女沿着台阶滚了下去,动作快得连羲和昌鈤都没怎么看清楚。 环佩触地皆是叮叮咚咚,一旁候着的侍从皆惊忙,默默垂了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林翎轻哼一声,厉声道:“都起身吧!”随即一甩衣袖,阔步进了门去。 跪在两侧的侍从愣了半晌后,都慢慢琢磨过了味儿来:婚姻大事着实是做到实处的才能作数,如今这璃沁公主已经被太子迎回了家门,那便是准太子妃了,而且照着太子殿下对她这般的重视,无论正侧室都已经不打紧了——无论是这沁公主高贵的身份,还是太子殿下对她的宠爱,都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既然这般,再不跟随她,恐是以后没有好日子过的便是自己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偷瞄了一眼一身灰尘昏死在台阶上的常羲意蕴,默默起身跟着林翎进了府去。 逐月则一扫廷尉,廷尉便将哭号着的婢女拉远去行刑。 羲和昌鈤扯了扯嘴角:那女人倒是没辜负自己的期望,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主子,可是要去帮帮常羲公主?”某人怯怯地在羲和昌鈤面前提议。 羲和昌鈤冷哼一声,调转马头,丢下一句“不必”便扬长而去。 误入藕花处 常羲意蕴对太子府的破坏当然不止是门梁和大门口,羲和灸舞命人为林翎收拾好的院子也被作践得是乱七八糟。 老管家毕恭毕敬地跟林翎汇报了一下常羲意蕴这一天来的动向,后又补充一句:“幸得太子殿下吩咐,为公主多备下一处园子观景怡性,而这园子又是内秀,外观低调得很,今儿个便庆幸地逃离了常羲公主的毒手,不知沁公主可愿将就几日?当然,如若公主不喜幽静,入住太子殿下正殿也是极好的……” 林翎太阳穴突突跳了跳,怎样都感觉是自己上了羲和灸舞的套:常羲意蕴掀了羲和灸舞的太子府,唯独不敢动的是“曜华居”正殿,当然,老管家所说的那处偏堂一般是常羲意蕴不屑去动的,抑或常羲意蕴是咬准了林翎无处可住便只能住那个看起来很破的院子,这样也算是给林翎一个下马威了——这说明常羲意蕴做事倒也算是有分寸的,起码她还不敢骑到羲和灸舞头上做事;而羲和灸舞为人谨慎,如若真要护好一个人,大抵常羲意蕴今日就没有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此算来,倒是羲和灸舞算计了一群人,先是让自己在羲和立威,后又让自己顺理成章地住进他的院子? “公主?公主……”老管家上前试探着轻唤林翎,等候林翎的答复。 林翎收了思绪,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和蔼道:“璃沁素来喜静,想必灸舞也是考虑到如此才备下那院子的,既是这般,璃沁便却之不恭了~” 老管家垂眸应“是”,一边为林翎引路,一边心生赞叹:主子看上的人着实不一般,容貌气度自是不凡,言行气质又是天下难寻——恐是踏遍天下,也再也找不出一个像眼前这般的人儿来配主子了。 林翎一到羲和便被闹腾了两遭,着实有些疲累,遂一到宿处便挥退了侍者,倒头就睡,这一睡便睡到天色大晚。 林翎一睁开眼,逐月便端了吃食进来伺候。 林翎伸了伸懒腰,缓缓下了床榻,动动筋骨,又是一个呵欠,哪里还有半分今日那冷艳公主的样子。 逐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上前为林翎搭了件外衫:“公主劳累了一日,用点晚膳再继续休息吧?” 林翎耸耸肩膀,又是一个呵欠,懒懒地来到桌前坐了,抬手邀逐月一同入座。 逐月本要推脱,谁知林翎竟抬手扯了逐月的袖子,很是可爱地开口央道:“这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逐月就陪我一起嘛~~” 逐月本还要推辞。 林翎却撇撇嘴角,继续说道:“灸舞让逐月来照顾璃沁,那璃沁的话逐月可是要听?” “自然!”逐月颔首,一脸严肃。 林翎瘪瘪小嘴:“那你就坐下来陪我吃饭,这是命令!” 逐月实在推脱不过便挨着林翎坐了,又在林翎的劝说之下,添了副碗筷,陪着林翎用膳。 酒足饭饱,林翎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于是又问起沐浴的事情。 逐月命人收了碗筷之后,告诉林翎:“太子府有一处温泉,终年温热不涸,那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太子殿下今夜在宫里用膳,知道公主习惯临睡前沐浴,便特意吩咐人回来知会一声,收拾了那处池子,待公主享用。” 林翎一听这话,心里着实开心:劳累了一天,泡泡温泉,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让逐月指了方向,支开逐月先去给自己收拾一些梳妆用具,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只身奔去了温泉池子。 温泉水上,蒸熏袅袅,昏黄的烛光耀上水面,为池水更铎一层金黄的温暖。 林翎知道羲和灸舞不喜嘈杂,固这温泉周边人声悄然,遂利落地脱了衣衫,钻进水里,如鱼一般灵活自在。 暖暖的温度从皮表慢慢深入心里,林翎微展身骨,斜身倚上池壁——真是舒服至极——林翎微闭双目,思绪飘忽,昏昏欲睡。 不远处水声忽起,仿佛有什么从水底钻出,惊得林翎一个机灵,循声观望:线条清晰的男体从水池深处立起,那依稀滴着水珠的俊朗轮廓,不是羲和灸舞又会是谁。 林翎呆愣半晌,忽地捂上眼睛,转过身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府邸,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羲和灸舞缓缓退回水里,只留了白皙的脖颈在水面之上,好笑地观着不远处受惊的“人鱼”反问。 “你不是把温泉池让给我了吗?”林翎一脸委屈地背对着羲和灸舞再问,心里尴尬得有种撞墙的冲动。 “诚然……”羲和灸舞挠挠鼻尖,略作思忖应道,“可是我刚从宫里回来,自然要沐浴更衣后才能入睡的,不过没想到你也这么晚了才过来……” 林翎颊上烧了一烧:着实是自己睡过了才来晚了的,真心没什么好辩解了。 羲和灸舞见林翎许久没有吱声,不由自主向林翎挪了挪。 林翎一惊,下意思地窜出池子,随手取了衣服,胡乱一套,便奔了出去——动作之快,让羲和灸舞都吃了一惊。 林翎慌不择路地跑岔了方向,奔出很远了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来时的路,加上白日来的匆忙,林翎无暇逛逛这太子府的院子,于是林翎便顺理成章地在这里经历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迷路”。 林翎光着脚丫,捂着横缠在身上的衣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来路。然而这处此刻又是非一般的安静,连一个丫鬟侍从的影子都没看见,林翎不由地怀疑白日看见的那么多的随从是不是太子府的人——一阵阴风袭过,林翎不由得抱紧了裸露在外的肩背,心里啐了自己一句:大晚上的,想什么鬼东西啊,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穿好才是王道。 林翎一边琢磨一边鬼使神差地推开一间灯火通亮的屋子,墙上嵌着的夜明珠通透明亮,照耀着室内如白昼一般。林翎缓缓关了门,躲到屏风背后换衣服。 林翎刚刚解开胡乱缠在胸前的丝带,大门忽地被打开了。 “沁儿?”熟悉的身形在门口一顿,又缓步踏了进来,轻轻关了房门。 林翎心里狠狠咒了一句,又默默按着原来的套路将衣服“系好”,出了屏风:“太子殿下可真是好兴致,去哪里都能遇上,还真是巧的很呢!”林翎一脸不爽地抱怨,却引来羲和灸舞一阵爽朗的笑声。 羲和灸舞笑够了,才缓缓开口道:“着实巧得很,沁儿这胡乱一走便进了灸舞寝宫,还这般……额……妖娆的装扮……着实让灸舞有些受宠若惊啊!” 林翎低头扫了一眼横束在自己胸前的衣裙,除了没有束腰以外,就是一件简约的淡紫色小礼服嘛,虽然四肢外露,但该遮着的一样都没漏,有什么好怕的?这古人就是麻烦。 羲和灸舞见林翎又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让林翎难堪了,遂抬手解了自己的外衣,缓缓脱下。 “你干嘛?!”林翎凤目一瞪,一脸警惕地凝上羲和灸舞的动作。 羲和灸舞浅笑摇头,展了外衫,慢慢搭上林翎白皙的肩背:“虽然这是我们的府邸,但沁儿这种装束被别人瞧了去总是不好的~” 林翎本想反驳一句“封建”!不想脚下一轻,竟被羲和灸舞抱了起来。 “诶~”林翎还没等开口就又被羲和灸舞一个眼神止了回来。 羲和灸舞微微低头,在林翎耳边轻轻说道:“别动!” 林翎的脸颊烫了烫,终究乖乖窝在羲和灸舞怀中,任凭羲和灸舞将林翎身上的大衫理了理,遮住了林翎娇小的身躯。 一石起千漪 林翎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回想昨日的情景还是不由自主地会觉得尴尬。 逐月端了洗漱用品进来伺候林翎洗漱完毕,正欲拿梳子帮林翎梳理睡乱的发丝,却被林翎止了回去。逐月自然知道林翎不好伺候,遂也不做争辩,只是默默退到一旁候着,听候差遣。 林翎仔细地理了理头发,到了绾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日所佩的那些旧行头并不在梳妆盒里,再一回想昨日的事情,林翎猜想大抵是落在温泉池边了,遂又命了逐月去寻。 半柱香烬,逐月仍不见人影。林翎细细一想,逐月定是在池边没有寻到东西便去追问其他侍从了,这么久还没寻到的话,该不会…… 林翎定了定心思,起身直奔羲和灸舞寝宫。 太子府内果真是白日比晚上热闹,侍从来来往往地好不忙活。一路上不断有人向林翎投来好奇的目光,待到看清来人皆又矮身行礼,没有人敢在林翎面前造次——林翎仿佛也有些明白羲和灸舞昨日默允常羲意蕴前来闹事的原因了:不过帮着林翎立威而已。 林翎自是无暇顾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路匆匆而过,直奔曜华殿正门——虽然昨晚羲和灸舞送林翎回寝宫时,路看得并不真切,但大体方位林翎已是记得很牢靠——太子府着实大得很,羲和灸舞定居主宿,林翎现在所住的是西面的院子,一来一回却也是有段距离的。 林翎加紧步子来到羲和灸舞的宿处。 近了门前,林翎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抬眼望了望那朱红色的大门,随即气势一涨,“哗啦”一声扒开房门。 “羲和灸舞你……”一句“有没有看到我昨天落在温泉边的东西”生生被咽了回去。 羲和灸舞寝宫里不止羲和灸舞一人,紧挨着羲和灸舞端坐在桌前的是一个眉目清秀、气韵雅致的男人。 随着林翎的忽然闯入,那男人只是静静抬眼凝上林翎——气度修养倒是高得很。 随着林翎的沉默气氛一下子就僵在了这里,羲和灸舞忽然“噗嗤”一笑,摊开手心露出林翎昨夜落在温泉池边的首饰:“想必沁儿是来寻这些的罢?” 那眉目清秀的男子愣了一愣,抬眼凝了林翎半晌,忽地轻咳两声,微笑着起身冲林翎一礼。 “想必这位便是篱雪长公主沁公主了……”那男子抬眼瞄了瞄一旁的羲和灸舞,又兀自笑着补充了一句,“或许该叫‘嫂子’更妥帖一些……” 羲和灸舞闻言哈哈大笑,一面起身拉羲和昌熠就坐,一面轻声应道:“昌熠自小是个嘴欠的,沁儿无需挂心……不过,嫂子是迟早要喊的,不急于一时!”羲和灸舞说完伸手邀林翎过来同坐。 林翎撇撇嘴角,心道:我只是过来找东西的,我招谁惹谁了。 羲和灸舞见林翎不欲同坐,只好开口相邀:“沁儿这一早跑来,不坐坐就走,可是灸舞怠慢了。” 羲和昌熠见林翎仍旧没有入座的打算,便又微微一笑,开口道:“就是就是,昨日昌熠本是要同众弟兄一起去迎沁公主的,谁知这身子不作美,见不得凉风,遂只好待今日恢复一些才来请罪,适才听说沁公主还在休息,不方便打扰,我这才跑到皇兄这里来絮叨的,沁公主要是就这么走了,昌熠这愧疚可是无从弥补了呢!” 林翎默默瞥了一眼羲和昌熠略显苍白的脸色,心里愤愤道:昨个儿还病着,今儿个就这么活蹦乱跳地过来触我眉头,谁知道你是真病还是配合羲和灸舞装病来套我的!林翎一想到这里,心脏就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羲和昌熠是羲和灸舞最亲近的兄弟,这种小猫腻配合一下着实不难。 羲和灸舞见林翎又开始胡思乱想,只好轻咳两声以作提醒。 林翎收了思绪,勾唇而语:“七皇子无需这般客气,既然这声‘嫂子’璃沁早晚要应得,又怎会无理取闹地怪罪七皇子昨日缺席呢?” 羲和昌熠闻言拱手而礼。林翎亦是借着这个时机,近了桌前,落了座。 羲和昌熠着实没有辜负那文雅的皮囊,句句话都说得客气雅趣,让人有种无法排斥的吸引。 三人聊了很久才散席,林翎陪着羲和灸舞送羲和昌熠出去。 待到羲和昌熠走远,林翎还在回味刚才谈天的内容,心赞许久没有遇到如此通透玲珑的人儿,却丝毫记不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羲和灸舞好笑地凝着林翎一味地出神,终是忍不住抬手抚了抚林翎白皙的脸颊——林翎一颤,不动声色地隔开距离,抬眼凝上羲和灸舞。 羲和灸舞尴尬一笑,柔声问道:“看来沁儿很是喜欢昌熠呢!” 林翎垂眸,思忖片刻,淡淡应道:“璃沁自是钦佩有才学的,如若非要称之为‘喜欢’的话,那璃沁‘喜欢’的恐怕不止是七皇子而已!” 羲和灸舞闻言大笑,取出袖中金钗递与林翎:“沁儿巧言,本太子认输!” 林翎收了东西,丢下一句“多谢”便大踏步地朝自己的宿处去了。 安辨雌与雄 随着“大部队”“回归”羲和,林翎的这段行程也算是“尘埃落定”。 日子又恢复到常规的无限循环中,羲和国主借“病”迟迟不肯接见羲和灸舞从篱雪远道接来的篱雪长公主璃沁却又以看诊名义日日与羲和灸舞见面。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羲和国主对篱雪公主不满意的表现,然而羲和国主的这般态度倒是让林翎心里宽慰了一番。 羲和昌熠日日来太子府拜访,寻不到羲和灸舞便来同林翎寻乐,日子一久,两人接触的增多使二人更加惺惺相惜,再加上两人性格相仿,自是处得愉悦自在。 这日林翎正在院中品茶,羲和昌熠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地摸进林翎的院子,其“神秘”程度让林翎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羲和昌熠不满地磨了磨牙,怒舒一口长气,来到林翎眼前:“敢不敢配合一点?” 林翎扯扯嘴角,扬手饮尽杯中余茶:“七皇子武艺超群,这般……偷偷摸摸……还真是……额……可爱……” “哼!本皇子可是大男人,什么可爱不可爱的,要不是给你搞这些破玩意,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羲和昌熠说着将藏在背后的包袱摊上林翎眼前的石桌,接着眉眼一挑,不去看林翎。 林翎瞥一眼桌上的东西,淡淡道:“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竟能让万事皆不上心的羲和七皇子这般重视~” 林翎态度之冷淡让羲和昌熠忍不住又垂了眼眸,重新聚焦在林翎身上。 羲和昌熠再抬起紧握折扇的右手敲上眼前的包袱,还没开始解释,便被林翎夺了扇子,随即在林翎泠泠的笑声中发现自己又上了林翎的套儿。 林翎笑够了,舒展开眉眼,右手借着折扇一挑包袱,左手再接稳,随即一个媚眼抛来,悠然道:“包袱里的东西配了这扇子才算完整嘛,七皇子既能不辞劳苦帮璃沁弄来这些东西,想必再借璃沁一把扇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羲和昌熠闻言一扯嘴角:“放眼天下能将‘恩将仇报’的事情做得这般冠冕堂皇的,大抵也只有沁儿一人了!” 林翎挑唇一笑,转身进了屋子。时间不过眨眼,林翎出门已然是另一套行装。 羲和昌熠本是人外之姿,可较着眼前这摇着折扇的“贵公子”却还是逊色了几分:林翎眉眼微扬,折扇斜搭上唇鼻,更是邪魅得神秘。 羲和昌熠不知不觉地就这样沦陷在那里,直至林翎收了折扇,轻咳数声才回过神来,匆忙一礼:“沁……公子果真不同凡响,为兄失礼了!” 林翎勾唇,清灵可亲却又轻盈难近:“七爷可是折煞小弟了~” 羲和昌熠“呵呵”一笑,抬手弹上林翎的眉心:“只有为兄被璃‘老弟’折了煞了的份儿,沁儿何时会被为兄折煞了?” 林翎鼓鼓小脸,抬手反弹羲和昌熠一下,一撇小嘴哼道:“论辈分璃沁还要长于七爷呢,七爷这边一口一个为兄,不是折煞璃沁是什么?” “呦呵~这边等着我呢!好哇,行啊~~既然璃公子这般讲究‘名正言顺’,那必定不屑于同我借这些‘偷鸡摸狗’的行径出这太子府的大门了,如此说来,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继续出门去孤家寡人吧~”羲和昌熠故意将“孤家寡人”四个字拖长了音调,手中的令牌像变魔术一般在林翎眼前忽隐忽现。 林翎抬手去捞令牌,却总被羲和昌熠巧妙避过,看似不经意,却分明耍得极有技巧。 林翎几番抢夺未遂,终于将小手一收,假装不在意地问道:“你玩的那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蛮好玩的哈~” 羲和昌熠闻言满意地收了令牌,将令牌护在手心从林翎眼前晃了一晃:“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想要从这太子府大摇大摆地出去,少了它却是不行的。” 林翎眉头一拧,作沉思状:“能自由出入太子府的牌子,仿佛只有星魂和逐月身上有吧?你这块要是有用的话……早上星魂随灸舞去宫里候命了……那……你把逐月怎么了?” 羲和昌熠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牌子,一边无所谓地应了一句:“留了一口气!” 林翎闻言一乐,阔步远离了羲和昌熠。 “诶?!”羲和昌熠抬眼去寻林翎,不由自主地招呼了一声。 谁知林翎一提衣摆,丢下一句“谁说出去非要走大门”便踏墙而去。 偶遇和乐居 羲和昌熠与林翎并肩游于闹市,一个人外之人,一个天外之人,其拉风程度可想而知。 羲和昌熠虽然对被女人“瞩目”这件事情已经很是习惯,但有了身旁这位并肩而行,今日行“注目礼”的竟也加入了不少男人。 羲和昌熠被盯得有些别扭,抬手欲捻开折扇,拇指和食指相触才提醒了羲和昌熠折扇今日不在自己手上。 林翎抬眼偷瞄一眼羲和昌熠,再次甩开折扇遮了上扬的唇角,但那微挑的眉梢还是暴露了她此刻欢乐的心境。 羲和昌熠轻哼一声,兀自加紧了步子走到林翎前面。 林翎小嘴一跷,“嗖”地一声合了折扇,顿了步子。 羲和昌熠闻声回头观望:林翎凤目一眯,眼眸迎着羲和昌熠的双目一挑,似在挑衅。 不待羲和昌熠张口,林翎忽地转了身子面向身后跟随了许久的“花痴”大队邪魅一笑,勾了勾食指,随即前一排的女子竟为了上前接近林翎而大打出手。 羲和昌熠先是一惊转瞬便又是一脸平静,举步来到林翎身侧,单手勾上林翎肩膀,嗔怪:“又是任性了!” 林翎满身不自在地甩开羲和昌熠的魔爪,轻哼一声转过身来不欲理睬羲和昌熠。 羲和昌熠倒也从容,就势转过身子跟上林翎,边走边讨饶:“是为兄不是,快走了几步,为兄错了,璃……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为兄这祖传的折扇,你说喜欢,为兄不也拿来给你玩了吗?别气了,好不好……” 本来已经闹成一团的花痴大队骤然安静,目送羲和昌熠和林翎走远,才从惊诧中清醒过来,然后不知在谁的一啐“难怪长成那样,竟是个断袖”当中彻底散了场。 走出很远之后,林翎忽然又停了步子,好笑地推开仍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羲和昌熠,悠然道:“行了,行了——祖传折扇,亏你想得出来——人都让你吓跑了,还叨叨个什么劲儿。” 羲和昌熠闻言呵呵一乐,指了指林翎手中的折扇,补了一句:“确是祖传,不信你问皇兄!”这才直了身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背,心里默默抱怨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林翎似乎看透了羲和昌熠的抱怨,再次抬起那双绝美的凤眼凝视羲和昌熠。 羲和昌熠骤觉身上一凉,正思忖要换个话题,清泠的琴声突然而至。 林翎循声倾耳,羲和昌熠亦是稍稍松了口气:一曲鸾凤朝凰奏得是力度神韵兼备,动情处缠绵悱恻、余韵悠长;慨叹处则切得干净利落、空余遐想。 “倒是别致!”林翎再次收了折扇,拉起羲和昌熠的袖子便往那琴声处去了。 行至“和乐居”门前,林翎先是一顿,后又回头打量了一番羲和昌熠。 羲和昌熠浅笑不语,似在等林翎如何决断。 “刷”——林翎一甩折扇,满眼含笑地再次转脸对上头顶的匾额,悠悠道:“久闻‘和乐居’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看来这‘烟花翘楚’的美名果真是名不虚传啊,七爷,看来我们这趟没白来啊!”真真的一副纨绔之姿,惹得羲和昌熠再次撇了撇嘴角。 林翎拿步正欲进门,却被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拦了下来:“今日我家爷在此摆宴,阁下可是受了邀约而来的?” 林翎闻言将折扇收进手心,凤目一凛对上眼前拦路的人:“邀约自是有的,不过……” “不过本没打算过来,只因刚才被琴声所诱才行至此处……”羲和昌熠很是适时地接上林翎说了半截的谎话,随即给林翎使个眼色,拉了拉林翎,“对琴不对人,天时地利人不和,不好不好,看来今日之趣要从别处寻了~” 林翎很是“听话”地随着羲和昌熠转了身子,摆出一副要走的样子,还没抬步便被一声“慢着”打断。 羲和昌熠和林翎很是默契地立在原地,既不往前走,也不回身理睬后面的人。 那人顿了片刻自觉没趣便自己踱到了林翎和羲和昌熠面前,脸色虽是有些难看,却依旧挤了一丝笑意,拱手行礼道:“正依阁下所言,今日之宴是对琴不对人,家主向来欣赏同道中人,阁下此般灵通,若是就这般去了,着实可惜——一则可惜了这悦音又少两位知己;二则可惜了二位已到近前却失之交臂的雅趣。” 林翎捻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呼扇着静待羲和昌熠的下文。 羲和昌熠则一勾唇角,朗声应道:“也罢了,管家巧言,羲和……咳咳……璃,我看我们还是进去吧~” 林翎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什么叫“冠冕堂皇”,这才是如假包换啊! 管家果真在听到“羲和”二字之后,脸色微微僵了一僵,随即恭敬邀着林翎和羲和昌熠进了门去。 “弹琴的人你认识?”林翎边走边传音问羲和昌熠。 羲和昌熠垂眸一瞥身侧目不斜视的的人儿,唇角微扬应了:“如若没猜错,这人也算是个‘有名气’的。” 羲和昌熠的传音还没说完,管家已然止了步子,抬手引向前面的楼阁,再次躬身行礼:“家主今日所邀是素有‘天下第一琴’之称的卿姑娘,二位请!” 林翎闻言琢磨:的确是个有名气的,只是自己缘何都没有听说过此人呢? 羲和昌熠仿佛看出了林翎的疑问,再次挑唇,雅然而语:“沁儿想必是没听过卿娘的——毕竟坊间闲杂不登大雅,沁儿不知却也是不奇怪的。” 羲和昌熠一语果真激起林翎的好奇,待林翎再次将视线凝到羲和昌熠身上,羲和昌熠才再次勾唇,别开视线,继续说下去:“卿娘乃栖月楼当家——栖月楼其实才是当之无愧的‘烟花翘楚’——栖月楼地处羲和、东凌和青丘的交界,属于三不管地区,所以,栖月楼里收留的皆是旁人不敢收的奇人,而卿娘本人作为新一届的楼主,更是早早地扬名天下,各色乐器在她手上皆是生龙活虎,一手琴曲更是天下一绝。”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近了楼阁。 未待二人进门便听到里面杂乱一片。 “美人,来,陪爷喝一杯~” 不待羲和昌熠阻止,林翎手中的折扇已经打上了那伸向卿娘的咸猪手。 某人一惊,抬眼去望那站在门口的娇小身形:“敢在本皇子面前动武,你是活腻歪了!” 好死不死地碰上了正耍酒疯的羲和昌烨。林翎幽幽瞄了一眼身侧的羲和昌熠:竟又被麻烦缠上了! 羲和昌熠好笑地回望林翎一眼,仿佛并没打算要干预这闲事。 林翎眸光一闪,瞬间扬起一抹笑意,冲着正气势汹汹赶过来的羲和昌烨,淡然道:“呦,这不是六爷吗?七爷这刚才念叨着许久未见六爷了,这一扬手扇子就不听使唤地飞出去了,你说可巧不巧,正好就落到六爷处了~” 气氛随着林翎这不大不小的玩笑一下达到了零点。羲和昌熠的脸皮麻了一麻,到底没想到林翎能腹黑到当面黑自己。 羲和昌烨闻言脸色又黯了一黯,一指林翎张口便吼:“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羲和昌熠闻言,赶忙几步上前,温和劝道:“六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酒量好着呢~”羲和昌烨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眯了眯眼眸,冲着林翎又是一句,“这是怕大爷我不尽兴?一个小娘们不够,还自己送门上来一个……哈哈……你是自己乖乖跟爷走,还是让爷动手?” 林翎脸色一冷,飞刀已护在手心。 羲和昌熠眼眸一垂,再次微笑:“六哥,你真醉了……还不来人扶你家主子回房休息!” 羲和昌熠声音刚落,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便赶紧围上来,七手八脚地要扶羲和昌烨去休息。 谁知羲和昌烨仍旧不依不饶,推开小厮仍要向林翎这边扑来。 羲和昌熠一把拦住羲和昌烨,微笑着在羲和昌烨耳边低语了几句瞬间浇熄了羲和昌烨的怒火,羲和昌烨脸色沉了一沉,愤愤转身,任由随从扶着离开了阁楼。 待羲和昌烨走远,羲和昌熠这才带着林翎近了卿娘,拱手行礼:“刚才家兄多有冒犯,还请卿姑娘见谅!” 卿娘起身还上一礼,清清爽爽:“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卿娘献丑再为二位奏上一曲‘于归’。” 卿娘说着又坐回原位,信手弄弦,又起一曲。 羲和昌熠凝着林翎浅笑吟吟,不知为何林翎却从他的眸光里读出了别样的风景。 一波复又生 一晃又是几日,自打上次同羲和昌熠偷跑出去之后,林翎便再没见过羲和昌熠。倒不是旁人使诈,而是林翎自己觉得别扭,不欲与羲和昌熠相见,而羲和昌熠仿佛真的与林翎心有灵犀一般,这些时日来太子府的时候也并不频繁,期间过来两次都是单独见了羲和灸舞与林翎却是没有什么交集。 林翎斜倚软榻之上,信手翻弄着几本史书,眼睛虽盯着书页一动不动,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怅然若失却又不清楚到底失的是什么。 逐月拎了新茶进来,扰了林翎的思绪。 林翎这才放了手中的书本,询问逐月:“七皇子闲着没事不是最爱往太子府跑吗?这几天不见他,倒还真觉得府里少了些生气呢。” 逐月帮林翎斟好一杯茶水,递与林翎,轻笑着应道:“公主也说七皇子是闲着没事才往这边跑的,可近些日子七皇子恐是难得没事了吧?” 林翎轻抿一口茶水,抬眼,问道:“何出此言?” “我听星魂说起,仿佛是七皇子最近不知因何惹了六皇子,公主你也知道陛下本就偏袒六皇子,所以,七皇子自是‘闲’不得了……”逐月一席话说得是无知无觉,听话的林翎却是在心里打了半天的鼓。 “具体可知是什么事情让昌熠跟羲和昌烨结怨的?”林翎猛然抛出一句,着实也让逐月惊了一跳。 “这个……着实不太清楚,只听星魂说仿佛是六皇子手伤到了……”逐月磨磨唧唧地吭出两句话,让林翎的眉梢不由得跳了一跳。 门外忽传一声尖利之音,声音一落,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林翎的院子,告知林翎,羲和国主召见林翎。 林翎闻言神色依旧安然。老管家以为林翎没听清楚,正欲再重复一遍时,林翎却忽然起身,惊了逐月一下。 逐月抬眼去看林翎:“公主……” “进宫面圣!”林翎衣袖一甩便阔步出了屋子。 逐月微楞一下,亦跟了出去。 林翎入宫的行程异常顺畅,直到马上要面见羲和国主了,那引路的宫女却脚步一偏带着林翎去了莹妃的菁莹宫——林翎倒也不很意外,带着一脸茫然的逐月,阔步进了园子。 羲和国主此时正与莹妃谈笑,除羲和昌烨在一旁伺候,再无他人。 林翎上前冲羲和国主一礼并无多言语,冷傲清亮,周身的光芒如何能不夺目。 羲和国主抬眼打量林翎,眸中的惊诧一闪而过,虽无言语,心中却泛起点点涟漪。 羲和昌烨望着林翎心中惊讶世间竟有这般女子,清泠缥缈,无解却又是致命吸引——羲和灸舞的眼光果真不赖,只可惜……羲和昌烨满眼笑意地偷瞄了一眼一侧仍旧冷面的羲和国主,心中满满的得意。 羲和国主的变化虽小却还是瞒不过莹妃的双眼,莹妃被林翎气势所迫,心有不甘却不好随意发作。 羲和昌烨轻瞟一眼,便明白其母之心,见羲和国主不欲言语,遂敞声问罪道:“想必这篱雪国可是好礼教,沁公主来见长辈,仅仅一礼便草草了事,可是不妥?”一句话将林翎忽视莹妃存在的罪行一语道尽。 莹妃紧接了上话,柔声浅笑:“烨儿不得无礼,沁公主自是闺中女儿礼仪典范,岂容你这不守规矩的质疑?且陛下威严在此,忽视了本宫倒也无可厚非,倒是你这为兄弟的小气了些……” 这贵妃一张嘴便让林翎听出了其得宠的原因,一番话说得不痛不痒,却是既恭维了羲和国主又凸显了自己大度,最最有玄机的还是那句“岂容你这不守规矩的质疑”——面上数落自己儿子不好,实际却在暗示林翎被不守规矩的皇子贬低,竟是比不守规矩还不守规矩的……这一箭三雕倒是射得极妙。 林翎一勾唇角,冷声应道:“篱沁来羲和之前常闻羲和国主宽和大度,今日一见,到底名不虚传~”本是恭维的话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却分明尖锐至极,说篱雪国没有礼教,那羲和国的礼教又在哪里?这国主未发话,皇子和皇妃就可以随便挑刺找茬,那留着这羲和国主是做什么的,还真发人省心了。 林翎一句话说完,对面三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一沉,都不再多言——忽有笑声远远传来,那一身朝服,阔步走近的正是太子羲和灸舞——羲和灸舞上前一礼,随即转过脸来正对着林翎,抬手轻轻挑开林翎额前的一根碎发,再次正对着羲和国主站立。 林翎再勾唇角续了前话道:“且篱沁是篱雪嫡出长公主,篱沁虽愚钝却也还是听闻羲和国同篱雪一样,嫡长子女皆需以礼待于生母家主,可免礼于庶妻继室,篱沁嫁与灸舞,即便不再循这旧矩,却也该随着灸舞依这新规。那么,篱沁斗胆敢问六皇子一句:贵妃娘娘是这羲和母主还是灸舞生母,敢受篱沁这一礼?” 羲和国主闻言脸色已是铁青,加上林翎前面一番嘲讽,羲和国主自是觉得失了威严,遂脸色一沉,摆手道:“沁儿是篱雪嫡长公主又是舞儿未婚妻,身份尊贵,待遇自然要同舞儿平等,以后谁再拿礼仪之事为难沁儿,便以冲突之罪论处!你们先下去,朕还有话要同舞儿和沁儿单独说说……” 羲和昌烨自是没有想到林翎是这般不吃亏的,刚要张嘴反驳什么,却被莹妃一拉,止了回去。 莹妃带着羲和昌烨跪安走远,羲和国主也只是象征性地慰问了林翎几句便让羲和灸舞带着林翎回去,却连常羲意蕴半个字都没提——林翎虽心中称奇,却也不太在意。 出了园子,林翎终于耐不住性子,止了步子:“好了,现在如你所愿,你父皇我也见了,莹妃的面子也是驳了……” 羲和灸舞浅笑,满眼星光地凝上林翎,点头称赞:“恩,表现不错!” 林翎拧拧眉头,严肃道:“羲和灸舞,你不会真让我回头跟你父皇要人吧?” 羲和灸舞挑挑眉梢,满脸疑惑地问道:“哦?要什么人?什么人能让沁儿这般上心?” 林翎咬了咬下唇,再次耐着性子说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既是让逐月捎话诱我进宫,便定是有法子救昌熠出来!” 羲和灸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偏头略作思忖:“逐月跟你说昌熠出事了?我可只让她透露昌熠有些麻烦而已……” 林翎气恼回头,正要原路返回又被羲和灸舞拦个正好。 “昌熠没什么大事,不过帮我出门跑跑腿,算作惩戒,省得有事没事总往我太子府里乱跑,带着你到处闯祸……” 林翎闻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嘴便怒吼:“羲和灸舞,你至不至于!” 羲和灸舞微笑凝着林翎,一脸云淡风轻:“必然至于,沁儿姿容已然倾城,心思又细腻周详,如何能让人不动心……况且沁儿乃至宝,灸舞有幸所获怎能拱手让于他人---灸舞扪心自问,从未亏待于弟兄,珍馐珠宝,但凡他们开得口的,做哥哥的从未吐一‘不’字,唯独你,沁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求,我也绝不退让分毫---纵是昌熠,也不行!” 林翎有些气恼,细了想想羲和灸舞定不会拿羲和昌熠如何,便不再细究,一甩云袖,阔步远离了羲和灸舞。 羲和灸舞并未阻拦,任由她去了,摇头挑唇,心道:沁儿要迷倒的自然不该是昌熠。 冤家路偏窄 林翎一出皇宫便直奔闹市,见着什么稀罕玩意儿就让人包了送去太子府。 羲和灸舞远远跟着,满是笑意的看着,不仅不阻止,反而待走近林翎挑东西的摊子,问好林翎所挑,再挑上几件一并包了,送到府上。 星魂自是知道羲和灸舞对林翎非同一般,直到今日这刻,他才发现原来让羲和灸舞上心竟是这般——羲和灸舞本就缜密,但以前只是在重要的事情上,而林翎则成了能让羲和灸舞缜密的第一人。 林翎虽未发觉身后的动静,紧跟着林翎的逐月却是将这一切默默收进了心里。 逐月偶尔回头,羲和灸舞正在俯身挑东西,恰巧碰上星魂那似笑非笑的宠溺眼神,逐月也会顺便送上一记俏皮的鬼脸——四人一行倒是和谐到不行。 林翎这厢正挑着东西,旁侧有人已是虎视眈眈地将林翎和逐月挨个打量了一遍。 林翎自是感到了这不怀好意的目光,放了手中的东西便要抬眼。 羲和昌烨刚在宫里吃了林翎的亏,这厮见了林翎自是要一讨刚才的窝囊债,遂并未给林翎抬头的机会,而是用扇子直接挑了林翎的下巴,满眼邪笑的望向林翎:“沁公主……呵呵……可真是‘巧’啊,这‘园子’里刚碰到,转眼这又见面,可真不得不说是缘分啊~” 林翎甩手打下羲和昌烨挑着自己下巴的折扇,目光冷冽,对上羲和昌烨的双眼。 “这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看不过嫂子’果真不虚……”羲和昌烨一甩折扇,搭在身上扑打了几下,眼中的戏谑不言而喻,口中再起轻薄之词,“还真是……好看……” 远处的羲和灸舞悄声掩了身形,不动声色。 倒是星魂先着了急,上前一步,在羲和灸舞耳边低唤一声“主子”企图让羲和灸舞拿个主意。 谁知羲和灸舞先是抬手阻了星魂,后又浅笑转脸,亦是低声应道:“沁儿遇昌烨是不会吃亏的——方才你也见着咱小公主的手段了,在宫里沁儿没有吃亏,在这里沁儿更不会吃亏……” 羲和灸舞轻声说着,又兀自扬了唇角:“想必今日使手段诱沁儿进宫着实气着这丫头了,在这儿撒撒气也是好的……我们只管看着,真有什么把持不住了再出面也来得及。” 星魂闻言,点头称是,又隐回了羲和灸舞身后。 林翎这般怒瞪羲和昌烨几眼之后,忽地移开了视线,别过身子,不欲理睬羲和昌烨。 羲和昌烨也是急了,拿着折扇去挡林翎,林翎抬臂挡过,羲和昌烨则出了另一只手打向林翎。林翎下意识出拳抵挡,双方就此错开距离。 林翎顺手抽出腰间九节鞭。 羲和昌烨也不示弱,抬手甩开折扇,面对林翎:“看来本皇子猜的不错,那日在‘和乐居’暗算本太子的就是你这不知死活的女人!那,这把扇子你该很是认得了!” 林翎轻哼一声,纤手伸向羲和昌烨:“拿来!” “拿什么?本皇子可是听你号令长大的?你说拿给你,本皇子就要把这‘证物’让与你吗?”羲和昌烨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继续挑衅林翎,“有本事,自己来拿!” 羲和昌烨声音一落,林翎的九节鞭便迎了上来。 几招交手,林翎已然摸清了羲和昌烨的能耐,再过一招,便是九节鞭锁了羲和昌烨手腕,林翎拔掉羲和昌烨手中的扇子,再送羲和昌烨一脚,让羲和昌烨滚得远远的,才收好扇子跟武器,一甩衣摆,背对羲和昌烨而去。 羲和昌烨自是急了,冲着四周大喊数声“来人”,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现身。 星魂轻轻吹了吹指尖,再扫一眼已被定住的羲和昌烨埋伏在四周的随从,唇角轻扬,心情很是不错。 羲和灸舞轻瞥一眼一身尘土的羲和昌烨,抬步向着林翎离开的方向去了。 羲和别信使 由于羲和昌烨的出现,林翎的怒气已然撒去了大半,回到太子府时,林翎的心情已经恢复得不错。 一进太子府大门,林翎便命了逐月去打点一下过会要来送东西的商贩,自己则匆匆赶回园子,左顾右盼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冲着墙边的大树响哨一声——飞鹰扑闪着翅膀,擦着一片树叶迎面而来。 林翎微抬右臂,却在稳落之际擦过林翎的胳膊,飞速窝进一个角落,林翎也就是变幻了一个手势,硬是将硬生生的一个动作柔化为一个舞蹈的指法。 老管家一踏进园子,便看见林翎水袖飘扬,翩翩起舞于庭,身姿轻盈,步法轻灵,自成一派风景。 林翎仿佛也是被老管家的突然造访“惊”到,缓缓收了姿势,温和笑笑:“管家可是有事?” 老管家颔首一礼,恭敬道:“老奴命下人将主子为公主安排的园子收拾妥当了,遂过来问问公主何时移驾过去?” 林翎揉揉额角,偷偷瞥了瞥房檐,随即轻咳一声,挑唇道:“何时搬过去都是方便的,只是,今时刚从宫中回来有些疲累,且璃沁在这方已是住出了些趣味,这般匆忙地搬走,多少是有些伤情的,所以……” “不打紧,不打紧的……”老管家再次颔首,笑着试探道,“沁公主也是太子府的主人,何时住何地自是公主自己做主,不过眼见着这秋将尽冬将至,西处的院子较着主子为公主布置下的‘沁凤阁’着实单薄寒凉了些,若是公主着实不舍这园子,我们待到秋末再搬亦是使得的……” 林翎再次微笑颔首,很是谦恭地应了:“多谢管家!” 管家忽然觉得林翎并非大家以为的那般高冷难亲,遂也温和一笑,拱手礼了一礼:“如若公主不嫌弃便跟着太子殿下唤老奴一声‘福伯’吧。” 林翎眉眼一舒,甜甜的一声“福伯”,真真让人融到了心里。 老管家闻言又是颔首一礼,微笑着应了:“待沁公主准备好了支会老奴一声,咱们再做打算。” “嗯!麻烦福伯了!”林翎浅笑送老管家出了院子。 待老管家走远,飞鹰才磨磨蹭蹭地又现了身形,立在林翎肩头,歪着脑袋在林翎脸颊上亲昵地蹭了一蹭。 林翎抬手将飞鹰接到面前,抚了抚飞鹰的前额,逗弄一番,才轻轻取下绑在飞鹰腿上的信笺。 飞鹰刚要离开却被林翎拦下。 林翎带飞鹰进屋,研好笔墨,一挥而就。 飞鹰正打着瞌睡,忽觉右脚一紧,新的丝带又绑在了飞鹰的腿上——自璃墨和林翎正式在如曦城分开,飞鹰每天都会带着璃墨的书信前来探望林翎,林翎却从未回过一封,这是林翎第一次给璃墨回信。 林翎轻轻抚了一抚飞鹰,轻声说道:“羲和灸舞急着让我搬进‘沁凤阁’的意思大伙心里都是清楚,我纵是能拖恐是也拖不了多久的,既是这般,还是劳烦飞鹰你告诉璃墨,要娶本公主就拿出点诚意来——告诉他,我在羲和等他!” 林翎说完,轻轻一敲飞鹰的脑袋:“去吧,他不来,你也别再过来了——后会有期,小可爱!” 何以慰相思 耽搁数日,璃胤和璃墨一行已是到达东凌。大概是前期璃墨的“傲娇”表现,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了拜访白珏的行程,此次璃胤和璃墨到了东凌行宫,白珏也是假意未曾留意璃墨“身体”,只是偶尔独邀璃胤同游,干晾着璃墨。 白珏这番搁置本是要让璃墨受到君威胁迫,不想璃墨却因此乐得轻松——璃墨刚从林翎那处过来,哄好林翎已是让璃墨筋疲力尽,却还要强打精神搜寻关于云逸的蛛丝马迹,要给林翎一个交代,着实费了些神。 璃墨轻拈酒杯,送至唇边抿了一抿:林翎用舌尖试酒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璃墨挑唇,闭目,轻嗅杯中美酒,张开美眸已是满心的舒畅。 “你回来了,飞鹰!”璃墨倾杯饮尽杯中美酒,抬臂让飞鹰落脚。 飞鹰踟蹰片刻,缓缓落向璃墨的臂膀,正在纠结要不要跟璃墨汇报林翎所言,却听璃墨一声轻笑,放了酒杯,信手取下飞鹰脚上的丝带。 “羲和灸舞这是急着动作了?”璃墨用指尖控着林翎卷成小卷儿的便笺,一边有节律地敲打着桌面,一边娓娓道出林翎托付飞鹰传达的内容——神态自得,万事了然。 飞鹰乖巧地点点头,璃墨却是顿了动作,微皱一下眉头,又尽一杯清酒,再次展臂,让飞鹰休息去了。 璃胤入了院子,虽然动作很轻却还是被璃墨察觉。 璃墨顿了手中动作,抬手邀璃胤入座。 璃胤朝飞鹰飞走的方向瞟了瞟,轻轻拍拍璃墨的肩膀,启唇问道:“可是沁儿来信?” 璃墨点头,抬手取杯,为璃胤斟满一杯酒。 璃胤接过饮尽:“那墨儿可是想好何时面见白珏。” 璃墨轻轻一笑,再给璃胤满上一杯:“皇兄既是了解臣弟心思,又何须非得要一个答案呢?” 璃胤再次一饮而尽,顿了片刻,轻轻叹道:“白珏号称东凌史上最年轻有为的帝王,这些时日我同他接触下来,觉得此言非虚……”璃胤只有在同璃墨拉家常的时候不喜欢自称“朕”,如今提及白珏竟这般自称,看来白珏着实是有些本事才博得了璃胤好感的,不过璃胤这个腔调却实实在在是在给璃墨提醒的。 璃墨静静听着,并未作答,只是又斟满一杯,抬手却被璃胤挡了回去。 “酒水适度,身子要紧!”璃胤满脸严肃地凝着璃墨,几番斟酌,才又开口,“我自是相信你的能力,只是羲和灸舞已非常人,白珏这方却又是个不好招惹的,同时应对两处,确是要费些心思的……当然,我是过来人,你对沁儿如何,为兄自是看在眼里,如若……不得已有些闪失,想必你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也定不忍责备于你……” “皇兄乃仁君,”璃墨忽然挑唇,转脸面向璃胤,“我知道这步棋走得险了一些,三足鼎立面上平稳,却是暗波涌动,总是要有些动静方能维持这方太平的——我们不动,他们,也定会有所动作!” “为兄自是明白这些……”璃胤深叹一口气,垂了眼眸,“只是家国天下,总是难得周全,人生在世,总有太多身不由己……” 璃墨再笑,满脸坚定地凝上璃胤,拱手道:“皇兄,臣弟一介俗人,心里只有一人,容不下黎民众生……但沁儿曾说与臣弟,百态祥和乃心间所求,既是这般,臣弟自愿维护这一方何乐……皇兄放心便是!” “我从不怀疑!”璃胤起身,捏了捏有些发胀的额角,疲累地挤出一丝笑意,“只是……沁儿之事棘手,白珏这方又是难缠,你得心下有数。” “臣弟明白……”璃墨颔首,恭送璃胤走远,脸色沉了一沉,一个呼哨,招来一只锦雀。 (东凌皇宫) “璃子逸‘身子’恐是无恙,陛下倒是心胸宽广!”某人扬唇,驻足白珏面前一礼。 “几日不见,镜远可是越发不得规矩了!”白珏放了折子,嘴上虽嚷嚷着“没规矩”,表情和语气里分明不带任何责备。 迟镜远再次挑唇行礼,谦而不卑。 白珏扬手邀迟镜远,迟镜远悠然入座。 “朕自有朕的打算,现在……左右不是限制璃子逸出入的时候!”白珏接了前话,答了迟镜远之问。 迟镜远垂眸,思量片刻,再次启唇:“陛下欲用璃子逸牵制羲和灸舞本是好打算,只是……” “只是什么?”白珏目光灼灼地凝上迟镜远。 迟镜远挑挑眉梢,起身一礼:“只是沁公主掺和其间,终不是什么好事,还望陛下三思!” “你怕朕儿女情长,下不了手?”白珏依旧端坐,口中语言从容而坚定。 迟镜远不语。 白珏忽然哈哈大笑,笑过才又接了前语,继续说道:“朕自登基以来,万事皆以大局为重,情短情长,左右都不该是朕的阻碍……且璃子逸待她那般,自是朕给不了的……” 白珏最后一句说得伤感。 迟镜远再次垂了垂眼眸,竟无言以对。 白珏默了片刻,终是重叹一声,摆摆手挥退了迟镜远。 (羲和城羲和昌烨府邸) 常羲意蕴进了大厅,对着羲和昌烨的背影深深一礼。 羲和昌烨赶忙回神,上前扶起常羲意蕴:“常羲公主大病刚愈,不便多礼……” “六哥,您可要为意蕴做主啊……”常羲意蕴热泪盈眶地凝着羲和昌烨,满脸真诚。 “坐下再说,坐下再说!”羲和昌烨将常羲意蕴引到座上,对常羲意蕴此行目的已是了然于心。 “六哥,我咽不下这口气,篱雪那个贱人!”常羲意蕴一边取了帕子抹泪,一边恶狠狠地咒着林翎。 羲和昌烨自是知道常羲意蕴那日在太子府前的闹剧,心思一动,计上心头:“常羲公主莫气恼,我有一计,不若试试……” 常羲意蕴眼眸一闪,栖身上前:“什么?” “过几日就是常羲公主您的生辰了,恰巧羲和昌熠也不在皇城,我们不若……”羲和昌烨靠上常羲意蕴的肩膀,在常羲意蕴耳边出谋划策。 常羲意蕴眸光晶亮,一边听着羲和昌烨的计谋,一边缓缓扬了嘴角。 身赴鸿门宴 羲和灸舞接了帖子,眼眸垂了片刻才唤管家将帖子送与林翎。 “福伯,沁儿因昌熠的事情大抵还跟我别扭着,不待见我,这帖子你就替我带给她吧……”羲和灸舞顿了一顿,兀自又添了一句,“要成事总是要受得委屈的……” 管家似乎听懂了什么,默默接过帖子,赔笑道:“沁公主自是通透之人,与主子又是灵犀,想来是不需主子担忧的……” “沁儿确是通透……只是……”羲和灸舞眉头微微皱起,缓了一瞬,终有抿了抿唇,摆摆手打发管家离开。 待管家走远,羲和灸舞才重重叹了口气,低声接了前言自言自语:“只是因为她的通透,反倒觉着是我……对不住她了……” 老管家赶到林翎的院子的时候,林翎刚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林翎以为管家是来催自己搬园子的,于是将手中把玩了半天的小狐狸快速安置到首饰盒里,起身迎了出去。 老管家加紧步子近了林翎,礼了一礼,双手呈上帖子,恭敬道:“公主,常羲公主生辰特邀太子殿下和您一同前往府上一聚。” 林翎接了帖子,缓了半拍,挑唇应:“好!” 老管家自是没想到林翎竟敢这般干脆地答应,转过心思一想林翎那日治理常羲意蕴时候的手段和气魄,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分寸了。 林翎见老管家盯着自己不动,再次莞尔,轻声说道:“多谢福伯~” 老管家抬眼欲问何以致谢,但闻林翎一声轻笑,续了前话:“既是灸舞连同璃沁一道,又是光明正大众目睽睽,羲和国主的面子,常羲公主也是要考量的,福伯无需为沁儿担心……” 老管家闻言一怔,随即又转了笑颜,点头称是,心中则对林翎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老管家行礼告退,为羲和灸舞提起的心肝也是放了一放:沁公主通透大度,主子可以宽些心思如此甚好。殊不知,羲和灸舞担心的正是林翎的不在乎。 时近黄昏,林翎一袭紫裙,淡妆敷面,带着逐月出了园子。 羲和灸舞远远向林翎伸了手掌,林翎却在几度犹豫之后搭上。 羲和灸舞引着林翎上了车辇,沉默许久,才启唇打破了死寂:“沁儿……可还在生我的气?” 林翎默了片刻,冷声应道:“不曾!” 羲和灸舞再笑,往林翎身旁近了近,轻声说道:“昌熠最迟明晚便可归来,沁儿若是惦着,明日我亲自设宴为昌熠洗尘可好?” 林翎挑了羲和灸舞一眼,勾唇:“太子殿下乃太子府正主想宴谁便宴谁,璃沁又做不了主,又何须问璃沁呢?” “沁儿……”羲和灸舞的话没说完就被星魂一句“主子,到了”打断。 林翎听到星魂的声音便飞也似的提裙起身,完全不顾还未停稳的马车,以致马车忽地一停,晃得林翎一个趔趄,然后被身后健壮的臂膀接了,稳稳地揽着,出了车厢。 “太子殿下……”门前停驻的官员贵族见羲和灸舞出来纷纷行礼,又在顿了片刻后,冲林翎行礼问候:“沁公主……” 羲和灸舞微笑着一一应了,却在一个放松,让林翎逃出了掌心。 林翎颔首应过问候,轻身往羲和灸舞身后去了去。 羲和灸舞驻足,转过身子再次向林翎伸出大手。 林翎静默片刻,终是伸出小手,任凭羲和灸舞牵着,进了常羲公主府。 常羲意蕴眼瞅着羲和灸舞拉着林翎由远到近,心里的怒火是一浪接着一浪翻滚,就在失控的刹那被一个眼神给止了回去。 羲和昌烨重咳一声,拧了拧眉。 常羲意蕴咬紧了下唇,心里默念道:过了今晚太子哥哥就是我一个人的,篱雪国的贱人马上就要身败名裂了,我还有什么忍不得? 于是在羲和灸舞拉着林翎到了门口之时,常羲意蕴已然调整了脸色,阳光和煦地近前行礼:“太子哥哥,沁公主……” 林翎自是觉察了气氛不对,却还是迎着常羲意蕴的大礼,偷偷抽出被羲和灸舞握紧了的小手一扬,勾唇应道:“常羲公主无需多礼!” 常羲意蕴恨恨地咬了咬牙,却在抬头的一瞬,眸光微漾,笑颜如花。 林翎自是好笑地多瞟了常羲意蕴几眼,奈何常羲意蕴一门心思全在羲和灸舞那里,竟丝毫都没有发现。 天色渐暗,酒宴开场。 羲和灸舞同皇亲国戚、高阶官员分在一桌,在座皆是与羲和昌烨交好。 由于林翎并未与羲和灸舞完婚,遂被安排与贵族女宾坐在一桌,其中也包括东道主常羲意蕴。 同桌女宾皆是常羲意蕴的交好,说话间有意无意便要提及羲和灸舞同常羲意蕴之间的事情,企图激怒林翎。 而林翎只是勾唇听着,饶有兴致。 羲和灸舞这边有羲和昌烨杠着,着实无暇顾及林翎这头。羲和昌烨自知羲和灸舞不好对付,只得出笨招,几人围攻,试图将羲和灸舞灌醉。 女宾这桌自是看出了林翎的不为所动,于是接上第二计谋:灌酒。 这个一句“沁公主好福气”要干一杯,那个一句“沁公主果真不同凡响”再来一杯…… 林翎本是无意与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周旋,但看在美酒的面子上,却也不介意顺着她们演戏,顺道看看常羲意蕴又卖什么药。 羲和灸舞这方情况差不太多,遂也采取了和林翎同样的战术,以不变应万变。 大伙左一杯右一杯,一杯接着一杯,林翎和羲和灸舞皆不推辞,一一饮尽。 桌上宾客均是微醺,林翎和羲和灸舞也默契地同时揉了揉额角---常羲意蕴与羲和昌烨递了一个眼神,各自起身端两盏酒杯赔罪。 一个称自己不懂事惹了哥哥不高兴;一个言是自己不好,触了沁公主眉头。 羲和灸舞和林翎又是默契一顿,挑开眉眼,舒缓口吻,反言无碍。 这杯下肚又同时撑了额角,缓身坐下。 羲和昌烨同常羲意蕴再递一个眼神,常羲意蕴命人扶了林翎去自己卧房休息。 羲和灸舞这方虽是不太清醒,却还坚持不动,继续同大伙周旋。 林翎被搀进常羲意蕴卧房,两个丫鬟本要给林翎点颜色瞧瞧,无奈逐月跟着,不敢造次。 逐月帮林翎掖好被角,才退出门外守候。却不知自己一出卧房,暗门就被打开---林翎皱了皱眉头,飞刀入手,却未发声,任凭来人将自己带入密道,出了常羲公主府。 常羲意蕴在桌上又待片刻,假意不放心去看林翎离开,半路却悄无声息地改了路线,直接去到客房,照计划等候着沉醉的羲和灸舞。 羲和昌烨看羲和灸舞有了醉态,便唤人带羲和灸舞去休息,谁知羲和灸舞说什么也不肯过去,任凭羲和昌烨再三劝说也不起作用。 又是几杯下肚,羲和灸舞摇晃着起身,星魂上前扶住羲和灸舞,传音道:“主子,他们动手了!” 羲和灸舞这才亮了眼眸,醉醺醺地来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本太子要带沁儿回府了!” 羲和昌烨闻言脸色一绿,暗叫不好:要是让羲和灸舞直奔常羲意蕴卧房,这美人计泡汤了不说,那边盗人的大抵也没跑远,万一人赃并获……不行! “哎~皇兄,皇兄,您喝醉了!”羲和昌烨一边赔笑,一杯扯住羲和灸舞不放。 “我没事!”羲和灸舞大手一甩,晃的羲和昌烨一个趔趄。 羲和昌烨一拧眉头,再次上前拦了正欲向前的羲和灸舞:“太子皇兄,您看您和沁公主都喝了不少酒水,沁公主不适恐是已经歇下,您再这样带她回府,却是极易沾染风寒的……不若您二人今夜就歇于此处,明天酒醒再走不迟。” 羲和灸舞微微闭了闭双眸又在原地晃了一晃,似是醉了,却又像在思考,沉寂片刻,终又开口应了:“也好,不过沁儿认床,恐是不好入睡,本太子先去看看她,再做打算。” “哎,哎,太子皇兄……”羲和昌烨又是一拦,顺手试了额上的汗水,“沁公主若是认床此刻定是歇不下的,刚闻常羲公主言说沁公主睡得很是稳妥,想必问题不大,况且男女授受不亲……” “不好了,不好了!”逐月的声音断了羲和昌烨的后话。 羲和灸舞拧眉回望逐月,脸上的倦色一扫而光:“何事惊慌?” 逐月闻声扑通跪下,抱拳一礼,答:“属下失职,罪该万死!沁公主……沁公主,失踪了!” 烟花翘楚地 林翎被人一从密道带出来就被安置上了一辆马车。 马蹄达达,一路颠簸,从寂寥走到繁华再到空寂——果真不及羲和灸舞的车队舒坦。 林翎忍着颠簸,安卧马车之中:敌方不动,我方也不乱动。 马车再经过一吵嚷处,妖娆的女声缠绵着各色男音,不绝于耳——林翎眼皮跳了跳,终在睁眼的刹那,又换了决定。 车轮“吱-呀”顿在一僻静处,赶车的跳下车去,车内的仍旧坐在林翎身侧盯着林翎。 不过片刻,赶车的回来,招呼着车内的,和自己一起抬了林翎下车,进了院子。 林翎眉头皱了一皱,几番思量,依旧不动。 两人将林翎送进一间屋子,仰卧床榻。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好笑。其中一人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主子一再强调这女人狡诈,还让我们小心一些,我看是主子小心过头了吧!” 另一人皱了皱眉,朝着刚才说话那人的脑袋上一拍,骂道:“主子还不如你!嚷嚷什么!赶紧滚回去交差就是了!” 二人脚步渐远,林翎这才睁了双眼打量四周:丝绒缎子覆着雕栏大床,梨木桌椅横摆屋子中央,红梅锦屏门前遮下视野,脂粉浓重却盖不住空气中藏匿的淫靡之气。 林翎揉了揉因被浓重脂粉味道熏染而有些胀腻的鼻子,心道:这么重的脂粉味,是生怕外人不知这里是做人肉生意的? 林翎正胡思乱想,匆忙的脚步声已然近了门口。 “当家的!”守门二人皆是抱拳而礼。 那老鸨轻“嗯”了一声,推门而入,好不气势。 林翎悠然闭了双眸,静待老鸨出招。不想那老鸨踱到林翎床前,静默片刻,悠然开口:“姑娘既是醒了,便不要再强睡了!” 林翎皱了皱眉:那迷药的时间并未过时,不过这种小猫腻还治不了林翎,所以林翎并未真的昏睡一刻,不过那老鸨一进来便知道林翎醒着,听得出别人呼吸节律,又分明是有功底的。 林翎睁开双眼,起身,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功力——竟还是个高手! 林翎眯了眯双眸,还未想得仔细,便被对方一句“是你”给拉了回来。 林翎抬眼凝上来人,眼前身姿窈窕,风韵翩翩的正是那“天下第一琴”——卿娘。 “卿娘?!”林翎脑袋也是一懵,缓了半拍,才又补上一句,“这里是……” 卿娘浅笑应了:“栖月楼!” 林翎忆起羲和昌熠无意间的一句“栖月楼位于三国交界之地,不受任何一国管制”,嘴上轻笑一句:“倒是个好地方!” 卿娘应声笑了,坐到桌前,信手取了两盏斟满,邀林翎来坐。 林翎接了卿娘送来的茶水,道声“多谢”,抿了一口。 卿娘再笑,娓娓而语:“卿娘与姑娘一见如故,真是相见恨晚,只是卿娘这地方,恐是算不得姑娘可待的‘好地方’——卿娘上次受姑娘恩惠,无以为报,不若姑娘说处稳妥地儿,卿娘安置姑娘过去,也算谢过姑娘上次出手相救。” 林翎再抿一口茶水,微笑启唇:“区区小事,卿娘无需挂心。不过,林翎既被送至这处,却也是无处可去……” 卿娘听着林翎的话,心中情绪暗生:将林翎卖至栖月楼的是羲和皇族的手下,虽然不敢断定是不是羲和昌烨的人,但这足以证明林翎得罪的不是轻易的小角色,这句“无处可去”却也不是道听途说。 卿娘心思一动,随即开口相邀:“卿娘不才,虽无什么大本事,却也有些小资产——如若林姑娘不嫌弃,不若先去卿娘的别院避上一避——此处到底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怕是污了姑娘的身份!” 卿娘满眼真诚地邀请林翎,林翎也是感到了卿娘的诚意,心中心思一动,起身一礼。 卿娘不明就里,赶忙起身,扶住林翎:“林姑娘这是何意?” 林翎垂了垂眼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卿娘是聪明人,料想林翎这般狼狈的原因不言自明,林翎别无所求,但望着卿娘能够收留林翎在这栖月楼中……” 卿娘微笑再次启唇劝说:“想是卿娘说得不明白让姑娘误会了去,卿娘别院距此处不远且守卫比此处更为缜密……风月之所,难免鱼龙混杂,浊了姑娘清气,总是不好……” 林翎举目对上卿娘双眸,满是真诚地应道:“卿娘既是拿林翎做知己,又如何要说这些客套言语?林翎从未惧于旁人,也不欲躲躲闪闪,本是图个清静地安身立命,别无他想……青lou虽是鱼龙混杂,表露却是真性情,总比那些存满伪善和虚情假意的荣华之地干净得多!若是卿娘收留林翎,林翎便敢担保这栖月楼的安宁且愿意在此卖艺,自食其力;如若卿娘着实为难,林翎离开便是。” 卿娘这才寻思过来林翎并非前来寻找荫蔽,心下一松,却又觉着有些意思,遂思忖片刻,点头应了林翎要求。 身居风月阁 卿娘一直悉心帮衬着林翎,既如林翎所愿,没有表现出过于亲密的关系,又确确实实将栖月楼里最好的住处、最美的衣饰和最可口的饭食一一送与林翎处。 大伙虽不知晓卿娘同林翎交好,却是将林翎的优待一一看在眼里---未曾出力一分一毫,便能享受如此待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是难以被理解的。 一时间流言大作,有人说林翎掌握了卿娘什么把柄,让卿娘不得不如此厚待于她且不问酬劳;也有人说林翎生得不似凡人,恐是有什么妖法也未可知;最令人信服的一则则是林翎背后有某有权有势者撑腰,卿娘不敢乱动,只得好生照顾…… 管事婆子虽是不愿理会谣传,却还是因卿娘对林翎的特殊照顾而产生了疑虑。 管事的婆子自是不能理解卿娘如此安排的理由,几番周旋,却也改变不了卿娘的决定,遂也不多加干涉---毕竟栖月楼在卿娘的运作之下也算是生机勃勃,散养几个闲人定是不误大局---何况钱权皆控于卿娘一人之手,纵是旁人要插手,恐也是插不了的。 直到卿娘要将自己最最宝贝的那张邀月琴赠予林翎,管事婆子终于爆发出来,拦住卿娘。 “姑娘这是何苦?好吃好喝伺候着那位便是罢了;她不抛头露面,不挣银两,徒生一副绝世容貌,让我们养着,还给我们脸色看也便罢了;如今还要夺您这宝贝---老婆子不管她背后有什么人撑着,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姑娘委屈了!”管事婆子一脸正气地护在门口,不让卿娘出门。 卿娘闻言一愣,忽又弯了眉梢:“你们私下里都把人传说成什么人了?第一,翎姑娘并非坐吃山空,不过我给她选的日子稍迟些,望着她先适应这边生活;第二,这琴,我自不是白送于她,只是能配上翎姑娘的气质的琴,恐是除此无他,第一场表演至关重要,往后的银子还得靠这场操持,借她一场又何妨?” 管事婆子稍作思忖,有了些动摇,见着卿娘又要抬步出门,却还是犹豫着上前拦了:“姑娘此言不假,只是……这琴是公子所赠……” 卿娘再次微笑开口,打断婆子的疑虑:“公子赠卿娘琴是赏识卿娘曲艺,卿娘借翎姑娘琴也是同理,并无不妥;且,这栖月楼真正的主人是公子,公子定不会望着栖月楼不好,我有种预感,这翎姑娘很可能成为咱这楼里的头牌……” “姑娘,就你心思宽!”管事婆子横身一挡,再次堵住了门,随即压低声音在卿娘耳边说道,“那翎姑娘生得那副姿容,自是容易做买卖的……老婆子只怕……只怕她招致灾祸哇!” 卿娘闻言,神色一凛,虽然知道林翎的事情必定不小,但她既敢那般担保……无论如何都要信她一回! 卿娘极其认真地凝上管事婆子:“大娘,咱这楼里的有几个是没有点麻烦的,我卿娘自是不怕麻烦,况且一切有公子呢,你怕什么,不要危言耸听,疑神疑鬼的……此番流言若是再在楼中乱传,别怪本楼主不客气!” 卿娘一甩袖子,与管事婆子擦开距离,抱琴而去。 管事婆子右眼皮跳了又跳,几番纠结还是召过小厮,在小厮耳边低语:“去告诉公子……” 卿娘往林翎院子赶的时间,林翎的院子正在经历一次围攻。 几个姿色颇为突出的女子打头,带着一群与林翎入楼时间相近却与林翎待遇相差颇远的姑娘来林翎院子问罪。 林翎端坐二楼檐廊之下,低眉瞥了眼楼下气势汹汹欲要滋事的人群,信手斟了茶水,悠闲自品。 楼下带头的女子自是气不过林翎这般冷傲,遂扬声冲二楼说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栖月楼向来尊崇敬老,姑娘初来乍到竟已这般凌傲,可是不妥啊!” 林翎垂眸继续饮茶,并不理会楼下言语。 另一女子见林翎竟然公然藐视她们,怒火中烧,一指旁侧新人,说道:“栖月楼向来讲究先来后到,与你这贱人……啊!” 那女子的话没骂完就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石子打翻在地---林翎抬眼,冷冷扫了一眼楼下人群---众人忽觉空气一冷,瞬间静默了。 那被打倒的女子自是不服,艰难地提了裙摆,缓缓起身:“贱人,竟敢暗示本姑奶奶!” 那女子话音刚落,一杯茶水自上而下浇落---楼上的林翎依旧从容拈杯饮茶,似乎并不知晓一般。 这杯茶水一浇,自是燃着了那女子的火气,不管旁人怎么阻拦,那女子硬是闯到林翎近前,指着林翎破口大骂:“生得一副狐媚子模样了不起啊,老娘也是官爷的人!你以为会两下三脚猫功夫,老娘就怕你啊!栖月楼可没你撒野的份儿!” 林翎静静听着,信手调着杯中茶水,完全不欲理会来人。 这番态度自是激怒了楼下女子,那女子顿了一顿,张嘴又是一句:“我看你娘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才生出你这么个骚货!” 林翎半抬着的手臂一颤,关于璃沁母妃的片段尽现脑海:凝妃是个好母亲,本不该受此侮辱。 林翎脸色一沉,眼眸半垂的模样,让楼下女子很是得意。 那女子冷笑着,又是一句:“烂货生烂货,倒是……啊……” 这次的叫声着实比上次要惨了几十倍,林翎这鞭下去,恐是那女子周身都没个安生处,可这一鞭却又偏偏打得极妙:除却唇角淤青,他处并未破损分毫,内里却又疼痛难耐,一时半会缓不回来。 林翎默默收鞭系回腰间。 楼下人皆目瞪口呆地凝着地上打滚的女子,竟是畏惧地不敢再看楼上的林翎,直到卿娘赶来,众人才向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围到卿娘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卿娘语气平淡,却十分具有威严。 身侧的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林翎的罪行。 卿娘抬眼一扫楼上安然品茶的林翎,扒开人群,来到依旧虚弱卧在地面的女子面前,启唇说道:“你说!” 那女子泪眼婆娑地颤抖着右手,一指高台上的林翎:“是她干的!” “她无缘无故就打你了?!”卿娘声调骤提,带着众人的心脏也是颤了一颤。 “翎姑娘可是邀你们来她园子了?”卿娘一扫众人,空气猛地紧张起来---众人皆垂眸不语。 卿娘重“哼”一声,转脸面向众人说道:“我栖月楼向来以和为贵,你们这般明目张胆聚众滋衅挑事,置楼规于何地?” 众人闻言纷纷跪地,认错求饶。 卿娘再哼一声,扬声说道:“今日前来寻事的皆禁闭半年,除却正常接客、表演,不得出门,再生事端,逐出栖月楼!” 众人纷纷哭嚎着应了。 卿娘又唤一句“来人”,一指地上半昏半死的女子继续说道:“将她带回去,半年之内不允接客、出户!” 那女子一听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挣扎着讨饶:半年不接客就意味着没有银子赚,没有银子便没有好日子;且男人都喜新厌旧,往日恩客一旦对别人张开双臂,自己便再无翻身时机,如何能不着急。 卿娘冷瞥一眼挣扎哭嚎的女子,脸色没有半点缓和,冷着声线又补一句:“还不出去!” 卿娘声音一落,众人慌忙低头行礼,悉数趋步离开了林翎的院子而去。 凤行天下先 自打经过那出闹剧,无论是林翎的脾性还是卿娘的立场,栖月楼上上下下都是心知肚明,再无人敢正面跟林翎叫嚣着过不去,林翎的日子仿佛又重归了平静。 卿娘将“邀月”送至林翎处,虽仍忙里忙外无暇多顾林翎这方,心思却一天都没浪费在他处——“邀月”乃世间排得上名次的好琴,公子亲自授琴,又以邀月相赠,卿娘自是感激,遂从来不敢随便乱用此琴——然而卿娘确是对林翎一见如故,如若林翎真的要留在栖月楼,光靠自己维护是无济于事的,毕竟人言可畏,只有林翎凭实力真正在栖月楼里占下一席之地了,她才能留下来。 卿娘兀自斟了一杯茶水,一口抿尽,抬眼一袭紫衫飘然而至。 “翎儿可是有闲情,琴曲练得如何了?”卿娘微抬纤臂,邀了林翎。 林翎眉梢一弯,贝齿隐露:“林翎过来正是要同卿娘讨个人情呢!” “哦?”卿娘挑眉,为林翎斟上一杯清茶,悠悠道,“洗耳恭听~” 林翎接了杯子在鼻尖嗅嗅,扬脸又是一个好看的笑容:“好茶!” 林翎举杯触上美唇,垂眸,舌尖轻点茶水,吧咋吧咋滋味,再次落盏,启唇:“淡雅清爽,优韵细腻,绵而不柔,悠而不怨……” 卿娘扬唇称赞:“今年购置的新茶,送我这里先来把把关——翎儿确是行家,以后品茶这事不若就交予翎儿如何?” 林翎闻言,忽又故作深沉地垂了眼眸,欲言又止:“好茶是好茶,只是……” “只是什么?”卿娘闻言,挑了眉眼去观林翎。 林翎抿唇浅笑:“只是朝露已沉,水味不新,污了这茶的滋味。” “这茶确是集清晨甘露所泡,只是这朝露已经是最新鲜的水质了,如若这都不行,那要如何才能泡出茶水本真呢?”卿娘着实有些好奇,抚袖拈了茶杯再起一问。 林翎垂眸,思量片刻,启唇作答:“自是今时今日新汲的露水为最好!午时为界,越界则陈。” “哪来那么多新鲜的露水供给这茶?”卿娘皱了皱眉,有些烦恼。 “宁缺毋滥。”林翎微笑着凝上卿娘,纤手轻搭卿娘肩膀,“平常时候便用着平常东西,这样才能凸显珍品的稀罕啊~” 卿娘思绪一转,抬眼去看林翎那一脸贼笑,轻舒一口气,沉声道:“翎儿这是话中有话啊!” 林翎抿嘴,露出皓齿:“翎儿当然是来感谢卿娘思虑周到的啊!” “本楼主可是将栖月楼里最好的琴拿给姑娘了,姑娘还有不满?”卿娘脸色不由自主地暗了一暗,显然没听明白林翎的前因后果。 林翎撅撅小嘴儿,握上卿娘双手,抬眼认真凝上卿娘双眸:“卿娘误会了,林翎的意思是‘平常时候用着平常东西’平常练琴就用普通琴瑟就好,林翎若是平常练琴都要揽上卿娘的心肝宝贝,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卿娘闻言,转换脸色,有些失笑:“姑娘家可都是喜欢好东西的,像翎儿这般不贪心的,可是不多见!” 林翎闻言亦是笑出了声儿:“卿娘待林翎以诚,林翎如何能以怨报德,自私自利呢?” “哪儿有那么大罪名,不过借你一张琴而已。”卿娘摇摇头,再抿一口茶水。 林翎却兀自肃了脸色,继续说道:“且不说邀月是世间名琴,但说卿娘连上次那样盛大的表演都不舍已用,便可以知道它对你的意义——乐人爱琴,天经地义,只是夺人所爱,确是为人不齿的——卿娘待林翎如此,林翎感激不尽,但这琴,林翎是万万不可动的。” “美人配好琴,赤心送知己,这也是天经地义,我既是认定翎儿这个知己,这琴是断不能就这般轻易收回来的……” “不若这样!”林翎赶忙接了卿娘前话,微微一笑,继续道,“林翎再讨卿娘一张普通的琴作为日常练习,邀月便用在表演那晚如何?” 卿娘望着目光灼灼的林翎,终是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冲门外扬声吩咐道:“来人,给翎儿姑娘找张琴来!” 不过片刻,门外的侍从已经搬了张琴过来。 林翎轻抚桌上的古琴,信手捻拨,泻出几个轻灵的乐符。不过眨眼,林翎手速骤急,乐符随着林翎手指在弦间游荡,跳跃成一幅欢快的篇章:金凤临世,傲舞天际,百鸟俯首,万物苏醒。 一曲“朝凰”傲然而出,石破天惊,万籁侧耳——乐声激扬,明亮了屋宇,闪耀了天地,山川河海奔波其间,自然百态皆出其曲,洋洋洒洒,浩浩荡荡——栖月楼内外骤然安静,卿娘惊讶地凝着眼前的人儿,移不开眼睛。 “好曲!”林翎乐声一停,栖月楼隔壁酒楼一号雅间便传出一声称赞。 那称赞者一身贵气,端坐主席,笑眼吟吟的,似乎心情大好。 “乐声从栖月楼传出,想必是‘天下第一琴’在练琴罢……”那称赞者旁侧的人儿赶忙起身为主席再添一杯,抬手相邀,“五皇子,请!” 羲和昌显扬手一摆:“本王安居此处甚久,五皇子之称却也不甚便意!” 旁侧的人颔首,唯唯诺诺称是。 羲和昌显却也不继续为难,侧耳偏头,似是不经意地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却也不似卿娘……想必是这栖月楼里又多了什么奇人……栖月楼果真不负这风雅翘楚的美名啊~诶,王大人,你初次过来,想必这栖月楼也还未来得及一探,不若改日本王做东,邀王大人同往过去瞧上一瞧,如何?” 那被称作王大人的人面上僵了一僵,尴尬地应了声:“不敢!” 羲和昌显这才转过视线凝上眼前人,笑道:“哎~什么敢不敢的,这栖月楼可是坊间一绝,不去看上一看着实可惜……” 王大人赶紧起身赔笑:“求之不得,下官从命!” 王大人面上虽是小心翼翼,心里却分明轻快了不少:五皇子自幼被遣出皇宫封王,自是不得皇帝宠爱,这厮看来分明又是个留恋花丛的纨绔,看来不足为患…… 羲和昌显静静凝着眼前之人的面色转变,随即眸光一转,望向临侧的栖月楼:倒是有些意思。 琴挑栖月楼 林翎随手拨弄的那支曲子可谓惹得满城风雨,凡是有幸一闻其音的皆对那琴曲赞不绝口---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妙,林翎这仙乐妙手之名也不胫而走。 卿娘自是从这曲子中窥出林翎本事一二,心中唏嘘的同时又是充满希冀:本来担保林翎能成为台柱还有些战战兢兢,自打这曲子一弹卿娘则彻底有了底气。 羲和昌显应付了皇城派来的王大人,心中却对那日偶闻的琴声念念不忘,本要派人去栖月楼一探究竟,谁知才过了半日,第二天一早卿娘便命人在大街小巷贴满布告,宣布昨日一曲动阙城的凤翎姑娘将在五日后登台。 羲和昌显唇角一挑,心赞:这宣传方式倒也新鲜,无论是那撩人的曲子还是这神秘的女人,都是吊足了人的胃口,还真是有趣得很。 果不其然,在卿娘的运作下,到了第五日傍晚,栖月楼是里外三层人影,有钱的没钱的都抻长了脖子前来一睹那绝世琴手之风。 羲和昌显撩开轿撵帘子,望着栖月楼那爆满的人群暗叹,若不是下手早,砸钱多,恐是连个位子都定不到了罢…… 手下人上前征得了羲和昌显同意,引着轿夫拐进一处小巷,从后院进了雅间。 栖月楼的雅间有二,皆是位于二楼的阁子,视野开阔,能将舞台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羲和昌显入了阁子,端坐于窗前,面对舞台,后又好奇地探了探身子,一观隔壁---隔壁窗户紧闭,似乎定下房间的人还来到。 “主子!”黑影落地化作年轻的男子。 “可是知道旁侧房间是谁定下了?”羲和昌显显然对隔壁之人非常好奇。 “属下查过账簿,隔壁未曾有人预订……”男子恭敬应着,亦是有些疑惑。 羲和昌显挑唇:“如此盛世怎会空下那绝好的观景点?账簿不载,未必是没人,我看是他们栖月楼重要的人要来,所以无需登记吧……” “主子的意思是……” “给我暗中盯着,我倒要看看这栖月楼当家葫芦里卖什么药!”羲和昌显垂眸凝视舞台,背对着手下发号施令。 掌声忽起淹没了羲和昌显手下人的应答。 空中花瓣飘洒而下,一抹淡紫顺着那迎着花雨垂下的锦绸飘然而至。 琴起一音,清清泠泠,缥缈轻逸,羲和昌显这才看清台上的紫杉竟是蒙面而立,虽是看不清面容,但那双满含星子的凤眸却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纤指划过弦丝,留下一方华彩,如怨如慕,似眷似诉,情深却不痴缠,留连却不执念---犹陷却醒,若即若离。 指法稍变,名山大川已近眼前:高山流水,沧海桑田,一幕幕奔腾而过,气势骤息,古道西风,人家小桥---正是那乘风破浪之后的宁静,不贪不嗔,不痴不醉,似细雨绵连而下,滋润了干涸的心田;如春风轻柔而过,温暖了冷寒的身躯。 旁侧雅间传来一声轻响,不知何人开了窗子。 羲和昌显起身绕到琴旁,信手拨了一音,高亢嘹亮,直插琴曲中央。 林翎闻声皱了皱眉,自是没有想到此般情况还有人来搅扰,随即加快捻拨,快速变换指法。 羲和昌显亦是被逗弄出了兴致,紧随林翎的指法,穷追不舍---十二指变化转眼发展到二十四指---林翎垂了垂眼眸,额角渗出密密的汗珠。 卿娘也是没有想到羲和昌显会出手为难林翎,其紧张程度不输林翎,卿娘屏息暗观其斗,就连手心的汗珠慢慢浸透锦帕也丝毫没有察觉。 “噔~”隔壁一声裂弦之音忽然而至,将纠缠不清的二人拉扯开来---看似无心的一笔,却是暗藏玄机,不仅为林翎创造了甩开羲和昌显的时机,而且融入曲调,毫不违和,并不影响整支曲子的进行。 林翎顺势而下,如鱼得水,暗暗松了口气。 在后台煎熬的卿娘也终于停了焦躁的步子,刚要松气,心脏却又猛地一提:公子…… 楼上的羲和昌显似乎并未因此而扰了性质,反是一拂衣袖,回了主座继续观琴,心中确是化了疑虑,悠然自得。 林翎一曲奏罢,起身谢场。 羲和昌显突然起身,敞声大赞:“凤翎姑娘果真名不虚传!” 林翎挑眉,细细打量了一眼楼上那乱琴的始作俑者,心中虽不爽快,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礼了一礼算作应过。 羲和昌显摆明不想让林翎就这般轻易过关,遂挑了唇角,继续说道:“姑娘琴技无双,姿貌亦是世间鲜闻,如何不以真面示人,也让我等凡夫俗子一睹仙容?” 应着羲和昌显这话,台下观众纷纷起哄。 林翎抬眼对上羲和昌显,目光澄澈,不卑不亢:“凤翎卖艺不卖身,公子又何须为难凤翎?” 羲和昌显闻言又是一笑,冲匆匆赶上舞台的卿娘抛出一问:“栖月楼的规矩向来是认钱不认人的,今夜本公子欲求佳人作陪,不知卿娘可否割爱?” 卿娘面露难色,不知如何作答,无意抛向隔壁雅间求救的小眼神被羲和昌显捕捉得一清二楚。 林翎看出了卿娘的为难,冷哼一声应道:“栖月楼自是银子开道,公子既是清楚规矩的,又何须为难卿娘呢?够不够诚意还是公子您说了算的!” 林翎着实不惧羲和昌显,既然他愿意当冤大头,林翎又何苦不成全于他---人前他是主可以肆意挑衅,人后如何可就由不得他了!---林翎双眸紧盯羲和昌显,心中的盘算却未停歇一刻。 “爽快!”羲和昌显闻言哈哈大笑,余光一瞥隔壁,扬声道,“我出五万两黄金邀佳人作陪,不知凤翎姑娘可愿屈尊?” 林翎本是要咬牙答应的,谁知静默了许久的另一雅间忽然传出一声温润的男音:“凤翎姑娘琴艺天下无双,要用金银来衡量却是俗了些……好马饰好鞍,好琴师自是要有一把像样的琴来配的……” 卿娘听到这里才注意到林翎此次表演所用仍是那把旧琴---林翎竟将一把旧琴奏出了同邀月一般无瑕的乐音!---卿娘心中暗暗称服。 卿娘不过眨眼失神,有人已经抱了新琴送至林翎面前。 “天下配得起姑娘的,涂山颜渊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一张'凤---鸣'~”涂山颜渊此语可谓石破天惊,舞台上下惊讶声四起,一则因为这只出现于传闻当中的涂山当家的现身,二则为这无价宝琴“凤鸣”,“涂山颜渊以此为价,五爷可愿割爱相让?” 果然是他!羲和昌显心思一稳,随即敞声大笑:“素闻涂山当家风流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凤鸣琴名义上排名第二,却是在那哑弦琴消失数十载之后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琴,小弟自是再挑不出什么宝贝跟涂山兄来叫板,想必此般,凤翎姑娘也是心甘情愿属心涂山兄了……小弟认输!” 羲和昌显一边说着一边向隔壁拱手一礼。 涂山颜渊亦是敞大窗户回上一礼:“承让!” 林翎呆愣半晌这才转脸望向另一雅间:那白衣胜雪,气清韵雅的,正是涂山颜渊。 郎夜逢故知 随着羲和昌显松了口,卿娘紧紧提着的小心脏稍稍稳了稳,不过想到一会还得跟公子解释为何要庇护林翎时,卿娘的心情又是沉了一沉。 林翎谢幕下台,前头有带路的丫头,后头跟着抱琴的小童,旁侧并肩的卿娘一直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什么---林翎没有心思理会,只一个劲儿在心里打鼓:涂山颜渊找到此处意味了什么?璃墨会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如若他知道自己在青lou栖身,是会生气还是会心疼?父皇皇兄若是得知,会不会挑起两国战事…… 林翎越想越觉得心情沉重,紧皱的眉头不由得一深再深。 “姑奶奶,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卿娘停了步子,重叹一口气。 林翎敢忙停了思绪,在一旁赔笑:“九死一生,感触颇多,忽略了卿娘,见谅见谅!” 卿娘拧了拧眉头,抬手理了理林翎仪容,再次嘱咐:“公子从不轻易出手的,一会我陪你进去,他若问话我替你答着,你在一旁应着便是……” 卿娘此话一出搞得林翎是莫名其妙,刚要开口,又被卿娘打断:“不过公子也是个极仁厚的,方才在楼下应该看得不真切,一会见着你就知道了---无需紧张。” 林翎观着卿娘一脸的和煦,心里的疑问似乎有了突破口:合着有人比自己更急着想见涂山颜渊呐。 林翎暗笑,加紧步子跟上卿娘。 到了雅阁门口,卿娘快速收拾一下自己又抬眼打量打量林翎,确定无误了才敲了敲门,踏着涂山颜渊的应允进去。 “公子~”卿娘矮身一礼,本就婀娜的身姿此刻更是风情万种。 林翎扯扯嘴角,笔直立在卿娘身后观着卿娘一举一动。 “无需多礼!”涂山颜渊抬手邀起卿娘,抬眼凝上林翎却是一笑,“好久不见。” “公子事物繁多,着实许久不曾过来楼里了……”不待林翎作答,卿娘已然回了涂山颜渊的话,近到涂山颜渊面前为涂山颜渊斟一杯新茶---其娇嗔姿态宛若与涂山颜渊相好很久一般自然。 林翎抿唇暗笑,不动声色。 涂山颜渊垂了眼眸,接了卿娘送来的茶水抿了一抿,微笑说道:“劳烦卿儿了!” 林翎闻着这称呼,眉梢挑了挑,不知想到了什么。 卿娘莞尔,挨着涂山颜渊坐了:“卿儿所尽皆是本分,不过公子今日前来,卿儿准备唐突,还望公子见谅……” “是我突然造访,未能提前吱会卿儿,怎能怪罪于卿儿……”涂山颜渊凤目微挑,虽在同卿娘说话却时不时望向后面立着的林翎。 林翎此刻已然失了耐心,垂着眉眼神游去了,并未注意涂山颜渊这方动静。 卿娘自是将涂山颜渊的这番动作看在眼里,却还是看不懂涂山颜渊眼神中的情愫。 心里几番掂量,卿娘还是划掉了涂山颜渊对林翎一见钟情的想法,遂便按着原来先斩后奏实话实说的预案,抢先认错。 卿娘起身来到林翎侧旁,一拉林翎衣摆,自己先跪了下来:“凤翎姑娘于卿娘有恩,如今落难,栖身栖月楼,卿娘欲护姑娘周全,遂斗胆求了公子出手相救……” 林翎立在一边是云里雾里:且不说涂山颜渊同林翎的关系,为林翎解难在情理之中,就算涂山颜渊于林翎是陌生人甲乙兵丁,图谋林翎声色,砸下一把名琴,林翎这不也同意陪他了吗,犯不着行如此大礼来求涂山颜渊砸上至宝来做个顺水人情吧---他若要帮忙,砸多少宝贝都不求回报;若是有所图,卿娘今晚跪死在这里,又有何用---卿娘阅过男人无数,怎得落到涂山颜渊手里便此般糊涂了呢? 涂山颜渊也被卿娘这番语言震了一番,有些措手不及。 空气凝固半晌,涂山颜渊这才起身来到卿娘面前扶起卿娘:“卿儿的意思是,前些时日在和乐居帮衬了卿儿的是沁……翎儿?” “正是!”卿娘目光灼灼对上涂山颜渊双眸。 涂山颜渊挑唇而乐,扬手邀了卿娘和林翎同坐,一边给二人倒茶,一边笑着说道:“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林翎和卿娘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抬眼凝上涂山颜渊。 涂山颜渊却不着急,向二人递去茶水,自己又抿上一口,才徐徐开口:“颜渊同卿儿旧交,与翎儿亦是故人,这不都是一家人嘛……” 卿娘这才搞明白涂山颜渊出手,并非是因为自己出面相求,而是林翎这个人,他救定了。 卿娘默默在心里舒了口气,抬眼瞥见涂山颜渊正盯着林翎出神,遂默默起身一礼:“公子与姑娘许久未见,定是有话要说,楼里还有些事情,卿娘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卿娘礼了一礼,正欲拿步,却被林翎拉了一下,索性林翎不曾用力,卿娘就权当不知不觉,依旧从容拿步出了门,就在合上房门的刹那,感到胸口有些堵闷。 “沁儿这是……”涂山颜渊微笑着开口。 林翎却没心没肺地扯扯嘴角,应了:“被人卖了……” “倒是从容……”涂山颜渊轻笑对道。 “彼此彼此~”林翎举杯邀涂山颜渊饮茶,待涂山颜渊饮尽才又继续前话,“涂山家势力果真强大,竟在这穷乡僻壤都有势力涉及,颜渊可真是厉害呢……不过今日你恐是为我暴露了身份了---那隔壁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吧?” 林翎经过一番思虑,将卿娘的表现理顺一遍,终于搞明白了涂山颜渊与卿娘的关系:想来这栖月楼里鱼龙混杂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涂山颜渊坐拥这么一个优良的情报库,着实是容易招人嫉恨的。 “哦?沁儿觉着他不是什么大角色?”涂山颜渊放了被子,微笑凝视林翎。 林翎吐吐舌头,娇俏一笑:“天将降大任于厮人,不过不在眼下……” 涂山颜渊呵呵一笑,信手拈了茶杯把玩:“沁儿好眼力~” “现在可以告诉我他是谁了?”林翎压低声线,神秘兮兮地往涂山颜渊眼前凑了凑。 涂山颜渊再笑,启唇作答:“羲和五皇子,羲和昌显。” 林翎闻言着实震惊了一番,到底没想到一个失宠多年,生长于蛮荒封地的皇子竟能有如此气魄---虽然只是草草一观,林翎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闪耀点,那种姿态气势,羲和五位皇子中,仅羲和灸舞与之匹及。 “怎么,没想到?”涂山颜渊看着林翎一下子安静了,挑了眉眼,问了一句。 林翎点点头,再次开口:“这般气度的,恐是直逼羲和灸舞了……” “所以我暴露给他的同时,他也暴露了自己---这比交易,我也不亏~”涂山颜渊再斟一杯茶水递与林翎。 林翎接了一抿:“颜渊就是颜渊,从不做亏本买卖……” 涂山颜渊呵呵一笑,并不接话。 林翎抚唇打了个呵欠,整个神经都放松下来。 “既然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涂山颜渊开口“逐客”,林翎却一撅小嘴,应道:“凤翎收了颜渊的宝贝,今晚可是要陪着颜渊的……” “呵呵……你这丫头净出奇招---子逸此刻定不知晓沁儿处境,若是知晓这羲和国也不会如此宁静---为兄虽不敢担保子逸日后不知,但为兄可以担保为兄不会告密,沁儿无需多心,借此要挟颜渊……” “谁敢要挟你啊,羲和昌显那样的要诱你现身都要用自己作饵---我这魅力是真真不够,献身试法,颜渊都不屑就范的……”林翎起身,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向门外去了。 涂山颜渊静静凝着那窈窕的身子,心中滋味万重,说不清道不明。 重组仲家军 涂山颜渊的出现让多日不曾安稳的林翎瞬息放松了神经。 这夜别过涂山颜渊,林翎是一夜好眠。日头高照,林翎才懒懒起了床,梳洗上妆。 推开门窗,卿娘原本安排给林翎的守卫都不见了踪影,暗中流动的气息却是若隐若现---想必是涂山颜渊用自己的隐卫替了原本的守卫---倒是周到! 林翎浅笑,扬声道:“仲氏姐妹何在?” “属下在!”两道轻盈的身影掠过窗棂,单膝抱拳,跪在林翎眼前。 “羲和城近日可有什么动静?”林翎转了身子,面向窗外,装出一副高冷之态,小试牛刀。 “自沁公主失踪当晚始,羲和太子大发雷霆,雷厉风行开始严查此事,羲和城内风云大变,想必羲和太子不日将有大动作---不过,羲和太子将消息封锁得很好,外界只知羲和太子在找东西,却不知具体找什么---若不是属下一路跟着主子,恐是也看不透羲和太子此番动作。”仲姝对答如流,宛若亲眼目睹,前因后果巨细兼备,果真训练有素。 呵,羲和灸舞就是羲和灸舞,步步为营,倒是滴水不漏。林翎满意地点点头,半垂眼眸,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璃墨那方可还顺利?” “前些时日,璃王殿下一直陪着主子……遂只好一直称病拖延行程,此番到达东凌国都,东凌国主似乎有些不满,不过未曾在明面找麻烦,只是单独会见了陛下,却不曾召见璃王殿下……”仲姝半低着脑袋应答。 “也好……他定有自己的打算,白珏不干扰他却也算是好事……”林翎兀自嘟哝几句,后又想到什么,匆忙转了身子,面对二人问道,“这些时日母后和皇兄过得可好?” “陛下走后,篱雪事务皆交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处事利落公正,深得群臣和百姓爱戴!” 林翎闻言心中泛起一丝喜悦:总算有点让人顺心的事情了。 “皇后娘娘……旧疾顽固,有主子陪着的时候心情好些,身子便爽利些,自打主子离开……皇后娘娘,忧思过度,旧疾复发……”仲姝说着,不知不觉咬紧下唇,心中的惦念不言而喻。 林翎闻言眉头已是深锁,沉默良久才再次发声:“不是让灵枢帮忙调理呢吗?” “灵枢姐姐自是尽心尽力,只是皇后娘娘旧疾顽劣,不好控制……不过此刻灵枢姐姐已经致书王爷,想必很快便会有应对之法的--主子宽心!”仲黎怕林翎着急,敢忙阻了仲姝,亲自开口安慰。 林翎拧眉,静默半晌,拿步来到琴架前,抬手抚了抚涂山颜渊昨日所赠的凤鸣琴,对着二人淡淡吩咐:“拿这个去换下羲和灵参,送回篱雪为母后补身!” 仲黎仲姝还没来得及阻止,便听房门一声轻响,涂山颜渊踏着笑声飘然而至:“沁儿要拿为兄送的琴去换灵药?” 林翎挑了凤目凝上涂山颜渊:“迫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有钱的来了,着实也用不着我这穷人破费了~” 涂山颜渊闻言大笑,抬眼一扫旁侧立着的仲氏姐妹,举步来到林翎身旁,找了个妥帖处坐了,才悠哉哉接了前话:“沁儿手持凤狐令,掌控着涂山家三分之一的财富,如何是穷人哪?” 林翎抬眼扫上目光灼灼的仲氏姐妹,待仲黎点了头,林翎才确定了原来皇后给自己的“嫁妆”,竟不止是武力保护。 “不过,说来也巧得很,”涂山颜渊似乎并未留意林翎与仲氏姐妹之间的“眉来眼去”,兀自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到林翎面前,“前些时日,为兄机缘巧合地得了这个,恰好子逸又来为雨瑶寻药,今儿本是有心让沁儿搭把手送回去的---殊不知都想到一块去了。” 林翎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开了盖子,虽已是猜测百遍,却还是在看到东西之后,惊讶地低呼一声:“血灵芝!” “羲和灵参遁世已有些年头了,想必一时也不易找到,不过这灵芝同它左右差距不大,用它亦是可行的……” 涂山颜渊声音一落,林翎便提了裙摆,屈身准备行大礼。 涂山颜渊敢忙起身迎起林翎:“这又何故?” “颜渊多次出手相救,璃沁已是感激,如今又受此恩惠,无以为报……” “沁儿真要同为兄这般生分,为兄可要伤心的……”涂山颜渊面色一沉,真是不高兴的样子。 林翎咬了咬下唇,就势直了身子,一拉涂山颜渊的袖口,怯怯道:“好啦,沁儿知错了,颜渊不要生气嘛……” 涂山颜渊缓了脸色,抬手将东西递与仲黎,吩咐道:“劳烦二位了……” 仲黎接了东西,却迟迟不肯动弹---涂山颜渊给了林翎一个眼色---林翎启唇吩咐道:“去吧!” 二人这才得了令,闪身出了门。 “母后的人倒是训练得好!”林翎来到涂山颜渊旁侧坐下,后又想起什么便又补了一句,“颜渊的人训练的也好~” 涂山颜渊闻言而笑:“不过换几个暗卫不搅沁儿安静罢了,何谓好与不好……” “那……颜渊的红粉知己训练得好,总没错了吧?”林翎冲涂山颜渊眨眨眼睛,搞得涂山颜渊是一头雾水。 “红粉?……卿儿?” 林翎憋笑点头,搞得涂山颜渊好不尴尬。 “为兄与卿儿清清白白,沁儿莫要乱说……”涂山颜渊眼中情绪一扫而过,随即转了笑脸,仿佛并不在乎一般。 林翎见涂山颜渊此副表现,对涂山颜渊的心思已是了然:纵使卿娘怎样倾心,涂山颜渊对卿娘也不过平常交好,不是他不知晓,只是他等的人不是她…… 林翎半垂眼眸,心中为卿娘泛酸。 涂山颜渊却轻笑一声,抬手一刮林翎鼻尖,将林翎的思绪拉了回来。 “凤狐令掌握涂山家三分之一的势力,兹事体大,沁儿可得好好利用啊~”涂山颜渊起身举步,丢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便飘身离去。 林翎本是不舍乱动涂山家的势力,经涂山颜渊这一提醒,忽然明白自己不动这势力才是对皇后和涂山家最大的不负责:如若林翎理解的没错,那凤狐令掌握的是整个涂山家的三分之一,恐是人钱权信都包含其中---若是这般,那涉及确实非同寻常,想必明眼暗眼盯着的不在少数---涂山雨瑶身在宫闱,恐是这么多年也几乎用不上这些,既是不用便不会有太大变动,如若不变恐是容易被人挖掘出来---是时候让涂山家的势力重见天日了。 “来人!”林翎气势一呼,仲黎便立刻出现。 “主子!” “凤狐令的势力范围有多大?”林翎开门见山的一问让仲黎瞬间愣了愣。 “三国两灵族以及无主荒地,但凡有人烟处,均有涉及……”仲黎思索片刻,给出回答。 果然……林翎轻叹一声,再次启唇:“午膳过后,悉数将帐目整理出来,拿与我看!” “是!” 一盏倾人颜 林翎刷刷地翻着账本,一目十行,提着笔,圈圈点点,好不忙活。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涂山颜渊远观着林翎阁楼这边依旧暗着,问了隐卫,隐卫又说林翎不曾出屋。 涂山颜渊提了一坛新酒过去林翎的阁楼,推门进去,林翎都不曾抬头---涂山颜渊上前为林翎燃了烛火,林翎依旧埋着头奋笔疾书。 “也不怕伤了眼睛……”涂山颜渊嗔怪了一句,寻了个地方坐了。 林翎这才抬了眼眸去看涂山颜渊,还未张嘴,便听“咕咕”两声,林翎羞羞地抚了抚肚子。 涂山颜渊噗嗤笑了起来:“事务繁杂,也不急于一时,不若先去用膳,回来再做---正好为兄新酿了一坛好酒,先拿来同沁儿尝鲜。” 林翎凤眸一转,挑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挂上唇角,随即抱了一摞账本送到涂山颜渊眼前:“我是想着在羲和灸舞带我回去之前整改完毕,以免夜长梦多---依照仲姝所言,我待在这里偷闲的时日大抵不多了。” 涂山颜渊接过账本放了,一脸淡然说道:“你倒是放心……也罢了,不过眼下为兄也饿了,沁儿先陪为兄一同用膳,用完膳我们再做商定吧!” 涂山颜渊说着起身走在前面,林翎缓步压着踱在后面。 刚走了不远,林翎又抚了抚又咕噜了两声的肚子,再叹这璃沁公主身子金贵:想当年,自己可是经常风餐露宿、九死一生的,别说锦衣玉食,就是能填饱肚子都常常是奢望,可如今这身子可真是一刻都等不得---咕噜咕噜。 涂山颜渊停了步子,好笑地偏过头偷看跟在身后林翎:“马上到了,不要着急。” 林翎颔首应了,心思却又浮去了别处:涂山家果真不同凡响,我这里紧急掌握着三分之一的势力便已经如此繁杂,真不知道颜渊手握大权的,要怎样打理。 不知不觉进了屋子,林翎挑了衣摆坐下,心思却还是起伏着考虑该如何整改手中的势力。 灵动的香气涌入鼻腔,林翎回神,涂山颜渊已然为林翎斟满一杯。 “好香!”林翎眯起凤目,挑了酒杯,放在鼻下细闻,“甜雅醇烈,较着风花雪月更绸,较着国色天香更冶---可是颜渊的新方?” 涂山颜渊兀自饮尽一杯,才接了林翎的问话,答:“确是新方,沁儿倒是更进一步,不用入口便尝出了滋味---而且分毫不差!” 涂山颜渊翘了大拇指赞叹,林翎却倾杯细抿,仔细尝起了其中滋味。 “好酒---甘醇非常,清冽绵连,欲罢不能---再来一杯!” 涂山颜渊闻声给林翎又斟一杯,顺手夹了青菜放入林翎眼前的小碗:“别光喝酒,多吃些东西……” 林翎乖巧地取了筷子,先帮涂山颜渊布了菜,才开动填肚子。 林翎一边吃着一边劝酒,涂山颜渊却也大方,一杯一杯应着,毫不推辞。 待到两片红霞挂上涂山颜渊的脸颊,林翎这才停了动作,开始套话。 “颜渊……你说我又不是涂山家的人,母后将涂山家的财产交付于我,会不会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你本就是……”涂山颜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稍作停顿,话到嘴边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本就是雨瑶选择的继承人,没什么妥与不妥之说---我涂山家凭借实力说话,血脉看得并非你想象中那么重;且仲部势力本就是前族主赠与雨瑶做嫁妆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妆亦然,岂有收回之理呢?” “仲部势力……”林翎兀自重复了一下涂山颜渊刚才所提及的名词,不知不觉被涂山颜渊带出了原先的话题,林翎稍作思忖,随即又咕哝一句,“原来野史记载的涂山势力分孟仲季三部竟是真的!” “野史?”涂山颜渊半垂眼眸,静默了片刻,后又抬眼凝视林翎,“是关于涂山家的史书?” “恩,是的!”林翎点点头应了,后又觉得不充分,便又补上一句,“是在我娘书房里找到的……” “哦?那里面……都讲了什么?”涂山颜渊信手为林翎满了一杯,饶有兴致地候着林翎的下文。 “关于涂山氏祖上涂山璟同白帝少昊之女高辛玖瑶的一段轶事以及涂山氏之后的发展变化,势力分布等等……”林翎一边说着一边凝神回忆着那本史册的内容,随即唇角一勾,自言自语,“还是挺有意思的……” “可还有别的内容?”涂山颜渊突然精神起来,顺着林翎的话儿再发一问。 林翎垂眸又做一番思量,缓缓启唇道:“还有涂山家一些信物的辑录,人员配备等一些杂七杂八的细索玩意……” 涂山颜渊闻言笑笑,接了林翎的话,笃定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册子应该是由一位故人所著---以她对涂山家家史的了解程度,想必误差不大---至少同涂山家子弟所知,偏差不大……” “你的意思是说,著书之人还不是涂山家的人……”林翎半垂美眸,忽然扬起眼皮问道:“他是谁?我娘吗?” 涂山颜渊一怔,随即抬手抚上额角:“今儿这酒烈了些……头好痛啊……” 林翎还未张口,涂山颜渊已然起了身子,举步往门外去。 行至门前,涂山颜渊突然停了步子,转头看了一眼满脸落寞的林翎,轻声说道:“为兄有些醉了,想是今日帮不上沁儿了……” “哎,这也不好强求……”林翎故意拉了拉尾音,让自己听起来有些不耐烦,随即唇角一勾,补了一句,“沁儿知颜渊定是过意不去的,那作为弥补,就劳烦颜渊再为沁儿写支曲子,几日后的表演可用的上。” 涂山颜渊在心里默默揩汗,正欲拿步,又听林翎在身后一声轻笑,悠然道:“这酒倒是厉害,美轮美奂不说,就连酒仙都能灌醉,我看应该给它取个名字……” 涂山颜渊彻底被林翎的思想跳跃度打败,兀自推门出去,关门的刹那,听到林翎在桌边的一声轻呼:“倾国倾城如何?” 痴醉梦情郎 涂山颜渊一离开,林翎便拎了酒水,去了外面的小亭子里独坐。 天空泠泠淋起小雨,璃墨已经离开数日,林翎心中的思念亦随着这湿润的空气,不断发酵、膨胀。 林翎凝着天地间那晶莹的细线,在心里一遍一遍勾勒着璃墨的轮廓——手中一斟一酌,不知不觉已经饮了半坛。 林翎品着涂山颜渊的“倾国倾城”已是醉得厉害,多日不曾得知篱墨消息,林翎的思绪早就奔到千里之外,手中的动作却没片刻停歇,一斟一酌,又是一杯。 一杯饮尽,林翎信手捏起酒杯把玩,思绪飘忽,随口吟道:“黄沙金甲青日长,桃夭叶茂终成殇。不见安和昌意现,但闻丝竹怨声凉。曾许诺,何人偿?相思树下空彷徨……” 杂着玉兰香气的轻风扑面而过,林翎一边理着被风侵扰的发丝,一边不由自主地抬眼---那身着青衫,长身直立眼前的熟悉身影此刻竟是那般梦幻。 林翎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那挂着浅笑的脸庞竟还没消失! 林翎摇摇头,苦笑道:“你是有多想他,喝醉酒都能梦见他了!” 那“幻影”闻言竟笑出声儿来。林翎闻声亦跟着傻笑起来,兀自又斟一杯酒,还未举杯便被篱墨夺了过去。 林翎满脸不甘地盯着篱墨将酒饮尽,随即嘟哝了一句:“在梦里都还不忘欺负我,哼,什么人哪~” 篱墨再笑,放了杯子,挨着林翎坐了,问道:“谁告诉你你在做梦了?” “那就不是梦了……我一定是喝醉了!”林翎抬手撑起下颌,挑着迷蒙的美眸凝着对面的人儿,嘴里含糊了一句“真好看”便继续冲着篱墨傻笑。 篱墨忍不住又勾了唇角,宠溺地摸摸林翎的脸颊,道:“你着实醉了!” “我没醉!醉了就见不到你了……墨……真的是你对吗?你来看我了……你……”林翎兀自挑了唇角,轻声哼道,“想我了……” “恩,是我,我来看你了,我想你了……”篱墨柔声应着,却发现林翎的目光忽地暗了下去,“怎了?” “一定不是你……你才不会说这般肉麻的话呢!又是我自做多情了……我定是醉了!”林翎垂着脑袋,不知在恼什么,忽地又抬起头来看篱墨,抬手去触篱墨的脸庞---咫尺之间,林翎又突然停了手。 篱墨的心随着林翎的停顿狠狠疼了一下。篱墨伸手握住林翎的小手送到自己心口:“沁儿,是我啊,你不是做梦,我来看你了…” 手心传来的温柔让林翎终于抬了眼眸,林翎微微一笑,眼皮便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 篱墨赶忙拥住林翎的身子,满是柔情地凝着怀中的人儿吟道:“鼓角擎天茱萸黄,灯火繁星明若常。难筹静平昌仆愿,唯见子矜袂留香。长相思,谁断肠?竹楼风铃独吟唱---沁儿在怨我的'曾许诺',可知我的'长相思'啊?” 篱墨在林翎额上轻轻吻了吻,将林翎打横抱起,顿了半晌,终是启唇:“既是这般难办,不若我们逃吧?” 璃墨话毕,轻点脚尖,抱着林翎消失在夜幕之中。 (三年后羲和国) “可是有了消息?”羲和灸舞一身朝服,匆匆赶回太子府。 “回主子……前些时日在篱雪北境,有人遇见两位貌若天人的贵人——单听描述,应该是沁公主与璃王无异……”来人顿了一顿,抬眼偷瞄一眼羲和灸舞,才有唯唯诺诺补了一句,“听说目击者所见不止沁公主和璃王二人……” “哦?”羲和灸舞挑挑眉梢,静待下文。 “听说两位大贵人身侧还跟着两位风姿出众的小贵人……” (篱雪北境) “爹爹,娘亲,你们慢点,娆……娆儿跟不上惹~”玉琢的小粉娃跟在“大部队”身后连连抱怨。 同等高度的小男娃驻了步子,回头向妹妹伸出小手:“就你走得慢!” 虽是不耐烦的语气,牵着妹妹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璃墨拉住还在一旁担心着的林翎,抬腿就跑。 “哎,爹爹~娘亲~”奶声奶气的小女生在背后响起。 “来追我们吖~”璃墨不为所动地拉着林翎越跑越快……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